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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朕給你的,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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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朕給你的,才是你的

應天府,兩江總督府。

假山池沼,游魚蹁躚。

兩江總督胡北宗一身紫色官袍,正站在石橋上若有所思,而正在這個時候,有人步履匆匆上前:“報告總督,西南有軍情來報。”

“軍情?”胡北宗沈吟了一聲:“倭寇又來犯了?”

“是的。”來人點頭應道:“倭寇自石屏衛所方向登陸,隨即偷襲了一處村寨,將村寨百姓屠戮殆盡,並且放火燒村。”

胡北宗不動聲色,像這樣的戰報,自從他就任兩江總督之後已經聽過很多次了,從最初的憤怒,到現在的麻木乃至於淡然,只要倭寇一日不除,這樣的慘案就不會終止。

“那麽廣濟奇出動了嗎?”胡北宗問道。

石屏衛所是廣濟奇的轄區,也是拱衛應天府的一道屏障,廣濟奇算是如今青年將領中胡北宗最看好的一位了,雖然說單純就戰鬥力而言,還比不上邱大魚,但是若是論潛力,反而是邱大魚遠遠不如前者。

如今倭寇犯邊,剛好在他的轄區之內,也算是他建功立業留下功名的時候了。

“沒有。”來人哆嗦著嘴唇說道。

“大膽!”胡北宗隨之大怒:“身為大周將領,哪有百姓受難,自己畏縮不前的道理?”

“他現在在哪裏!我要他立刻回來,我要拿他問罪!”

“總督大人,不是廣濟奇大人不出動,而是倭寇們,倭寇們他……”來人說道這裏,有些說不下去了。

“倭寇們怎麽了?”胡北宗沈聲問道。

“倭寇們在偷襲了村鎮之後,轉身奔襲了石屏衛所,正面向石屏衛所發動了就進攻。”來人顫聲說道。

此言一出,連胡北宗都有一些陷入了呆滯,畢竟自從倭寇之亂開始之後,那些倭寇進攻州府有之,衛所官兵畏縮不前,不敢出寨迎戰有之,但是從來沒有聽說,有那夥倭寇膽敢進攻有重兵把守的朝廷衛所。

所謂以卵擊石,大概是這個意思。

“結果如何?”胡北宗不由慌忙問道。

廣濟奇乃是少見的帥才,石屏衛所的地勢也算是險峻,單單從石屏二字就可以看出,這樣良將堅城,難不成這些烏合之眾的倭寇還真能攻打進去?

不過胡北宗內心深處,竟然也有那麽一絲的不安。

“大人。”來人有些顫聲,語帶哽咽:“石屏衛所破了。”

“守兵潰散,據他們所說,這次來進攻的幾乎清一色的真倭,並且是刀法精湛的倭人武士,其首領更是輕松擒下了廣濟奇將軍。”

“什麽!”胡北宗聞言不由後退兩步,靠住了石橋的欄桿。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胡北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廣濟奇戰敗被擒?

這是要比石屏衛所陷落更讓胡北宗感到不敢相信的事情。

“守兵潰散,石屏衛所陷落,敵人放火燒毀了衛所,廣濟奇將軍下落不明,據逃出來的潰兵所言,廣濟奇將軍被倭寇的首領擒住了。”來人顫聲匯報道。

這樣的消息,當他聽到的時候也是不敢相信,只能以盡快的速度前來回報給胡北宗。

畢竟石屏衛所是應天府的重要門戶之一,如果石屏衛所丟了的話,那麽敵人就可以很快就兵鋒指向應天府。

一般而言,並沒有倭寇敢攻打應天府這樣的大城,可是同樣的,也沒有倭寇膽敢正式進攻朝廷所駐軍的衛所,之前尚且是小打小鬧,但是倘若正式進攻軍隊駐地,這就是不折不扣的戰爭行為了。

當然——對於胡北宗而言,東南沿海與倭寇之間的戰事,已經與戰爭差別不大了。

“快!快派出斥候!”胡北宗連聲說道:“去搜尋廣濟奇的下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廣濟奇而今可是東南抗倭的重要人物之一,他年紀輕輕,銳意進取,對待倭情有自己獨特的見解,熟讀兵書,又能夠活學活用,差不多是胡北宗在自己手下能夠找到的最好的將才,將來倘若真的要和倭寇發動決戰,那麽帶病之將,非廣濟奇可以莫屬。

