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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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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聊什麽?”

溫勉回來的時候, 賀驚帆和阿黛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已經僵冷到再遲鈍的人也能發現不妥的程度。

他挑眉看了一眼垂著頭假座乖巧的阿黛,對賀驚帆說道:“她剛剛對你說了什麽?”

賀驚帆沈著臉按捺著怒氣道:“你難道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什麽?

溫勉看向阿黛。

阿黛沖他用口型說道:他的身世。

溫勉……溫勉還真就不知道!

必須得再重覆一次, 溫勉真的不是偷窺狂,也沒用把周圍的一切人事都掌握在手裏的強迫癥。因為上輩子好歹是個三觀正常的現代人,如非必要,他向來尊重身邊人的**。賀驚帆從來沒有跟他談起過自己的家庭,溫勉出於禮貌, 也不準備通過其他手段滿足自己毫無意義的好奇心。

所以現在的黃鶴樓樓主一頭霧水,又不好表現出來,只能暫且將這個話題略過去:“你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出發。城主府內有黃鶴樓的人負責聯絡,而城主紅獻常年夜宿青樓妓館,今夜負責保護他的元嬰期修士也跟著離開了。所以若打算不被察覺的見到紅崖城第二位主事人, 就要趁現在。”

賀驚帆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阿黛尷尬的笑了笑:“樓主,我給兩位帶路。”

這時候已經接近午夜了, 大街上空無一人, 偶爾從兩側漆黑的小巷子裏面傳出奇怪的動靜。阿黛在這座城市裏面呆了整整五年,早就習慣了一些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裏發生的慘事, 目不斜視匆匆路過。

臥滄山的大師兄也不是第一次到這種暗藏危機的城市,半點不停頓的跟上帶路者的步伐。倒是溫勉,漫不經心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得到一句兇神惡煞的警告:“年輕人,想活命就別多管閑事。”

阿黛皺了皺眉:“主上,要不要……”

出門在外, 她不好再稱溫勉為樓主,畢竟溫勉還沒有透露出想要將自己的身份大白於天下的意思。但她又不願意跟從北地過來的支涿一樣染上一身土匪氣,只能換了個大家都接受的稱呼。

溫勉對她一擺手,露出來到紅崖城以來的第一個笑容:“不用管他們,繼續走。”

也許是他們的態度太自然了,陰影中的人往外走的步調頓了頓,沈默無聲的的又重新退了回去。

一股並不濃郁的血腥味從巷子裏面一點點滲透出來,黑暗仿佛具備實體一般蠕動著,與行走在燈光下的人形成鮮明的反襯。

“紅崖城這些年來一直是這個樣子。”阿黛習以為常的說道,“老城主在世時還稍微好些。”

夜色中的城主府高聳猙獰,深紅色的大門緊緊閉合。阿黛帶著他們輕松的翻過象征意義大於實際用處的圍墻,圍墻的另一邊站著一個城主府內的侍女,見到來人之後微微鞠躬。

阿黛低頭:“樓主,我就在這裏等您。”

溫勉:“你不跟著去看看?我還以為你會對與地府相關的消息感興趣。”

阿黛小聲說:“樓主英明,但我之前和城主夫人見過幾次,與她有一點不影響大局的小矛盾。”

旁側的侍女見溫勉不準備強求,就攏起袖子恭敬道:“二位請隨我來。”

前進途中,溫勉戳了下系統:“師兄他的身世有什麽問題?我怎麽覺得他這一路上都在回避我。”

倒不是賀驚帆表現得非常明顯。只是溫勉和對方朝夕相處八年,他又向來習慣對在意的人多投註幾分視線,以至於賀驚帆稍微錯開一點眼神都能察覺出問題來。

【你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系統說,【系統這裏攢了好幾份記憶碎片了,你什麽時候想看可以一起欣賞。】

溫勉:“……為什麽會有這麽多?”

