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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如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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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如卿

劉平夜一身白衣,在落雪的寒夜,就這樣毫無征兆地突然跪在了方別面前。

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想到的事情。

方別並沒有對他有一絲的松懈,依然靜靜望著眼前這個枯槁的男人:“這是什麽意思?”

方別靜靜問道。

“單純感謝的意思。”劉平夜如是說道,說完之後,他緩緩從雪地上站了起來。

除魔劍重新握在他的手中。

“感謝與覆仇之間,並不矛盾。”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劉平夜眼前,一瞬間閃過了無數過去的畫面。

……

……

就己經是什麽時候認識如卿的呢?

仔細想想,已經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吧。

那年的桃花開的正好。

他照例游學於河東,然後碰巧遇到了一夥土匪。

書院中人向來路見不平便拔刀相助,況且當時劉平夜無形劍的名頭已經傳遍了大半個江湖。

很輕松的,他就出手解決了那夥土匪,然後按照慣例,只要找到當地的六扇門,就能夠妥善地安置這些無家可歸的人。

而如卿就在那些無家可歸的人之中。

那個時候,她自稱小如。

“先生您能不能帶我回去?”

她當時好像是這樣說的?

那個蓬頭垢面的小丫頭,誰能夠想到她會是羅教的大人物。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的笑聲。

“我都快能當你爹了,你不害臊我還害臊呢,別說傻話了,你家在哪裏,如果順路的話,我可以送你回去。”

他這樣對眼前的女子說道。

因為她看起來真的很小。

看起來差不多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吧。

那個時候自己是三十二,還是三十三?

總之男人三十而立,自己是真的已經年紀很大了。

江湖上從來不乏什麽以身相許的傳說,而書院中人博覽群書,風度翩翩,更能夠通過科舉入仕途,封侯拜相,向來是以身相許的高危人群。

小如不是這樣說的第一個人。

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先生,我沒有家了。”她當時是這樣擡頭對自己說的吧。

那雙眼睛真的是明亮地有點犯規了。

“您如果不救我的話,這裏就會是我的家,我會成一個山賊婆娘,或許生一堆的小山賊。”

“但是您救了我,我反而沒有家了,我只會一些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本事,如果到哪裏都是家的話。”

“那麽我想跟在先生身邊,可以嗎?”

自己當時究竟知不知道,她會是一個麻煩呢?

自己肯定是知道的吧。

但即使這樣,他還是將對方帶回了白鷺書院。

反正書院裏有那麽多的俊俏後生,姑娘總是愛俏的,說不定還能夠成就一段美妙鴛侶?

當然,如果要怪的話。

就怪那個時候如卿的眼睛太明亮了吧。

從河東到江西的路其實很長。

他大多數時候都是走路,偶爾坐船,但是這個小丫頭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跟在身後。

一步都沒有遠離。

直到那一天他回頭看到她一邊哭一邊走,眼淚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但是偏偏又不發出一點的聲音,才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說什麽都沒有。

那一天她哭著走了一天的路。

等到晚上下榻,他強行脫下了對方的靴子,卻發現襪子已經和腳粘在一起,怎麽脫都脫不下來了。

走路走多了就會磨出來水泡,水泡磨破了就會生繭子。

但是如果一直走一直走,那麽水泡就會變成血泡,血泡磨破了就會出血。

血和襪子粘在一起就會怎麽脫都脫不下來。

看著當時對方流淚的臉,他很認真地質問這個家夥——腳磨破了為什麽不告訴他?

為什麽還要堅持著走?

