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通周芷若後，小九心情舒暢，連帶著晚飯都多吃了一碗。

楊逍正準備問她何事這般高興，便見著張無忌匆匆而來的身影。他放下筷子，起身對他行了一禮，含笑問道：“教主可用過晚飯了？不如入座一同……”

“不了，楊左使，”張無忌沒等他說完，便急急地打斷了他的話，“我想與師姐單獨說兩句，可否？”

聞言，楊逍神色一頓，偏頭去看小九，小九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放心。他這才再次對張無忌拱手離開了。

楊逍離開後，張無忌立馬便將目光定在小九身上，正色問道：“師姐，是否是你勸芷若與我解除婚約的？”

“啊，是我勸的，怎麽了？”小九夾了一筷子菜來吃，一臉漫不經心。

“師姐，你為何要這麽做？”

他聲音霎時委屈起來，倒讓小九一楞。

那時他們被困在昆侖山谷，她時常覺得無趣，便捉弄他，把他耍得團團轉，惹得他委屈地跟她求饒，而她每次見他可憐兮兮的模樣，也總會母愛泛濫，然後好言安慰他。

不過自他成為明教教主以後，他幾乎沒再用這種語氣與她說過話。

她擡起眼瞧了他一眼，心下狐疑起來，這小子今天莫不是吃錯藥了？

張無忌迎上她的目光，再次問道：“你不喜歡芷若嗎？”

“正是因為喜歡，我才勸她與你解除婚約。”見他不解，於是她接著道：“我之前便問過你，兩位姑娘選誰，但你卻猶豫不決、三心二意。省得你以後落個負心漢的名聲，我只好勸芷若別再錯付情衷。”

“我沒有猶豫不決！我會如約與芷若成婚……”說到這裏，他略有些難堪地閉了下眼，“我也早已對趙姑娘表明了態度，以後斷不會與她再有瓜葛。”

“哦？是嗎？”小九嗤笑一聲，“那若是趙敏再來找你呢？你當如何？”

“自然是嚴詞拒絕。”

她手一頓，站起身來，朝前一步，目光逼視著他，聲音慵懶卻隱含厲色：“你真的能拒絕嗎？師弟？”

她突然的欺近讓他有些不知所措，鼻尖處傳來一陣她身上慣有的淡淡藥香，沁人心脾又擾人心扉。只見她額頭光滑飽滿，脖頸處修長白皙，肌膚仿佛吹彈可破，雖梳著婦人的發髻卻自有一股嬌俏嫵媚感。

張無忌不禁吞了吞口水，她星眸如水，瞧得他面紅耳赤，心跳如雷。

他忽然想到，上一次這般與小九單獨相處已是許久之前的事了。

那時候他還不是明教教主，雖然因玄冥神掌之毒命不久矣，但那時的他可以肆無忌憚地依賴他的師姐，喜歡他的師姐，不必擔心未來，也不必擔心她會不會喜歡他，因為在那個四季如春的昆侖山谷裏，只有他們兩個。

累了兩人便席地而睡，有時候她被石頭硌了頭，便會睡在他的手臂上，他便傻到任由她枕著，手臂麻了也不敢動一下。而他不練功時，她便陪他說話，時而捉弄他，非要他告饒才肯放過他，如此刁蠻任性，他卻被她捉弄得甘之如始。

她喜歡研究奇奇怪怪的毒，所以經常以身試毒，雖然她會提前告訴他服毒後可能會出現的癥狀，但每次見到她因中毒而痛苦不堪的時候，他同樣心痛得無以覆加。他試圖阻止她別再做這麽危險的事，可她總是那般有主見，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

山谷裏的晚霞很美，天空披著餘暉，色彩斑斕，讓人沈醉。

那時他以為她定是愛極了晚霞，不然為何總是笑意淺淺地望著晚霞的方向直至落幕呢？

她喜歡看晚霞，他更喜歡看晚霞時的她。

有一天，他忍不住問她：“晚霞有那般好看嗎？”

誰知她竟然忍俊不禁地答道：“我並非在看晚霞，只不過恰好坐忘峰在晚霞的方向。”

他不解問道：“坐忘峰又有什麽好看呢？”

她便笑著說：“無甚好看，但那裏有我心之所向，身之所往。”

起初他並不懂這句話的意思，直到他體內的寒毒漸漸散去後，她十分高興地與他說，終於可以離開了。

離開……

那時的他根本未曾想過要離開，他以為，這個山谷是他與她的一輩子。

即使這一輩子都出不去，但有她日夜相伴，他亦覺足矣。

可是她卻說要一起離開這裏。

他習慣聽她的話，她既然想離開，他想，那便離開吧。

他們回到了江湖之中，一起上了光明頂，而後他也終於知道何為她心之所向。

原來她每日目光繾綣望著的，不是晚霞，亦不是坐忘峰，而是坐忘峰裏住著的那個人，那個他曾稱呼為“楊伯伯”，名為楊逍的男人。

她與楊逍，重逢不過短短數日，短得令他根本來不及爭取便塵埃落定。

他的情竇初開，他的心之所向，在那個楊逍牽著她回來的清晨，化作利刃一寸寸剜他心挫他骨，卻叫他一句痛也說不出。

她逼著他祝福，逼著他接受。

甚至以雪蓮胭脂為引撮合他與趙敏，以致於在那狹小的鋼牢內，他被雪蓮香亂了心神，差點心猿意馬。

綠柳山莊後，她與楊逍如膠似漆，他每每見到便痛苦得恨不得將她搶過來留在自己身邊，但這終歸是想想罷了，從小到大心中根深蒂固的俠義之道制止了他這般瘋魔的念頭。

後來趙敏來找他，對他說：“張公子，假若有一天我願意拋棄郡主之位，離開王府，做一個平民百姓，而你也不再是明教教主，我要你帶我去游遍大江南北，賞盡名山大川、好山好水，過一些逍遙自在的日子，你會答應我嗎？”