系統:【對你時時刻刻不忘反派立場的獎勵。】

雖然說是獎勵。

但是溫勉回想了一下每次讀取記憶時候的糟心過程,本來就不怎麽美妙的心情變得更加低沈。

走在前方的侍女抖了抖。

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今天紅崖城的夜晚格外寒冷。

她身後的兩臺移動式制冷機默然不語。

對於修士而言睡眠不是必需品,深更半夜城主夫人房間裏的燭光還亮著。侍女走過去敲了敲門:“夫人,您的客人到了。”

“哎呀。”一道清脆的女聲傳出來,“居然這樣快,妾身還沒準備好呢。”

幾息之後,噔噔噔的腳步聲響起。房門被從內推開,一個看上去僅有二八芳華的少女探出頭來,看到賀驚帆的時候眼前一亮,再一偏頭望見溫勉之後,她雙眼簡直像在發光。

少女嬌聲問道:“黃鶴樓的男人都像你們一樣俊俏嗎?”

溫勉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道:“恐怕讓你失望了。”

“那不是更好嗎?”少女眨著大眼睛給溫勉拋了個媚眼,“妾身的閨房今日竟然有幸招待黃鶴樓中最好看的兩個男人,恨不能掃榻相迎~”

不知是不是錯覺,城主夫人說到‘掃榻相迎’的時候,本來很正常的一個成語突然就多了兩分暧昧之意。

溫勉早有準備,面色不動。

而跟著他一起走進房間的賀驚帆,在少女湊上來遞上茶水時仿若不動聲色的用嬌嫩的雙手拂過他的手背時,沒忍住狠狠的蹙了下眉,手腕一抖將雙手收進長袖裏。

如果師兄臨走之前有耐心聽阿黛把紅崖城的情報講述完畢的話。

他就會知道,紅崖城城主夫人在老城主死後,幾乎成了名副其實的一把手。現任城主紅獻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每日在女人的肚皮上流連忘返,白瞎一身好皮囊。而不巧的是,他因耽溺美色而明媒正娶的夫人虞巧,來自歡前殿。

光是聽名字,都能知道這是個傳說中以雙修采補之術聞名的門派,其中不論男女都精通從伴侶的丹田內汲取所需要的靈氣,是不折不扣的魔道宗門之一。

這在紅崖城幾乎不是個秘密,也就只有紅獻本人相信他的夫人出淤泥而不染,在他沾花惹草的時候仍然一腔癡情忠心耿耿獨守空閨。

如果蒼天再給賀驚帆一次機會,他肯定不會拒絕阿黛的建議,將那厚厚一沓情報一字一句謹慎讀完。

但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趨利避害是這種寄生生物般的魔修的本能。虞巧在看到來人的第一眼就意識到這兩個人究竟誰更難應付。

明明單就外貌而言,溫勉無論如何也稱得上是好看,但城主夫人半點不敢將目光長久的凝註在他臉上——雖然從她偶爾掃過溫勉衣服下擺的動作來看,她頭腦中已經不知道在轉著什麽樣的念頭了。

“你對於三年前流傳出的地府情報知道多少?”在第二次被虞巧柔若無骨的靠上來時,溫勉仍然沈默不語,賀驚帆向後躲了躲,終於開口問道。

溫秋涼情緒不對。

這個念頭在賀驚帆腦海中一閃而逝。他平時話不多,如果需要和陌生人打交道,通常都是黃鶴樓樓主率先開口,在這方面一個大乘期的修士居然意外的接地氣。

然而今天晚上,盡管所謂幫助溫清河調查小漁村突發事件真相這一理由只是個借口,真實起因不過是溫秋涼的一時興起,但黃鶴樓既出人又出力幫著樓主滿足好奇心,眼看結論即將水落石出的關鍵時刻,罪魁禍首看上去居然在走神。

虞巧湊得親密,但賀驚帆躲得更快,兩個人簡直如同是技巧角逐一般。直到來意被說出口,年輕美貌的城主夫人腰身動作一停,幽幽道:“原來你們是為了這個。”

“也沒什麽不能說與外人聽的,那個地府呀,早就變成了死地。”

“你們見過蔣小蕓那個傻孩子了吧?”

