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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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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夜晚, 更深露重, 侯府一大家子人為死去的四姑娘守靈了整整三天。

這三天,闔府上下蒙了一層白布, 仆人、主子們俱都穿著素服,每日茹素。

柱國公府的命案隔日便結了, 四姑娘是被鶴頂紅毒死的,關於兇手, 據說是國公府二公子身邊的小廝春來, 案發第二天他自個兒親自去的官府認了罪。

據春來自己認罪所說,壽宴那日他在亭榭偶遇四小姐,一時驚為天人, 垂涎她美色, 本欲對她用強,可不料四姑娘拼死反抗,春來見強jian不成,恐事情敗露,這才豬油蒙了心,將前幾日得來的鶴頂紅,給四姑娘灌了進去,殺之以除後患。

有人認罪伏誅,順天府也便就此定了案。

蘇櫻雪聽到這荒謬的真相, 只嘲諷的笑笑,早料到,四姑娘的案子會不了了之, 只不過當這漏洞百出的真相真的傳入耳中時,心內不免有些悲憫。柱國公和長寧候,久居高位,聰明著呢,她不信他們心中沒有懷疑。

真相不是查不出來,是兩位位高權重的勳貴不想深查,想必真相若真大白天下,對兩府的地位權力必有損害。

權利、利益交織在一起,曲侯爺和崔公爺是不會希望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今次既有人當了這替罪羔羊,兩人再不可能細究,順水推舟,給眾人一個理由,給三房一個交代。

這世界,正是有了他們這種視權利如命的政客,才助長了女主為所欲為囂張的氣焰。

她蘇氏滿門13人,今日又加一曲四姑娘,這都是冤魂。既然侯爺為了自己的大計不願動曲華裳,那她來就好,這一生,她定讓她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因果循環,惡人天收。

曲華情的喪禮辦的盛大而隆重,宮裏的崔貴妃為了表示柱國公府一門對侯府的愧疚,特地為她求了一道聖旨,死後追封為德雅鄉君。意為德貌雙全,舒雅端莊。

只是人死如燈滅,要這樣的名聲有何用?

整個侯府悲傷的氛圍持續了一個月,一個月後,侯府上下便換下了白色的素服。除了白氏和曲華婉仍傷心落淚,對曲華情的死耿耿於懷。其他人再提起四姑娘,也便只有一陣唏噓,別的再無其他。

入冬過後,天氣便一天一天惡劣起來,京城的冬天,幹燥又森冷。

府內的一眾女眷們,不再經常出門,晨昏定省給長輩請安,紛紛裹上厚厚的棉襖,手上拿著暖爐,方能稍微暖和些。

蘇櫻雪前些日子被女主殘忍的手段,給驚住了。她忽然意識到,這本書裏,女主殺人是沒有法律約束的。只要她有依仗的東西,她有當權者利用的價值,她無論做什麽,侯爺爹都會有所顧忌,有所顧忌便會有所退讓,這便是女主又一層倚仗。

蘇櫻雪忽覺得心涼,她突然擔心,在她與女主長久博弈中,她也隨時會變成一枚廢棄的棋子,如曲華情一般,死的不明不白。

她一直以為自己帶有上帝視角,熟知女主的性情,對她時時防備,又抱住侯爺侯夫人大腿,一切便可高枕無憂。

現在想來,是她太天真。

蘇櫻雪趴在窗欄,屋外的櫻花樹光禿禿的立在院兒裏。這個季節唯一盛開的月季在冷風中,簌簌發抖。她覺得她的心也要跟著這天氣慢慢冷下來了。快一年了,從那男人出了簡家門,踏上科舉之路的那天起,她和他分開了快一年,如今她深陷侯府內帷,他亦在朝堂變法中,屢遭暗算。

成親的那天明明說好的,她為他掌家,他在仕途安心打拼。夫妻二人攜手平步青雲,如今如何變成了這種局面?

