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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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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 火海漸漸熄滅,異獸的變化也跟著停止。

有不知從何而來的禽鳥在空中來回盤旋,一眼望去, 五花八門, 數量極多, 竟似整個七界裏的鳥全飛了過來。

禽鳥們無視下方能腐蝕萬物的毒瘴, 兀自嘰嘰喳喳地叫著,圍著化出本體的異獸不住展翅起舞, 好一副百鳥朝鳳之景。

定睛細看,被禽鳥圍著的異獸不僅僅是與鳳凰長得極像,它尾端還生著九根彩色長羽。其中一根分外鮮艷奪目,乃正宗的火紅之色,未及光照, 就自行發出淡淡光芒,正是神物赤凰翎羽。

未料赤凰翎羽竟被這般堂而皇之地置放, 淩夜表情難言一瞬,道:“真是沒想到。”

郁九歌回她一句:“我也沒想到。”

原先他們以為,這異獸不是從赤凰翎羽裏誕生出來,就是與赤凰翎羽系為同源, 這才能有諸多能力。孰料赤凰翎羽竟直接長在了異獸身上。

“難怪它不能控制神火。”淩夜道, “有赤凰翎羽在,它想不用也難。”

無法控制,又擺脫不掉,只能任由神火在其擬態上覆蓋成衣, 說來也勉強算是異獸和赤凰翎羽之間的博弈。

畢竟就目前看來, 赤凰翎羽似乎也無法從異獸身上離開。

再看了會兒那根紅得仿佛火焰組成的尾羽,淩夜喃喃道:“這要如何取?是趁它活著的時候取, 還是等它死了再取?它若死了,會不會給赤凰翎羽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

郁九歌道:“先看赤凰翎羽會不會幫它。”

現如今兩者同為一體,沒道理異獸受傷,赤凰翎羽就全程坐視不管。

且正是因著這點,毒瘴才對異獸那般垂涎——

傳說赤凰翎羽是真正的鳳凰遺留下來的尾羽,比鳳凰身上其他部位的羽毛都要威力巨大。但具體大到何種程度,無人知曉,只知要是有哪只妖精撞了好運,得以讓赤凰翎羽認主,那麽該妖的血脈將會慢慢同化成類同鳳凰的存在,日後勤加修煉,也不是沒有化鳳的可能。

也就是說,打從發現赤凰翎羽至今,沒有一個人能讓赤凰翎羽認主。

縱觀歷屆翎羽之主,清一色全是七界裏的妖精。且還都是赤界的。

赤凰翎羽對妖精吸引力如此之大,更不要說毒瘴。守赤凰翎羽那麽多年,難能碰到翎羽長在異獸身上的時候,此時不吞,更待何時?

雖仍不清楚毒瘴怎的比妖精還要垂涎異獸,但這不失為可利用的地方。

郁九歌便道:“我的辦法奏效了。”

淩夜立即誇他:“厲害,比我有先見之明。”

他大約是想笑的,但最終沒笑,只說:“我又沒和它打,自然旁觀者清。”

淩夜說:“那也挺厲害了。”

反正她就沒想出那樣一舉好幾得的辦法。

說著,繼續看去,百鳥朝鳳過後,許是感應到下方風雨欲來的危險,禽鳥們再繞著異獸飛了三圈,便齊齊離開。

不知百鳥朝鳳可是給異獸帶來什麽特殊力量,包括赤凰翎羽在內,它九根尾羽皆是變得明亮非凡,流光溢彩。而它本身更是氣勢大盛,不過稍稍振翅,山間狂風驟起,攜著亂枝碎石,劈頭蓋臉地朝前方煙塵砸去。

“吼!”