當時小如的回答,現在依然記得很清晰。

她滿臉是淚水的輕聲說道:“我如果說了,你就會嫌棄我了不是嗎”

“原本帶我回去就那麽的不情願,如果我還這麽多的麻煩,那麽你肯定就不要我了對吧。”

劉平夜既然從來沒有娶妻,那麽便當然不會有女兒,但是這一刻,他是真的心疼了。

“所以我是不會不要你的。”

他抱著對方的頭如是說道。

感受著她的眼淚打濕了自己的胸口。

接下來的那段路,大多數時間,都是劉平夜他背著對方走過去的。

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這個笨蛋的腳,真的已經走不了路了。

劉平夜一直都感覺這個自稱小如的家夥是真的很笨很笨的死腦筋。

當那天他牽著她的手走到書院門口的時候,幾乎整個書院的人都擠出來看著他們兩個人。

哪怕說他已經提前給白淺寫過信,說過了小如的情況。

只是對於書院大多數人來說,原本敬佩的大師兄突然帶回來一個女孩子的事情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晴天霹靂。

畢竟無形劍之名享譽江湖,劉平夜自己也是白鷺書院最炙手可熱的中堅教習,大家都相信他會是院長最有力的競爭者。

況且白淺本人也對他寄予厚望。

那天他牽著她的手向所有人介紹小如,不過當到小如只是自己的妹妹時候,滿堂都響起了善意的笑聲。

於是小如就在白鷺書院住了下來。

劉平夜在書院的生活是非常枯燥的,他每天讀書練劍監督學生的課業,順便有時候也看看別人的文章。

早上起來的很早,晚上睡得也很遲。

幾乎一天不會和她說兩句話。

大概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吧。

就像小如自己所說的,她也只會一些洗衣做飯之類的粗淺活計,每天劉平夜回來,就問對方要衣裳,順便端上來飯菜給他吃。

幾乎天天如此。

很多師兄弟都笑話劉平夜他金屋藏嬌,但是怎麽解釋都解釋不清楚。

畢竟人是他帶回來的。

每天也就住在他的屋子旁邊。

男未娶,女未嫁,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但是劉平夜卻感覺這樣下去終究不是一個辦法。

終於有一天的晚上。

他將滿臉通紅的小如叫到自己的房間,問她在這裏住的是否習慣,有沒有人欺負她,悶不悶,想不想出去走走。

在這樣許許多多的閑話過後,他才問道。

在白鷺書院有沒有遇到什麽喜歡的人。

如果有的話就告訴他,他替她行媒下聘,操辦婚事。

那一瞬間小如的臉就慘白起來,然後淚就流了下來。

她問劉平夜說是不是自己哪點做得不夠好,給他添麻煩了,所以一定要趕她走。

劉平夜認真解釋說自己沒有趕她走,只是書院中有這麽多年輕俊俏家世清白的學生,其中一定會有她的良配,自己是為她的終身大事著想。

劉平夜的這番話還沒有說完,小如就自己哭著跑出了房間。

第二天。

沒有人再給劉平夜留飯。

當然,衣服肯定也沒有人洗了。

碰巧那天白淺叫他一起去看文章,他就順便將這件事情告訴了白院長,白院長楞了半天,看著他:所以你真是讀書把腦子都讀傻了?

他問院長什麽叫做讀書把腦子讀傻了。

白院長苦笑著說:整個學院都知道小如姑娘喜歡你,你卻還想著把小如姑娘嫁出去,天底下有你這樣的蠢人嗎?

當時的劉平夜整個人就蒙了。

“為什麽她會喜歡我呢?”

小如雖然剛見面的時候蓬頭垢面像是一個土娃娃一樣,但是梳洗打扮之後,即使布衣荊釵,都已經有了幾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人味道。

況且她十七八,自己三十三。

“我當初救她帶她回來又不是為了她的美色!”

劉平夜大聲說道。

只是因為那個女孩的眼神很亮,他並不希望丟下她讓她受苦罷了。

“所以讓我們緩一緩。”白淺當時看著自己的時候是這樣說的。

“倘若你十七八,身陷土匪窩裏面,馬上要當土匪婆娘,給土匪生一堆娃娃的時候,有個人站出來救了你,你感不感激他?”

白淺問道。

“感激。”劉平夜點頭說道。

當時小如也很感激。

所以她想以身相許。

“但是即使你再感激,對方也不接受你的感謝。”白淺繼續說道:“他還打算把孤苦伶仃的你扔在路上讓你自生自滅。”

“你該怎麽辦?”

