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我們是人，不是機器
關燈
小
中
大
十五公裏，鐘辛庭踩著自行車一路狂飆，花了20分鐘，終於氣喘籲籲的來到了舒悅酒店。豪華的四星酒店，大氣的招牌，使得鐘辛庭在很遠就能看到酒店的位置。路上看到太多的奇怪景色，鐘辛庭原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大驚小怪。但當他來到酒店正下方，擡頭仰視這棟高樓時，還是不免吃了一驚。
酒店共25層，高度近90米，整體被雪覆蓋。在第13層到第19層之間，一顆巨大的蘆薈倒插在樓層中間。巨大的蘆薈葉片被什麽東西割斷，粘稠的汁液不斷的從缺口處滴落。嵌入蘆薈的第15層冒著黑煙，窗口噴出火舌著火，似乎是燃燒著一場大火。仔細觀看，就會發現黑煙保持一個形狀凝固在空中，火舌也像塑料一樣一動不動，十分詭異。
正當鐘辛庭看得出神時，一個雪球“啪”的砸到他背上。鐘辛庭驚慌失措的脫下外套拍打，迎來身後人群的一陣哄笑。
郭天又朝鐘辛庭拋出一個雪球：“餵餵餵，要不要那麽緊張，雪球而已。”
鐘辛庭向後退了一步，讓郭天拋出的雪球落在地上。
“早上有個小孩砸到我家窗戶，跟硫酸一樣。”
郭天“嗯”了一聲，從地上抓起一塊雪放到嘴巴裏。
“哪有什麽硫酸，普通的水嘛。”
鐘辛庭擺擺手示意結束這個話題：“怎麽你們不上去，都在這等誰？”
李翔陵：“再等等劉齊吧，至少你們幾個聰明的得跟上去。”
聽了李翔陵的話，鐘辛庭感到很是安慰，李翔陵把自己算到了“聰明的”那一方，證明自己還不算太無能。
邱玲：“你說我們能離開這個世界嗎？”
郭天：“美女，現在這個情況大概是這個世界的數據出了問題，我覺得很有可能是外面的人良心發現，要把我們放出去……”
郭天沒有把話說完，意識到外面是沒有人類的，他方才的說法不通。
李翔陵：“可能他想告訴我們出去的方法。”
喬本喬：“管他呢，總之這個世界已經沒辦法繼續活了，全世界都該發現問題了吧。”
王芳：“嗨，老大來了。”
眾人聽了王芳的話，一同看向王芳所指的方向。
一輛手扶拖拉機帶著長長的黑煙從遠處駛來，劉齊坐在駕駛位上，向著眾人微笑揮手。拖拉機開到吳傑英身前，劉齊右手單手支撐扶手，雙腿一跨跳下拖拉機。似乎是拖拉機的顛簸讓劉齊找不準方向，劉齊一腳踩到柔軟的雪地，身體找不到平衡，跌倒在地。
拖拉機失去控制繼續前進，沒往前移動幾米，一輛海產車就迎面撞到拖拉機上，帶著拖拉機和一車的海魚墜落到一旁的深坑中。
劉齊趁著眾人目光都集中在拖拉機上時，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拍打黏在臉上的雪塊，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怎麽，你們都在等我？沒辦法，除了拖拉機，其他車都用不了，我也很無奈啊。”
吳傑英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著舒悅酒店打了個響指，把插在酒店上的蘆薈清除。
劉齊搖搖頭：“可惜了那麽大一株蘆薈。”
吳傑英：“走吧，我有預感，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劉齊聳聳肩：“看來我是最後一個……”
14個人齊刷刷進到酒店，把門口的服務員嚇了一跳。
服務員：“嗯，請問幾位有預定房間嗎？”
眾人沒有說話，徑直的朝樓梯走去。
服務員看著不對，小跑到吳傑英面前，伸手攔住他。
“嗯，請問客人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預定了房間的要到前臺簽名繳納定金，如果還沒有定房間，那請到前臺辦理手續。”
吳傑英瞥了一眼服務員，對著她打了個響指，服務員原地消失。
劉齊：“五樓是嗎，還真有些緊張，不知道會遇到什麽。”
吳傑英走在最前：“不用再去糾結，等到了上面自然得知一切。”
2分鐘後，眾人就來到了五樓502號房。
吳傑英握著門把，小心的支開身後的人。
“郭，我跟劉齊先進去，1分鐘後沒有聲音你就帶人撤離，OK？”
郭天點點頭。
吳傑英：“好，進門。”
