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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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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碎石**,煙塵滾滾。

待煙塵散去,地面只剩下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

“跑了?”

一名太史官看著地面多出的深洞,嘴裏發出懊惱的哼聲。

另一名太史官將手一招,飛出的銅劍刷的飛回手裏。

他的眼睛一瞇,卻見在地洞旁,屬於蚺鬼的一條斷臂正在血泊中抽搐著。

“他跑不了。”

太陽初升。

清晨的陽光照進不良人的公廨庭院,墻面、綠植反射著金色的光暈,一片生機勃勃。

然而在這裏碰頭的拐子爺、錢八指等人,一個個卻顯得臉色晦暗。

在他們面前的蘇大為,一向神采奕奕的臉上,也現出幾分倦容。

昨夜並不平靜。

大家彼此看了一眼,都是苦笑。

“拐子爺,八指,還有南九郎,沈元,都坐下,各人把手裏的消息對一下吧。”

蘇大為招招手,自己當先一屁股坐下。

真的累,今早連晨練都沒練,連小聶蘇逗自己都沒心情理。

昨夜先是高大龍莫名其妙現出詭異真身,破壁而出。

接著太史局的人循著氣味來了,下半夜外面似乎又有詭異出現......

總之不甚太平。

蘇大為懷著心事,幾乎就沒怎麽睡。

在心裏反覆推敲著案情。

現在就等大家的情報聚起來,看看能不能理出一條清晰的線。

“拐子爺,你先說說看。”

“那個鄧建我查過了,他是歸化人。”

“歸化人?”

所謂歸化,就是外族遷入大唐,成為唐人。

拐子爺繼續道:“鄧建一家原是高句麗人,貞觀十三年,隨父遷來大唐,在長安做生意。

六年前其父去世,現在就他一個人在唐,並無其他親屬。

平時除了經營他那間果子鋪,與一些高門貴婦多有來往,除此之外,沒什麽可疑之處。”

“貞觀十三年?那就是十一年前。”

“嗯,我還記得,那一年高昌王麯文泰阻止西域各國來朝貢,天可汗遂命侯君集、薛萬徹等率兵伐高昌。”

“我們打高句麗是......貞觀十九年吧。”

“對,是十九年。”

“貞觀十一年的時候,高句麗人並不畏服我們,鄧建一家為何歸化入唐?”蘇大為問。

“這......”拐子爺難得老臉一紅:“這點我卻未查到,回頭我再查查。”

“也就是說,這個鄧建和新羅、百濟使者一樣,來自朝鮮半島。”

蘇大為拿起桌上的毛筆,沾了點墨汁,在紙上畫了個圈。

“新羅的使團,高句麗的鄧建,百濟道琛......還真是一臺大戲啊。”

“阿彌,你在說什麽?”錢八指耳朵不好,有些沒聽清。

“沒什麽,對了八指,你那邊有什麽發現?”

錢八指精神一振,舔了舔唇道:“昨晚我在這小子家門口守了一夜,沒見他外出,倒是有女人上門找他。”

“這......”

蘇大為哭笑不得,該說啥,說這是個看臉的世界嗎?

就算只是個歸化唐人,因為生得俊俏,就有那些貴婦主動上門。

“對了,找他的是哪家貴婦?”

“是越王府法曹賀蘭越石的渾家,應國公武士彟的大女兒。”

“武順?”

“就是她。”

蘇大為一時不知說什麽了,難道武順跟這鄧建真有什麽?

新羅使團,鄧建,武順,蘇大為用毛筆在紙上草草寫下這幾個字,然後用線條連在一起。

“對了,九郎,你昨天去大理寺那邊,查得怎麽樣了?”

一邊吃力的用著毛筆,蘇大為一邊問。

“通過大理寺調戶籍,確實有曹猛這個人,但是我順著戶籍地址查過去,發現這人在去歲已經病逝了,只是個孤寡的老人。”

“曹猛死了?”蘇大為皺眉,手裏的毛筆為之一頓。

新羅使團的金龍洙不可能要求見一名死人,一定是哪裏搞錯了。

鄧建與金龍洙之間,到底有什麽約定?

實在不行,是否需要把鄧建抓來審問一番。

以不良人的手段,相信能從他嘴裏橇出點東西來。

就怕,這鄧建只是臺面上一顆棋子,驚跑了大魚。

“蘇帥......”

就在這時,南九郎擡頭喚了一聲。

蘇大為向他看過去,只見南九郎白凈的面皮上,湧起一陣羞紅。

他的嘴唇囁嚅著,似乎想說點什麽,但是半天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九郎,這裏都是自己人,有什麽話就說吧。”

拐子爺伸手在他肩膀上輕拍了兩下。

南九郎得到鼓勵,終於壯起膽子道:“蘇帥,我想我可能弄錯了。”

“弄錯了?”