她提起蔣小蕓的時候,語氣帶著和外表年齡不符的長者氣:“她就是因為當初被逼著逃進了地府裏。進去前不管怎麽說只是傻而已,沒想到再出來之後好端端一個人直接瘋了。”

“妾身聽紅獻提起過,他和蔣家都想著從那地府中撈上一筆。沒想到寶貝沒到手,先搭進去個城主的妾。”

“紅獻覺得丟臉,再派進去的修士也沒能走出來。於是他和蔣家商量過後幹脆編了個由頭將秘境封住,蔣小蕓就變成了毫無用處的棄子。”

賀驚帆問道:“蔣小蕓因為什麽要逃進地府?她既然如你所說瘋了這麽久也沒人在意,為什麽最近紅崖城又決定派人去將她帶回來?”

虞巧扶著臉頰笑:“蔣小蕓想跑,是因為她發現紅獻想要將她作為爐鼎。”

“紅獻琢磨這些不入流的歪門邪道有一段日子了,但是這人蠢就蠢在過了這麽長時間,他竟然也沒發現自己從那些男女身上汲取的靈氣全跑到了妾身這裏——他竟然還傻乎乎的以為是功法出了差錯呢!”

“妾身有的時候都不忍心騙他。”少女垂下頭,似哀愁又似憐憫,“怎麽會有人有那樣好的根骨,又帶著那麽一無是處的腦子?”

紅崖城城主府真是塊風水寶地。

就這麽巴掌大的地方,居然還形成了有理有據的食物鏈關系。

溫勉終於回神,插言道:“所以你在發現蔣家拋棄了天賦平平又沒有夫家幫持的蔣小蕓,而紅獻也不打算關照這位枕邊人時,就打上了獨吞地府的主意?”

虞巧看著他:“妾身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整個城主府如今都握在你手中,帶蔣小蕓離開雷震光地盤的侍衛也是你派出去的。”溫勉語氣平平,垂著眼眸,似有倦怠之意,“她身上的魔氣既然不來自她自己,也不是紅獻那個廢物,那就只能是你造成的。”

“看來地府的秘密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有利可圖。她修為被廢又虛弱到幾乎站不起來的程度,但是陷入瘋狂時對人類血肉的渴求極為強烈,哪怕半點靈力都調動不起來仍然能將一個成年男子的大腿生生咬斷。”

“讓我猜猜你們歡前殿打算做些什麽。”

“——靠著地府養上一批不知畏懼、不覺疼痛、又渴望殺戮的人形兵器?”

虞巧瞇起眼睛:“知道的太多對你可沒好處。”

“你們紅崖城的人都喜歡說這句話嗎?”溫勉道,“真是不巧,這世上恐怕再沒有比本座知道的更多的人了。”

戰鬥就發生在一瞬間。

賀驚帆驟然出手,劍光一閃劈碎虞巧擡手擲出來的盛著熱水的茶杯。水花像小瀑布一樣將二人的視線分隔開,與此同時溫勉一拍桌子,將木桌上裝飾用的小糕點掃向另一側的城主夫人。

虞巧輕斥一聲:“妾身的桂花糕!”

溫勉:“晚上少吃點對你有好處。”

虞巧躲閃的身影一個踉蹌,兩指夾起空中的一顆團子當作暗器投擲回來:“你這個人可真好看!也真討厭!”

“……”

“妾身打不過你們。”她趁著對手躲閃那顆散發著異樣香氣的糯米團子時說道,“但是你們不會以為在得知黃鶴樓前來拜訪之後,妾身還能毫無準備的坐在這裏吧?”

賀驚帆沒理她,刀光劍影形成一片密不透風的幕布,將虞巧逼得連連後退,好幾次猝不及防被削掉幾縷發絲。溫勉覷著他的表情,覺得自己師兄就像是一個被夏天的蚊蟲惹毛之後憤而拿著機關槍打蟑螂的人。

雖然他冷著臉氣場凜然,旁觀的黃鶴樓樓主依舊有點想笑。

再一次被逼到無路可退,靠著墻勉強抵擋住賀驚帆攻勢的虞巧:“長得好看的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賀驚帆空著的手眨眼功夫在半空中畫了一張定身符,持劍的手配合著向前一送。

虞巧神色一慌:“紅崖城城主府地下埋了九九八十一張起爆符,你們現在動妾身一下,之後誰也別想跑!”

溫勉:“賀驚帆,等一等!”