劉平夜陷入了遲疑之中。

他從來沒有換位思考過小如的感受。

送佛送到西這種事情,是真的很難辦的。

“你沒有地方去,只能夠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讓他帶你一起走,因為無論如何,他是你這一路上見過的最好的人,哪怕年紀大了一點,但是武功高,涵養好,並且很講究君子之風,待人接物也彬彬有禮。”

“即使對於一無所有的自己,也像是對待大家閨秀一樣以禮相待,君子守節。”

白淺看著劉平夜說道。

“不是的!”劉平夜反駁說道。

他至今沒有忘記自己當初不想帶小如回白鷺書院,所以一半是忘記,一半是故意地和對方走路回江西的事情。

“我聽說是你將她背回江西的,有沒有這回事?”白淺問道。

“那是因為當時她腳已經沒有辦法走路了。”劉平夜辯駁說道。

“男女授受不親,所以背著人家女孩子回江西也就親了?”白淺無不戲謔地說道。

“背回來之後又將人家晾在一邊,還想著給人家趕緊許了婆家讓人家走得遠遠的。”白淺看著劉平夜:“如果是你,你怎麽辦?”

劉平夜一瞬間楞住了。

他看著眼前的院長:“那先生您教我怎麽做?”

“男子漢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娶妻生子有什麽不對?”白淺淡淡說道:“早十年我就勸你了。”

“你說學問未成,武功未竟,成家何用。”

“如今十年過去了,你學問在書院數一數二,文章武功放眼天下也位居前列。”

“你又說自己年紀大了,不想耽擱人家姑娘家。”

“感情理由都讓你給占全了?”

劉平夜一瞬間有一些沈默不語。

“你喜歡小如姑娘嗎?”白淺接著問道。

劉平夜先是搖頭,然後點頭。

“那就娶了吧。”白淺看著劉平夜說道。

“我來給你辦婚事。”

如果當時就辦了婚事,事情會不會有一些不一樣呢?

劉平夜有時候問自己。

但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劉平夜最後自己拒絕了。

他向來就是這樣一個固執的人,當初如何固執地選擇白鷺書院,現在也就如何固執地拒絕了院長的提議。

他自己來到小如的房間,又和對方談了一個晚上。

那天晚上兩個人談了許多。

小如欲言又止了很多次。

但是最後,總算談出來了一個結論。

小如年紀太小,劉平夜年紀太大。

現在劉平夜或許還正值壯年,精氣神十足,但是再過二十年,他就快要六十了。

而小如才不過三十七八。

現在小如喜歡自己,只是出於報恩和一時間的沖動。

如果等到兩三年之後,小如過了二十歲,如果到了那個時候她沒有新的喜歡的人,再來說說婚嫁姻娶的事情。

小如沈默了許久,同意了。

她只說——那樣的話,這兩三年,你不能逼我再嫁人。

兩三年的時間,大概過的還是蠻快的。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在這樣平靜的生活過去了兩年之後,當所有人都慢慢習慣了劉平夜身邊跟了這麽一個妹妹的時候,當小如自己也慢慢開始學著讀書識字吟詩作畫的時候。

有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白鷺書院的山門之外。

他就是羅教法王舒慶。

他依舊穿著自己猩紅色的喇嘛袍,獨自一人就敢攔住白鷺書院的山門,僅僅是淩空掌力,就讓數位出手得師兄弟倒地吐血不止。

一切如同摧枯拉朽一般。

他一拳就擊毀了白鷺書院的院門,大聲喝道。

“如卿,你還要在這裏躲多長時間?”

書院幾乎沒有人能夠敵得過這位羅教法王,劉平夜出手幾乎在十個回合之內脆敗。

畢竟對方幾乎是這個世界最頂級的高手。

有時候一品之間的距離,要比想象中的更大。

而那個時候,劉平夜才知道了自己兩年多之前所收留的這個弱女子的真實身份。

她叫小如,也是如卿。

她是羅教的山門護法之一。

她全名丁如卿。

是羅教教主丁苦雨的親生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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