細想那男人現如今應該是最困難的時刻了吧,《嫡女為凰》這本書中,有一段這樣的描寫,吏部郎中簡玉珩,得聖令,改革官僚體制,順德九年冬,簡玉珩草擬奏章,指出"治國之道,首先要效法先代,革新現有法度",並勉勵楚太宗效法堯舜,簡明法制。此奏章一出,甚合聖意,楚太宗大悅,特設立三司條例司,協助簡玉珩變法。

然簡玉珩此舉觸及到勳貴世家,土地主豪紳的利益,遭到他們的強烈反對。在這場動蕩的變法雛形中,簡玉珩被多方世家所仇恨,生命安全也遭到威脅,其中最危險的一次,便是,順德九年冬,靈隱寺遇伏,若不是當時誤打誤撞被女主所救,很可能就被勳貴世家派來的殺手直接了解了性命。

《嫡女為凰》這本小說畢竟是以女主為視角,對簡玉珩變法的事情僅只是一筆帶過,為了凸顯女主對白月光求而不得,這才穿插了那樣一段美人救英雄的情節。

現在想想,離那男人遇險不遠了,雖然不知道具體時間,但是她這段時日跟著女主,總能知道那個男人是在何時受到的重創。蘇櫻雪的手捏的緊緊,即使知道他最終會逢兇化吉,心裏卻擔憂的要命。自穿入這本小說中,很多命運軌跡都與之不盡相同,萬一出現差錯呢?她必須提前做好盤算。

如此想著,蘇櫻雪看了一眼身後的兩個大丫鬟,不動聲色的問:“往年快到年節時,母親與祖母是不是要去靈隱寺上香拜佛?”

“回二小姐的話兒,夫人和太夫人每年都會去大理寺拜佛,眼看著也就這幾天兒了,小姐要不問,婢子險些便忘了呢!”翠蘭回答道,見自家小姐托著腮,又陷入了沈思,與翠蓮使了個眼色,兩人給自家二小姐披了件大氅。窗外北風呼嘯,這麽冷的天氣兒,小姐一直呆在窗口,若是染了風寒便不美了。

侯府最近也屬多事之秋,朝廷變法,動蕩不安,攪得侯爺坐立難安。內宅又出了四姑娘身首異處這檔子事兒。老太太信佛,猜測著侯府是不是沾上了不好的東西,因此四姑娘的喪事一結束,便組織一大家子女眷,去靈隱寺燒香拜佛,為曲家祈福。

拜佛燒香,宜早不宜晚,老太太此番去靈隱寺是打算在寺裏住上幾天。

得了通知,蘇櫻雪一大早便起了床,簡單的穿了件素色的夾襖,下身著了件月白色的襦裙,便出了門子。侯府不久前才出了四姑娘這條人命,眼看喪期剛過,並不宜打扮的花枝招展,蘇櫻雪連頭上的發叉都沒有帶上一支,素顏站在侯府一眾姐姐妹妹中。雖不著粉黛,整個人卻顯得格外的清新脫俗。

二哥哥曲華庭騎在高頭大馬上對她笑:“二妹妹,此去靈隱寺,一去便要待上三天,你可戴好換洗衣物了?”

“忘不了,翠蘭翠蓮昨日便幫妹妹收拾好了,今日這麽冷的天兒,二哥哥騎在馬上,也不知多穿件披風,若是凍壞了,我二嫂嫂又有一陣心疼了?”

蘇櫻雪一臉嬌嗔的對她這二哥哥說,末了扭過頭看向她二嫂,楊氏此時聽了她的話,正一臉害臊的看過來,臉頰微紅:“二妹妹說的是,爺還是多加件衣服吧!”