賀驚帆的劍停在虞巧的咽喉處,危險的看著她。

溫勉走到他們兩個身邊:“八十一張起爆符?太誇張的威脅可是缺乏真實性的。”

“妾身只是說出事實罷了。”虞巧松了口氣,擡起手整理了一下鬢發,哪怕在這種時候她依然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楚楚可憐之意,“怎麽叫威脅呢?當年北地之戰時紅崖城是重要的關隘,老城主為了不讓妖獸從此地進入中原,抱著同歸於盡的念頭在全城地底下埋了城主府儲備的全部高階起爆符。戰爭結束後這些符箓也沒人敢動,反倒成為了城主維持權柄的一種強有效的震懾手段。”

“眼下它們全部掌握在妾身手裏。”

“你們殺了妾身,妾身就拉著二位和全城人陪葬。有你們作陪,妾身心滿意足,也不失為一樁美事。怎麽樣,這位小哥兒,要動手嗎?”

賀驚帆拿著劍的手很穩:“她說的不一定是真的。”

城主夫人嬌柔道:“你們大可以試試看。”

溫勉敲著桌子,回想著和紅崖城相關的情報:“先等一等,我奉勸夫人還是謹慎點為妙……”

他的話音被近在咫尺的一聲爆炸巨響打斷了。

虞巧面色一變。

溫勉霍然轉身:“你動手了?!”

“妾身沒有!!”虞巧也顧不得搭在脖子上的劍刃了,直接一個矮身從賀驚帆手下鉆出來,所幸賀驚帆暫時不打算下殺手,只劃出一道細小的紅痕,“是紅獻那個傻瓜!你們居然對他下手了?”

溫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是黃鶴樓的人。”

虞巧掙了一把沒掙開,急聲道:“你們還站在這裏想死嗎?!紅獻以為全城的引爆符都掌握在他手裏,但是其實妾身只交給了他城主府內部埋下的部分,他若是受到威脅有了拉著敵人一起死的念頭,遭殃的是還在府內的我們!”

“你既然是紅崖城的實際掌權者,幹什麽要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他?”

“當然是因為夫妻情趣!”虞巧跺腳,“誰能想到!他這麽蠢!這麽蠢!妾身還想著他什麽時候才能發現不對勁跑來質問呢!”

“……”

造孽啊。

“再不跑就來不及了!第一次爆炸之後引發的連鎖反應足夠殺死一個毫無防備的渡劫修士,你們就算有天大的能耐……”

“轟——”

一陣火光將城主府上的夜空映照得宛若白晝。

溫勉當機立斷松開虞巧,對賀驚帆說道:“先走!”

虞巧跑在他們兩個身邊:“妾身要是沒能跑出去都是你們的錯!”

賀驚帆冷道:“要是你不把引爆符拿給紅獻,一切都不會發生。”

“你——”

“轟——”

溫勉抽空問道:“城主府內埋了多少張起爆符?”

虞巧:“六六三十六,是不是很吉利?”

“……”

哭喊聲響徹雲霄,從睡夢中被驚起的普通人毫無反抗之力,轉瞬間就被爆炸引發的大火吞沒。

溫勉嘆了口氣。

賀驚帆意識到了不對勁,猛然停下來回身看他:“你要做什麽?”

“你先走,”溫勉從容站在原地,“我想辦法把爆炸往下壓一壓。如果三十六張起爆符被完全引爆,你跑的再快也逃不出去。”

賀驚帆:“但是你可以走。”

溫勉心說,咱們誰跑的更快還不一定呢。

他搖搖頭:“我留在這裏也不會死。”

賀驚帆看著溫勉被火光照亮的側臉,張開口還想再說點什麽,被黃鶴樓樓主的手勢打斷。

“快走。”溫秋涼的半邊黑發被映照得泛起紅光,那雙總是濃黑到顯得空無一物的眼眸中仿若熠熠生輝,“虞巧都已經跑遠了,你出去以後看住她,爭去把她手裏剩下的引爆符套出來。紅崖城不能一直埋著這麽大的隱患,早晚會被人利用。”

——說不定已經被利用了。

這場爆炸難道真的是一場巧合嗎?

