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上前一步，向林慕生說道：“林公子，你還記的小人麽？”

林慕生應道：“我記得你!你是歸海莊的守衛，我媽媽病時去歸海莊求援，你好心想借我銅錢買藥。我聽另一個大叔喚你李三。”

李三道：“林公子好記性!小人原名李乘風，其實是蜀中江山閣的人，化名入的歸海莊。”

林慕生“哦”了一聲。歸海聽濤冷笑道:“原來江山閣早看上歸海莊了!”

月大秀才搖扇笑道：“莊主息怒，讀書人不過是關心江湖同道罷了，更何況歸海莊主又何曾少安排人到江山閣裏？”歸海聽濤默然不再言語。

李乘風往下說道：“那日林公子到歸海莊求援，趙六與你說起大雷山還陽草一事，小人原只道是趙六好心幫你指了條明路，過後才知是歸海光祖故意交代的，想引你上大雷山送死。那時小人便覺得這歸海光祖心機深沈可怕，留了心眼。林公子走後一個多時辰，歸海光祖也推門外出了，小人借故離開，便遠遠跟在歸海光祖後面。

“卻見歸海光祖一路向西，來到一個破陋茅屋。歸海光祖進得屋裏，小人怕太近被發現，就爬到屋外的一棵樹上，透過茅屋窗子看裏面情況。只見裏面草床之上躺著一位夫人。

“歸海光祖在那夫人面前說了一番話，至於說的什麽，小人卻是沒有聽見。過不得一會，小人便見歸海光祖臉上泛起一片紫色，提起拳頭就往那夫人胸口砸下。那夫人連掙紮也沒掙紮，就不動了。歸海光祖往地上扔了幾塊碎布後，推門走了。”

林慕生身子一晃，驚道：“我媽媽原來不是病死的，她竟被歸海光祖那惡賊打死的？”

李乘風點頭道：“應該不錯。”

林慕生回想當初回屋看到母親時的狀況，忽然想到一事，便望向歸海聽濤說道：“媽媽死時臉色通紅，我之前用紫雲功內勁打死過一個人時，他也是滿臉通紅，這難道是紫雲功內勁所致？”

歸海聽濤神色間竟有些驕傲，點頭說道：“沒錯!紫雲功剛猛霸道，全力擊在敵人胸口，能瞬間震斷對方心脈，使對方頭部血液無法回流，積在面部，因而受勁者臉色通紅。同時胸口心脈斷裂處也會因瘀血泛起紫色雲狀痕跡，因而得了‘紫雲功’之名！哼，真沒想到，秀兒居然是歸海光祖這逆子打死的。”

林慕生心道：“難怪當初給媽媽擦拭身體時，就見媽媽身上有些紫色痕跡。”

他一直以為母親是因為自己沒趕回送藥而自然病死的，也把這害死母親的罪責歸咎到歸海莊見死不救之上，此刻得知這個真相，心底實難接受，手指著歸海聽濤說道：

“為什麽？歸海光祖為什麽要做這事?他沒理由殺我媽媽!定然是你，定然是你指使的！”

歸海聽濤冷笑道：“我若有心殺秀兒，十幾年前便不讓她離開歸海莊了；既讓她離開歸海莊了，便懶得主動殺她了！”

李乘風也說道：“林公子，此事你怕是誤會歸海莊主了。小人原先也想不明白歸海光祖為什麽要殺令堂，直到回莊後暗中偷聽到他與二夫人季氏的對話，才隱約知個中原委。”

林慕生恨恨道：“你快說，他究竟為何下此毒手!”

李乘風道：“那時小人聽到歸海光祖向季氏說道：‘母親，我今日殺了林秀兒!’那季氏的語氣也很驚訝，問道：‘這林秀兒在外面十來年，絲毫威脅不到咱們，你殺她作什麽？’歸海光祖便笑道：‘母親你不知道，這林秀兒活著沒用，死了卻有一點作用!’

“季氏便問：‘此話怎講？’歸海光祖便道：‘歸海光宗曾揚言要打死林秀兒母子，兒子順水推舟，打死林秀兒時故意使的紫雲功內勁，又在她屋裏留下了歸海光宗衣服上的碎布。過兩三天，兒子便報官讓官衙的人過去。那林秀兒是個平頭百姓，卻無端被歸海光宗殺了，官衙的人定會將他帶走問話的。’”

林慕生道：“怪不得那時確實來了一批官兵！現在想來，必是歸海光祖這狗賊報的官。只是這狗賊沒料到我卻能從大雷山上下來，把捕快們打發走了，砸了這狗賊的如意算盤！”

李乘風繼續說道：“季氏便向歸海光祖說道：‘你父親早已買通官衙的人，帶去又有何用？’歸海光祖道：‘兒子也沒指望官衙能將他如何。不過此事出後，島上百姓必定輿論紛紛，林秀兒母子的身世也會被翻出來傳揚。如今父親壽辰將至，江湖群雄陸續上島，聽到這些傳聞，必然讓歸海莊汙名深染。而一切源頭，皆由歸海光宗殺害林秀兒而起。’