說著便從丫鬟手中拿過大氅,碎步走向自家夫君的馬下,把手中大氅遞給他。

二嫂嫂楊氏素來是個老實的性格,她嫁給曲二哥本就屬高嫁,自個兒除了得到丈夫的喜愛外,侯府旁的人對她不冷不熱,好在她雖出身不好,性格實誠,入了侯府,並沒有被侯府富貴榮華,花團錦簇給迷了心智,一向循規蹈矩、謹言慎行,從不惹是生非,後來生了翠姐兒,便也讓崔氏對她稍稍好了些。

以往在外人面前,她萬不敢對自家相公露出小女兒家的表情,今日被二妹妹一打趣兒,白皙的臉龐暈著紅雲。

曲二哥坐在高頭大馬上,看著自家妻子拿著披風,小女兒家樣畢顯,狐貍眼閃了又閃,心中頗為心動,自阿雲嫁進來後,她的表情便見天兒的穩重了起來,今日能見到她如此生動的神情,此時心內已是有了點兒火熱。真要多虧了他這古靈精怪的二妹妹。

曲華庭邊想,邊接過妻子手中的披風,一雙修長的手指,包裹住楊氏的,狐貍眼盡顯柔情。

蘇櫻雪在旁邊看,面上笑得一臉暧昧,年輕夫妻一言一行皆是柔情。

恰在他們夫妻二人柔情蜜意的檔口兒,崔氏也和老太太也一並從府內出來。

府外停著五輛馬車,主子們分坐在前三輛,丫鬟仆婦跟在後面。曲二哥騎著駿馬在前方開道。

馬車一路行駛,穿過京城最繁華的大街,慢慢的走上上山的陡坡。

靈隱寺建在城外西郊的靈霧山上,馬車顛顛簸簸,行了三個時辰,方才到了地方。

蘇櫻雪挑開珠簾,被翠蘭扶下馬車。

靈隱寺是大楚第一大寺,每日入寺內燒香的香客不知凡幾。從外面看去,整個寺廟莊嚴肅靜,灰墻白瓦,看起來並不如通州那邊的寺廟那般金碧輝煌,卻也別有另一番恢宏。

她們一行人來的尚早,入了寺院,才堪堪巳時。

由於侯府每年都會在寺廟內添上大量的香油錢,寺內的和尚們都是認識長寧侯府馬車的標識的。

小沙彌早早的在寺院門口含笑看著他們,對著老太太道:“阿彌陀佛,方丈已為施主一行人準備了寮房,施主有請。”

小和尚說完便率先在前方帶路,蘇櫻雪走在侯府一行人的最後面,四處打量。

寺廟內青磚鋪地 、曲徑幽深。廟宇外有一密林,古柏參天、樹木蔥郁,正是暗算殺人的好地兒。

蘇櫻雪眸色暗了暗,看向前方扶著老太太向前走的女主曲華裳,她既是重生而來,一定知道那男人在寺內遇伏的具體時間、地點,從現在起她便要緊盯著她了。

蘇櫻雪心中惴惴,面上卻也不顯,只悄悄的跟在眾人身後,附在翠蓮耳邊叮囑一番,便繼續老實的跟著眾人走。

靈隱寺分內院、外院。外院為香客們燒香禮佛的地方,來來往往上香的人特別多。

內院則是寺廟內的和尚居住的地方。

蘇櫻雪他們一行人被帶到內院的寮房。

她們此行既打算待上三天,也便不急著立馬燒香拜佛,被小和尚帶著,分好了房間,用了齋飯,這才在老太太崔氏的帶領下,參佛理禪,拜佛燒香。

靈隱寺之所以為大楚第一寺廟,原就有它自身的底蘊。

這座古剎寶相莊嚴徹法界,梵音流布遍大千。蘇櫻雪一路隨著曲家眾人參拜完畢,不知不覺心也跟著變得虔誠起來,她所求無他,只要那個男人平安順遂便好。

忙忙碌碌一整天,直到天擦黑,眾人才回到後院休息。

蘇櫻雪暗自吩咐翠蓮盯著曲華裳,自個兒獨自回了禪房。

曲華裳一直陪著老太太,並無其它異樣,她心內焦急,卻別無他法,只能讓翠蓮守在女主的禪房前,這幾天緊緊的等著她,伺機而動。

蘇櫻雪這廂正在苦惱,那廂曲華裳陪著老太太用完膳,回了自個兒分配的禪房。

曲華裳臥在床榻上,身後的丫鬟青碧正在給她揉捏額角,不輕不重的力道,讓她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