看著趙敏含情脈脈的眼，他的拒絕之言霎時便哽在喉嚨。

若趙敏是她希望撮合於他之人，那遂了她意又如何？

只是令他沒想到的是，她卻因王保保險些命喪萬安寺，再加上後來靈蛇島血案的發生，他一時也恨極了趙敏。而靈蛇島上，為了給周芷若驅毒，他又不得不在義父的建議下與之定下婚約。

那時他想著，反正他與她早已天人永隔，連默默守護也再也不能，那他娶誰亦無所謂了。

直至後來她和殷離皆福大命大保住了性命，他才沒那般排斥趙敏，後來見趙敏竟然為了他背父叛國，千裏迢迢來助明教，想要拯救天下蒼生於水火，不由得心軟與她多說了兩句，沒曾想竟被周芷若瞧了個正著。又不知小九與周芷若說了些什麽，竟讓她前來主動與他提出解除婚約。

他雖對周芷若只有敬重，但婚約已諾，君子一言九鼎，背信棄義斷不是他的作風。

思及此，他面帶苦笑地看著小九道：“在師姐心裏，我便是如此不負責任的不堪之人嗎？”

小九想起電視劇裏張無忌後來的所作所為，便未說話，只是睨了他一眼，算是默認。

張無忌臉色一白，聲音微顫道：“是我讓師姐失望了……若是我們一直待在昆侖山谷裏，該有多好……”

“你什麽意思？”小九霍然退開一步，“我們在說你與周趙兩位姑娘，怎的扯到我身上來了？”

“師姐——”張無忌陡然拔高了聲音，往日清朗的眼神裏帶了些晦澀，“我唯一拒絕不了的人，只有你。”

見小九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張無忌繼續道：“昨日我猶豫不決不過是因為她們互相指認對方是靈蛇島的兇手，我不知道該相信誰……可我當晚便做出選擇了，我告訴趙姑娘，讓她別再來找我，她的哥哥對你痛下殺手，我如何能夠接受她的情意？”

頓了頓，他深深看著她，緩緩道：“我知你只當我是師弟，對我沒有半分男女之情，所以我不強求，只要你幸福，我便幸福……所以選誰共度一生又有什麽分別呢？更何況與芷若成親也是我義父所願……”

小九楞了半晌，才消化完他說的這一番驚世駭俗的話。

至少於她來說，張無忌對她隱藏得如此之深的感情已足夠驚世駭俗。

當初確定楊逍心意之前，她便知道張無忌對她心存喜歡，但她想著張無忌是主角，對她的喜歡大概不過爾爾，應是轉身便可忘懷的，畢竟他還會遇到一個接一個的美麗女孩。

可現在他卻告訴她，他根本沒有釋懷，而且與周趙兩女的所有糾纏都是因她而起。這頂帽子扣得也太大了，大得令她覺得有些窒息。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語氣盡量平和地說：“師弟，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如何不知？！”張無忌聽不得她如此裝傻，上前一步雙手握住她的肩頭，眼眶一紅，壓抑道：“師姐，我問你，我和楊左使皆與你相依為伴八年，若是我們的八年在他之前，你的心之所向，是否會是我？”

“我不回答假設的問題。”

小九拂開他的手，目光倏地冷了下來，“世上沒有假如，亦不會重來。我只知道，今生遇他，我亦無悔，今生失他，我必相隨。”

而後她又帶著歉意緩緩道：“沒能及時察覺你的心意，是我太自以為是，但我希望今日之拒，為時不晚。”

她話音剛落，張無忌忽地笑了起來，笑得眼角淚珠滾落：“我早已知曉你的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問出來……我也想過要忘了你，真心祝福你和楊左使，我試過了可我做不到……”

他這副失態的模樣，讓小九也有些無措。囁嚅著唇，她終究還是嘆了口氣勸道：“或許你不該把趙敏氣走，若是她現在在此，以她的聰慧機靈，一定知道該怎麽哄你開心。”

張無忌卻將頭一轉，仿佛一頭受傷的小獸一般吼道：“她的哥哥想殺你，我才不要再見她！”

小九無奈解釋道：“趙姑娘的哥哥射我那一箭，不過是因為先前我欺騙了他，他一時意難平也在情理之中，何況最後我不也沒死嗎？而且周姑娘真的不適合你，要不你再考慮……”

她話還未說完，外頭便突然傳來一陣嘈雜，吵得她再也沒辦法說下去。

張無忌也連忙抹了眼淚，隨即去開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沒想清楚張無忌對小九應該是怎樣的感情，

寫了芷若後忽然就想清楚了，

好像寫一個人物之後他的性格真的會順著發展，

我想把他寫得不喜歡女主都做不到……

畢竟想想，張無忌那麽一個喜歡美女的人，

從十二歲到二十歲都跟小九生活在一起，

如果不對她情根深種才是邏輯不通。

但在渣這方面還是沒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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