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張開雙眼，這是一片青白茫茫的世界，彩光、音樂和面前的女孩兒，都不見了。

一瞬間，一切都不見了，一點預料都沒有，一絲預感都沒有。小瑜呆立在那兒，措手不及，苦思冥想著，腦海裏甚至翻江倒海，天塌地陷，可是沒有發現一點破綻——一切太真實了。但變化突起，一瞬而已，就像當時去那個世界一般，又顯得極為不真實。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如夢亦如幻。

去往二十年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個女孩，最後一眼竟也是她，有始有終，像是個輪回。小瑜不甘。

“你似乎有些話還沒有說出來。”

“說出來就能免於離開了嗎？”小瑜緩緩轉過身，直面天帝。他終究是不甘的。

天帝問小瑜：“你有沒有發現什麽。”

“發現什麽？”

“你這一生……”

“我這一生……很傳奇啊。”小瑜擺出一副淡漠的臉，連天帝都遇見了，還穿越了時空。

“難道你沒發現自己一直在做別人的事。”天帝淡笑道。

小瑜身軀一顫，陷入沈思，認為自己可不能被洗腦。可是，他的內心一陣不是滋味。

當小瑜回到那個酒吧，打算追求那個女孩時——為何是酒吧裏的那個女孩，因為她是小瑜前往四十歲那年時第一眼看到的女孩，認為是上天的安排，或者是天帝有意，一切，的確是上天的安排。小瑜離開了。

當他鼓起勇氣時……剛走到跟前，小瑜就消失，只得將勇氣和第一次向女孩靠近留給了四十歲的自己，自己仍然回到二十歲的一無所有。

二十歲的小瑜在四十歲那一年的幾天裏，剛覺得美好。剛為女兒解決了事業上的事，又作為二十歲的自己為女兒補辦婚禮，覺得幸福……才剛向一個女孩子踏出一步……就要與家人重逢……他還有好多問題想問，古為什麽會在那個城市，二弟又在哪裏，他這些年過得怎麽樣。這個世界，我們無聯系的時候都曾去過哪裏……好想去周游世界啊。

一切，沒有了，只留一口嘆息在心裏。

別人……對！有時候以後的自己也是別人。甘甜是四十歲的自己的，可二十歲的他了？為什麽四十歲都沒結婚，只是看著別人結了兩次婚，青春年華被剝奪。

不甘哪，可又有什麽辦法，還能再回去嗎？

那這一切，幾日所遇，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小瑜質問天帝：“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不對？唰的一下就消失了，那個女孩會以為遇見鬼的，說不定人家會好失落，以為命中註定的人出現了，就唰的一下……看錯了嗎？”

天帝看他這個樣子，搖搖頭：“你還是不明白我讓你去那兒的目的……”

“明白什麽啊，你先告訴我是不是消失，還是說二十歲的我的靈魂走了，小瑜就不明所以的站到女孩的面前？然後小瑜一臉懵逼，說——哎，你誰啊，我在哪裏，我將要幹嘛？……唉，後面的故事什麽樣子的嘛……”小瑜自導自演，偶爾瞟一眼天帝，然後接著自言自語。

天帝沒有回答任何一點有關於真假的問題。

小瑜無奈的嘆口氣，天帝什麽都不會告訴他。

唉……小瑜低下了頭。就在他低下頭的一瞬間，他看見天帝手一揮，這一揮，這青白茫茫的世界開始消失，像水霧一樣揮發幹凈，轉而出現一片黑色背景的世界，這世界就像燒焦了一樣，並且不開燈。

環顧了四周，小瑜扭頭望著天帝問道：“我這算死了嗎？之前的一切到底是是幻像還是體驗了一下，我都不是老死的。”小瑜還是想知道真相。

一邊說一邊想，他突然有很多疑問：“我到底是靈魂還是意識？”他不解，若他是靈魂，那宿舍裏的自己企不是涼了？又何來未來一說？自己去了二十年後，那二十年後的那個魂了？

小瑜不解，問天帝，天帝說我實力強絕，你不用知道過程……

“唉……”小瑜又嘆了一口氣，問道：“現在是幾月幾號？”

“八月十七。”天帝一笑，“要不要回去過個節？”

“聽你的意思就還要回來，過什麽節？八月十七過什麽節！七夕、中秋？”小瑜不屑，八月十七，是未穿越的世界的時間，那夜八月十六。

“這裏是地獄沒錯了吧？”小瑜深吸一口氣，看著空曠的四周，“我感覺我做了大惡之事，我是不是替他去死了。”

