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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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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中午的時候, 臥滄山掌門梅光濟得到北地龍王出現的消息,終於按捺不住溜溜達達的跑到燕臺集會的場地,正好撞見賀驚帆和祁尚英弟子秦鵠在互相推脫甜食,溫勉站在一邊看熱鬧。

秦鵠:“師兄請。”

賀驚帆原則問題毫不相讓:“師弟請。”

梅光濟叫住溫勉:“聽說你和拓跋暠對過話了?”

溫勉回過神, 恭恭敬敬應了一聲。

掌門大人興起說教癖,不由得長篇大論分析一番局勢,末了叮囑道:“雖說我們和浣劍門間略有齟齬, 但一個尋常的小姑娘, 你幫了也便幫了。只是這件事未出定論, 若是浣劍門的責任,恐怕會有人拿你南陸的身份做筏子借機攻殲臥滄山, 到時候……”

溫勉肅容接道:“必不令師門長輩為難。”

梅光濟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不是這個意思。這件事既然錯不在你,我自然不會令你承擔責任。若當真有人為難, 到時候你就去找翟峰主。”

翟作書驟然間被點名,莫名其妙道:“找我作甚?”

梅光濟道:“你平日裏不是經常誇耀自己的詩文以及書法水平麽, 這種時候正好能為你南陸巔峰的文化水準正名。”可見一大把年紀每隔幾天被拉著討論文科知識,就算是掌門大人也煩不勝煩心有怨氣。

翟作書:“……”

溫勉怔了怔,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對著梅光濟行禮應了一聲“是”。

賀驚帆在一旁側目。

梅光濟講了一堆話, 還沒喝上一口水, 順手從秦鵠懷裏捏起一顆兔子樣式夾心的點心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讚道:“不錯。”

秦鵠頓時如見救星:“掌門大人,這些都是您的了。”

光濟真人莫名其妙道:“你們不吃?”

秦鵠賀驚帆和溫勉一起搖頭。

翟作書沒好氣道:“這裏就你一個甜黨。”

掌門大人心說你們一個個南方人居然不吃甜, 像話嗎?他接過袋子,高高興興走到觀眾席去跟龍王拓跋暠敘舊去了。

賀驚帆等周圍人都走光了,湊近一點彎下腰在溫勉耳邊低聲道:“有的時候恭敬禮貌太過反倒惹人註意。”

溫勉一楞:“師兄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的是你平是乖巧的過頭了。”賀驚帆暗地裏磨了磨牙,“掌門帶過徒弟,他難道不知道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是什麽熊樣子?”

溫勉忍不住笑:“我不能是特別聽話的那個嗎?”

賀驚帆:“祁首座說你偷過他的錢包?”

溫勉:“……”他咳嗽一聲,“生活所迫。”

師兄冷哼一聲:“那就得了。掌門有一次還問過我,你是不是在臥滄山受到了其他人的孤立,不然怎麽好端端一個小孩子那麽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溫勉默然,而後嘆氣:“是我給前輩們添麻煩了。”

賀驚帆揉了師弟的頭一下:“這就是問題所在!你根本從來沒有給大家添麻煩,也永遠不會成為我們的麻煩,所以做事之前不要想的那麽多。”他本來想說溫勉不用對親近的人也藏著那麽深的心思,但又覺得自家師弟已經習慣性的對著周圍人保持距離——也不知道他以前過的是什麽日子,竟然有這麽重的警惕心。

溫勉心中一動,想起了記憶碎片裏的師兄。他一只手握住賀驚帆的手輕微的用力,垂下頭說道:“我知道。”

他心裏有自己的評判標準,知道誰可堪信任。只是記憶碎片帶來的陰影太深,讓他從來沒法放下隱含的憂慮去依靠他人。作為溫勉的時候,襲常峰因為王秉通的關系總是有一層隔閡。而作為溫秋涼——溫秋涼不能有弱點。

站的越高,萬眾矚目,就越小心翼翼、如臨深淵。

賀驚帆回握住他的手,有長而寬大的衣袖作為遮掩。他問道:“一會棋道比賽就開始了。”

溫勉還有點走神:“我……”

鏡月閣的負責人忽然高聲道:“諸位久等了——”

與此同時,一面雕花水鏡高高懸在正午的日頭下,金屬反射出白色的日光。

“我們已經得出了檢驗結果,浣劍門參賽選手紀微隨身攜帶未經研磨的幻塵菇的粉末,在比賽過程中對周圍選手造成巨大的負面影響,經過評委商討,決定予以革除比賽資格的處理。”

觀眾場地一片嘩然,然而作為紀微的師門,浣劍門的反應頗為奇怪,大部分人顯露出憤怒和難以置信的情緒,少數人卻神色奇怪、似乎隱有嘲弄自得之意。後盾都是這樣不靠譜的樣子,紀微身為浣劍門為數不多的女修,本來地位就比不上其他師兄弟,又是那種、實話實說軟弱到有些讓人厭煩程度的性格,自然掀不起什麽反抗的水花來。