前腳溫勉和賀驚帆走進城主府,後腳遠在青樓的紅獻就受到威脅性命的襲擊不得不使出最後的殺手鐧。

天底下哪有這麽簡單的事。

賀驚帆最後深深望了他一眼,好似要將這一幕鐫刻在腦海當中。

“我知道了。”他沈聲應道。然後提起周身靈氣轉過身飛快的向著火海的盡頭處沖去。

溫勉目送他走遠,又忍不住嘆氣:“系統,就剩我們兩個人了。”

系統:【宿主生命倒計時:160s,159s,158s……】

溫勉:“等等,你不用這麽積極統計這種數據吧?”

系統冷漠道:【本系統嘗試著給宿主添加一點緊迫感。】

溫勉沒理會它的嘲諷。

他從不打無準備之仗,這些年來攢了不少壓箱底的保命手段,每一件放出去都能在修真界掀起一陣腥風血雨。其中幾份寶物甚至能讓他在絕境當中多出一條性命,就算身受重傷缺胳膊斷腿經脈寸斷,溫勉都有把握把自己從鬼門關裏帶出來。

只是他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用上。

“這次是我大意。”溫勉一邊翻找儲物袋一邊說道,“紅崖城勢力太亂了,能夠知道我和師兄此次行蹤的人除了溫清河之外,只有可能是浣劍門。他們對於翮州的掌控力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深,恐怕如今紅崖城魚龍混雜、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局面都是他們有意放任造成的。”

“啊,找到了。”

他從儲物袋裏掏出一個龜殼似的石頭,將其端端正正放在地面上。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能夠看出來,將石頭的表面分割開來的是一字字蠅頭大小的符篆,在蒼茫的夜色下顯得深奧古樸,甫一接觸土壤就陡然間散發出一股巍巍浩然之氣。

溫勉深呼吸定了定神,原地盤膝坐下,還有心情跟系統開了句玩笑:“我要是死在這裏誰能給我收屍?”

【你不會死的。】系統硬邦邦的說道,【宿主要是死在這裏,豈不是說明本系統選人的大數據出了差錯?】

最近的一次爆炸離溫勉不過三尺,崩起的碎石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擺在地面的龜殼上金色的光芒一閃。

溫勉將手搭在上面,閉上眼睛屏息凝神,功法無聲運轉。

閃爍的金光越來越盛,逐漸壓制住狂亂的火光。片刻之後,一束雪亮的光柱直沖雲霄,驅散了夜晚的陰霾,將頭頂上將散未散的陰雲映照得如同崇山峻嶺尖頂得皚皚白雪。

高空盤旋的白色烏鴉發出一聲粗啞的鳴叫,它扇動著帶有金屬光澤的翅羽,繞著光柱滑翔。

不知道有多少人擡起頭看到這一幕。

“異寶出世……?”遠方的人們喃喃自語。

在爆炸的怒吼聲裏,淡金色的光罩以光柱為中心向著四周籠罩下來。這時候起爆符已經完全觸發,如同一條巨龍將身軀伏在地面上,不斷地拱起脊背想要將壓制住自身的對手掀翻。

溫勉的長發被氣浪吹得在身後飛揚,眼前的碎發被風吹開來,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緊緊閉著眼睛,在下一波爆炸聲響起時猛然噴出一口鮮血。

【集中——】

系統沒忍住吐出一句,又很快安靜下去。

滾燙的鮮血還未落地就被熱氣蒸發,血氣籠罩住龜殼,本來黯淡下幾分的金光再次恢覆明亮耀目的狀態。城主府裏有還未失去意識的人顫抖著對著溫勉所在的位置跪了下來,心甘情願俯首叩拜。

【最後一波了!】系統的聲音難得帶著點焦急,【你還能撐住嗎?】

“能。”溫勉毫不猶豫的回答,“你的大數據會出錯嗎?”