吳傑英拉開房門，和劉齊並排沖擊房間內。門外的眾人統一甩手，子彈上膛的聲音響徹走廊。
鐘辛庭雙手壓著沖鋒槍，緊張的看著黑洞洞的房間，不敢有一絲松懈。
30秒後，劉齊懶洋洋的聲傳了出來。
“安全，進來吧，裏面只有一個老頭。”
眾人收起身上的武器，一個一個走近窄窄的房門。
鐘辛庭走在最前，經過一條短短的走廊後，劉齊和吳傑英出現在他的視野，在劉齊和吳傑英的前方，還站著一個頭發半白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穿著方格襯衫，留著短發，黝黑的皮膚讓他略顯滄桑。男人帶著難以描述的笑容站在房間中間，那微微夾雜的一絲和藹，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學生。等到所有人都進入房間後，男人才開始說話。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馮澤恩，恩澤顛倒。”介紹完自己之後，男人盯著謹慎的眾人，說出一句讓人頭皮發麻的話。
“你們好，我們又見面了。”
“又見面了！”聽到這四個字嗎，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我叫……”沒等鐘辛庭說完，男人伸手止住。
“你叫什麽並不重要，你們來這不過是想知道一個答案。放心，我會告訴你們答案，然後接下來的選擇由你們自己決定。”
男人示意眾人坐下，他緩緩走到書櫃前，拿起兩張相片，遞到吳傑英手中。
“我要講的故事有點長，請你們認真聽了。”
窗外傳來一陣爆炸聲，房間被照的通紅，給男人營造出一個良好的故事氛圍。
“事情得從很久以前說起，具體的日期是1990年8月2日。那一天，國家宇宙觀測站的計算機傳來一條訊息，檢測到距離地球4.3光年的位置發現一顆隕石。通過不斷的檢測計算，科學家計算出了隕石的體積和前進的方向。那顆隕石大概有一個半月球大小，所前進的方向正是我們所居住的地球。”
馮澤恩隨手一擡，一塊白板出現在眾人面前，幾支水筆在白板上游動，隕石和地球的關系清晰可見。
“而後花了幾個月，科學家發現一件可怕事情。那顆比月球還大的隕石將會在47年後進入太陽系，然後在引力的作用下與地球發生碰撞。如果不進行軌道幹涉，地球是沒有辦法承受這次撞擊的。隕石的速度很快，從重來說，地球的結構會被破壞。從輕來說，地球還能保持完整，但是大氣層會被破壞。繞太陽運行的軌道也會有所改變，也就是說……”
喬本喬：“不管怎麽樣，人類都會滅絕！”
馮澤恩點點頭：“正確，就需要這種有問就能回答的聽眾，繼續。”
白板上的隕石被移動到地球上，地球被塗黑，然後畫上一個大大的叉。
“你要知道，這可是關系人類存亡的事情，單憑那些博士、院士去研究，這是遠遠不夠的。於是呢，全世界的國家停止了一切爭鬥，分別挑選具有最優秀基因的孩子，將他們送到一個不為人知的基地進行教導，傳授給他們這方面知識。一個人或許不能成為全才，但是一輩子主攻一個區域就會有非常好的效果。這個計劃我們稱之為‘救世方舟’計劃。”
劉齊插入馮澤恩的講話，提出自己的疑惑。
“可是1990年我們國家不是還是落後階段，不具備這方面科技力量嗎？”
馮澤恩笑了笑：“不要把這個世界的歷史當成是真實世界的歷史，這個世界的歷史不過是為了讓你們深信而采用的1560年歷史。告訴你吧，外面世界在1980年就只剩下了中誠聯邦、天府聯邦和貧民窖三個國家。‘救世方舟’計劃由中誠聯邦和天府聯邦聯合打造，總計2300名博士院士，共同培養1020名未滿2周歲的孩子。他們給予這些孩子最科學的飲食，最好的教育，再加以世界榮譽進行鼓勵。這些孩子從4歲開始學習數學物理，沒有休息，沒有娛樂，斷絕與外界接觸。雖然很辛苦，很不人道，可是只要這些孩子不知道外面世界是怎麽樣的，他們就不會抱怨。”
鐘辛庭皺著眉頭：“可是他們只是些孩子，這也太可憐了吧。”