如果說真的尚未建功立業便英年早逝,這不僅是廣濟奇個人的損失,更是整個東南抗倭大局的巨大損失。

“不用了,末將見過胡總督。”而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了廣濟奇爽朗的聲音。

隨著聲音,廣濟奇走進了院落,遠遠向著胡北宗行禮:“承蒙總督掛念,濟奇一切安好。”

胡北宗向著廣濟奇望去,只看到這個男人依舊一襲軍裝,面色有些蒼白,除此之外,並沒有看到什麽明顯傷勢。

胡北宗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看了看剛才報信的人一眼:“剛才有人說,石屏衛所陷落了?”

如果石屏衛所真的陷落,廣濟奇又如何能夠這麽快地就趕到應天府?

這中間一定有自己不清楚的事情。

那就要等待廣濟奇自己開口解答了。

“是的,稟告總督大人,石屏衛所陷落了。”廣濟奇抱拳說道:“末將無能,沒有抵擋住敵人的進攻,所有罪責,由末將一人承擔。”

“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胡北宗開口說道,這樣說著,他看向廣濟奇:“濟奇,我是知道你的本事的,石屏衛所,在應天府治下的諸多衛所中,應該算得上是最強的衛所之一,地形也算是易守難攻,不知為何會被倭寇攻破?”

“到底有多少倭寇進犯?”胡北宗負責東南防務,也主持著抗倭的大局,而今石屏衛所告破,應天府便會直接暴露在兵鋒之下。

所以他對於石屏衛所陷落的具體細節就真的非常感興趣,如果說廣濟奇沒有來的話,那麽他肯定會向方才來人好好盤問,但是現在廣濟奇就在眼前,那麽問誰都未必有問廣濟奇來的清楚。

“報告總督,屬下並沒有一一點數,但是粗略估計,應該不過百人,大致在五十人至一百人之間。”廣濟奇開口說道。

胡北宗聞言大驚:“不過百人?你石屏衛所有多少守兵?”

“稟告總督,石屏衛所總計有戰兵八百人,但是當時駐守衛所的,大概只有五百之數。”廣濟奇如是回答說道。

大周的衛所制度,大多數的官兵都是由兵戶擔當,兵戶就是天生就當兵的人,世世代代只能參軍,這並不是什麽榮耀的事情,相反,兵戶大多窮困潦倒,雖然可以耕種土地,但是這些土地同樣是歸屬國家所有,可以說軍戶就是所謂長官的私人奴隸,非但沒有人身自由,所耕種的收獲,大多數也要上繳朝廷和衛所,其實戰鬥力相當堪憂。

當然,廣濟奇到石屏衛所之後,也試著革除了一些弊政,但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說廣濟奇已經算得上是能夠體察疾苦的上司,但是過分改革會觸動很多人的利益,廣濟奇立足未穩,也根本推行不下去。

這也是廣濟奇一直念叨著想要自己練兵的原因,主要原因就是大周的衛所兵,實在是有些不堪大用。

平常維護治安還行,但是面對倭寇這樣窮兇極惡,訓練精良的敵人,就有些不堪一擊的感覺。

“所以說五百人打不到一百人,還被打的大敗而歸?”胡北宗感到有點不敢相信。

“這就是我常給大人說的。”廣濟奇看著胡北宗認真說道:“兵貴精而不貴多。”

“那不到一百人的倭寇,都是東瀛武士,從小就接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兵甲精良,正面對敵,恐怕三五個衛所兵都不是對手,更何況對方的配合嚴謹,往往一個沖殺,就能夠將我們沖散,不過這並不是關鍵。”廣濟奇嘆了口氣:“關鍵在於,這次倭寇的首領,是一個非常厲害的東瀛武士,說來慚愧,末將和他過了幾招,僅僅三個回合,失手被擒。”