“你哥哥可有在密林後山處守著?”曲華裳閉著眼睛問。

“回小姐的話,您就放一百個心,哥哥前些日辦事不妥當,這會子卯足了勁兒,想要在您面前戴罪立功呢!兩個時辰前便在靈隱寺後山的密林裏守著,只要那位公子一出現,便立刻帶到小姐房內。”碧青舔著臉替自家哥哥做保,一不留神兒手上的按揉力道重了些。

曲華裳皺著眉,啪的一下拍開青碧的手,臉色不愉:“讓你按個額頭都按不好,留你在身邊有何用?”

青碧見主子生氣,急慌慌的跪下身,一個勁兒的磕頭認錯,直到她在地上磕的額頭滲出血,曲華裳這才緩和了語氣道:“罷了,快別磕了,瞧瞧這一張如花似玉的臉,毀了面容就可惜了!”

說完一臉愛憐的附身看著瑟瑟發抖的青碧,長指甲在她破了皮的額頭上刮了下刮,方道:“你與你哥哥盡心為我做事兒,我萬不會虧待你們,但,表忠心是好的,事情辦不好,也別怪小姐懲罰你們!”

曲華裳說完,對著青碧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來,青碧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應諾,旁的心思竟再也升不起來。她的大小姐愈發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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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一刻,守在密林的青山終於等到了今天他需要等待的人,來人是位年輕公子,形容很是狼狽,身上有多處刀傷,整個衣衫都被滲出的鮮血染成了鮮紅色。嘴皮泛著青白色,身體搖搖墜墜的,顯見的是快力氣透支了。

青年人還在跑著,步子越來越慢,他身後隱隱可聽見有即將追過來的腳步聲。

青山是候府得用的護院,因心思活泛,反應靈敏被大小姐重用。此番見此危急情況,眼疾手快的上前攙扶住那即將體力透支的男子。

一溜煙,便消失在原地。

靈隱寺這塊密林很大,參天大樹,枝繁葉茂,想要甩掉身後的人,除非對此地地形相當清楚,否則自己也會轉的迷了路。

青山前幾日便到了這個密林勘察地形,因此這會兒對密林小道熟記於心。扶著這白衣男子,竄來竄去,不肖半柱香的功夫便把身後追上來的殺手,甩沒了影兒。

危機解除,青山慢慢放緩了腳步,他擡起手隨意的抹了一把額頭的汗。

“你是誰?”身旁的男子目光冷情,語氣中暗含戒備。

青山並沒有立刻作答,一雙有力的臂膀夾著看似虛弱的男子,默不作聲的往前走。大小姐吩咐過,救下眼前的男子,把他帶到她的房間,他的任務就算結束了大半。

這之後,便是帶著曲家一眾長輩前來大小姐房內捉奸。這對他來說,便容易許多。

只是青山如何想也想不通,大小姐如此才情樣貌的一位美人兒,找個什麽樣的男子找不到,為何花了這麽大心思,不惜汙了自己名聲兒,也要賴上眼前的男子。

這樣想著,青山也便隨意的瞟了眼男子的側臉。容貌昳麗,龍章鳳姿,好一個翩翩兒郎。青山在心中讚道,行走的步伐卻沒有減慢。

抄小路往前走,很快便走出了密林。

簡玉珩並沒有掙紮,不動聲色一路被挾持行來,直到走出密林,清幽的古剎暴露在月色下,他眼裏露出一絲了然,這是靈隱寺的後院。

今日他帶小妹、母親前來靈隱寺上香,在上山的途中,遭遇埋伏,好在殺手的主要目標是自己,影一帶著母親小妹很快的逃了出去。

他一路逃到靈隱寺後山,進入密林,身上多處刀傷,整個人跑到後山已是精疲力竭,油盡燈枯。原以為今日便將一條命折在這裏了,終是可去見他的雪兒,卻被眼前護衛模樣的仆從救了下來。