有憤怒至極的咆哮聲響起,連帶著的是虛弱些的淒慘嚎叫,顯見有妖精被砸中了。

但很快,不知是哪只妖精發了威,才砸進煙塵不久的碎石登時原路返回,比來時更快地撲向異獸。

然而,還沒到得異獸近處,漫天碎石撞上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劈裏啪啦落了一地。

見狀,郁九歌說道:“和我想的一樣。”

淩夜“嗯”了一聲。

對他們兩個至尊而言,赤界裏的妖精算不得什麽,縱使是赤界深處裏的也一樣。來多少殺多少,他們連喘氣休息都不用。

但對異獸而言,就不是這樣了。

這裏的妖精無不都是身懷劇毒,任何一頭的血液都能把地表腐蝕得幹幹凈凈。異獸本就出自赤界,總要受此地限制,不可能赤凰翎羽長在它身上,它就真的無敵了。

就好比金玉寶珠裏的那頭,雖說後來能吸取酒帝君的力量轉為己用,從而快速晉升,但那種轉換是需要時間的,淩夜他們正是仗著時間未到,才能及時將其斬殺,否則等轉換結束,再想斬殺,難如登天。

赤界這頭也一樣。

上天總是會給他們留下一線成功的希望,端看他們能不能把握。

時間飛快流逝,那因狂奔騰起的煙塵漸漸趨於平靜。匿於其中的妖精們的面貌,也終於不再猶抱琵琶半遮面,完完整整地顯露出來。

郁九歌看了眼,果然比他之前碰到的那些還要更醜。

淩夜先前根本沒註意赤界裏的妖精,不知它們竟長得這般醜,當下沈默良久,方發自內心地感嘆:“好醜。”

郁九歌應道:“是醜。”

豈料話才說完,她轉頭目不轉睛地看他,好似要借他的容貌來拯救一下自己的眼睛。

郁九歌:“……”

他頗為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角,覺得手往哪放都不對,怎麽站也都不對。

全都不對。

簡直亂套了。

最終還是沒能忍住,低聲問:“你看什麽?”

淩夜道:“看你好看。”

郁九歌:“你也好看。”

淩夜說:“是嗎?”

他點點頭,認真道:“你最好看。”

這誇獎過於直白,饒是淩夜也不由下意識轉移目光,然後回道:“我哪是最好看的。你說你這算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嗎?”

郁九歌聞言,也不知想了什麽,竟還是認認真真地問:“那你肯當我情人嗎?”

淩夜:“……”

明明比現在這個郁九歌多活了二十年,見過無數真情假意,聽過無數甜言蜜語,她竟還是被郁九歌這話給問得楞了神。

原因無他,她知道他是正兒八經地在問她,而非故意撩撥。

該怎麽回答?

她想了會兒,也沒舍得拒絕,便委婉應承:“你不嫌棄的話。”

郁九歌看著她,笑了。

他長得好看,笑得也好看。不過他向來少笑,縱是最為開懷之時,也笑得如曇花一現,非常少見。

於是淩夜又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心道上回那個聖尊和他像是像,但不管是端著還是笑著,真切都沒有本人耐看。

以後有機會的話,定要和他提一提,叫他改進才是。

還在想著,就見他斂了笑容,但那眉梢眼角仍流露出些許笑意,以致於說出來的話都聽起來甚是悅耳:“我不嫌棄。你也不要嫌棄我。”

淩夜道:“我怎麽會嫌棄你。”

郁九歌道:“那你過來。”

淩夜依言往他身邊站了站。

他道:“再過來點。”

淩夜就又站了站。

如果不是淩夜沒他高,這回幾乎是肩挨著肩了。

然後就見他側過身來,才握著天子劍的手也伸過來,停在她下顎處,力道堪稱溫柔地輕輕捏住了。

這樣的動作,淩夜剛想說你要幹什麽,他已經不打招呼地湊近了,微微溫熱的嘴唇在她臉頰上蜻蜓點水地停留一瞬,繼而離開。

淩夜一時沒能回神,就那麽楞楞地望著他。

他又笑了。

隨後也沒再做什麽多餘的動作,轉而牽了她的手,說:“我們過去吧。”

淩夜楞楞道:“……好。”

她亦步亦趨地被他牽著往異獸那邊走。

等回神了,她邊走邊歪頭看他。

原本還想問他怎麽突然親她,但想了想,親臉而已,又不是親嘴,她哪需要特意去問?就算他真親嘴了,之前又不是沒親過,也不需要問。

於是思來想去一番,淩夜竟也很好地兜住了,什麽都沒說,只被他帶著走。

走得近了,就能看見,煙塵徹底散開後,為首的幾頭妖精在離異獸不遠處停下,尾隨其後的妖精也跟著停下。

它們本就長得醜陋,這會兒沖異獸齜牙咧嘴,做出種種讓人無法直視的表情,又是威懾又是恐嚇,和形如鳳凰的異獸正面對比起來,瞧著更醜了。

淩夜看了會兒,說道:“這裏的妖精,是長得越醜,就越厲害嗎?”

