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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趙構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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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過“囚徒困境”嗎?

當兩個囚徒被分開關押時,他們的每一個舉動,都是一場豪賭。

而眼下的情形,就是一個金國版的囚徒困境。

宗弼的那些親兵,有一半相信宗弼真的死了,另一半則是死都不相信。

宗弼自己鐵青著臉,質問宋軍,是不是打算和金國徹底撕破臉。

趙瑗又請人給宗弼帶了三句話:

“若你試圖聯絡麾下大軍,我們會很高興,因為我們可以順勢將金人相互聯絡的方式摸得透透的。記住,在這裏,你只有一個人,而我們有五萬宋軍。”

“若你還指望著上京會來人——相信我,你絕對見不到上京的使者。”

“我們永遠不會相信你‘心灰意冷’。一旦你開始裝瘋賣傻或是絕食等死,那麽你立刻會死。”

據說宗弼聽完這三句話,臉色立刻就變了。

不是氣得發白,也不是怒得通紅,而是慘敗的灰。

因為這三句話,已經將他所有可能脫困的方式,一個不留地掐斷。

“帝姬以為,他會乖乖等死麽?”鴻翎急使看趙瑗的眼神已經有了一點敬畏。

趙瑗答道:“他不會等死,但他越是想脫困,就越是痛苦。”

“那您……”

“金國四皇子完顏宗弼、大名鼎鼎的金兀術,其實也並不十分強大,您說呢?”

鴻翎急使被她一句話噎翻了眼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根本不是完顏宗弼愚笨無能,而是眼前這位帝姬太過妖孽。

也幸虧,她只是個帝姬。

鴻翎急使決定閉嘴,然後默默地給趙構寫起了回信。

沒過多久,另一頭又傳來了消息,宗弼的親兵們自殺了大半,還有一小半試圖突出重圍回去報信,又死了不少。剩下幾個不是折了胳膊就是斷了腿,再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種沂差人來問趙瑗,這幾個人,是殺掉,還是留著?

趙瑗毫不猶豫地說留著。

鴻翎急使在一旁連連跳腳:“這幾個人,留下了是禍害!”

“我何嘗不知道那是幾枚定時炸彈?”趙瑗頗有些無奈,“但就算是定時炸彈,也還能拆出幾個定時器呢。將他們的腿打折,分開關押,好吃好喝地伺候幾天,我留著有用。”

鴻翎急使目瞪口呆。

雖然他聽不懂什麽叫“定時炸彈”,但最後一句“腿打折”卻聽得明明白白。

“覺得我很殘忍?”趙瑗看著他笑。

鴻翎急使咽了口唾沫。

“作為婦人,我的確太過歹毒了些。”趙瑗無謂地聳聳肩,“但誰在乎呢?就算死後要去刀山火海滾上一輪,那也是死後的事情。”

誰在乎呢?

一個又一個戰死沙場的漢家兒郎們在乎,被奪去口糧踟躕在茫茫荒原上的汴梁難民們在乎……

那她不妨當個心狠手辣的禍國妖孽。

趙瑗安置好那幾個特殊的“囚徒”之後,窩在褥子裏稍稍瞇了一會兒。鴻翎急使一刻不停地在外頭寫信,種沂來來去去好幾回,都是怔怔看了她片刻就走。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覺得自己跟不上趙瑗了。打折腿?分開關押?還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她想做什麽?

少年很挫敗。

似乎每一次在趙瑗面前,他都有這種跟不上的感覺。

越遠越追,越追越遠。

少年抱著長槍去了演武場,將祖父傳授的槍法演練了一遍又一遍。他想不透自己是怎麽了,只一遍又一遍地想著趙瑗淡淡的笑,還有她那副永遠沈靜從容的樣子。

深宮裏教導出來的帝姬們,都是這個樣子麽?

柔福……帝姬……

“郎君。”有家將在叫他。

種沂停止了演練,汗水已經浸濕了裏衣。

“樞密院的調令下來了,您擢了陜西路副都總管、眉州防禦使。”

種沂猛然一驚:“眉州?!……”

他們瘋了嗎?

“吳玠吳大人呢?”