“哈哈哈哈……你慢慢猜吧。”笑著，天帝朝前面走去，小瑜沒有方向，只能慢慢的跟在後面走。

“青白茫茫的世界就已經是地獄了吧！”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讓我在那裏選擇。”小瑜在天帝背後翻了個白眼。沒辦法啊，小瑜想全都要，但天帝讓他做選擇，他還不得不選擇。當一個人要做選擇的時候，肯定是痛苦的。痛苦，應是地獄的特性。

“那……那裏到底是不是在地獄裏呢？”天帝側過頭問道。

“你和某個人很像，角度很刁鉆。”小瑜只能這般無言以對。

走了片刻，經過小小的一座黑色山，視野開闊，一條幽藍色的大海出現在了面前。

為什麽說是大海？天帝說的……在大海上，幽藍色的光點像煙霧般輕靈，卻筆直的緩緩而上，升到一定高度光茫就黯淡下去，好像消散成虛無，泡滅，而在大海的深處沒了藍光或雲了，只有無盡的霧霭。

“大海？”小瑜發出疑問，這和他見過的大海不一樣，不是碧藍的，而是幽藍的，幽邃的，升起的藍色光茫就像繁星一般。

“這條海名為人間難海，渡過難海，方能前往地府，進而轉世投胎。”

“呃……奈何橋不走了嗎？”小瑜胡口問道。

“你想走嗎？”天帝輕笑著。

“可以啊！”小瑜笑著說道，還往前緊跑了好幾步，要不是太海攔著，估計一頭就沖了過去。

“可是怎麽過去呢？”沙灘上，小瑜伸出手想觸摸一翻那藍色幽光，剛一接觸竟然生出一股暖意，莫名其妙的高興。於是，小瑜伸出雙手，大把大把的抓著，裂咧開嘴不住的笑。光影抓不住。

“不許過去，你就留在這兒吧。”天帝冷淡開口。

“為什麽啊，我真的作惡多端了嗎？”小瑜覺得委屈，生不起反抗之心。

只見天帝大手再次一揮，不遠處光茫點點，像吹掉染上的塵埃從而露出舊物一樣，一個簡易的房子出現在了小瑜面前。

小瑜臉色……應該很黑，只是瞟了一眼，就轉過頭來氣呼呼的看著天帝。他心頭不爽，命運被安排了，再也不能假裝他其實是要對自己好，再這樣覺得下去，那他就真的是白癡了。

“咦，你怎麽比較……亮？”剛才抓藍色光點的時候小瑜就發現了，除非是自發光，這裏的奇特光線讓人看起來很灰。

“可能我比較帥吧。”天帝微微一笑。

小瑜問完，不好笑，便自顧自的，面無表情朝那簡易的小房走去。

“我還沒告訴你要做些什麽呢。”天帝跟著小瑜走。

推開小門，發現裏面竟然就一張床，連個衛生間都沒有，但隨即回過神來，這不是小旅館，這個地方是地獄，而他自己——是亡魂，所以不用吃喝。

“明天再說吧，我困了。”小瑜面容沮喪，不給天帝面子。

砰！門關上了。可當小瑜嘆了口氣回頭時，卻看見天帝正坐在床上。

簡易的小屋不大，可以說是就只放得下一張床，小瑜心中一團蔭冥火，想一巴掌煽死這天帝，實在難以忍受。

可是，他很無奈，沒有表現出絲毫不敬。他只是個亡魂，沒有一點奇特的力量，就算有，能一巴掌就煽死這天帝嗎？

“這裏可沒有明天。”天帝手撫著胡須，事實上他沒有胡須，中年俊朗，這個動作對於天帝來說太俗。

沒有明天，這像小瑜的處境。

“那你說，做什麽。”小瑜淡淡的問道，他不會在地獄裏奢望明天的，所以他也決不會得罪天帝，這地府可是有十八般地獄的，永世不得超生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樣子，但他絕不會體驗的。