“那季氏恍然大悟，急忙接話道：‘對對對！為娘明白了！倘若歸海莊聲名受損，依歸海聽濤沽名釣譽的個性，必不會輕饒了歸海光宗。如此兒子你爭奪歸海莊繼承人的幾率，便又大了一些!兒子真是深謀遠慮！’說著兩人便哈哈笑了起來。”

林慕生聽罷，朝天大吼，道：“那狗賊就是為了兄弟鬩墻，便打死我媽媽!我媽媽何其無辜!這天殺的狗賊，只恨我方才一劍讓他避了要害，沒將他捅死為我媽媽報仇。”

月大秀才言道：“小兄現在得知此事真相，當知這殺母之仇在歸海光祖母子，而非歸海莊主身上。這害母之仇，小兄可願放下？”

林慕生聞言一怔，用力揮手道：“不可能！這狗賊教出如此惡子，也是我的仇人！更何況，煙兒死在他的手裏，我怎有可能饒過他！”

月大秀才笑道：“倘若如此，小兄先進屋一看。”

林慕生心中疑惑，這破屋是林秀兒母子生活十餘年的地方，家徒四壁，能有什麽東西？腳步卻是聽月大秀才的話慢慢靠近步入。

只見屋裏周圍與幾個月前無甚變化，只是東邊草床上，躺著一名粉衣少女，臉若金紙。

林慕生身軀一振，急上前喊道：“煙兒，是你？”

卻見煙兒雙目緊閉，只留著一縷殘息。林慕生急忙奔出屋外，向月大秀才說道：“煙兒為什麽會在這裏？她現在氣息羸弱，你快告訴我，如何救她?”

李乘風說道:“是小人窺見林公子易容入莊，便悄悄發信給閣主，閣主料到林公子會來這裏，便吩咐人將煙兒姑娘送到這裏來。”當即，又將如何救煙兒的原委說出。

李乘風道：“小人一直受江山閣指令，暗中監視歸海父子的舉動。當日煙兒這丫鬟偷偷去放林慕生，被歸海父子重掌傷後，扔到亂葬崗上。小人上去查看，見煙兒重傷昏迷，倘若不管不顧片刻後便死去。小人發信向閣主匯報，閣主覺得煙兒活著或許有用，便命小人悄悄將煙兒送到閣主下榻的客棧之中，由無聲每日輸送真氣，勉強維持住煙兒氣息。”

歸海聽濤聽罷詫異，道：“一個不懂功夫的賤婢，受我十成紫雲功內勁，居然沒死？這怎麽有可能？”

月大秀才笑道：“莊主該慶幸那丫鬟沒有死去才對。若非如此，今日莊主與令郎之仇怕是難解。”

林慕生喜形於色，向李乘風和月無聲深深拜謝，道：“兩位大哥對煙兒的救命恩情，林慕生記下了。”

他對李乘風自初見時就有感激，對月無聲倒沒什麽好感，只是見他與自己動手時多有留情，且出力救過煙兒，因而嘴上也敬他“大哥”。

月無聲搖手道：“不不不，你這救命恩情謝得早了。這姑娘還沒脫離危險，我本可以消耗功力救這姑娘，只是這狐貍不讓我出手。”

他指了指月大秀才，顯然這“狐貍”說的就是他。

林慕生著急起來，向月大秀才說道:“先生既已出手，盼能好人做到底，救回煙兒一命。有什麽要求盡管開口，慕生今後當牛作馬必然還上。”

月大秀才笑道：“讀書人先問你一句，方才的一個真相，與眼前這條性命，能否與小兄做得交易？”

林慕生聞言，愕然許久。

他一直以為母親是因歸海聽濤見死不救，以致救治不及而亡，因而痛恨歸海聽濤。而後又因煙兒命喪歸海聽濤父子手下，又加深了這段怨恨。

可如今已知林秀兒是死在歸海光祖手中，煙兒更是沒死，他縱然依舊痛恨歸海聽濤拋棄他母子二人，可若說與歸海聽濤有“害母之仇，殺妻之恨”，卻沒了來由。

更何況，他現在滿腦子是想如何先救回煙兒，其他事情都可以暫擱一邊，當下猶豫一番後，道：“好！如能救回煙兒，慕生就依先生這次交易，煩請出手救救煙兒。”

月大秀才折扇拍手，笑道：“甚好!只是要救回這姑娘性命，功力消耗巨大，讀書人私心，斷不能讓無聲出手。若要救治，歸海莊主功力深厚，足堪此任。小兄大可求他。”

其餘眾人聞言都是一驚。月無聲拍掌笑道：“哇哇，怪不得你這狐貍不讓我救，原來這在等著！”

林慕生兀自躊躇不定。他不知事情怎會演變至此，明明是要手刃歸海聽濤，怎的又得求他出手救煙兒性命?

歸海聽濤閉著眼冷笑：“人人都道江山閣‘萬金一策’，‘閣中帝子’月大秀才更是機巧無雙。我曾深不以為然。不承想，今日只用一個賤婢，就能施恩雙方，又逼我消耗許多功力，又在江湖上博得個救下歸海聽濤的美名。如此一舉多得之計，真是讓歸海聽濤佩服得緊!只是這小畜生害我愛子光宗，我心中千般恨意，為何要因他救這賤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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