郁九歌說:“對,和外界剛好相反。我一路走來,遇到的妖精全都長得很醜。”

淩夜深思道:“這七界也是有意思。”

外界任何地方,哪怕是與世隔絕的諸多洞天裏,也絕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這裏的異變也太反常了些。

短暫的對峙結束,有妖精狂吼一聲,龐大身軀宛如一座傾倒的山峰,率先朝異獸壓去。

一只妖精動了,餘下妖精也全動了起來。

當是時,無數妖精爭先恐後地朝異獸撲去,黑漆漆烏壓壓一片。其中生著翅膀的妖精先飛到半空,再俯沖而下,那翅翼前前後後地伸展開來,把天穹都給遮了大半。

這般景象,遠遠望來,恢弘而又震撼。

被包圍的異獸卻沒有半點畏懼。

優美而又強大的鳳凰雙翼一動,比先前要強勁數倍的颶風生出,眨眼功夫便把撲到近前的妖精掀飛了去。與此同時,尾端那根赤凰翎羽上火光一閃,赤紅火焰宛如滔天巨浪,把膽敢靠近的妖精直接燒成齏粉。

“你看,”淩夜眼神好,一下就看出那神火在燒到妖精身上時,不同的妖精,花費了不同的時間,並且很明顯的,越醜的妖精,花費的時間越長,“被限制了。”

郁九歌沒說話,只點頭,然後松開她的手,把天子劍插入地面,再度掐訣,吸引更多妖精過來。

沒有毒瘴的阻礙,濃郁血氣四處逸散,比風還快。

不多時,“砰!砰!砰”,沈重的踏地聲響起,一波又一波的劇烈震動傳來,更多更醜的妖精從四面八方奔襲而至。其中有不少的身軀可謂是大到極點,奔跑起來是真的驚天動地,險些連天子劍都要歪斜。

不出意外,這些妖精來自赤界更深處,乃是巨無霸的那種存在。

見同類正圍攻生有赤凰翎羽的異獸,初來乍到的妖精們齊齊變得興奮,瞳中盡是對赤凰翎羽的垂涎和熾熱。它們沒有停頓,飛蛾撲火般加入混戰之中,給異獸帶來更大的壓力。

霎時間,血光火光交織在一起,怒吼慘嚎聲更是不絕於耳。

各種倒地聲爆炸聲摻雜在其中,動靜極大,連在界外奮力拼殺著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擡起頭,遙遙看向各色毒瘴之後的七界。

正領人到處消解毒瘴的凰藺這時也直起身,面色凝重地看向七界入口。

跟在他身後的人問道:“少君,要進去看看嗎?”

凰藺沈吟一瞬,搖頭道:“不必。”

“可是,萬一那兩位……”

“沒有可是。”凰藺態度十分堅決,“我們守住此地便可,別的不要管。”

“是。”

於是哪怕從七界內傳出的動靜愈來愈大,大得山脈都在晃動,也無一人進入七界。

更無人知曉,此刻的七界,儼然成了個空界。

幾乎所有的妖精都匯聚在異獸身邊,虎視眈眈地盯著它,只等前頭那批撤下來,好換自己上去。

不求一舉幹掉它,也要齊心協力,把它一口口地咬死,吞吃入腹。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又大批妖精的死亡,那看似進攻防守極其嚴密的異獸,總算被逼得後門大開,露出了一點破綻。

這破綻轉瞬即逝,換作平常時候,定不會給它造成什麽困擾。

然此時此刻,它身邊圍聚了太多妖精,在它正面的妖精看不到那破綻,不代表在它背後的妖精也看不到。

說時遲那時快,破綻才出現,就被一只妖精盯住,旋即那妖精想也不想地撲上去死死咬住。沒被火焰籠罩的部位剎那間鮮血橫流,異獸發出憤怒的啼叫,又是橫沖又是飛天,拼了命地甩,卻怎麽也甩不掉那只妖精。

