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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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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他從口鼻中呼出一口白氣, 東陸的氣溫算不上低, 和北地相比,連天上降下來的雪花都像是毛毛雨一樣溫柔細膩。但是他是南陸人, 從出生那一天起,一直到突破渡劫期, 漫長的數百年記憶,有八成以上都被南陸的和風細雨與楊柳炊煙所填滿。

所以,東陸的冬天對他而言,稍微顯得有一些冷。

——或許也是因為現在身體太過虛弱的緣故。

身邊二十多歲、神情懵懂嬌憨若稚子的女兒擡起手抓住他的雙手,放到了嘴邊, 像小孩子一樣呼了一口氣:“吹吹, 父親還冷嗎?”

他被對方呼吸的熱度燙了一下, 猛然將手縮進袖子,在女兒面前也不肯示弱……倒不如說正因為在王花花面前,他才不願意表現得太過無能:“不冷。”

渾濁的靈氣在他周身旋繞著,無法帶來溫暖, 只有深入骨髓的兇唳之氣。叫囂著, 在主人身邊嘲諷嬉笑,等待著反噬的那一日越走越近。

又冷, 又餓。或許不是□□的感受, 而是源自靈魂的永不磨滅的渴求。

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才是盡頭——

“你還好嗎?”

他擡起頭,拉著女兒的手,看向問話的人。

支涿。那個黃鶴樓樓主信任的副手,來自北地的逃亡者, 和雪山上的雪怪如出一轍的白發黑膚,身材高壯,面目英挺,是典型的雪山人長相。但是支涿和他見過的北地人又有所不同。北地的人,在北地那片蠻荒之地久居的人,就連那個隱居於雪山深處的醫聖都染上了偏執到令人惱怒的怪脾氣,更不用提土生土長的雪山聖所裏面的修士。

他過去還是臥滄山的弟子時,有去打過一次交道,差點和那裏的人因為一只蜜瓜應當怎麽吃的話題爭吵起來……總之,都是一群不可理喻的瘋子。

支涿看上去要比那群人正常的多。

或許是因為這人雖看著年輕,卻也經歷了多年的逃亡生涯,從高高在上的聖子淪為北地口誅筆伐的叛徒,而今還光明正大地加入了黃鶴樓,不知暗地裏承受了多少無關痛癢的謾罵和含著怨毒詛咒的刺殺。既然支涿活了下來,那麽堅韌的內心和強大的實力缺一不可,難怪黃鶴樓樓主如此器重他,就算這人看上去偶爾顯得有些傻……

“你又在罵我。”支涿說的很肯定。白發的年輕人皺起眉,表情很不悅,“我在問你話呢,樓主詢問你想走還是留下來,如果再不離開的話,恐怕就走不脫了。”

他知道自己的思維經常發散。

因為王花花顯然不是一個很好的交流對象,他又獨自一人在這片土地上流浪太久太久了,多少個春夏秋冬匆匆走過去,沒有一個人能夠好好地說話聊聊天,連臥滄山襲常峰山頂的風光在夢裏浮現出來時,都顯得有些面目模糊。等再過上十年,他說不定會忘掉自己過去的身份。然後再過十年,他將會把最後一點堅持拋在腦後。

……當然前提是如果還有那麽長的時間可以活。

“我真高興聽見你說黃鶴樓樓主不覺得那件事是我幹的。”

他漫不經心地回答,王花花揪著他的衣袖讓他給換個發型。

王花花其實長得更像她的媽媽。

支涿道:“當然不會是你幹的,你一直都在黃鶴樓的眼皮子底下。而且你會幹出這麽傻逼的事情嗎?”

粗魯。直接。

北地人總是這樣,根本不會在不在意的人面前掩飾情緒。

“那我就不走,不是我幹的,我做什麽要跑?”

“也行。”支涿幹脆利落道,“那你自己研究研究怎麽躲過去這段風波,如果需要幫助的話可以跟我們提。”

真隨便啊,也就是事關生死,黃鶴樓根本不在意嗎?

連驚雀野的消息都不能讓那位樓主重視起來,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心中有數還是錯估了事情的嚴重性。

王秉通給王花花梳了一對雙馬尾,這是她母親絕對不會答應紮起的發型,但是他覺得那張臉配上這個發型還挺可愛的,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他一邊梳頭發一邊細細地向支涿詢問,畢竟一直躲在黃鶴樓也得不到什麽第一手消息:“燕臺集還在繼續嗎?”

“估計一會兒就會繼續抽簽,今晚就會比賽。”支涿回答,“不管散修鬧得有多兇,都不會影響最後的排名,所以還是先比完為好。”

“來了多少個大乘期?”

“不問渡劫期嗎?算了,一並告訴你。”支涿直接把一沓資料扔到王秉通身邊,“明面上七個大乘,三十一個渡劫期。但是按照黃鶴樓的預估,實際情況大乘期修士要多上兩到三個,而渡劫期可能在四十人左右。”

“……真是豪華陣容。”王秉通哂笑一聲,“全天下的人竟然都集中到這裏來了,不愧是驚雀野。”

不愧是天諭。

老天爺想要看到這麽多修真界最頂層的人們龍爭虎鬥,它到底想要見證什麽樣的終局呢?

