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伏在蘇墨耳邊，極輕聲地說出了這句話。

蘇墨的身體微微一滯。若不是徐子然正由蘇墨背著，他也許都察覺不出對方的異樣。

“這件事……”蘇墨欲言又止，似在斟酌詞句。

越過了溪流，不覺間，兩人走進了一片桃花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絢爛之間，隱隱有暗香浮動。

“小心這裏的香氣。”蘇墨忽然岔開話道。

徐子然眼中暗了暗，說道：“你自己留神便是，我根本不懼這世界上的任何毒。”

“你…在怨我？”

“你有很多事情瞞著我。你覺得，以你了解的我，應該懷有怎樣的心情？”

蘇墨緘默許久，說：“時機未到，有些事，我沒有辦法同你說清楚。”

“我早就看出來了，隨你吧，我會盡量不問你的，但是我也會根據現有的情報自己去推測。”

蘇墨笑了笑：“好。”

祥和的竹林裏設有埋伏，泛著涼意的河流更是殺機濃重，而眼下這繁華又迷離的桃花林，也必然有其危險之處。

“這裏環境虛擬值過高。”系統提示道。

“幻象？”

蘇墨聽到了徐子然的話，左手一擡一落，一根桃樹枝便已被剪到了他的身前。他用手指輕輕摩挲著桃花瓣兒，說道：“這桃花並非幻象……”

桃花是真實的嗎？

雖然系統一直以來不算太靠譜，但徐子然前後已經多次經歷幻境，系統在這一方面的判斷上，還未出過差錯。

“我明白了。”蘇墨說，“這裏的確有幻象存在，之所以令人難以區分，只因它虛虛實實，堆砌在了一起。”

“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虛實結合，此之謂，九雲仙陣。”

“陣中含陣。這沈煦風，倒算是個天才。”

蘇墨接連說的一串話，徐子然聽得糊裏糊塗。

“所以，你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嗯，”蘇墨望了望四周，背著徐子然走至一棵桃花樹下，“只是，我需得先將你放下，破此陣頗耗功夫。”

他將徐子然輕輕放到樹下，轉身看著徐子然，眼中還帶了些其他的意味。

“好。”

徐子然認真地點了點頭，明白了蘇墨的意思。

此陣無法輕易破之，唯有以我為誘餌，將布陣之人引出。

蘇墨卻在猶豫。

“去吧，我還能出什麽事不成。”徐子然說道。

沈煦風的戰寵不敵九首妖蛇，縱然化為元神能有更強的力量，也決計高不了太多。至於一刀斃掉九首妖蛇的命，不過是對方的輕敵罷了。

就算沈煦風實際能有60級的修為，就算此刻行動不便，只依靠著手環中仍剩一次的“代碼攻擊”，徐子然也並不畏懼沈煦風。

更何況，他相信，一旦沈煦風現身，蘇墨必會立刻趕來。

盡管他知道蘇墨隱瞞了很多事情，盡管蘇墨前世背叛過他，盡管他不知蘇墨口裏的“阿青”是誰，可他對於蘇墨，仍有下意識地完全的信任。

信他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信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趕到。

但信任是一回事，選擇又是另一回事。他並不希望自己需要別人的保護。

“那你一個人小心。”

“你不必顧慮我，專心破陣便是。”

徐子然倚靠在樹上，微微歪著頭，看滿樹的桃花在風中搖曳，一瓣一瓣落在自己的身上。

“沈莊主，別來無恙。”

沈煦風站在不遠的地方。沈默片刻，微微揚了揚嘴角。

“那位道長，已經被我困住了。一時半會兒可過不來。”

“是嗎？”

“我知道你們已經識破了這個陣法，只可惜，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願聞其詳。”

沈煦風但笑不語，手掌慢慢托了起來。滿地的桃花瓣在他的腳下匯集。

風起。沈煦風身上的白袍隨風飄揚，他本就生得俊美，在這漫天遍地的桃花雨裏更顯風情。

但徐子然心裏清楚，這一副詩情畫意的背後，隱藏的卻是冰冷的殺意。

腿雖不能動，卻不妨礙他施法。

有光在徐子然的眼前出現。東為青，西為金，北為藍，南為紅，中央為棕。

赫然是他在青雲沼澤曾使用過的九宮八卦陣。五種不同的顏色在他的胸前匯成一道絢麗的光芒。

桃花瓣富有節奏地打在九宮八卦陣上，濺落了一地。

沈煦風掌上加力，眼中神采飛揚，眉宇之間顧盼生姿。若不是徐子然身邊常伴著位古風美男子，恐怕要因此分了心神。

他並不畏懼。運起全身真氣，與其對抗。

膠著之時，沈煦風卻忽然消失不見。下一秒，他出現在了徐子然的背後，徐子然發現自己已經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