且隨著它的動作,那妖精獠牙入得更深,鮮血流得更多,血雨漫天而灑,異獸的動作竟漸漸有些力不從心。

它不住地回頭去看,似是希冀赤凰翎羽能像先前那樣再幫它一幫,助它度過此次危機。可那根尾羽仍自迎風招展,其上火光灼灼,卻沒有半點要轉移到妖精身上的意思。

這是不準備再出手了。

異獸瞳中浮現出憤懣又失望的神采,轉而又是一聲啼鳴,卯足了勁兒地破開重重妖精的圍堵,沖入雲霄,直飛上天。

仰頭看去,碩大無朋的鳳凰逐漸變小,直至變成一個點,快要看不見了,它才轉了向,迅猛俯沖下來,速度之快,令得赤凰翎羽上的火焰於空中拉成一道長虹,也令得綴在尾羽上的那只妖精再承受不住,砰然墜地。

“轟!”

山地被撞出巨大坑洞,那妖精半聲沒吭,直接被摔死了。

再看異獸,尾羽被咬得鮮血淋漓,慘不忍睹。它雖飛得極高,讓底下妖精一時間難以攻擊到它,但它飛得並不平穩,搖搖晃晃,隨時都有墜落的危險,顯見被那只妖精傷得不輕。

誰都沒料到,僅是那麽一丁點兒漏洞而已,居然能讓它被傷至此。

不過……

就是這個時候!

淩夜微微瞇起眼,凝神細看,果不其然,那一直呆在眾妖後方的毒瘴,登時如潛伏已久的野豹,飛快自眾妖上方掠過,騰空而起,狠狠撞上異獸尾端。

“嗤嗤嗤——”

瘴氣中的劇毒宛如蝗蟲過境,不過瞬息就把那染血的尾羽腐蝕得連羽軸都將將斷裂。

眼看毒瘴把尾羽腐蝕了個遍,正待朝赤凰翎羽進發,剛剛還一直毫無動靜的翎羽上頓時火芒暴漲,赤紅火焰凝聚成墻,牢牢擋住了毒瘴的前進,沒叫毒瘴傷到當中的翎羽半點。

到嘴的點心沒法吃,毒瘴只好轉過來繼續腐蝕異獸身體的其餘部位,大有“你現在不讓我吃,等我把你的附體吃幹凈了,我看你還不跪著求我吃”的意思。

異獸見狀,發出一聲淒厲啼叫,歪歪斜斜地朝離它最近的水流飛去。

看樣子,竟似要用水來逼迫赤凰翎羽幫它。

眾妖大喜,紛紛追趕過去,同時不斷吼叫,意圖讓藏在水裏不願出來的精怪幫個忙,把異獸攔在水裏,免得它再跑路。

淩夜和郁九歌沒跟過去。

兩人對視一眼,選了和眾妖截然不同的方向,流星趕月般迅疾而去。

經了方才毒瘴攻擊異獸一事,總算叫他們二人看出毒瘴的蹊蹺之處到底在哪——

毒瘴是被人為操縱的!

說是人為不大準確。應該是妖為才對。

畢竟赤界這裏,除了他們兩個人外,再沒有第三個人。

而那毒瘴明明沒有半點靈性,更沒有神性,卻偏生能擁有自主意識一般匯攏聚散,還懂得利用戰術,選擇最佳時機朝異獸進攻。這擺明了是有妖精在背後操縱,如此才能解釋為什麽毒瘴會對異獸那般垂涎。

這道謎題被破解,淩夜覺得,接下來她不僅能如願以償拿到赤凰翎羽,她還能把七界三年爆發一次的謎底也給掀開。

風聲呼嘯,周遭景物連接成線,異獸和妖精被遠遠拋在身後。兩人循著毒瘴裏極微弱的神識,橫跨無數山脈,終於在赤界最深處停下。

到得這裏,已經再看不到什麽花草樹木了。

除極為堅實的山峰外,地面盡是坑坑窪窪,水澤綿延望不到邊。鮮紅的瘴氣安安靜靜地四處飄蕩,偶爾有風吹來,瘴氣被吹散,然後順著原來的方向繼續各自飄蕩,未再匯聚起來。

兩人環視一周,目光共同停在一處看起來毫無異常的瘴氣上。

在那裏。

到了這個時候,再不用說什麽你先還是我先了,兩人一同過去,擡手揮散瘴氣,與其後正為赤凰翎羽快要到手而興奮得難以自抑,只好用倒立的方式來發洩情緒的妖精堪堪對視。

淩夜:“……”

郁九歌:“……”

已經倒立很久卻還是異常興奮的妖精:“……”

這個場面似乎有哪裏不對。

總之,突如其來的兩個人沒說話,更沒動作,妖精也仍維持著倒立的姿勢,同來人大眼瞪小眼。

不過看妖精的表情,它或許正在想,它這地兒百十年都不會有妖精闖入,更別提人族了。這兩個人是如何突破瘴氣,避開它的神識,才能這麽毫無預兆地進到它家門口的?