“說是擢了汴州團練副使。”家將小心翼翼地答道。

這回河北路大捷,從康王到底下的士兵無不精神振奮,連帶著領兵的種沂和吳玠也連連破格拔擢。可……他們瘋了嗎?

都總管、防禦使、團練使,官階其實是一致的。比起兩人原先的身份,這種拔擢,絕對算得上是青雲直上。

但是……

陜西路,是與西夏接壤的地方,從來都是種家西軍的主戰場。

眉州,地處成都府路,與吐蕃諸部遙遙相對,再往南就是大理。

汴州,其實就是王庭所在的汴梁。

這三個位置,都異常兇險。但是很明顯,兩人都在黃河以北打了勝仗,但種沂被調去防禦西夏、吐蕃、大理,吳玠專攻一點:鎮守京畿。

看出什麽來了嗎?

種沂的戰線拉得太長了!

這種要命的時候被調去同時鎮守西北、西南邊關,那些老頭子究竟在想什麽?!

“恐怕要調的不是我,是整個種家。”種沂微微皺眉,“這回北上渡河,種家只派了我一個人過來……大約康王的意思是,種家守好邊關就行,旁的不用去管。”

“郎君?”

種沂笑了一下:“畢竟是祖父、叔祖生前夙願。我不做,總會有種家兒郎要去做的。”

他收起長槍,預備去接印鑒兵符,忽然又有人匆匆來報:“康王殿下來了。”

“什麽?”種沂一驚。

“康王殿下親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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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瑗睡飽了。

營帳裏燃著裊裊的香,兩位乖巧的女婢一左一右地侍奉在床前。案幾旁,一位略顯瘦削頎長的青年正在低頭寫著些什麽,硯臺邊擱著一卷詔書——就是當初她偽造的那封太上皇血詔。

“九哥?”趙瑗一驚。

竟是康王趙構。

趙構淡淡地“唔”了一聲:“待我寫完這幅字。”

趙瑗默不作聲地往被子裏縮了縮,暗暗琢磨著趙構這回來訪,究竟是為了什麽。片刻之後,趙構收了筆,招呼婢女上前,替他將那幅字緩緩展開。

淋漓的墨跡有些猙獰,嶙峋中不乏風骨。趙瑗掩口呵呵笑了兩聲:“好字。”

“好字?”趙構也笑了,“嬛嬛,你當真認為九哥這字寫得好麽?”

雪白的宣紙上頭,統共只有兩個字——制衡。

制衡之道,帝王之術。

趙瑗微微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麽。”趙構的語氣依舊是淡淡的,“你很聰明,嬛嬛,可你畢竟不是男子——不是皇子。身為帝姬,你已足以驚才絕艷……”

“夠了!”

“……你生氣了,是我說的話觸到你了麽。”趙構來到床沿上坐下,看著趙瑗的眼睛,靜靜地對她說道,“相信九哥,九哥不會害你。這天下,只能由趙家人來坐。”

“我管不了這些!”趙瑗幾乎有些口不擇言,“我恨死了金人恨死了遼人恨死了——”

“我也恨。”趙構伸出手,仔細攏了攏她的領口。

趙瑗話頭驀地一剎,臉色有些變了。

趙構慢慢收回了手,依舊靜靜地看著趙瑗,問她:“那麽接下來,你可有什麽好主意?”

趙瑗深深吸氣,慢慢平覆了心緒,朝外頭望了一眼。趙構又淡淡地“唔”了一聲,清脆地拍了兩下巴掌,隨即便有兩個人擡了一個大沙盤[1]上來。

“我想聽聽你的意思,嬛嬛。”趙構說道。

趙瑗定了定神,指著沙盤上一道綿延起伏的山脈說道:“這裏。”

“太行山?”

“太行山,長城古道,京杭大運河,可兵分三路。但最重要的,是涿州。”

趙構順著趙瑗手指的地方看去,細細地想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你是說,燕雲十六州?”

“對,就是燕雲十六州。”趙瑗點頭承認,“雖然千裏急行.軍有些冒險,但的確可以從燕雲撕開一道口子,抄了他家後門。”

“也就是——圍魏救趙。”

[1]沙盤在東漢時就有了,雖然肯定不能跟現代的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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