馮恩澤搖搖頭：“沒有辦法的事，還有四十多年世界就要毀滅，世界的科技卻還不夠發達。要想在20年內讓科技水平向上提升幾個檔次，必須要有這些天才的存在。事實上效果很好，這些‘天才’在14歲就已經具有了頂尖研究生的水平，能計算百分之九九的人都算不出的數據，而且他們任勞任怨，從沒有半點不甘。大概在他們都是18歲時，我們告訴了他們隕石的事情。世界末日這個詞很顯然觸動了他們的內心，然後再告訴他們，他們是全人類的希望。這些孩子很享受這般榮譽，夜以繼日的埋頭研究。這個世界呢，就是他們用來模擬隕石撞擊場面的軟件。他們是天才，憑借一手資料構建出整個世界。無論是質量還是體積，還有自轉公轉的時間，基本毫無分差。這個世界被破壞無數次，然後讀檔，重新運行，再次破壞。付出是有回報的，不懈的努力，重覆無數次的模擬，終於在隕石進入太陽系的前4年，他們找到了改變隕石軌道的方法。那一刻你不會知道，整個研究所都沸騰了，他們的名字會永遠被歷史銘記，這是無尚的榮耀。我們向全世界發出通告，我們的‘救世方舟’計劃成功了。那一天真的是輝煌，我們將那一天定為這1020個天才的紀念日，全球同慶。”
說完，馮澤恩激動的站起來，好像那個被賦予榮耀的人是他一樣。然而接著他語氣一轉，變得有些哀傷。
“可是，對於這個宇宙，我們了解得還是太少。正當我們沈浸在勝利的喜悅之時，一個可怕的事情發生了。我們檢測到構成隕石的物質是一種從未見過的物質，質量，體積，重力系數，硬度，溫度，柔韌度所有的數據都必須重新計算。只剩下4年，而所有的數據都不能使用，你知道這有多麽的絕望嗎？那種勝利與失敗的落差，就好像即將浮出水面，又被人拉向湖底，痛苦得讓人崩潰。”
劉齊：“可是，總不能放棄吧。哪怕重新計算，也好過坐著等死啊。”
馮澤恩點點頭：“對，不甘心。1020位天才一咬牙推翻之前的數據，分析重新計算所需的時間，得出一個結論。現在開始研究武器和發射彈道，大概會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能夠改變隕石行徑的軌跡。如果他們努力，概率可能會提高到百分之八十。”
郭天：“也就是說，時間不夠，最好的情況也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能拯救世界。”
邱玲攥著拳頭，聽了馮澤恩的話，她感到很緊張：“百分之八十也算不錯了，所以最終運氣糟糕，死在那百分之二十之中嗎？”
馮澤恩搖搖頭，透露出一股悲傷的氣息，深深的嘆了口氣。
“不知道是哪個黑客破解了基地的信息，這個可怕的消息在一天之內傳遍全球。4年時間，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實在是太短。你知道外面的人怎麽看待這個事情的嗎？那些愚民們非常生氣，他們覺得自己納稅的錢養育了一幫混蛋。叫罵聲頻頻四起，侮辱天才的話四處傳播，也就是幾天時間，那些拯救世界的英雄一下變成了眾人唾棄的混蛋，你能理解嗎？這可真是可笑，他們明明什麽都沒做，只是付出那一點點薪水，卻在辱罵這些連休息時間都沒有的科學家們，埋怨他們沒能拯救自己。黑客瘋一樣的攻擊基地，那些侮辱的話彈射在每一個屏幕，就像一把把尖刀，深深刺痛著那些‘天才’的內心。‘天才’們的素質很高，他們為此感到深深的自責，他們強迫自己調整姿態，恢覆了數據重新計算。然而你們也應該能理解，這時候的心態跟之前的心態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馮澤恩沈默了一會兒，繼續說。
“2033年，10月12日，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個日子。這是一切事情的轉變，也是造成這一切的根源。那是如同以往一樣的研究，大家埋頭苦幹，認真的計算自己的數據。然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一支不知是誰遺落的口琴靜靜的躺在地上，一位天才踩在口琴上差點絆倒。那位天才埋怨著亂扔口琴的人，撿起口琴拿到廁所沖洗。口琴的結構很簡單，天才對此不屑一顧，他只要盯著口琴的琴孔的深度和寬度就能想象出他發出的聲音，這對他毫無吸引力。然後或許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那位天才把口琴放到嘴邊，輕輕的吹了起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位天才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掌控這只口琴，明明音調音色和響度都浮現在腦海，他卻吹不出一段完整的調子。不可思議，天才覺得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他完全不能理解。整整一天，他沈迷在研究這個小小的東西，完全忘記了去計算隕石的軌道。”