更為重要的是,它這麽蠢的姿勢,會不會讓這兩個人誤以為它是個腦殘?

沈默片刻,最終淩夜先轉移視線,把這妖精的擬態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然後同郁九歌說道:“你有沒有覺得,這只蟾蜍長得還挺秀氣的?”

郁九歌也仔細打量一番,應道:“許是蟾蜍裏最好看的了。”

蟾蜍:“……”

我真是謝謝你們二位的誇獎了。

它正要動,少說也要把蠢姿勢給換一下,就見剛剛說話的那個姑娘忽的伸手,隔空按了過來。

邊按邊說:“我本以為能操縱毒瘴的妖精會是赤界裏最醜的,沒想到竟是個最好看的。”

郁九歌道:“可能那些妖精原本也都長得好看。”

毒瘴最初的時候,應當是無毒的。

就算有毒,那也是受環境影響,如長有毒花毒草之類,否則這種自然形成的瘴氣,至多讓人讓妖迷失方向昏迷無力,不會再造成更多的傷害。

可蟾蜍有毒。

尤其是修煉成妖的蟾蜍,那更是毒物中的毒物。

於是瘴氣被這始作俑者抓住空當命為己用後,就轉變成了毒瘴。

受蟾蜍控制,毒瘴開始晝夜不停地在七界裏肆虐,虐得妖精們為求自保,只好把自己同化成能與毒瘴同處的存在。漸漸的,才流傳出七界裏的妖精全都身懷劇毒的說法。

劇毒傷身,再皮糙肉厚的妖精也挨不過劇毒對身體的侵蝕。故而原本和界外沒什麽不同的妖精開始變醜,且越是醜,越能說明自身對毒瘴的抵抗高強,同樣的,修為也就越厲害。

如此雙管齊下,這些年來少有人敢深入七界,就是擔心又是劇毒又是大妖的,修為再高的也怕陰溝裏翻船。

而這蟾蜍聰明,知道龜縮在無妖踏足的赤界最深處,能造成最醜的妖精在這裏沒事別來打擾否則先把你毒死再把你咬死的假象,輕松悠閑又自在地把整個七界打造成它的一言堂,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吞了赤凰翎羽,成為可遨游九天的鳳凰。

鳳凰那種存在,堪稱壽與天齊,任何妖精都夢想著能有這麽一天。

蟾蜍也這麽夢想。

並且它還付諸了實際行動。

它等了太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赤凰翎羽離開原地,能讓它找機會弄到手,未料七界裏的異動竟惹來這麽兩尊大佛,導致它只差那麽臨門一腳了,卻還是要憾然收場。

蟾蜍悲憤地想,可能它真的沒有化鳳的命。

下回投胎,定要投成鳳凰的近親!

還在想著,至尊特有的威壓當頭罩下,蟾蜍立時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那纖細手指在空中一點,比它見過的任何封印都要繁雜的印訣出現在它上方,須臾覆蓋住它全身,把它結結實實地封印了起來。

蟾蜍:“……”

要完。

它怕是一時半會兒沒法投胎了。

啊,這麽個情況,它連自殺都不行!

封印完畢,淩夜掐訣收了蟾蜍,然後對郁九歌說道:“我都做好要大打出手的準備,結果這麽輕松就解決,真是遺憾。”

郁九歌想了想說:“出去後我陪你打?”