“？”這種對抗狀態下的瞬間移動？怎麽可能？

沈煦風緩緩走至他身前，嘴角流出一絲血。他抹去血跡，看上去頗為吃力地擠出一個笑：“道長放心，我無意傷害你們，只要你們別破壞我布下的陣法。”

話音剛落，桃花林裏憑空出現了一道路，路那端不遠的地方，依稀可以望見一個亭子。

又發生了什麽？

沈煦風看了一眼變化，說道：“九雲仙陣已破，還好，你在我手裏。”

沈煦風俯下身子：“得罪了。”說著，他抱起徐子然，三兩步奔到了亭子裏。亭子中間有一個小小的水池，沈煦風將徐子然放到水邊。

“你到底想幹什麽！”

徐子然一邊瞪著他，一邊努力嘗試突破自己身上的穴道。

“這個問題，你很快就會知道了。”沈煦風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抵在徐子然的脖子上，眼睛卻註視著那一汪池水。

時間緊迫，徐子然皺著眉，猛地一發力，成了！

在系統的幫助下，他已經沖開了穴道。

徐子然緩緩地挪動著右手，朝左手上的手環靠近。

沈煦風卻驀地轉頭，手中匕首微轉，又進一分，冰涼的匕首完全地貼在了徐子然的脖子上。

“閣下，請現身吧。如果你試圖做些什麽，我手上這位道長的命，恐怕就……”

聞言，徐子然再擡眼，發現蘇墨不知何時出現在亭子的正前方，他的眼如一泓幽潭，深不見底。

“放開他。”

沈煦風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徐子然，說道：“道長勿急。只要再過幾分鐘，沈某自會……”

蘇墨冷冷地打斷了他，“我說，放開他。”

沈煦風詫異擡頭，瞳孔猛地睜大。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徐子然回過神時，蘇墨已站在了自己身邊，而沈煦風整個人重重地撞在了柱子上，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沈煦風喘了幾口粗氣，雖是狼狽不堪，卻仍不失從容風度。他扶著柱子，艱難地站直，一步一步走到泉水前：“道長可要三思。殺我容易，我死之後，兩位想要脫身可不容易。”

蘇墨渾身上下散發著殺意，沈煦風與蘇墨僅咫尺之距，卻絲毫不露懼色，身體立得筆直。

蘇墨望著沈煦風的臉，臉上陰晴變幻，似在猶豫。

徐子然拽了拽蘇墨的胳膊：“怎麽回事？”

蘇墨低頭看了看他，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罷了，我便饒你一回。”他雙手抵在徐子然的背後，一股真氣由後背，傳至徐子然的雙腿，暖意漸漸湧了上來。

“你好了之後，我再細細同你說。”蘇墨道。

“多謝。”沈煦風捂著胸口緩緩鞠了一躬：“道長不必擔心。那河水看似可怕，其實我已做了手腳，並不會真的傷害到人，只是起到一定時間的限制作用而已。”

聽了這話，縱然是一頭霧水的徐子然也終於忍不住：“你說得倒是冠冕堂皇。難道那些女子，也還活在這世上不成？”

沈煦風別過頭：“那些人，是沒有辦法。再者，那都是她們心甘情願，我也已經盡可能做了彌補。”

又一陣風起。遠處的桃花林，近處的小亭碧池，忽然之間，變得模糊起來。

徐子然揉了揉眼，陣法已經徹底完成了嗎？

他擡頭望蘇墨，蘇墨也正望著自己，神色平靜，不知在想些什麽。

再轉頭，沈煦風的臉色蒼白，鮮血浸透了他的全身衣服。他的臉色痛苦異常，相較之下，先前受到的蘇墨攻擊仿佛算不了什麽。

在周圍一切的景物慢慢褪色、沈煦風緩緩朝水中栽去時，徐子然的心裏，好像也有什麽漸漸浮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虛實結合…”寫的時候忽然以為自己在答高中語文的詩歌鑒賞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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