鐘辛庭：“然後呢？”
“更加有意思的事情出現了，他那雜亂的曲調吸引住了在場所有天才的註意，大家紛紛停下手中的活，前去觀摩他的演奏。”
王芳：“我的天，這種時候還去玩口琴，有沒有搞錯啊，世界就要毀滅了啊。”
馮恩澤：“是啊，我也感到很奇怪，明明還有4年世界就要毀滅了，寄所有人希望於一身的天才們居然被一只口琴擾得心神不安，這可不是什麽好事。然而天才們就是不甘心，他們不相信自己的聰慧會敗在這個小東西身上。天才就是天才，只花了一個下午，幾十把口琴就被他們制造出來，所有人都沈浸在不著調的音樂上，那一天過得可真是荒廢。更荒唐的是，既然他們能制造出口琴，那麽鋼琴、小提琴、管風琴為什麽不能制造呢？整整一個月，他們研究止步不前，完全被這些樂器攪亂。”
喬本喬唾棄的指責：“真是分不清輕重，那管理他們的人把這些樂器處理掉不就完了嗎，拯救世界之後愛怎麽玩怎麽玩，現在可是關鍵時刻。”
馮澤恩：“上級跟你們想的一樣，一個月後，他們對天才進行了嚴厲的批評，沒收了這些樂器，囑咐他們好好研究，以拯救世界為重點。他告訴天才們這是世界的榮譽，不要為自己的一點興趣而丟掉這份榮譽。”
馮澤恩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榮譽，什麽榮譽，狗屁榮耀，這不過是騙小孩的洗腦措辭。當所有樂器都被沒收之後，天才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他們為什麽要去拯救這個世界？”
李翔陵：“這不廢話嗎，世界毀滅所有人都完蛋了，不去拯救等死啊？”
馮澤恩搖搖頭：“很奇怪，就因為世界要毀滅了所有就要拯救世界，這不是很奇怪嗎？因為一個橘子要爛掉了，所以你要把那個橘子吃掉，哪怕你不喜歡吃橘子，這是正確的選擇嗎？那些天才遇到的疑問就是，明明自己並不喜歡這個世界，為什麽還要拯救這個世界？明明自己努力研究這拯救地球的方法，那些無能的人類非但沒有讚賞他們的努力，反倒是一直指責他們，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到底有什麽意義。”
鐘辛庭：“可是一旦成功了，那不就是英雄了嗎，還是有機會的啊。”
馮澤恩：“機會？什麽叫做機會，那百分之八十嗎？”
鐘辛庭：“就算只有百分之八十，哪也至少也還有希望。”
馮澤恩：“如果失敗了呢？”
鐘辛庭：“那就一起都死掉。”
馮澤恩激動的站起來：“是的！如果失敗了，世界就會毀滅，所有人都會死掉。對於你來說或許不算什麽，可是對於‘天才’們來說，這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43年，整整43年啊！從2歲開始，一直研究、研究、研究，從不停歇，當他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望著那逐漸蒼老的面容，你知道失敗是多麽可怕的事情嗎？他們的一生都只在做一件事，最後卻換來失敗，那相當於說明他們的整個人生毫無意義！毫無意義啊！百分之二十，他們賭不起。失落是可怕的，他們突然發現，他們的人生過得真的是毫無意義。從一出生就被支配，像一個傀儡，從來沒有做過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是啊，榮譽，說得好聽，可是有誰去想過這些天才內心是怎麽想的呢？那一天，那些40多歲的大叔哭成一團，他們抱在一起，找不出安慰的語句，狼狽而又悲傷。”
鐘辛庭低下頭，不免同情起那些天才。從2歲開始無止境的學習，背負這沈痛的使命進行無止境的研究。不間斷的工作，到頭來卻因一些失誤背負罵名，換來這樣的結果怎麽能讓他們忍受。
喬本喬：“哎，既然做了這份工作，人們也投資了那麽多，總得讓人說兩句吧……”