只不過他的危機似乎並沒有解除,據他這一路觀察來看,這仆從約莫提前便知道自己將會重傷路經此地,今兒特地在密林等著他出現。否則以靈隱寺後山,錯綜覆雜的地形,他不可能如此輕松的便將自己帶出來。

簡玉珩此時雖然受著重傷,頭腦還算清晰,腦海內不斷的分析著眼前形勢。

這靈隱寺的後院,大多是和尚以及上香的香客暫時居住的地方,靈隱寺與一般的寺廟不盡相同,這裏的禪房有限,普通的民眾是住不進去的,只有真正的高門大戶方能在後院借宿幾天。結合這仆從的樣子來看,今日劫持他的約莫便是他那勳貴世家的主子。他的主子既不要他的命,挾持至此,那便是另有所圖。

簡玉珩眼眸閃了閃,乖順的隨著青山來到後院一排寮房前,此時夜漸深,屋外連個人影也沒有。

青山一手挾持著他,一手敲了敲房門。

房內傳來一聲女子的細語:“進來!”

簡玉珩被青山一把推了進去。身後的挾持力量消失,他踉蹌了幾步,這才扶著門欄站了起來。

入目的是一張女子的臉,既熟悉又陌生,他記憶力素來很好,什麽人見上一次便很難忘記。眼前的女子是位熟人,前些日子在柱國公府他們遇見過。

女子款款而來,拖地的裙裾搖搖擺擺,走起路來搖曳生姿,此刻她臉上全是關切:“玉珩哥哥,你沒事吧?可憐見的,如何傷成了這樣?”

說著便欲擡手將他扶起,簡玉珩巧妙的躲開,一雙眸子晦澀不明,盯著她看了半響,啞聲道:“姑娘自重!”

說著又向身後退了兩步,行走間,牽拉住身上的傷口,疼痛感讓他不由自主的皺緊眉頭。

“姑娘今日將我挾持至此,有何目的?”

傷成這樣,還如此倔強。

曲華裳臉上的笑容僵了僵,語氣愈發溫柔:“華裳哪有什麽目的,昨日偶然偷聽武國公府二舅母與祖母談話,得知玉珩哥哥今日恐遭受埋伏,華裳心急如焚,今日特特讓青山前去營救,只怪青山那廝去的慢些,讓玉珩哥哥白白遭受了這麽多的苦。”

曲華裳說著,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那模樣看起來頗為委屈。

只可惜她低估了簡玉珩這男人的心機,早在青山出現在密林那刻開始,他就懷疑他是提前知道他會身受重傷特意等著他的,既然知道他會受傷,為何不提前提醒他,偏要讓他重傷之際,毫無還手之力時,再行相救?

這會兒子曲華裳一通真情演繹,簡玉珩看著,只讓他覺得眼前女子,披著一張美人皮,心思深沈。

見簡玉珩沒說話,低頭深思,曲華裳再次湊到近前,關切的說:“玉珩哥哥,快過來坐會兒,讓華裳給你上會兒子藥。”

孤男寡女,本就只見過一面,即使據這曲大姑娘說,他們小時候曾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他都記不清了,和她能有什麽情誼可言?如今她巴巴的想討好自己。還是在自己身受重傷的時刻,目的何在?