蘇大為楞了一下。

南九郎咬著下唇,吞吞吐吐道:“當時距離較遠,可能......可能我看得不太分明,也可能是新羅人......口音不太對,總之事後想想......他說的也許不是曹猛。”

“不是曹猛?那會是什麽?”

“可能是蔡......蔡盲。”南九郎聲音裏明顯沒什麽自信。

但是蘇大為,卻猛地將毛筆往桌上一拍。

“你說可能叫什麽??”

“蔡盲。”

“不是蔡盲,是蔡芒。”

蘇大為斬釘截鐵的道。

這就說得通了,他心裏忽然有一種霍然開朗的感覺。

霸府三府主,蔡芒,

一定是他。

先前看似淩亂的線,現在聯系上了。

金德秀之前就曾在豐邑坊找白甲交易。

但是後來,金德秀卻死了。

殺金德秀的人,據高大龍說,是孫九娘。

而這孫九娘,又是霸府大府主楊昔榮從巴蜀重金請來的異人。

可以大膽假設一下,也許,他們當初要交易的東西,就是地圖。

現在地圖落在霸府手上。

卻不代表新羅人對地圖就放棄了。

與霸府繼續接觸,尋求交易,是很有可能之事。

那麽是否可以大膽假設一下,

這個鄧建是中間人,替霸府與新羅使團牽線,約定交易細節。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而且蘇大為此時心裏莫名有一種直覺,感覺自己的猜測或許正是真相。

不過問題來了,新羅使團和霸府的人會在何時,何地交易?

自己在這中間,可以做些什麽?

通知李思文的大理寺或者李客師......

不,條件還不成熟,眼下還只是猜測,缺乏堅實的證據。

“地圖,肯定不能落入新羅人手裏。”

蘇大為將桌上寫滿字跡的紙疊好,放在手裏輕輕一搓,想了想道:“八指去查下鄧建的父親是做何生意,再查一下他的鄰居,看有何發現;拐子爺照舊盯著新羅使團,南九郎還有沈元,跟我......算了,沈元就留在公廨策應,南九郎跟我走一趟。”

沈元這高大身形太過顯眼,要是帶在身邊,難保不被人認出不良人的身份。

分派好任務後,蘇大為帶著南九郎向宣陽坊的鄧記果子鋪行去。

他決定了,要去探一探這鄧建的底。

新羅與霸府這邊,隨時可能進行交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萬年縣,宣陽坊,鄧記果子鋪。

蘇大為帶著南九郎走進鋪子。

鄧建和尋常一樣,低著頭調著手裏的果醬,見到有客人來,他把手裏的活放下,小步上來招呼。

“兩位客官,想吃點什麽?”

“靈沙臛兩......一份。”

蘇大為想了想改了口,靈沙臛以軟糯薄透的吳興米做材料,裹上白馬豆蒸制而成,東西是好吃,只是太甜了,不合蘇大為這個鹹黨的口味。

“對了鄧老板,上次我和武家娘子訂了二十張桌子,還記得嗎?”

“左右不過這兩天的事,當然記得。”

鄧建一邊去調制靈沙臛,一邊問:“客官想今天拿那些桌子嗎?”

“對。”

“那我去叫一下武家娘子。”

鄧建一邊說著,一邊招手,喚了一個蹲在墻角曬太陽的小孩過來。

那孩子看著十來歲,衣衫破舊,臉上也臟兮兮的,不過一雙黑色的大眼睛倒是靈活。

鄧建抓了幾顆糖豆給他,又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那孩子點點頭,興匆匆的跑了。

“客官稍等一會,先嘗嘗靈沙臛吧。”

“沒事,老板你忙你的。”

蘇大為招呼南九郎找個空桌坐下,悄然打量了一下店鋪裏的情況。

現在客人不算太多,也就三兩桌,鄧建看起來甚是悠閑。

蘇大為把靈沙臛推到南九郎面前,扭頭看向鄧建,只見他站在食臺前,雙手熟練的調制著果醬。

他的手指很纖瘦,而且動作很穩定,

仔細看,從選取漿果到調醬,整個動作行雲流水,隱隱有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這樣的一雙手,假如拿上武器,也一定很穩。

“老板,還沒請教大名。”

“哦,敝人姓鄧,單字一個建。”

“原來是鄧老板。”

蘇大為眼神微動,向鄧建一臉好奇的道:“我聽鄧老板似乎不是長安口音。”

鄧建楞了一下,神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停了一會才道:“我是歸化唐人,父輩生活在高句麗......”

說著,半是自嘲半是疑惑的道:“我原以為自己已經是純正唐音了,怎麽還能聽出來不同嗎?”

“哈哈,我的聽力比普通人要好一點。”蘇大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原來如此。”

鄧建點點頭,轉身繼續忙他的果醬。

雖然他沒說什麽,但是蘇大為敏感的察覺到,他對自己歸化人的身份,有些介意,並不喜歡被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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