果然如黃鶴樓所料,抽簽推遲了三個時辰就再次開始了。

銅鑼聲響起的那一刻,不知多少傳訊玉符閃爍。本該在臥滄山上‘靜養’的虞九梔一躍而起,對著負責看守她的祁尚英說道:“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我不想一直在這裏躺到事情結束。”

“我估計你也不想就真的這樣按照掌門的吩咐安靜養傷。”

“在這一點上我們姑且算是達成共識,你又不能在離開之後確保臥滄山的安全,不如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如何?”

祁尚英身上還打著繃帶,但其實他傷早好了:“你到底想要幹什麽?如果是想殺我的話,當初的手段也太敷衍了。”

虞九梔簡短道:“燕臺集那邊傳出有魔修出現的消息。”

“……”

“我要你幫我。”她緊緊盯著祁尚英的雙眼,“你答應過的,你現在知道了這個消息,難道還能忍受得住一直坐在這裏?”

祁尚英思考片刻,慢吞吞道:“還不知道你的消息來源可不可靠……幫你也不是不行,但如果我不同意的話,你休想走出這個房間一步,就算我們同為渡劫期,境界的差距還是擺在這裏。所以我比較好奇,你打算用於說服我的秘密是什麽?”

虞九梔一下子笑了起來:“是能讓你放心跟我離開的秘密。坐忘峰峰主楊唐,你跟他的關系怎麽樣?”

祁尚英道:“尚可。”

虞九梔:“他是臥滄山的護山神獸,本體就在掌門所在的晗日峰峰底,有大乘期的修為。去到燕臺集的不過是一縷神魂罷了。怎麽樣,你覺得這個只有歷代掌門知道的消息夠不夠說動你?”

祁尚英楞了足足有五六個呼吸的功夫。

然後他問道:“只有掌門知道的消息你是怎麽知道的?”

如果虞九梔沒有說謊……祁尚英突然特別想知道楊唐的本體長什麽樣子,而如果那個經常發信息騷擾楊唐打坐的翟作書知道這件事又會是什麽表情?

“哎呀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啦。”

虞九梔沒說自己花了多大的價錢從黃鶴樓買了這麽一份只能轉告一人、用過即廢的消息。擺擺手對祁尚英說道,“要走就快點走,現在不去可趕不上頭等席。”

“我要通知光濟掌門。”

“知道了知道了你這個人怎麽這麽磨嘰,當初也沒看出來啊?”

溫勉作為襲常峰弟子在臺上比賽的時候,黃鶴樓也在進行自己的工作。

“承蒙樓主器重。”說話的男人一個鞠躬,一襲儒生長袍,端端正正梳著發髻,表情很嚴正,“眼下事態緊急,為了能夠不墮我黃鶴樓的威名、應對鏡月閣的檢查,恐怕還需諸位盡量合作。”

“第二輪比賽結束之前,我們就要將此事了結。絕不能讓樓主覺得我等無用,支涿上位的事情直到此時還令我如鯁在喉。”第二人是位氣質成熟冷艷的女修,面無表情站直身體的身後比她身邊的書生個子還高。

支涿和王秉通坐在另一側。

面對女人明目張膽的針對,黃鶴樓現任副手翻了個白眼理都未理,對書生說道:“可是你是鏡月閣的人吧。”

師子明。黃鶴樓主管情報分析整合,也是鏡月閣的長老之一。

“在其位則謀其政。”他眼睫微垂冷冷說道,“等在下組織搜查時也必定不會手下留情,所以在此刻更要為我等黃鶴樓盡心盡力。在一點上,還請諸位不必擔憂。在下定然不會像身邊這女人一般,將私人之情愛與公事混為一談……”

“你——!”女修大怒,“我愛慕樓主大人,公事就是我的私事!”

師子明:“呵。”

“你什麽意思?!你懷疑我對樓主的愛嗎?”

“在下並未懷疑這是你的一廂情願,而樓主深覺困擾並早已拒絕。”

“……”

“兩位冷靜冷靜。”支涿一臉無奈,他其實很明白樓主為啥器重自己——看看黃鶴樓當中的都是群什麽玩意兒?“這裏還有外人看著,而且正如師前輩所說,事態緊急,我們還是速戰速決吧。”

王秉通翹著腿坐在一邊看熱鬧,就差嗑瓜子了。

他心裏想的是:幸好老子當初沒同意讓溫秋涼把王花花交給黃鶴樓裏的其他人。就這幫人還指望他們帶孩子?不被孩子帶就不錯了。

“第二輪比賽正式開始,請各位選手盡快就位——”

溫勉望著周身密布的陰雲,隱約覺得會下一場大雪。

以他現在的修為並不會覺得冷,站在數萬米的高空之中,總有一種擡起手就能摸到太陽的錯覺。元嬰期的人數要比金丹期少得多,不過隨著弱者被一輪一輪地淘汰,比賽時間會越來越長。

他這次的對手一樣是個元嬰初期,溫勉心裏有些記掛黃鶴樓和王秉通的事,又想著上次沒能見到賀驚帆的比賽,如果能夠有機會快點打完去看看就好了……呼出一口白氣,他笑了笑做出起手式道:“請。”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決定試著這兩章加快進度,但是畢竟出場的人物越來越多大家都在相同的時間做不同的事情,所以目前看上去可能效果不太明顯,繼續努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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