鐘辛庭：“可是，他們從來就沒有選擇的機會，一開始就是被迫接受這份‘光榮的使命’……他們也許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做這些事。”
馮澤恩：“對，可是沒有人能理解。人們把他們當做機器，一個拯救世界的機器，傳授他們知識，然後讓他們研究，他們就像一群沒有靈魂的NPC，日夜忙碌，只是為了完成‘拯救世界’這個任務。所以當他們接觸到那些樂器之後，第一次質疑自己的存在。43年的時光，這到底算是什麽，他們真的可以稱之為人類嗎？一想到4年之後，這個世界只有百分之八十的幾率還會存在，他們就會感到害怕。或者說世界得以拯救，但到了那時候他們都以年過半百，只剩下操勞過度的身軀和空洞的榮譽，這又有什麽意義。”
劉齊：“那麽，他們最後做了什麽？”
馮澤恩：“樂器被沒收之後，‘天才’們開始憎惡這個世界，因為這個世界奪取了他們難得體會到的快樂。你們應該可以理解，那些看管他們的人剝奪了他們的一切，他們為什麽還要拼盡全力去拯救那些剝奪他們一切的人類？他們的思想逐漸扭曲，變得極端，所有人商量好之後，開始在暗地裏實行一個叫‘重生’的計劃。”
邱玲：“重生？”
馮澤恩：“重生。‘天才’們分工合作，集中精力去完善那個用於檢測隕石破壞性的程序。一部分人負責完善城市地方細節構建，一部分人負責完善NPC的AI，一部分人負責完善世界的物理法則，還有一部分人檢測世界bug。總而言之，不再有人去研究怎麽提高世界被拯救的概率，全都投入到創造虛擬世界的工作當中。他們是天才，沒有人能看得懂他們敲打出的數據，那些監視他們的工作人員看著他們勤快的模樣，還誤以為他們是在認真工作，一點都沒有懷疑。肉體的傷害是可以看到的，我們回去同情。可是心理上的傷害看不到，它同樣會置人於死地。真的是諷刺，那些監督人員從未去關註‘天才’們的心理，所以最後到死也沒有察覺‘天才’們的異動。”
馮澤恩點了點白板，三座城市顯現在白板上。
“3年時間，他們設計出三座完美的城市，寧朗市、言城和豐州。細節精致到風塵、蟲鳴，乃至連沙土下落的時間都精確到0.01秒，置身其中絕對看不出和真實世界有的差別。他們分析腦波和電磁波的共同點，嘗試將意識轉化為數據輸入程序內部，很顯然，最後他們成功了。這就是天才，絕對的天才！”
馮澤恩擦掉三座城市，站起身，用力在白板上寫下一個日期。
“2037年4月2日，隕石已達到了肉眼可見的距離。‘救世方舟’的工作人員焦急的沖進研究室，希望‘天才’們能開始實行他們的計劃。然而當工作人員打開研究室的大門時，他瞪大眼睛，說不出一句話。1020名‘天才’齊刷刷的躺在地上，他們面帶微笑，永遠的沈睡。至此‘救世方舟’計劃徹底宣告失敗，隕石沖撞地球。這個夾帶著大電量，被堅硬金屬殼保護的計算機得以保存。”
在場的眾人沈默不語，如果馮澤恩沒有說話，那他們已經知道了答案。傳閱在手中的兩張相片，那是1020名研究者的相片，年輕的鐘辛庭赫然出現在相片內，笑的是那麽的燦爛。
馮澤恩：“是的，你們就是那1020位天才，你們選擇拋棄那個只帶給你痛苦的世界，躲到這個只屬於你們的世界生存。為了不被過去幹擾，你們清除了記憶，重新開始屬於自己的生活。你們按照自己的設定，分別生在了不同的家庭，你們認為那樣的人生才會幸福，那才是屬於你們的人生。”
鐘辛庭擡起頭，望向悲傷的馮澤恩：“那麽你是誰？”
馮澤恩：“我是‘救世方舟’計劃的發起人，在隕石墜落的前一天晚上，你們邀請我參加你們的計劃。你們想要證明給我看，為夢想而活著的人才會幸福。的確，我在天上看到了，有些人成為了醫生，有些人成為了廚師，還有的人成為了老師。不得不說，這些人真的過得很幸福，那才是有血有肉的人類。我很羨慕，也很欣慰。我羨慕那沒有枷鎖的生活，又為你們這些被囚禁50年而獲得自由的人感到欣慰。”
劉齊：“那就是說，我們原來所處在的世界已經被毀滅，外面什麽都不存在。”
