龁孽的真身已經穩不住了。

就像是電視機受到了信號幹擾一樣，整個身子忽然泛著綠光閃爍了起來。

它現在連出聲的力氣都沒了，毫無聲息的躺在地上，目光呆滯的看著天花板。

冤孽已經是人死之後蛻變的東西了。

但這並不代表它們不會再死一次。

“你……你怎麽了……”沈涵呆呆的看著我：“你哭什麽……”

“對不起。”

聽見這話，沈涵楞了一下：“什麽對不起？你跟誰道歉呢？”

“對不起……”

我喃喃道，看著躺在我旁邊的龁孽，忽然感覺雙腿像是沒了力氣，一時控制不住，直接就癱坐在了地上。

當時我的腦子已經徹底的亂了。

我知道，我能夠把這冤孽救下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我還是想試試。

可現實為什麽要這麽殘酷？！！

連老天爺都不願意給我一次嘗試的機會嗎？！！

既然那個老太太已經走了，那就代表，龁孽的本體也會在短時間內，灰飛煙滅。

“奶奶……”

忽然間，龁孽氣若游絲的喊出了這兩個字。

我轉臉一看，龁孽的嘴正在輕輕動著，聲音就是從它嘴裏發出來的。

“小穆……對不起……”我顫抖著說道。

龁孽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它現在的狀況，就跟活人臨死之前的回光返照是一個意思。

從某種角度來說，老天爺還是挺仁慈的。

起碼它給了所有活人跟某些有了靈性的冤孽，一個暫時還陽說遺言的機會。

可惜的是，龁孽貌似只會說那兩個字，其餘的話，全都留在了它心裏。

“奶奶……”

龁孽毫無預兆的哭了出來，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著，聲音聽起來顫抖不已。

見此情景，我輕輕將龁孽抱了起來，學著幻境裏的那個老太太哄它，擡起手，輕輕拍打著它的後背。

真的。

我想安慰它。

但我卻不知道自己開了口，應該說些什麽。

我沒有再說一句話。

哪怕眼淚還在順著臉龐往下流，我也不敢發出半點哭聲。

我覺得，這一切，好像都是因為我。

如果我不出手阻攔龁孽，那麽它跟那個老太太，必然還能多活幾天。

雖然就只能活那麽幾天，可是……

“小涵，你先下去吧。”我頭也不回的對沈涵說：“別讓五哥他們上來。”

沈涵沒有搭腔，默不作聲的從外面走了進來，蹲在我身邊，擔心的看著我。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沈涵問我。

“我殺人了。”我僵硬的臉上，緩緩擠出了一絲難看的笑容：“那個老太太的死，跟我脫不開幹系。”

龁孽似乎是聽懂了我的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而在這時，它的身子也漸漸變得虛幻了，甚至於真身的重量也有了改變。

我那時根本就感覺不到我懷裏還抱著個孩子。

“沒事的……乖……不哭了……”

龁孽並沒有再呼喊它的奶奶，而是一個勁的哭，雙手搭在我肩上，緊緊的抱著我，就像是它當初抱著自己的奶奶一樣。

雖然它是個冤孽，但在我看來，它比任何人都需要安慰。

可是到了這種時候，安慰還能起什麽作用？

龁孽就那麽不停的哭著，而我則是不停的給它道著歉。

在這過程中，沈涵一句話都沒說，也沒再問什麽，安安靜靜的看著我們。

伴隨著時間的流逝，龁孽的真身越來越虛幻了。

毫不誇張的說，哪怕我是抱著它的，跟它的距離很近，但從我的角度來看，已經看不清龁孽的臉了。

現在看著，它就像是一個接近於透明的人，只有輪廓而已。

或許有的人會想，既然有這功夫去安慰它，那為什麽不抓緊時間去試一試，看看能不能保住這個孩子的魂魄。

其實這已經沒有嘗試的必要了。

老太太走了，那就代表龁孽的魂魄已經開始崩潰，簡單來說，就是這個孩子的魂魄，已經處於魂飛魄散的過程中了。

我所能夠使出來的那些穩固魂魄的法術，最少都需要十幾二十分鐘來布陣，而且成功率根本就沒辦法保證……

這孩子根本就撐不到我布完陣的時候。

可能我的腦子那時候也有點迷糊了。

反正在我看來，與其去浪費時間布陣，還不如好好抱抱它……

我不想讓它到了魂飛魄散的時候還躺在冰涼的地板上，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它“生命”的最後階段，學著老太太，好好哄哄它。

哪怕我在它眼裏，是個“殺人兇手”，是個阻攔它報仇的壞人。

“別哭了，你奶奶好著呢，你也不會有事的。”

我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沒有敢低下頭去看懷裏抱著的龁孽，聲音莫名的平靜了下來，不再顫抖。

我現在已經聽不見龁孽的哭聲了，或許它是沒力氣哭了，也可能是……

“它走了。”沈涵忽然對我說。

“嗯。”我點點頭，沒敢低下頭看懷裏的龁孽是不是真的消失了，擡起右手，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我知道。”

“到底發生什麽了，你能跟我說說嗎？”沈涵盤著腿坐在我旁邊，跟我一樣看著前方的墻壁，像是在發呆。

“其實我們就不該來山東……這次的活兒……我就不該接……”我表情木然的喃喃道：“但是不接的話……還會死很多人……”

沈涵沒說話，安安靜靜的聽著。

“那個老太太……在被送進醫院的當天晚上就死了……不對……應該是離死還差一步……”我自言自語似的念叨著：“這個孩子舍不得老太太走……就拿自己的命去給老太太續命……雖然那老太太只能像是行屍走肉一樣的茍延殘喘多活幾天……”

“續命？”沈涵楞了一下。

“冤孽給活人續命的事很少見……但也不是沒發生過……被續命的人都活不長……死後魂魄也沒辦法投胎轉世……而給活人續命的冤孽……也不可能繼續活著……它們哪怕是已經死過一次了……到了最後……死亡還是會又一次降臨到它們頭上……”我喃喃道：“原本這孩子跟那老太太還可以多活幾天……但是被我這麽一折騰……它陰氣損耗得太厲害……”

說到這裏，我沈默了。

只感覺身子不受控制的顫抖了起來，腮幫子上的肌肉也在不停的抽搐著，我咬緊了牙，慢慢將頭低了下來，看著懷裏的……

它已經走了。

我懷裏什麽都沒有，空空蕩蕩一片。

當時我咬著牙，有沈涵在這兒，我沒敢哭出聲音，但眼淚還是止不住順著臉龐，掉落到我兩只攤開的手臂上。

忽然間，我眼前一黑，霎時就感覺自己被人抱進了懷裏。

“沒事的，都過去了。”沈涵用手摟著我，蹲在我身前，將我的頭放在了肩上，如同我先前哄著鬼小孩一樣，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咱們把那個老太太的魂魄帶走吧，你們洗怨一門的看家本事不就是度鬼嗎？你一定能讓她重新進輪回轉世的……”

或許是因為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也可能是別的什麽原因。

當我被沈涵摟在懷裏的時候，我身子顫抖了幾下，隨即就忍不住哭出了聲來。

“我袁長山就他媽是個廢物！！我誰都想救！！什麽事都想做到盡善盡美！！但我每一次都他媽搞砸了！！！”

“那孩子就在我懷裏魂飛魄散了！！我沒辦法救它！！！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消失！！！你知道那是什麽感覺嗎？！！”

“我不知道我學了這麽久的方術有什麽用！！我他媽誰也救不了！！！”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都不怪你……真的……這些事都不怪你……你已經盡力了……”

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我發現沈涵的聲音有些顫抖。

她好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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