【——不會。】

“轟——”

又是一道好似要將全世界人吵醒的聲響。

溫勉按在龜殼上的手猛然用力,連接著天與地的光柱上出現一道道並不明顯的裂痕。

“哢嚓”一聲。

他咽下喉嚨裏泛上來的腥氣,將那神似龜殼一樣的法器擡起來向後一拋,與起爆符席卷而來的攻勢撞在一起。

法器瞬間被火焰吞噬殆盡,爆炸僅剩的餘波沖著溫勉毫無防備的身後洶湧而來。他一身靈氣消耗的一幹二凈,只來得及從儲物袋裏摸出一張普普通通的防禦符錄。

一陣從神經末梢傳遞到大腦的劇烈疼痛讓溫勉輕哼一聲。他勉強站起身,擡手向後背一摸,觸碰到一片血水,還帶著一股難聞的焦臭味。

“嘖,沒死。”溫勉說,“但是狼狽到丟人。”

隨著龜殼的碎裂,半空中閃耀的光柱終於轟然散去,籠罩在城主府上空的保護罩也慢慢打開。漆鴰俯沖下來,繞著溫勉哀哀啼鳴。

“去給賀驚帆他們報信。”它的主人很快就習慣了後背傷口綿延不絕的疼痛,聲音依舊穩定,“不用找理由,直接說我暫時有事,不打算和他們見面。”

“然後你去找支涿,讓他負責處理這次事件的後續工作。”

【你不打算管了?】系統問,【雖然本系統同樣建議你先把傷養好再說,但是以你的性格而言是不可能真的放手的吧?】

“這也是你的大數據嗎?”

【不是。】系統說,【這是只和宿主相關的統計歸納總結。】

溫勉笑了起來:“那你的正確率還挺高的。我確實比較在意這件事,也不太放心師兄自己一個人追蹤虞巧。但是黃鶴樓樓主溫秋涼絕對不能受著傷出現在他們面前。”

系統不說話了。

“所以。”溫勉繼續道,“等會你可以把這層偽裝去掉了。”

系統:【……什麽?】

溫勉理所當然道:“溫秋涼不可以以這副樣子出現在人前,但是溫勉可以。”

【……】系統的運算卡了一下,【可是宿主之前不是說自己會往中州的方向走嗎?】

“紅崖城離中州不遠了。”溫勉解釋道,“而且歡前殿也在中州,只要虞巧的腦袋沒有被炸飛,她就一定會往自己的地盤跑。師兄既然臨走前答應我從虞巧那裏拿到剩下的引爆符,他絕對不會半途而廢,再加上有黃鶴樓的情報支撐,追丟的可能性很低。”

他算了算時間:“說不定現在這兩位已經進入中州境內了。”

“我需要做的不過是繞個遠路,再安排一場出人意料的偶遇。”

【如果他們沒有往中州跑呢?】

“……那就再找借口。”

【唉,隨你。】系統妥協道,【先找地方把傷口包紮一下再說這些吧。我還不打算見證自己的宿主死於失血過多。】

**

五日過後。

面色蒼白但神采奕奕的少年腳步輕快的走進地處翮州邊界的一處飯館,嫻熟的點了兩道小菜之後,一邊夾花生米一邊聽周圍人聊天。

仿佛轉眼之間,所有翮州人都在討論相同的內容。

近期紅崖城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是城主紅獻被殺,屍體第二天早上在青樓裏被姑娘們發現,死狀淒慘,青白的臉上還殘留著濃濃不敢置信的表情。

第二件事是城主府整個被夷為平地,但出人意料的是,死在爆炸裏面的人並不太多。

人人都知道這是那天晚上照亮半頃天空的金色光芒的功勞。

從爆炸的規模和力度來看,被引爆的至少是兩位數的起爆符。幸存者回憶說在火光之中依稀看到了仙人的身影。

“恐怕是哪位渡劫期往上的前輩出手了。”

兩個金丹期的修士低聲談論著。

“那樣高階的起爆符,光是一張就能把你我炸的屍骨無存。”

“——有這樣厲害?”少年突然插進他們的談話,“還請問二位,知不知道為什麽城主府會突然爆炸?”