馮澤恩：“正確，所以離開什麽的，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其實就這樣安分的活在這個世界，倒也不錯不是嗎？可是我說過，你們是天才，哪怕世界構建得如此完美，你們還是發現了其中的瑕疵。每一次登臺表演，自己手心手背都是冷汗，為什麽同臺的小夥伴卻如此鎮定。一家人好心對待一個保姆，保姆卻縱火燒死一家四口，恩將仇報。樓下的老王整天不去工作，卻還有閑錢酗酒。對於這些不合理的現象，你們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有這樣的人存在，因為這種不合理更像是世界編造的謊言。父母的不理解，老師的不理解，朋友的不理解，你們慢慢的發現，他們的表現死板而僵硬，就像是在演戲。不知怎麽，終於還是有人發現了這個世界存在的bug，我們之間的戰爭再一次打響。”
“所以，這就是全部的真相了嗎，那外面那些是怎麽回事？”喬本喬指著窗外的世界問。
馮澤恩：“數據損壞，要知道隕石撞擊的能量是恐怖的，估計這個東西被什麽撞到，10月28號以後的數據全部損壞。”
眾人嚇了一跳，頭皮發麻，齊刷刷的驚呼：“什麽？”
馮澤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3天之後的數據都被損壞，屆時系統就會徹底崩潰。”
喬本喬慌張的問：“我的天，那怎麽辦？”
馮澤恩站起身，走到電視機前，指了指電視：“把它搬開，裏面有一個盒子，拿出來。”
鐘辛庭走上去搬開電視，翻出一個鞋盒大小的盒子。盒子上是光滑的屏幕，輕輕一碰就亮。
“這是什麽？”
馮澤恩：“一個存檔控制器。選中你想要的存檔，然後按下背面的盒子，等到第二天，世界就會回到那個存檔。”
劉齊看著鐘辛庭：“這跟你那個回檔有什麽區別？”
馮澤恩：“這跟殺死GM回檔的性質完全不一樣，這裏面的檔是完完整整的數據，就像是備份一樣，只能記錄，無法修改。可以說，回檔之後，那些被修覆的bug還會重新出現，完完全全的重置到那個時間點。”
劉齊：“沒有辦法給那個存檔的我們留下訊息？”
馮澤恩搖搖頭。
“等等，怎麽只有三個存檔？”鐘辛庭突然驚呼。這一驚呼吸引了眾人的註意，他們不可置信的搶過盒子，一個一個楞著神觀看。
馮澤恩：“最後一個殘酷的事情要告訴你們，7月1號之前的存檔也全部被毀。”
小屋再次回歸沈默，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也就是說，哪怕選擇重新開始，這個世界也不過只剩下不到4個月的時間？”劉齊用難以置信的語言詢問。
馮澤恩露出悲傷的表情：“是的，不管怎樣掙紮，這個世界只有7月1日到10月28日這個區間，想一想吧，還要不要按下開關，重覆這無意義的人生。”
鐘辛庭說不出話，7月1日，正是他開始陰影下人生的那天。原來這都不是巧合，而是上一個來到這的自己選擇了重新開始。
馮澤恩：“7月1日之前你們擁有的記憶一直保存，如果那時候已經發現了bug，那就已經回不到正常的生活了。話就擺在這裏，我所能做的只有這些，還有什麽要問的就問吧，你們也只剩下3天時間了。”
邱玲：“等等，為什麽你會擁有記憶？”
馮澤恩笑了笑，伸手觸摸邱玲的臉頰。他的手穿過邱玲的頭，沒有碰到絲毫。
“我存在於你們給我設置的另一個程序，這個程序沒有時間流動，我也無法改變什麽。我所能做的只是跟GM進行短暫的溝通，除此之外不過就是一個無辜的觀測者。對了，把破壞游戲規則的人殺死，不能讓他們幹擾到其他正常人的生活，這個也是你們要求我跟GM說的，不要怨恨我。”
馮澤恩說完，站起身子走到窗前，欣賞著窗外的風景。
一切都結束了，這一次鐘辛庭不再懷疑，因為這就是最好的解釋。
冰冷的鐵盒，沈默的人。
120天的時間，是否還有必要去重置？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酒店共25層，高度近90米，整體被雪覆蓋。在第13層到第19層之間，一顆巨大的蘆薈倒插在樓層中間。巨大的蘆薈葉片被什麽東西割斷，粘稠的汁液不斷的從缺口處滴落。嵌入蘆薈的第15層冒著黑煙，窗口噴出火舌著火，似乎是燃燒著一場大火。仔細觀看，就會發現黑煙保持一個形狀凝固在空中，火舌也像塑料一樣一動不動，十分詭異。
正當鐘辛庭看得出神時，一個雪球“啪”的砸到他背上。鐘辛庭驚慌失措的脫下外套拍打，迎來身後人群的一陣哄笑。
郭天又朝鐘辛庭拋出一個雪球：“餵餵餵，要不要那麽緊張，雪球而已。”
鐘辛庭向後退了一步，讓郭天拋出的雪球落在地上。