淩夜欣然應好。

且說蟾蜍被封印起來,包括赤界在內,整個七界的毒瘴再不受控制,紛紛從張牙舞爪的豺狼虎豹變成軟綿綿的小綿羊。

各色毒瘴有風的時候就隨風而動,毫無章法地這裏飄那裏晃,沒個定性;沒風的話就緩慢游蕩,溫溫吞吞,再沒有先前能逼得無數妖精聞瘴喪膽的模樣。

七界外的也是,剛剛還讓眾多修者不能靠近只能退後的毒瘴眨眼間沒了任何攻擊性,有凰族人小心翼翼地試探了幾番,還往入口走了走,確定毒瘴真的沒那麽邪門,非常容易對付了,當即喜上眉梢,飛快把這個好消息上秉給了凰藺。

豈料凰藺眉頭一皺,面上沒有任何喜色。

族人不知何處出了差錯,只得斂了笑,訥訥道:“少君?”

凰藺沒說話,只擡頭看向七界入口。

他目光忽然變得極其覆雜。

但最後什麽都沒說,只揮了揮手,示意族人可以把這個消息傳開。

消息傳開後,所有人猶如吃了大力丸,一鼓作氣地斬殺妖精、破解毒瘴,速度奇快,比起往年要犧牲不少人才能勉強控制住局面的境況,今次算得上大勝了。

雖不懂自家少君為何會那個表情,但凰族人還是喜不自勝:“肯定是那兩位至尊的功勞!”

“感謝至尊,我居然還活著,我以為我這次會死的。”

“我也是,沒想到我還活著!”

“要是以後也都像今天這樣就好了。”

“……”

再看赤界,沒了蟾蜍的操縱,毒瘴再無法給異獸造成困擾,只能游離不定地在水邊徘徊,卻還是不能讓異獸掉以輕心。

因為現在的它,只消毒瘴入體,就足以毒死它了。

但見此刻的異獸,漂亮華麗的羽毛被腐蝕得七零八落,身上布滿傷口,其中有不少甚至深可見骨,是入水後,赤凰翎羽拼著被澆滅火焰也仍舊不肯幫忙,它只能憑著一己之力對抗毒瘴和眾妖所造成的。

傷痕累累、奄奄一息。

許是從沒想過自己竟能落到這般田地,待得破風聲響起,兩道對它而言不算陌生的氣息到來,異獸慢慢回首看去,看清來人,瞳中流露出異常不甘的情緒。

顯然它非常清楚,這兩人回來,一旦加入戰局,它必死無疑。

而這兩個人並不會對它心慈手軟。

異獸本就異於尋常獸類,又不和妖物精怪相提並論,完全是超脫世俗。加之此等異獸又出自神物,乃天地自然孕育,生來便有撼天動地的本領,如若因一時仁善放其活命,那麽後果將不堪設想。

因此等異獸生而為大兇,它們的出世,往往代表著生靈塗炭,是災難的象征。在它們剛剛誕生之際手下留情,等日後它們成長起來,至尊都要成它們腹中美食。

畢竟現在的世間,沒有一個神仙,全靠至尊在撐。

所以不管異獸看起來多麽的純潔無辜,可憐可愛,也無人敢將其馴服,更無人敢放其活命。

淩夜和郁九歌也是如此。

不提郁九歌為何不肯留手,只講淩夜。她早在玉關洞天裏的時候,就模模糊糊感應到上天送她回到這二十年前,不出意外,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希望她能解決掉異獸帶來的隱患。

一頭異獸已是能讓至尊談之色變,更何況四頭異獸?

答案便是如此了。

眼前形如鳳凰的異獸已然重傷,瀕臨死亡,再拖那麽一會兒,眾妖齊上,它絕對死無葬身之地。

淩夜瞧著,也沒想著讓它被妖精吞食,毫無尊嚴地死去,不過惟恐遲則生變,她和郁九歌對視一眼,而後同時出手,斷骨刀與天子劍並列前行,直往異獸頸項斬去。

兩大神兵齊出,那氣勢霸道至極,迫得眾妖迅疾後退,讓出一條極寬的路來。

路的盡頭,異獸蹣跚立在水上,分明想躲,卻無論如何也躲不了。

“噗嗤!”

