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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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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拓有時看著溫勉會想,一個人成長的際遇會對他/她產生多麽深重的影響?

如果他自己不是生就有記憶起成為一個父母不詳的小孩兒、被罵著雜碎野種掙紮著長大, 而是生長在如溫勉上一世那種衣食無憂的環境裏, 是否也會和自己現在的面貌迥然不同?

溫勉呢——他的世界裏又經歷了怎樣的變化與動蕩才能造就今日?

**

紀拓逃了。

以一種對於一個前·主角而言顯得過於狼狽和憋屈的方式。

溫勉不意外於他保留著逃命的手段, 但是紀揚帆甘願留下來斷後依舊讓他有點詫異。

【就是那種, 你應該也見過吧?主角的隨身老爺爺設定?】很久沒發聲過的系統在這時解釋道, 聲音不知為何顯得沒有以往那麽有朝氣,【當然老爺爺夜有非常可愛的類型。不過紀拓上輩子遇見的這一位卻不算討人喜歡, 他和紀拓亦敵亦友,平時互相算計,關鍵時刻偶爾會托付性命。】

【紀揚帆和浣劍門的關系不太好,他本來就性格桀驁不遜得罪了不少人, 北地之戰雖說在抗擊妖族的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卻也因為不尊命令執意進入妖界探查而獲罪, 再加上出來之後直接變成了個半瘋子, 就成了浣劍門的邊緣人物,直到和紀拓這個晚輩見面之後才慢慢重出江湖。】

“那這輩子開了重生掛的紀拓直接把人家變成知己了?”溫勉心中道, “這是豁出性命給紀拓斷後啊。”

系統幽幽道:【那我就不清楚了。】

“算了, 能殺掉這個紀揚帆姑且也削弱了對手陣營的實力, 不虧。”

相比提著魔劍仍然面露緊張之色的紀揚帆, 黃鶴樓樓主顯得淡定得多。

“沒了紀小子拖後腿, 我可與你一戰。”紀揚帆說, “你也別想著甩了我去救你的道侶,除非你殺了我,不然我會拖著你直到地獄裏面。”

他沈著嗓音說話的時候一點也不像是個瘋子, 提著有他半個人那麽高的重劍,雙眼眨也不眨,面上肌肉緊繃。

“你在妖界中看見了什麽?”溫勉卻問道,“你當初就是個大乘期,怎麽這些年過去實力不僅沒有提高還退步了?再這麽下去境界都要掉到渡劫期了吧?”

紀揚帆面色扭曲了一瞬,哼笑道:“這算是黃鶴樓樓主的職業病麽?哈哈哈哈哈我沒什麽可告訴你的,朝菌不知晦朔,就算對著人們講出來,誰又能理解得了?誰又能相信?”

說完,他直接掄著武器沖了上來,帶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凜冽殺意。

**

“噓。”

連塗說。

她斷了一只手,腕部被礁石劃得血肉模糊,用另一只還算完好的手捂住了桑魚的嘴巴。

桑魚瞪大了眼睛想要回頭看。

“別動。”連塗不作聲地喘了一口,繼續傳音,“你賀師兄能應付。咱們兩個不出去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

桑魚就乖乖窩在師父的懷裏不動,感覺到濕熱粘稠的液體一點點浸潤自己的後背。她依舊努力睜大雙眼,直到眼角發疼,從昏暗的角落中射出去的視線望見賀驚帆與徐家家主對峙的筆挺身影。

“賀驚帆。”徐家家主咀嚼著這個名字,笑著說,“你是賀家人,我記得你。”

“一個元嬰期的孩子能有勇氣站出來保護同伴,你很有勇氣——和你那個貪生怕死的父親不一樣。”

“我聽說過關於你爹的傳言。”

“人們是怎麽說的來著?哦,為了名利和權勢做了黃鶴樓的走狗,將自己家裏的情報出賣給了外人,在被揭穿真面目之後屈辱地尋死,到最後也沒能給被他背叛的那些無辜的人一個交代。”

“真是可憐又可悲的男人。”

“但是我也聽說,他很有可能是被誣陷的?”

“那不是更痛苦嗎?他因為黃鶴樓染上不可洗刷的汙名,死不瞑目,靈魂也不得安息。誰能想到十幾年之後,他的兒子竟然和黃鶴樓樓主在一起了?”

連塗鋼鐵一般的手下意識地用力,將桑魚的面頰捏的生疼,但是小姑娘動也未動,沈默無聲地攥緊了拳頭。

“你怎麽不說話?”徐家家主笑問,“覺得愧疚嗎?我其實挺好奇的,你在夜晚或白日承歡人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父親未入輪回見到自己兒子這副樣子,會不會恨到咬牙切齒巴不得自己——唔!”

