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太初說走便走， 淩夜都還沒來得及和他聊會兒天，就再也感應不到他的存在了。

好在她和殷太初是同類人，雖相處不久， 卻常常能想到一塊兒去， 因而淩夜對著殷太初留下的那句“未來可期”深思了會兒， 覺得應當是和她解毒有所關聯， 便決定回頭請地府的哪位判官上來，幫忙再看看她的陽壽。

只要她的陽壽不再是不到十年， 縱使只多出一年，那也能說明她所做的並非無用功，是真的有效果的。

她不想死。

卻說殷太初一走，一直被擋著的金玉坤總算露面。

看到金玉坤此刻慘狀，淩夜這才發覺， 殷太初不愧是極痛恨惡人的鬼，明明是她和金玉坤有仇， 結果她從頭到尾都沒碰過金玉坤，所謂折磨，所謂報覆，全是殷太初替她完成的。

但見此刻的金玉坤幾乎沒了完整的人形， 手足殘缺就不說了， 他皮膚下仿佛有蟲子正在蠕動一般，忽而這裏鼓起來，忽而那裏又平下去，看起來瘆人得緊。汙血不斷從他七竅中流出， 他下顎緊繃， 似乎想咬緊牙關，可牙齒全被殷太初敲碎了， 他便只能閉緊嘴，一聲不吭地承受著。

淩夜看著，心道郁九歌說得對，他的確是太慘了。

可她那句話也沒說錯。

他越慘，她就越高興。他慘到生不如死，偏偏怎樣都死不掉，這無疑是最好的報覆。

死只是一瞬間的痛，哪裏能有長久的苦痛更讓人難以承受？

淩夜原本還有些擔心金玉坤這麽慘，血再這樣流下去，他不日就要死了。直等她動用神識探查了一番金玉坤的身體，這才察覺殷太初果然下手極穩當，流血歸流血，可金玉坤體內有靈藥在吊著他的命，每逢失血過多，靈藥就會自動發揮藥效，怎樣都不會讓他輕而易舉地死掉。

“還剩三個月。”

淩夜給金玉坤餵了新的靈藥，免得他流血太快，體內原有的靈藥跟不上消耗。

她垂眸看著他，看他表情再不是以往的冷淡，而是因她的話驟然變色，輕聲說道：“等三個月到了，我就讓你死，絕不會讓你多活一天。”

……

時間過得很快，秋去冬來，九重臺落了場雪，化後又落了新雪，放眼望去，白雪皚皚，晶瑩剔透，不似人間。

新的一年到來，淩夜收到不少傳信，都是給她拜年的。

這其中，金樽連著傳了兩次。

他先是給她和郁九歌拜年，然後才問：“殷太初是不是走了，我好久沒收到他的傳信了。”

淩夜回道：“嗯，二哥他早就走了。”

“他走前有沒有什麽話留給我啊？”

“沒有。”

“居然這麽忘恩負義。”即使看不到金樽，淩夜也能從這字句中讀出他傳信時的表情，“算了，走了就走了，他不把我當兄弟，我也不把他當兄弟。不提他了。說起來，姑娘近來一直在九重臺，離得甚遠，可曾聽說了金玉宮的事？”

金玉宮。

淩夜想了想，好像自從金玉露的屍體被帶回去，金玉宮就開始亂得不成樣子了。

若非其餘三族皆立了不成文的規定，除非凡間大動，否則輕易不可擴張吞並，金玉宮怕是早要被其餘三族給瓜分了。

於是便回道：“聽說了。”

金樽的信很快傳來：“那姑娘可聽說了淩家和沈家的事？”

“沒有。願聞其詳。”

“你們淩家，金玉坤被你帶走，沈微也被你殺了，樹倒猢猻散，淩家在我回去之前就已經沒了。至於沈家，也不知道他們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原本龜縮一角藏得好好的，誰的隊都不站，偏偏被人揪出來，按著腦袋讓站隊，否則全殺了，省得礙事。”

如果不是沈十道力挽狂瀾，現如今的沈家，怕也和淩家一樣，早就沒了。

郁九歌曾說沈十道是沈家裏唯一一個明白人，如今看來，何止。

光靠明白，根本救不了整個世家。

說完淩家和沈家，金樽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些別的東西，總算把話嘮過足癮，才矜持地結束了傳信。

淩夜看著最後一道傳信在空中漸漸消散，她正想著什麽，就聽一道極響的破風聲響起，還不等她擡起頭來，就聽“轟”的一下，有什麽東西落入九重臺，動靜極大。

正在旁邊練字的郁九歌立即停筆：“過去看看。”

淩夜說好。

兩人這便出了殿宇，循著重物落地的聲音趕去。

走著走著，見路的盡頭竟是溯回池，淩夜一下子止住腳步，神情微變。

郁九歌回頭看她：“怎麽了？”

她站在原地，盯著溯回池的方向看了許久，而後才答：“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我面見上天的事？”

“記得。”

“那時上天告訴我，半年後九重臺會落下一溯回石，只要我看過溯回石，我心中的疑問就都能解開。”

郁九歌聽了，沒問她心中有什麽疑問，只說：“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

很快，兩人到了溯回池邊，就見這裏已經圍了不少人，正在對池中的一塊巨石指指點點，猜測這石頭是個什麽石頭，居然光滑如鏡，幾乎能把人影子都給照出來。

“聖尊來了。”

有人註意到聖尊和夫人來了，立即行禮。

其他人也跟著行禮，而後知趣地後退，並不上前喧賓奪主。

郁九歌大約知道那溯回石到底有什麽作用，當即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離開。

等人都散去了，他站在池邊，對淩夜說道：“下去看吧，我在岸上等你。”

淩夜沈默地點了點頭，脫掉鞋襪，赤足走進池子裏。

溯回石在池子的最深處。

溯回池最深處也僅只到胸前，並不太深。淩夜蹚水靠近，離得近了，果見溯回石表面十分光滑，宛如鬼斧神工，不僅能照出她的身影，還隱隱約約地照出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淩夜凝神細看，發現那道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夜言。

不。

不對。

那不是夜言。

那還是她——

只不過內裏已經不是她的魂體，而是被強行覆活的夜言的魂體。

於是淩夜總算相信，夢裏她提刀殺了無數人，毀了不夜天，那真的不是她做的，而是借了她的身體覆活的夜言做的。

可夜言為什麽要那麽做？

不夜天是她的家，她縱使毀了金玉宮，也不該毀了不夜天。

心中疑問越來越多，淩夜不由自主地靠近溯回石，越是近，就越是能看到屬於她自己的那道身影逐漸變淡。

反之夜言的身影漸漸凝實，那雙眼睛仿佛在看她，和記憶中的一樣溫柔。

然後她們伸出手，在交錯的時光中掌心緊貼。於是前塵往事如驚濤駭浪呼嘯而來，淩夜眼眨也不眨地看著，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似乎有點晚，但請不要嫌棄它。

完結倒計時二。

繼續推新文，《男主們全是我前任》，淩夜她妹的故事，又蘇又爽，我寫得挺開心的，向大家求個收藏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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