簡玉珩眼眸閃了閃,除了想自汙清白,賴上他,他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麽目的。

想及此,簡玉珩眼內露出一抹厭惡,他自知自己長得俊美,慣會招小姑娘喜歡,但是如今身受重傷,竟然也因此被人算計,心內幾欲作嘔。

曲華裳心理素質極佳,看出他臉上的厭惡,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又變得溫柔小意,那模樣仿佛在哄鬧脾氣的小孩子一樣。

她上前一步,纖纖素手作勢便要觸到他胳膊上的傷口了。

簡玉珩此刻已經退至門前,身上傷口太多,之前被殺手追殺的時候,心口的位置也被刺了一刀,此刻隱隱作痛,身上的冷汗一直往下滴,自己這會兒若不是憑借毅力支撐,放松下來怕是會立馬癱軟下去。

不行,不能暈過去。

簡玉珩咬緊牙冠,讓自己清醒一些,緩慢的向右邊躲去,險險躲過了曲華裳伸過來的指尖。

曲華裳也不再裝,此刻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男人眼看即將力竭,等到青山喊人到時,她只需拔下他的衣服,偽裝他強迫她的樣子,便能如願以償的嫁給他。

其實她原也不需要如此心急,奈何這玉珩哥哥竟忘記了她們當年兒時情誼,對她無絲毫兒女之情。且那日柱國公府一行,她殺了曲四姑娘,侯爺雖為她遮掩了一番,但看她的眼神愈發的冷了起來,若不是崔貴妃欲點她為三皇子側妃,她作為聯姻的棋子還有用,侯爺如何能善待她?眼見著這次靈隱寺出行後,自己嫁給三皇子的聖旨便要頒布下來,她如何還能等得及。

她活了這麽大把歲數,素來相信,我命由己不由天,時不待我,我便創造機會,破了這必死之局。

曲華裳想著,眼中劃過一抹流光,看著簡玉珩就如看著待宰的羔羊,她相信自己,即使她如今用了這檔子手段賴上他,他日相處時間愈久,他也回發現她的價值,她熟知未來,學古通今,往後既會是他的賢內助,也會是他的指路燈。

“不好了,寮房走水了!”

曲華裳心內正在做著美夢,忽然一陣高喝聲打斷了她的沈思。

原本寂靜的內院,一時熱鬧非凡,沒有睡著的主子丫鬟隨著這身喊聲紛紛出了院門,屋外一處茅草搭建的屋舍真的著了火,火勢沖天。

“大小姐,你在屋內嗎?可還好?老夫人正問起你呢?”老太太身旁的李嬤嬤站在曲華裳的屋外問,後院起火,老太太把曲家一家子女眷都召集了起來,見大小姐沒有從屋內出來,特特讓她過來喚她,唯恐火勢過大,傷了一幹女眷性命。

曲華裳看了眼靠在墻角的男人,此時他已經虛弱的癱倒在地,連看她一眼的力氣都沒有,她在心內估摸著他應是站不起來了,這才臉上露了笑,回道:“嬤嬤,我沒事,待我穿了衣服便隨你去祖母那兒!”

曲華裳說完,從袖口摸出顆止血藥丸,這是之前三表哥幫她找來的止血聖藥,一藥值千金,受傷再重的病人服用過後,沈睡一個時辰,便會好的大半。

她專門要來這藥便是為眼前男人準備的,這會兒讓他睡上一個時辰也好,等她回來的時候,再實行計劃也不遲。

這樣想著,曲華裳把藥灌入簡玉珩口中,親眼看著他將它吞下,這才披了件茸毛大氅,出了門。

說是內院走火,其實也就是個茅草屋點著了。沒有什麽大事兒,眾人聚在寺院的前院,過了小半個時辰,那火便全部熄滅。

眼看著都已經三更天了,崔氏安撫眾人後,便讓他們各自散去回房休息。

一堆女眷這才放下擔憂,回了自個兒分配的寮房。

曲華裳重新回到自個兒屋子,屋內黑洞洞的,大晚上出了這點兒差錯,讓她計劃好的事情推遲了時間。青碧點燃油燈,曲華裳踏入屋內。

房內......