“你廢話太多了。”賀驚帆冰冷地說道。

桑魚從來沒見過自己師兄真正生氣的樣子。

賀驚帆當然會嚴厲地管教他們這些師弟師妹,常常十分嚴肅,但是不論如何他的行動中總會流露出一份守護和溫柔。

臥滄山的大師兄在這群小孩子面前永遠是可以依靠可堪信任。

以至於很多人不記得——他其實沒有比他們大上太多。

或許溫柔與否都是對比出來的,直到親眼見證師兄的殺氣,桑魚才隱約感受到當初那些訓誡僅僅是和風細雨而已。

桑魚短暫地因為賀驚帆雷霆有效的反擊而振奮。她的師父卻有太多的經驗,知曉徐家家主現在不過是貓抓耗子調戲獵物玩樂而已。連塗按了按自己仍在流血的傷口,摸了一手艷烈的紅,便悄聲道:“一會兒我一松手你就往城中跑,去找黃鶴樓樓主,知道嗎?”

“可……”

“不許問問題。”連塗說。就像每一次面對桑魚很多無厘頭的提問一樣無奈的語氣。

“我在養了你之後回答的問題夠多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她說完,把手上血往衣服上隨隨便便的一抹,像是按兔子耳朵一樣揉了一下桑魚的鬢發,直接正大光明地從藏身處走了出來。

徐家家主微微一楞,先是慌了慌,看到連塗的狀況之後又調侃:“你們臥滄山真的是彈盡糧絕了嗎?”

“是不是那也要試試才行。”連塗毫不客氣道,“倒是你,黃鶴樓樓主面前唯唯諾諾,現在倒有心情耍威風放大話?你怎麽不敢當著他的面議論這些?”

“你……!不過是個重傷瀕死的人了,也敢口出狂言!”

“那你就試試看,到底是我們撐到支援前來,還是你的廢話起到了精妙絕倫的作用讓我們俯首投降?”

徐家家主估量地看著她,到底是忌憚這位砍了一圈浣劍門還能安然無恙跳槽的女瘋子,目光若有若無地望向她們之前躲藏之所。

連塗發出一聲爆喝:“桑魚!讓你跑你就跑!”

徐家家主在她喊話的同時如兔起鶻落般沖了出去。

連塗卻直接出手將人固定住,握著劍的手骨發出不詳的咯吱咯吱的響聲,賀驚帆從另一側做策應,兩個人同時出手牽制住一位幾乎完好無損的渡劫期修士。

桑魚一邊哭一邊連滾帶爬地上了飛劍向著城中方向飛速離開。

“溫、溫師弟!溫勉!樓主大人!”她一邊喊著一邊躲閃徐家家主的攻擊,速度半點沒減緩,充分體現了臥滄山新一代弟子的優秀素質。

反倒是徐家家主因為她的叫嚷嚇得停了停,還以為溫勉真的趕過來了。

連塗拼了命攔住他,笑道:“你還真是害怕黃鶴樓樓主啊。”

“呸,廢物。”

“——”

徐家家主,回過身,陰惻惻地看著她和賀驚帆:“我就先殺了你們兩個。臥滄山的峰主和當年賀家的天才、黃鶴樓樓主的道侶能死在我的手上,也算是我的功績一份了。”

**

“你來幫我了?你來幫我做什麽?”梅光濟氣急敗壞地拍了裴知邱的肩膀一下,“你覺得我對上紀磐那老匹夫能輸嗎?”

“沒輸也快了……不是,我這不是怕你受了重傷,到時候臥滄山這幫人怎麽辦?我可沒工夫替你照顧。”郴洲書院院長裴知邱有些心虛,“我還得管著我徒弟呢。”

梅光濟:“用不著你。那麽大一個黃鶴樓樓主杵在那兒,誰敢動?”

“……”

裴知邱為難地看著他。

“……你不想見到黃鶴樓樓主?所以兩處戰場非要來我這兒?”梅光濟慢慢皺起眉,“為什麽?”

“我倒是想問你,你不覺得這個人很可怕麽?”裴知邱反問道,“我當初見過他一面,還覺得他是個挺爽直的人——問題是一個爽直的人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你我能瞞住全天下人在別的門派裏臥底整整十八年,每天跟那些小輩你來我往,對著不如自己的師長低頭嗎?”

梅光濟沈默下去。

“你不能,我也不能。”裴知邱一攤手,“我做夢也想不到他這麽……這麽了不起,你看,你當年想過溫勉會是黃鶴樓樓主麽?沒有吧?這是多深的城府,多大的耐心,這樣的人想要什麽東西,有什麽是他得不到的?”

梅光濟調了調自己戰後微亂的氣息,打理了一下身上的傷,片刻又問道:“岑絳呢?讓你殺了?”

“怎麽可能。”裴知邱手一攤,“我打不過他我還不能跑麽,也不知道他把自己那小徒弟藏在哪了。我反正是把我徒弟隨身帶著的,不然萬一出了什麽事可怎麽整。”

“……”梅光濟一探頭,看見跟在裴知邱身邊那個自閉小孩兒。

他嘆了口氣:“算了,你跟我去找找連塗,賀驚帆和桑魚先走一步,我擔心他們遇見危險。”

“什麽?”裴知邱驚道,“你放他們倆出去找人?我的娘啊這黑燈瞎火狀況都沒摸清楚,你是真的心大。”

他急匆匆地轉身顯得比梅光濟還迫切的樣子,“往哪個方向走了?快去追人!”

作者有話要說:  別急別急該死的都會死(拇指

反正反派死光了就完結了hhh現在離大結局也不遠了,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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