只見天帝手又一揮，景色變化，來到了屋外的海邊。在幽藍色的光茫下，有一只小船靜靜的擱在淺灘上，一動不動。

“這是擺渡船，靈魂可憑他渡過人間難海。現在我要讓你做的，就是當一個擺渡人，擺渡所有到此的靈魂。”天帝嚴肅的說道。

小瑜驚訝了，他不明白這是什麽操作，當即開口：“海這麽寬，船那麽小，每天又要死那麽多人，我累死都擺渡不過來的。”小瑜急了。

“你是靈魂，不會死的。”小瑜更急了，不死也不滅，他得一直累下去，這是折磨。

“那我不得日夜勞累嗎？”沒有表情，就望著天帝。

“不會的。”天帝轉過身，背負雙手，神秘莫測，望著大海悠然道：“來地獄也有些時間了，你可曾看到一個靈魂來此。”

小瑜霍的擡起頭，轉身望向來時的方向，確實不見半個人影，不，鬼影。

“怎會如此？地獄已經在地球有上千家連鎖店了嗎？”小瑜商業頭腦上線，估計瑕雅和古說的應驗了……不過，兩個人再也見不到了。

既來之則安之，原本還愁眉苦臉，現在聽到鬼不多，高興了起來，右拳在左手手心上錘了一拳，又道：“現在地獄的生意都不好做了嗎？噢對了，一個人收多少錢……”

小瑜想了解收費，工作時間，報酬是什麽，法力？

“停！”天帝受不了了，“這裏面有我要交代的所有的事。還有就是，這不是開店做生意，正經一點兒！”天帝變得嚴厲了起來。

“有句話你一定要記住——能獲得上天堂的資格並不容易，能知道下地獄的傳說並不多。”說完，天帝嗖的……不，悄無聲息的在小瑜面前瞬間消失。

“能獲得上天堂的資格並不容易，能知道下地獄的傳說並不多。”小瑜摸著下巴，重覆了一遍。

“這是什麽意思呢？我只聽說過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不過，親眼所見，親耳所聽，我覺得這句話就是真諦啊。”他指的是天帝說的那句話。

“而且，冥冥之中總感覺有一種大道蘊藏在其中，甚是非凡啊。若有一天參悟，定能就此仙去，離開這倒黴地方。”這般希冀著，小瑜擡頭望天空，發現星星還亮著幾顆，就要哭了。

這地獄的星星沒有地球上的圓啊。

再多的感嘆也終究是感嘆，小瑜對著天空搖搖頭，打算回去睡一覺，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天上傳了下來：

“我過段時間會來看你的……”

“過段時間會來看你的……”

小瑜正低著頭準備往回走，一聽這道聲音從天上飄下來嚇了一跳，急忙擡頭朝天上看去，想看看天帝在哪兒，可天上哪有什麽人影，只有天帝的聲音在回蕩。

一邊朝小木屋倒退，一邊頭仰著朝天上巡看，想知道聲音在哪裏。

“真是陰魂不散。”小瑜輕聲說了一句，開始倒著小跳，逐漸加速，最後掉頭一溜煙的跑進了小木屋。

木屋雖小，但是睡覺足矣，地獄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也沒人吵著自己。

床上鋪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毛絨絨的，一點也不紮人，反而很軟，很順滑，被子則是絲綢緞所做，細膩順滑，想來一定能睡得舒適。

到了地獄，沒有了明天，自然就沒有了明天的一切，什麽親戚朋友同事，甚至以後再也不會和人講話了，只有睡一覺，再夢一場了。

猛的掐了一把自己，並不痛，原來真不是夢，只好閉上雙眼，蓋上被子，尤如入土時般安詳。

如果死了就成為靈魂，那靈魂再入土一遍，會還魂嗎？

小瑜回憶這一切，這幾天，就像夢一場。可是，這一切真的是夢嗎？

若是夢，那就再夢一場吧，回到那個酒吧，回到那個時間地點，將一切接上，結婚，與家人團聚。

若不是夢，那快醒吧，回到那間宿舍，室友趕快來輕搖他的胳膊，叫他起床上班去。

若這一切似夢非夢——只希望，我能永遠睡去，再也不醒來。沒有天，沒有地，沒有記憶，沒有一切，沒有人再記起我，我也不願意再醒來，歸於混沌。這淒淒慘慘戚戚的一生，就想夢一樣，可現在在這永無天日的地獄裏，我卻渴望那場夢。

那殘酷的世界啊，從出生就是死亡的開始，現在了？地獄，永生，卻再也……沒有明天了。

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小瑜想了很多很多，反反覆覆出現得最多的，就是他最不舍的。

人生於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郤，忽然而已。是少魂，還是半蒼桑，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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