對話的兩個修士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見說話的是個樣貌俊秀一臉懇切的年輕人,其中一人端著架子老氣橫秋道:“年輕人,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聽到這種熟悉的說法,溫勉嘴角一翹,將最後一顆花生米扔進嘴裏,道謝之後拍拍衣服轉身離開。

鄰桌的兩人見他出了飯館,對視一眼,也跟著放下筷子,扔下沒吃幾口的飯菜,無聲無息的墜在溫勉後頭。

自從溫勉以襲常峰小師弟的身份明目張膽的走向中州以來,不知道有多少勢力得到消息想要他的命。

他本人的敵人,臥滄山的敵人,賀驚帆的敵人,甚至是那些沖著捕風捉影的一點和溫家有關系的傳言趕來的敵人。剛突破金丹期就離開門派的溫勉,在很多人眼中就好比是長腿自己從溫室裏跑出來的軟柿子。

溫勉最開始還認認真真的挨個審問這些人背後的勢力名字,在入耳了一連串連黃鶴樓樓主都沒聽說過的雜魚之後,他就幹脆利落的選擇放棄追究了。

——反正連即將被幹掉的人都這麽對他講:“年輕人,少知道一些秘密能活得更長。”

樓主大人向來從善如流。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在尾隨者驚恐的視線裏把手中的劍捅進他的肚腹,溫勉憐憫的擡手拍拍男修的臉:“下次記得克制一下自己的說教癖……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被捅的人哇的吐出一口血,翻著白眼癱在地上不動了。

另一個人見勢不妙抖著腿想跑,溫勉直接把劍扔出去,正好釘住對方的腳:“還有你。”

“我說!!”移動不得的男人驚恐叫道,“我全都告訴你!派我過來的人是……”

溫勉拎起武器,再次換了個地方捅下去:“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想知道。”

“……”

然後他抹了一把手上濺上來的血,對一位冷不丁撞上這一幕的路人笑了笑:“早上好。”

路人顫抖到牙齒都跟著噠噠敲響,和溫勉對視一眼,無聲無息自己躺下去閉上眼睛。

系統:【你是不是串人設了?】

“再調整一下就好。主要是這群人實在太煩了。”溫勉說,“我最開始還給他們留下一條命,結果你看那群人怎麽看我的?‘果然是個初出茅廬的菜鳥,只有修為還看得過去,下次派兩個厲害點的肯定能得手’。”

【但你幹掉一波又一波,殺手依舊絡繹不絕。】

“說明他們可能不是同一個仇家派過來的。”

系統:【……我覺得不管對方是誰,現在肯定都很迷茫。】

溫勉的對手果然如系統所說,正陷入了對人生哲理的深沈思考。

“他是個金丹期!”被黃鶴樓樓主歸類為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炮灰的蒼鷹閣閣主罵道,“還是剛突破沒兩個月的金丹期!就這樣你們還打不過?還能讓他跑了?”

不敢說自己其實是被溫勉手下留情放回來的屬下小心翼翼道:“但他出身於臥滄山。”

“那他娘的也是個區區金丹修士!”閣主見他敢頂嘴,憤怒的拍桌子,“等老子這次派出去殺他的人回來,再要你這個廢物好看!”

話音剛落,又有一個下屬匆匆闖進來匯報:“不好了!閣主!領任務的幾個人魂燈都滅了!”

蒼鷹閣閣主一楞。

“你說什麽?”

“他們……”匯報的人咽了咽口水,“他們應該都死了。”

“怎麽可能!!”閣主匪夷所思道,“那可是兩個金丹中階,他一個小毛孩怎麽可能幹掉老子的心腹愛將?”

您口中的心腹愛將能繞著蒼鷹閣圍上一圈。

他的下屬腹誹一句,面上恭敬道:“屬下不知。”

蒼鷹閣閣主站起身,左右踱步:“這、這不可能啊?!沒道理啊,這個溫勉手裏肯定有保命的寶貝!”

“那我們還要繼續嗎?”

“繼續,怎麽不繼續?”閣主腳步停下,“能夠討好浣劍門的機會可就這麽一次,絕對不能錯過。再派人去,我就不信了,一個金丹初期還能反了天不成?”

同樣的對話在這片大陸上屢見不鮮。

幾乎被當成網絡游戲裏的野圖boss組團刷的溫勉:“……”

——如果哪天我突然再把馬甲套上,一定是被你們這群人逼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是寫了好久才寫完的九千字三合一大章!

謝謝小天使們支持1551

感謝在2019-11-20 17:59:19~2019-11-21 17:08: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一首屆不到的送給各位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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