“三個回合?”胡北宗明顯吃了一驚。

對於廣濟奇的武藝,他還是很清楚的,雖然廣濟奇並沒有行走江湖,但是軍中手段,雷霆霹靂,大開大合,上陣殺敵是完全不含糊的。

以廣濟奇的身手,也被對方三個回合擒下,如果不是廣濟奇刻意誇大的話——畢竟所有的敗軍之將,都非常樂意將敵人形容地兇神惡煞,青面獠牙,來掩飾自己的無能。

但是胡北宗知道廣濟奇不是這樣的性格,他雖然一向料敵從寬,但是很少會主動危言聳聽,誇大敵人的實力。

“是的,三個回合。”廣濟奇點頭說道。

“再將我擒下之後,那些倭寇再行沖殺,因為群龍無首,原本還能夠稍加抵抗,但是最終還是一潰千裏。”這樣說著,廣濟奇再將事情的始末向胡北宗大致說了一下,最終則是燕九主動提出想要招降,在被廣濟奇嚴詞拒絕之後,才有了所謂的三擒三縱之約。

“其實我並沒有答應。”廣濟奇看著胡北宗嘆了口氣說道:“但是,如果說他真的有能力將我三擒三縱,恐怕我也沒有顏面繼續在大周為官了。”

胡北宗看著廣濟奇,腦海中不住思索,然後開口說道:“所以,濟奇你並沒有什麽能夠應對對方的手段”

“倘若我再撥給你五百精銳戰士,你能否戴罪立功,將這倭首擒來?”胡北宗問道。

如果能夠擒來的話,那就真的再好不過了,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而廣濟奇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我之前和別人說過,現在也可以和總督大人再說一遍,那就是石屏衛所的守兵,已經是末將勤加操練一年的成果,較之普通官兵已經算得上是精銳,但是卻沒有抵擋住這群倭寇的攻擊,就算說總督大人能夠再給我撥下人馬,但是用起來也未必有石屏衛所的官兵用起來順手。”

“所以,如果單憑屬下的話,想要戴罪立功,是萬分艱難的事情。”

“這樣啊。”胡北宗嘆了口氣:“倘若連你都沒有十成把握,那麽就算調回邱大魚來,恐怕也不是這夥倭寇的對手。”

“那麽我調動大軍,以一支三千人隊圍剿這批倭寇,你看能否奏效?”

在戰事方面,廣濟奇是不折不扣的專家,所以說胡北宗還是很樂意與廣濟奇商量一下。

“恐怕不行。”廣濟奇毫不猶豫地給胡北宗潑了涼水。

“實不相瞞,這些倭寇,我非常懷疑,就是汪直的手筆。”

“汪直?”胡北宗吃了一驚:“話說回來,汪直一直在等朝廷給他準確的答覆,但是你我都明白,汪直的條件,簡直就是癡人說夢罷了。”

汪直的條件,基本上包括了汪直自己的洗白上岸,加官進爵,倘若只有這個,倒是未必不能答應。

但是除此之外,汪直還提出要朝廷放開海禁,允許海上自由通商,這就是癡人說夢了。

哪有朝廷和海賊做交易的道理?

當然,作為回報,汪直會將自己手下的大量船隊獻給朝廷,組成朝廷麾下的強大海軍,從原本的海盜,變成了維護西洋地界秩序的強大艦隊。

除此之外,汪直還會每年向朝廷獻上相當於三成稅賦的通商收入,以及大量的海外奇珍。

在汪直看來,這樣真的是一石三鳥,皆大歡喜之計。

畢竟如果自己歸降,第一,朝廷就不用再為東南沿海糜爛的倭情焦頭爛額,第二則是會收獲大筆的額外收入,第三則是自己和自己手下的兄弟,終於不用再提心吊膽,可以給自己尋求一個安穩的晚年,做一個富家翁度此餘生。

朝廷所需要做的,只不過是放開一個已經早已不合時宜的政策罷了。

但是這件事情,只有一個結癥。

那就是朝廷不會與海賊做交易的。

俗話說得好,朕給你的,才是你的。

朕不給你的,你不能要。

在朝廷看來,汪直拿東南沿海的太平,三成稅賦以及自己手下的數萬人作為籌碼,來換取朝廷的海禁解除,這根本就是對於朝廷的侮辱。

就算真的要解除海禁,也是朝廷自己大發慈悲,而不是因為一介小小海賊的要求。

當然——數百年後,另外一群走私犯,想要打開神州的國門,同樣是發動了一場戰爭。

而現在,汪直做的也是同樣的事情。

不過他的戰爭規模更小罷了。

投石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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