“早上有個小孩砸到我家窗戶，跟硫酸一樣。”
郭天“嗯”了一聲，從地上抓起一塊雪放到嘴巴裏。
“哪有什麽硫酸，普通的水嘛。”
鐘辛庭擺擺手示意結束這個話題：“怎麽你們不上去，都在這等誰？”
李翔陵：“再等等劉齊吧，至少你們幾個聰明的得跟上去。”
聽了李翔陵的話，鐘辛庭感到很是安慰，李翔陵把自己算到了“聰明的”那一方，證明自己還不算太無能。
邱玲：“你說我們能離開這個世界嗎？”
郭天：“美女，現在這個情況大概是這個世界的數據出了問題，我覺得很有可能是外面的人良心發現，要把我們放出去……”
郭天沒有把話說完，意識到外面是沒有人類的，他方才的說法不通。
李翔陵：“可能他想告訴我們出去的方法。”
喬本喬：“管他呢，總之這個世界已經沒辦法繼續活了，全世界都該發現問題了吧。”
王芳：“嗨，老大來了。”
眾人聽了王芳的話，一同看向王芳所指的方向。
一輛手扶拖拉機帶著長長的黑煙從遠處駛來，劉齊坐在駕駛位上，向著眾人微笑揮手。拖拉機開到吳傑英身前，劉齊右手單手支撐扶手，雙腿一跨跳下拖拉機。似乎是拖拉機的顛簸讓劉齊找不準方向，劉齊一腳踩到柔軟的雪地，身體找不到平衡，跌倒在地。
拖拉機失去控制繼續前進，沒往前移動幾米，一輛海產車就迎面撞到拖拉機上，帶著拖拉機和一車的海魚墜落到一旁的深坑中。
劉齊趁著眾人目光都集中在拖拉機上時，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拍打黏在臉上的雪塊，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怎麽，你們都在等我？沒辦法，除了拖拉機，其他車都用不了，我也很無奈啊。”
吳傑英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著舒悅酒店打了個響指，把插在酒店上的蘆薈清除。
劉齊搖搖頭：“可惜了那麽大一株蘆薈。”
吳傑英：“走吧，我有預感，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劉齊聳聳肩：“看來我是最後一個……”
14個人齊刷刷進到酒店，把門口的服務員嚇了一跳。
服務員：“嗯，請問幾位有預定房間嗎？”
眾人沒有說話，徑直的朝樓梯走去。
服務員看著不對，小跑到吳傑英面前，伸手攔住他。
“嗯，請問客人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預定了房間的要到前臺簽名繳納定金，如果還沒有定房間，那請到前臺辦理手續。”
吳傑英瞥了一眼服務員，對著她打了個響指，服務員原地消失。
劉齊：“五樓是嗎，還真有些緊張，不知道會遇到什麽。”
吳傑英走在最前：“不用再去糾結，等到了上面自然得知一切。”
2分鐘後，眾人就來到了五樓502號房。
吳傑英握著門把，小心的支開身後的人。
“郭，我跟劉齊先進去，1分鐘後沒有聲音你就帶人撤離，OK？”
郭天點點頭。
吳傑英：“好，進門。”
吳傑英拉開房門，和劉齊並排沖擊房間內。門外的眾人統一甩手，子彈上膛的聲音響徹走廊。
鐘辛庭雙手壓著沖鋒槍，緊張的看著黑洞洞的房間，不敢有一絲松懈。
30秒後，劉齊懶洋洋的聲傳了出來。
“安全，進來吧，裏面只有一個老頭。”
眾人收起身上的武器，一個一個走近窄窄的房門。
鐘辛庭走在最前，經過一條短短的走廊後，劉齊和吳傑英出現在他的視野，在劉齊和吳傑英的前方，還站著一個頭發半白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穿著方格襯衫，留著短發，黝黑的皮膚讓他略顯滄桑。男人帶著難以描述的笑容站在房間中間，那微微夾雜的一絲和藹，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學生。等到所有人都進入房間後，男人才開始說話。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馮澤恩，恩澤顛倒。”介紹完自己之後，男人盯著謹慎的眾人，說出一句讓人頭皮發麻的話。
“你們好，我們又見面了。”
