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呼哧、呼、呼……”

少女在熟悉的路上奔跑著，呼吸因為長久的劇烈運動而越來越急促。淩晨十二點的街道上行人寥寥，路燈的光一道又一道的交疊著明暗，在她的臉上留下或深或淺的陰影。

呼出口的熱氣在空中化作白霧，潮濕且寒冷的空氣讓露出的皮膚微微的疼。停在小區外的空曠大路上，相葉茶茶一手捂著嘴大口喘氣。劇烈的心跳聲如同響在耳邊，咚咚的敲擊著骨膜。

阿研……你到底在哪兒？

將近一個小時之前，青年讓她留在店裏，獨自去取做蛋糕的底料。一個小時後，少女在這條不長的路上跑了兩個來回，依然沒有找到早該回到店中的金木研。

種種念頭在這空無一人的地點與時間，像是電影裏上演的默片，輪番浮上了她的腦海。牙齒深深的咬進下唇，相葉茶茶深吸了一口氣，將幾乎脫眶而出的淚水咽了回去。

金木研的父母早逝，他大學前一直寄宿在姨媽家，畢業後才住回了母親留下的房子。相葉茶茶年幼時父母便已離婚，一直是由外公撫養。

她高二時外公病逝，父母幾乎是第一次同時出現，幫忙料理後事。之後看著互相推脫撫養權的兩人，相葉茶茶沒怎麽猶豫，就主動提出了自己守著外公的房子和茶咖店，每月只要他們寄生活費就好。

高三畢業之後，她和金木研就住在了一起，除了母親旁敲側擊的問過幾句之外，彼此相安無事。

茶咖店和她家的距離很近，中間只隔著十六區和二十區分界的丁字路口，跑步的話甚至只要三分鐘。除了大路以外，還有兩條小巷，一條的盡頭是死胡同，一條則通往二十區內部。

——被稱為“安定區”的二十區，據說因為不明的原因，比起東京的其他區域要“和平”許多。不僅對於人類是這樣，對喰種也是如此。

但所謂的“安定”，也只是相對的概念而已。

即使是東京之外、沒有喰種存在的地方，也有許多不懷好意的人在白天與黑夜做著不為人知的事。有些其實無關本能的必須、無關人或者喰種，純粹是為了滿足自我無限放大的欲求而已。

如同喰種中的“暴食狂”，如同人類中的“不良”。

無數冗雜的意識在腦中一掠而過，最終歸於空洞的平靜。相葉茶茶忽然就想到下午的茶咖店裏，利世小姐聽到她說起喰種的消息時，那有些怪異的表情。

——錯覺嗎？還是……

清理掉一切雜念，她慢慢閉上了眼睛。

仿佛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一切感官與知覺被摒棄消失。只有氣味，通過嗅粘膜傳導到神經之中，將外界的一切味道，一瞬間無限清晰到極致。