刀劍沒入鳳凰長頸,又自後而出,白刃瞬間變成紅刃,難掩兇戾。

鳳凰身軀顫動片刻,聲嘶力竭地發出最後一道啼鳴,隨後眼瞳瞌上,轟然倒下。

卻是還沒完全倒入水中,已經飛離水域的斷骨刀猛然一個急轉,趕在眾妖動手之前,倒飛回來把赤凰翎羽連根斬斷,完完整整地呈給了主人。

赤凰翎羽到手,淩夜沒有猶豫,雙手一動,她長發無風自動,漆黑衣擺隨之狂擺,望之如妖似魔。子時火在這時陡的升騰而起,火燒連營一般浩蕩鋪開,整個水面霎時成了神火的海洋,一眼望去,盡是黑暗。

這火海燒得太是時候,妖精們自顧不暇,只能一邊躲避神火,一邊看神火的主人帶著赤凰翎羽轉身欲走。

才轉身,郁九歌伸手過來:“該出去了。”

淩夜笑著應下,把手遞給他。

他微一用力,便帶著她往出口趕。

來時因有毒瘴妖精阻隔,他們花費了不少時間。這會兒出去,不過片刻,七界入口已遙遙在望。

才要往入口去,淩夜想起什麽,把蟾蜍從袖子裏撈出來,問它:“你知道凰族嗎?”

蟾蜍點頭。

她又問:“近來可有凰族人進赤界?”

蟾蜍再度點頭。

“那凰族人走的時候,可是帶走了一些毒瘴?”

點頭。

“你沒阻攔?”

點頭,覆而搖頭。

“你攔了,但是沒能攔住?”淩夜看懂蟾蜍的意思,沈吟道,“能進赤界的只有帝君。”

而能從這只蟾蜍手下成功逃走的,也只有帝君。

四族裏,向來沒有誰家洞天開放,隔壁帝君就要過來到此一游的傳統。

尤其是赤凰山,七界過於特殊,其餘三族根本是有多遠躲多遠,絕不會傻了吧唧地把這等會死人的差事往自己身上攬。

排除掉另外三帝,一則凰族人,二則能進赤界,三則沒被蟾蜍攔住——

這只能是凰瓊了。

可她為什麽要讓毒瘴進入自己的身體?

是嫌自己命太長,還是本想引毒瘴進別人的身體,結果自作自受,沒能害別人,反倒害了自己?

想也不用想這背後鐵定牽扯到整個凰族,這樣的家務事不是他們外人能摻合的,淩夜搖搖頭,把蟾蜍重新收好,和郁九歌一同出了七界。

出去後,就見藥師還在忙碌著,正到處消解毒瘴。修者都在休息,看其神色,皆是眉開眼笑,神采奕奕,連傷者都在笑著和旁人說話,顯見從七界裏出來的妖精都被殺盡,沒有沖出凰族給凡人帶去災難。

等他們望見從七界裏出來的兩人,立時什麽都顧不得了,忙不疊地站起來圍上去,各種感恩戴德地道謝。

這種陣仗,兩人見得多了,一面擺手說不敢居功,一面巧妙地從他們的包圍中脫身出來,恰恰對上才過來的凰藺。

“我已經拿到了。”淩夜擡手止了他的話,“有什麽話過後再說,先帶我去找帝君。”

凰藺應下,立即帶她和郁九歌走。

因毒瘴爆發,凰瓊早被轉移出了凰族,故而他們走了會兒,方在位於凡間的一處民宅前停下。凰瓊和淩懷古都在這處民宅裏。

進了民宅,淩夜看了眼淩懷古,二話沒說就進裏間去了。

郁九歌沒進。

他尋了張椅子坐下,悠悠然給自己和淩夜倒了兩杯茶。而後擡眸,慢慢打量著凰藺和他身後的幾位公子千金。

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凰族,跟著來到這裏的,無不都是凰族年輕一輩裏的頂梁柱。換句話來說,如果不是凰藺實力到了少君之境,那麽赤凰山少君這個名頭,完全有可能落到他身後這幾人中任何一個的頭上。

如此,是為著少君這個位置,凰瓊才沈睡不醒的嗎?

還在沈思著,裏間有動靜傳來,凰瓊醒了。

凰藺眉頭一動,正待領人進去,就聽淩夜道:“郁九歌進來。其他人不要進。”

郁九歌聞言起身,端著兩杯茶推門進入。

作者有話要說:

大章來啦!

為什麽選999,當然是為了九妹妹啦!畢竟我這麽愛他。

【高亮】9個大紅包,給留言最多的同學;19個中紅包,給常常留言的同學;餘下X9小紅包,所有留言的同學都有份。放心我挨章一條條數的。

最後謝謝我的金主爸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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