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眥並不知陸吾將他投入瑤池邊的桃花障裏。不過須臾時間，他就感覺人生已經兵荒馬亂的渡過了一場。他在幻境裏茫然行走，不知自己該去往何方？雖然清楚自己身在幻境之中，卻無法自控。

滿眼接觸，都是暖暖的桃色，簇擁在枝頭像是顏色正好的年少。那一頭白發的少女就坐在樹下，任那艷麗的花色團團將自己包圍。一朵桃花被風吹落，正好落在她的眉心。那是人間天上少有的絕色，而她卻出現在幻境之中。

如果不是經常流連在此，桃花也不會做出此等景象。睚眥心道，莫非是西王母。

可傳聞中，西王母並不是這般貌美如花。而且，以西王母的身份，大概更喜歡以威嚴之態示人。睚眥卻是認得她的，那個樣子不正是像將她領上山來的女童麽？靈體狀態的女童，被暖色的白光籠罩，不知是有多聖潔不可侵犯。他既然迷失在幻境中，卻獨獨遇見她一個，想來必然有所指引。

於是，睚眥走了過去。他問：“敢問仙子，這裏是哪裏？”

少女像是受了驚嚇，但是很快就平靜下來。見有人問話，急忙站了起來。她穿著素白的衣裳，廣袖垂地像是從天上流下來的雲彩。“此地是昆侖瑤池。”

昆侖瑤池？

睚眥不由得有些迷惑，他隱約聽人說過西王母有蟠桃園，想來他是誤入了桃園之中。

“仙子可知昆侖開明獸陸吾的下落，晚生有急事找他。”

開明獸自天地鴻蒙初始就已在人間徘徊，而他不過是四海之龍子，差了陸吾一輩。睚眥並非不知禮數之人，而且有求於人，自然不敢大意。

白發像是最美的素色絲綢，少女款款而來，身子步伐倒像極了姬醅。

“我不知他現在具體在哪，但是每到中午日頭高的時候，他總愛在瑤池裏戲水。你若順這紅石小路去尋他，應該得見。”

腳下突然就出現了紅石的小路，睚眥正暗暗驚詫。卻不想少女對他懷裏的姬醅產生了些許興趣，不由得靠近了幾分。“仙君，這位是？”

“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她命懸一線，我是來找陸吾前輩求助的。”

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來是這樣，我見她和我長的八九分相似，不由自主了些，勿怪。”

睚眥擡頭一看，卻見桃花少女皆如水墨一般隱去。那隱隱含著笑意的眼角眉梢，可不是姬醅的模樣麽？他心下生疑，不知道姬醅與昆侖又有何因緣？思來想去，突然憶起姬醅是在昆侖成的仙，不由得大驚。

那一路不言不語的女童，以及桃花深處的少女，都在告訴他一件事。姬醅來自昆侖，而她就是白發的女孩。她曾經在瑤池邊的花園裏休息，也曾經踏著積雪在山間行走。她在昆侖成仙，歷劫而去，登上天界。而在那之前，她一直都是在昆侖山。

可是，青陽又是誰？

有個遙遠的詞匯突然闖入他的腦海，這就是心神一動，突然想到而已。

等再去尋路之時，又看見那白色的女童站在紅石小路上。雪白的發絲像昆侖的白雪，微紅的眼瞳晶瑩剔透。她穿著和臉一樣白的衣服，看起來詭異的很。可是睚眥卻是深信不疑，她是在帶著他去找陸吾。

無論過去她跟誰在一起，此時此刻卻是在默默凝視著他。那雙眼睛裏的等待和盼望，是讓他沈淪的色彩。

“姬醅，你要帶我去找陸吾嗎？”他是小心翼翼地問，卻是希望著的。

眼前的靈體立刻點點頭，像是精靈一樣跳躍著離開這個環境。紅色的路在她腳下延伸，她頻頻回頭看他，他對她微笑。

雖然錯過了她年少的歲月，但是至少他們還有漫長的歲月不是嗎？

但是，橫亙過他們之間的，從來都不是歲月無情。再緊握的雙手，都不及手上的皮膚緊貼。分別的鳥高唱著無人意會的歌謠，她們從生命掠過的短短一瞬，卻像是跨越了千年。穿透時光的不顧一切，最後都會變成心頭的血。

煙波浩渺的湖水在日光下，傾城的美。桃花三千，搖曳紛飛。白色的水鳥在紫色的睡蓮上翻飛，還有聽見那錦鯉跳出水面的擺尾。昆侖瑤池，比之天上，過猶不及。睚眥想，再這樣地方長大的人，心靈自然更加貼近生靈萬物。便知一草一木都浸透主人的心血，千百年桃樹需要細心栽培才得以開花結果，而這高山之上，寒冷得結冰的地方，溫泉環繞，竟然有江南水蓮盛開綻放。

睚眥垂下眼睛，羽毛一樣的眼睫微微低垂，遮掩眼中的一切。但是姬醅走過來拉了拉他的衣角，打斷了他的思慮。她的眼睛清澈地可以照見他，他不禁問。

“你是在這裏長大的麽？”

姬醅點頭，這裏的一草一木也有她的一份。

“你在這裏生活很久了？”

繼續點頭。

“你喜歡這裏是嗎？”

還是點頭。

“那麽你成仙之後，有回來過嗎？”

以她的力量，是可以回昆侖來見陸吾。但是，這樣也會被別人發現她的身份。她只是借著釀酒的名義，在山腳采了一些沙棠。

她在高山上生活了很長的時間，那也是她一生僅有兩段無憂無慮的時光之一。還有另外一段時光，是在鐸津的醋鋪子裏，她在那裏遇見了一個打壞她的門的人。那個人渾身都是毛病，毒舌又討厭，霸道又小氣。因為自己是個龍族，天生高傲，十分臭屁。但是，卻依然會吸引她靠近。

因為他的心，是那麽純凈。即便很多人抹黑他的姓名，卻依然想要挺身而出告訴全世界。你們看到的那個人，和我看見的不一樣。你們看到的是他的無理取鬧，而我看見的，卻是他表面下不易察覺的溫柔。

姬醅不覺之中就已經出神很久了，睚眥並不打斷她的出神，反而陪著她一起發起呆來。像是忘了時間緊迫，度日如年。

不曾明白，但是終會遇見，你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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