事實上,在鏡月閣公布了處理結果的瞬間,面對著蕭東晟和其他選手的責罵,紀微呆了眨眼功夫,瞬間又淚盈於睫,哭的不能自已。

然而這時候,已經沒有人會同情她了。

坐在觀眾席上的紀拓皺了皺眉。

說實話,作為浣劍門半個掌權者,他完全清楚這件事的始末,知道紀微並不是故意在自己身上攜帶無色無味、唯有特殊靈寶才能檢測出的幻塵菇粉末的。

紀微作為門主紀磐的私生女,連母親都不知道姓甚名誰,在浣劍門的日子過的並不好。

紀拓有很多無聊又卑劣的兄弟,非常樂於以欺負弱小彰顯自己的強大。他從不會主動參與進去,但是從未出手阻止過。紀微就是這樣一個信奉弱肉強食的門派內部的犧牲品,從小到大,她在別人的霸淩下戰戰兢兢成長,習慣了一遇到指責、第一件事不是為自己辯解、而是哭泣示弱求饒的生存方式。

而更可悲的是,紀微天賦還不錯,在圍棋上尤甚。她應當是熱愛圍棋的,就算那些人將棋盤折斷,將棋子扔進茅坑,過了這麽多年,紀微從未放棄過。她突破金丹期之後有能力參加燕臺集,自然而然地在燕臺文會上報名,希望能夠以此獲取轉機。

但她的兄弟、甚至還有一些姐妹們,並不這麽想。他們暗中策劃這一切,迫切希望看到紀微唯一的希望被打破,看到她身敗名裂,看到她絕望的沈淪,看到她痛苦又不甘的放棄,不得不回到以前的艱難生活。

紀拓對此是持反對態度的。

因為這會抹黑浣劍門的聲名,而浣劍門是他的所有物。

但一如既往地,紀拓也不會在意這樣的小事。他的兄弟們被教訓怕了,不會主動去招惹他,也知道紀拓在和自己無關的事物上,冷漠到讓人恐懼。紀微一個個體受到的損害,對門派而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紀拓只考慮了片刻功夫,就決定放任自流——反正如果讓那群蠢貨旺盛的精力無處發洩,還不知道能惹出多大的麻煩。

眼下好歹可以內部消化。

嚴格來說,比起連名字都要回想一陣才能說出口的紀微,紀拓更關註溫勉。

這是從上一世沿襲下來的習慣。

溫勉動了。

紀拓註意到有不少暗懷目的的人,在觀眾場上帶起節奏,遙指南陸兩大門派沆瀣一氣,擾亂秩序,德不配位。

他們說的太大聲了。溫勉聽到,遠遠地側過頭,平靜道:“那麽,我來代替她參賽。”

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遍全場。

還不等主辦方鏡月閣發話,觀眾席上正和梅光濟聊天的龍王一敲拐杖站起身,身後的毛領鬥篷宛若流水般流暢地垂下,拖至地面卻不染塵埃。他大聲笑道:“老朽覺得不錯!反正這位溫道友也是這屆燕臺文會的參與者,既然沒有獎勵僅看名次,讓他參與又有何妨?”

大乘期的氣勢隨著他傳音全場自然而然的傾瀉出來,坐在他身邊的修士噤若寒蟬,半個字也不敢開口。

梅光濟手裏還提著暖鶴齋的點心,渾不在意對溫勉道:“你願意去玩的話,就上吧。”

兩大前輩一齊發話,自然沒有人敢於反對。

負責人連溫勉的水平都沒摸清出,光速整理好賽場,將抽簽上紀微的名字替換成溫勉。

紀微仍然在哭。

溫勉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問道:“幻塵菇的粉末是你下的?”

紀微差點沒反應過來,一邊哭一邊搖頭,努力了半天卻說不出話來。

溫勉道:“之後我們單獨來一盤。”

浣劍門的姑娘楞住,猛然擡頭和溫勉對視,啞著嗓子磕磕絆絆道:“好、好的!”

她透過紅腫的眼皮看到面前漂亮的年輕人隨口說道:“之後的燕臺集加油。”

——從來沒有人和她講過這樣鼓勵的話,哪怕是以漫不經心的語氣。

紀微反而慢慢止住了哭聲,直到溫勉走到賽場中坐下來,她才平緩下來呼吸,調整著體內的靈氣將身體上的不適抹去,輕聲回應:“謝謝你。”

可能有時候讓人不至於跌入絕境的,只是偶然路過的陌生人隨手遞出來的一根稻草罷了。

因為是重新抽簽,溫勉的對手不是蕭東晟。

上一屆的棋道第四已經雄赳赳氣昂昂的坐在另一處,摩拳擦掌準備大顯身手了。

溫勉對著坐在自己對面的修士微微一笑,禮貌道:“請。”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悲傷的故事:

上一屆蕭東晟同學拿了全班第四,今年第一名缺考,他準備搶前三。

結果考前班裏來了個插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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