空無一人。

“人呢!”她睚眥欲裂的吼著,沖進屏風內尋找。任她翻個底朝天,原該昏昏欲睡的男人不見了。

卻說這廂,蘇櫻雪也回了寺廟的寮房,站在門口,她停下了腳步。近鄉情更怯,原不打算再與那男人相認的,可女主如今竟然把註意打到了她男人身上,她好好的原配還沒死,女主便想小三上位,想來,她便快氣瘋了!

殺了這麽多人,她王櫻櫻還沒找她血債血償呢。如今竟然連我那芝蘭玉樹的男人,她也敢沾染,是可忍孰不可忍!

蘇櫻雪現在只要一想起,翠蓮之前向自己匯報的內容,就怒從心中起。恨不能剛剛那一把火燒的不是茅房,燒的是曲華裳那蛇蠍心腸的毒人。

好在沒讓她得逞,汙了她男人的名聲。否則她就是真死,地府裏也永不安生。

“小姐,您....."

翠蓮跟在蘇櫻雪身後,看見她時而躊躇,時而發怒的模樣,猶猶豫豫的問:“那位公子,奴婢已扶進您的房間,您不......進去看看?”

翠蓮今天按小姐吩咐,做了一連串不守規矩的事兒,此時心中惴惴,一顆心砰砰的跳個不停。

蘇櫻雪扭頭讚許的看了她一眼,褪下手中的玉鐲子,戴在她的手上,這才道:“今日之事,多謝翠蓮姐姐了,這玉鐲子就當小姐給你壓驚兒了,你拿著,守在外邊兒,切記今日之事萬不可讓他人知道。

翠蓮得到小姐表揚,素來沒心沒肺的她,臉上瞬間露出笑來。一口應下,乖乖的為小姐守門。心裏暗自想著,還好翠蘭姐姐自上了山後,便染了風寒,不能伺候在小姐身邊。若是翠蘭姐姐今兒在,看見她幫著小姐方火燒茅房,在大小姐房裏救下一外男放入自家小姐閨房,約莫著會氣暈過去。想想翠蘭姐姐板著臉訓人的樣兒,翠蓮害怕的抖了抖,擡頭看向天上的月亮,露出一抹慶幸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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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玉珩緩緩的睜開眼,屋內點著燭光,借著燭火,他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是一間禪房,房內統共擺了張桌子。蒲團、木魚、經書有序的放於房內。

木頭制作的屏風上掛著個櫻花色的銀狐大氅,一旁的小桌上,擺放著幾件女兒家用的小首飾。整個房間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兒,隱約還有絲女兒家的茉莉香。

顯然這是一間女香客借宿的房間,卻並不是曲家嫡女曲華裳的那間房。靈隱寺的禪房擺設大抵一樣,但入住的香客,有時候借宿的久了,也會帶些自己常用的物件兒,一一擺設在內。曲大姑娘的那間房,顯見的精心布置了,連桌上的瓷瓶都精貴的狠。

眼前這簡寮房卻不同,借宿的主人似乎嫌麻煩,房內的擺設一件沒動,就放了幾件自己的衣物用品,極為簡單。

簡玉珩這廂正在思量,自己為何會換了房間,門口便傳來了談話聲,他眸色一斂,輕手輕腳的從床上爬起來,走到了門後。由於方才曲大姑娘走之前給他餵了傷藥,這會兒子身上刀口處的血液止住,身上也有了些力氣。

蘇櫻雪推門走進來,剛要往屏風後走,脖頸忽覺一片微涼,一個叉子似的物件抵在自己大動脈上,整個人被人從身後緊緊的挾持住。

霍!文人不都說,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嗎?她相公到好,別後重逢之時,便是拔刀相見之日。