被放大的氣味分子，無選擇無屏蔽的沖入感官，那種感覺強烈到幾乎能把人逼瘋。相葉茶茶強忍著眩暈和不適，集中精力去尋找熟悉的那個。

——鐵銹一樣腥甜的味道，讓尋覓到的氣味比她預料的濃郁了許多，也好找了許多。然而那股血腥味簡直像是毫無稀釋的濃硫酸，刺激的她大腦一痛。

鼻子內部無比的酸脹麻木，眼淚瞬間流了出來。相葉茶茶從那種微妙的情況中脫離，顧不上擦眼淚，轉身就往不遠處的巷子裏跑。

阿研、阿研……

那一瞬間她感知到的，熟悉的味道攪纏著濃郁的血腥，殘留著一點屬於別人……不，喰種的，似曾相識的氣味。

相葉茶茶是個正常人類，和喰種或者CCG沒有任何關系。只是在極為苛刻的條件下，她的某些身體部位，可能短期內超出常人許多倍。

——短暫的摒棄一切感官，將所有的意志專註於身體的單個器官。如同此時此刻，集中於“嗅覺”的相葉茶茶，對氣味的感知能力，甚至比喰種還要強。

畢竟前者只對特定的氣味因子敏感度加強，而後者面對的是周圍一切事物。

但物極必反，作為普通人類的器官，根本上無法負荷這樣的感知力。從小到大，這樣做的後果或輕或重，最危險的一次讓她昏迷了足足三天。

小巷裏沒有燈，只有圍墻外零星的光影，與天上慘白的月亮，照出地上的影影綽綽。

相葉茶茶站在巷子最深處，盯著封死的墻下那攤深色的東西，徹底失去了呼吸的力氣。

阿研……

***

高一入校的時候，作為一個輕度臉盲，相葉茶茶對金木研這個名字的印象，只停留在“同班的學霸”的程度上。

直到高一最後一學期的某天，她去圖書館借書，因為時間還早，幹脆找了個地方坐下，翻開書看起來。

“在巨人遍布全地制造災難後，身為指揮官的阿撒茲勒自然得負完全的責任。據說他被其它大天使埋在耶路撒冷附近的深坑中，處以永遠的幽閉處份，在最後的審判日將被投到火湖裏去……”

對面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小聲的念著一句話。那聲線因為音量低而壓出磁性，尾音卻有種難以形容的輕和柔軟。

那一刻，茶茶因為無意間聽到的一個聲音，莫名其妙的紅了臉。

當她回過神來，對方已經念完了這句話。然後發出一個輕輕的呼氣音，瞬間變成了一個柔軟卻熟悉的男聲：“呼，這句話真的好棒啊。”

金木……研？

她有些懵懵的擡頭，終於看清了對面坐著的少年。黑色的短發，灰色的眼睛，那種獨有的柔軟語調，是班上的學霸之一，金木研。

居然會有這種，和平時完全不同的聲音？

而那瞬間的心悸，就如同她唯一一次聽到那樣的聲音，深刻到幾乎虛幻一般。

但她不得不承認，就是從那時開始，她開始關註那個叫金木研的男生。

然後……

***

“阿研……”

眼淚在奔跑的時候被風吹到兩側，然後在低溫中幾乎凍結。相葉茶茶跌跌撞撞的走了幾步，最終腳下不穩，一個趔趄跪了下去。

輕輕的叫著這個名字，皮膚因為肌肉的運動而發疼。暫時失去感知的鼻子，已經聞不到充斥在巷子裏的血腥味。可眼前那點幾乎連遺骸都稱不上的血與殘渣，讓她痛苦到幾乎失去知覺。

她最愛的人，如今只剩下一灘血跡，一點零星的黑紅殘餘。喰種，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

“嗒、嗒、嗒。”

高跟鞋與地面敲擊的聲音，不急不緩的在這空曠的小巷回蕩。相葉茶茶回頭看過去，見到拐角的陰影之中，走來一個熟悉的人。

紫色的長發，嫵媚的容貌，以及血跡斑斑的衣服。對方看著她瞪大的雙眼，露出滿意的笑容：

“啊，你果然在這裏。”

相葉茶茶動了動唇，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利世……小姐嗎？

原來，喰種，是這個樣子的啊……

看到相葉茶茶失神的模樣，神代利世愉快的笑了起來。

“我可是留心你們很久了呢。”

巷口那頭是施工中的工地，夜間有燈光落進這裏。映出她臉上幹涸的血跡，更顯猙獰。

“特別是金木先生，看起來就很美味的男性。脂肪剛剛好，也沒有多少肌肉，很柔軟、很容易吃的樣子……吃過之後才發現，味道的確很棒呢，比我這周吃到的其他兩人都好。”

她說著舔了舔嘴唇，將唇邊的血含進口中，咂了砸嘴：

“當然相葉你也不錯啊，作為女生來說——不過我不太喜歡吃女性呢，所以本來想著，如果你今晚沒有出來，就放過你也好。畢竟，我很喜歡你煮的咖啡哦。”

她開始一步步的走近，不急不緩的模樣。仿佛看著一只垂死掙紮的老鼠，隨意逗弄的大貓。

“怎麽，不打算逃跑嗎？還是說……”她頓了頓，似乎在回憶，“我記得你說過一句，什麽‘生同衾，死同穴’？因為金木先生死在這裏，所以不打算離開了嗎？”

“哎呀哎呀，真是感人的愛情呢。”

不……

相葉茶茶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瞼。

金屬摩擦空氣的微妙響聲，與彼此間輕微的碰撞，只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

“……哎呀？”

神代利世擡起頭，有些驚訝的看向上方。

這是她意識消失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小天使被我幹脆利落的……弄死了_(:з」∠)_（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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