快醒醒吧親,今日你如此待我,他日我讓你痛哭流涕也高攀不起。

蘇櫻雪在心內吐槽,之前發現即將要和她男人相認了,心頭各種愁緒,沒想到,她一進來她相公便給了她這麽大的驚喜。她竟是被他當成曲華裳那樣的登徒女挾持了。

被這樣一烏龍攪和,蘇櫻雪哪兒還有什麽愁緒,壞心思一個一個往外冒。

“公子饒命,明明是小女子之前救了你,何以此時公子竟是要恩將仇報?”蘇櫻雪憋著嗓子,啞聲一本正經的求饒,身子卻往男人懷裏拱的更近。臉上一臉壞笑。

簡玉珩身子僵直,兩人隔得近了,他聞到了女子身上熟悉的幽香,如茉莉花般,清雅幽淡,還有絲甜味兒。

他不可置信的低頭又聞了聞,連蘇櫻雪的調侃話兒都沒來得及細聽。是這個味兒,獨屬於她的味道。

簡玉珩的眼睛猛然睜大,臉上的表情由難以置信到欣喜若狂,手上的簪子不知何時掉在地上,一雙有力的臂膀,迫不及待的把眼前女子的身子扳過來。

女子的面容徹底的暴露在他的眼前。

雙眸似水,唇邊帶笑。

簡玉珩僵直著身子,見到她容貌的一瞬間,便再也不動了,他小心翼翼的看著她,拳頭握的緊緊,仿佛怕一個動作眼前的人便消失了。

她離開他,三個月又20天,至今為止,從沒有入得他的夢中。

今日這是上天憐憫嗎?

蘇櫻雪第一次見到這種表情的男人,沒有往日的從容淡定、溫文爾雅,一雙熠熠生輝的眸子蒙著塵埃,只剩一片小心翼翼,仿佛自己如一碰就碎的玉片兒,渴望著卻不敢碰觸。

她一下子心便痛了起來,她的假死大抵傷透了他的心。

蘇櫻雪擡起纖長的素手,撫摸男子光潔的額頭,細指描繪著他的輪廓,半響終是開了口:“相公,你的雪兒回來了!”

這句話一出,就像打開了簡玉珩身上的某項開關,他渾身一個機靈,眼神諱莫如深,半響才抖著手將她擁入懷抱。

男人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仿佛深情已經用盡,餘下的都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千言萬語,抵不過相擁而抱。

千愁萬恨,抵不過繞指交柔。

簡玉珩恍然覺得,只有這樣抱著,這一切才不是夢,他絕望過,痛苦過,唯獨沒有流下淚來,母親曾敦敦教誨,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簡家滿門滅門時,他沒哭,蘇櫻雪死的時候,他亦沒哭。

他知道自己是要扛起大山的男人,他不哭,他把所有的苦與難揉碎了,吞進腹中。沒有人知道,他也脆弱,就如現在,失去的珍寶回來了,原要笑的,他的眼角卻無法控制的落下一滴淚。

蘇櫻雪抱著簡玉珩的勁瘦的腰,一動不敢動,男人無聲的流淚,淚水便如滾燙的水滴,一顆顆滴入她的心底,整個心被燙的千瘡百孔,百感交集。

前世她看過這樣一句話:愛情和仇恨,兩者皆盲目。

她想自己也是個盲目的人吧,她在他面前素來沒有什麽堅持和原則,原不想拖累他的,女主卻想方設法的占有他。她不能忍,出手破局,本可以不和他見面,但是這男人在近前,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腳。

這麽多天的重重顧慮,今日在他這一滴滾燙的淚中消失的煙消雲散。

蘇櫻雪擡起手,把身子埋入男人的懷抱,心內低嘆,算了,此後餘生,只攜手共歷這世間辛與酸,同享這得來的榮與華。

禪房內燭光暖黃,屋外寂寂一片。

兩個相擁的人也不知抱了多久,蘇櫻雪這才掙紮著從男人的懷裏掙脫出來,擔憂的上下打量他,她沒忘記,他才從一場生死仇殺中逃脫出來,身上多處刀傷,刀口深深,已現白骨。

“你......"蘇櫻雪拉著他的胳膊,正欲把他的衣袖掀開,檢查傷口。

簡玉珩卻攔住她,一雙黑而沈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她,臉上是她從沒見過的怒容,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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