“又見面了！”聽到這四個字嗎，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我叫……”沒等鐘辛庭說完，男人伸手止住。
“你叫什麽並不重要，你們來這不過是想知道一個答案。放心，我會告訴你們答案，然後接下來的選擇由你們自己決定。”
男人示意眾人坐下，他緩緩走到書櫃前，拿起兩張相片，遞到吳傑英手中。
“我要講的故事有點長，請你們認真聽了。”
窗外傳來一陣爆炸聲，房間被照的通紅，給男人營造出一個良好的故事氛圍。
“事情得從很久以前說起，具體的日期是1990年8月2日。那一天，國家宇宙觀測站的計算機傳來一條訊息，檢測到距離地球4.3光年的位置發現一顆隕石。通過不斷的檢測計算，科學家計算出了隕石的體積和前進的方向。那顆隕石大概有一個半月球大小，所前進的方向正是我們所居住的地球。”
馮澤恩隨手一擡，一塊白板出現在眾人面前，幾支水筆在白板上游動，隕石和地球的關系清晰可見。
“而後花了幾個月，科學家發現一件可怕事情。那顆比月球還大的隕石將會在47年後進入太陽系，然後在引力的作用下與地球發生碰撞。如果不進行軌道幹涉，地球是沒有辦法承受這次撞擊的。隕石的速度很快，從重來說，地球的結構會被破壞。從輕來說，地球還能保持完整，但是大氣層會被破壞。繞太陽運行的軌道也會有所改變，也就是說……”
喬本喬：“不管怎麽樣，人類都會滅絕！”
馮澤恩點點頭：“正確，就需要這種有問就能回答的聽眾，繼續。”
白板上的隕石被移動到地球上，地球被塗黑，然後畫上一個大大的叉。
“你要知道，這可是關系人類存亡的事情，單憑那些博士、院士去研究，這是遠遠不夠的。於是呢，全世界的國家停止了一切爭鬥，分別挑選具有最優秀基因的孩子，將他們送到一個不為人知的基地進行教導，傳授給他們這方面知識。一個人或許不能成為全才，但是一輩子主攻一個區域就會有非常好的效果。這個計劃我們稱之為‘救世方舟’計劃。”
劉齊插入馮澤恩的講話，提出自己的疑惑。
“可是1990年我們國家不是還是落後階段，不具備這方面科技力量嗎？”
馮澤恩笑了笑：“不要把這個世界的歷史當成是真實世界的歷史，這個世界的歷史不過是為了讓你們深信而采用的1560年歷史。告訴你吧，外面世界在1980年就只剩下了中誠聯邦、天府聯邦和貧民窖三個國家。‘救世方舟’計劃由中誠聯邦和天府聯邦聯合打造，總計2300名博士院士，共同培養1020名未滿2周歲的孩子。他們給予這些孩子最科學的飲食，最好的教育，再加以世界榮譽進行鼓勵。這些孩子從4歲開始學習數學物理，沒有休息，沒有娛樂，斷絕與外界接觸。雖然很辛苦，很不人道，可是只要這些孩子不知道外面世界是怎麽樣的，他們就不會抱怨。”
鐘辛庭皺著眉頭：“可是他們只是些孩子，這也太可憐了吧。”
馮恩澤搖搖頭：“沒有辦法的事，還有四十多年世界就要毀滅，世界的科技卻還不夠發達。要想在20年內讓科技水平向上提升幾個檔次，必須要有這些天才的存在。事實上效果很好，這些‘天才’在14歲就已經具有了頂尖研究生的水平，能計算百分之九九的人都算不出的數據，而且他們任勞任怨，從沒有半點不甘。大概在他們都是18歲時，我們告訴了他們隕石的事情。世界末日這個詞很顯然觸動了他們的內心，然後再告訴他們，他們是全人類的希望。這些孩子很享受這般榮譽，夜以繼日的埋頭研究。這個世界呢，就是他們用來模擬隕石撞擊場面的軟件。他們是天才，憑借一手資料構建出整個世界。無論是質量還是體積，還有自轉公轉的時間，基本毫無分差。這個世界被破壞無數次，然後讀檔，重新運行，再次破壞。付出是有回報的，不懈的努力，重覆無數次的模擬，終於在隕石進入太陽系的前4年，他們找到了改變隕石軌道的方法。那一刻你不會知道，整個研究所都沸騰了，他們的名字會永遠被歷史銘記，這是無尚的榮耀。我們向全世界發出通告，我們的‘救世方舟’計劃成功了。那一天真的是輝煌，我們將那一天定為這1020個天才的紀念日，全球同慶。”
說完，馮澤恩激動的站起來，好像那個被賦予榮耀的人是他一樣。然而接著他語氣一轉，變得有些哀傷。
“可是，對於這個宇宙，我們了解得還是太少。正當我們沈浸在勝利的喜悅之時，一個可怕的事情發生了。我們檢測到構成隕石的物質是一種從未見過的物質，質量，體積，重力系數，硬度，溫度，柔韌度所有的數據都必須重新計算。只剩下4年，而所有的數據都不能使用，你知道這有多麽的絕望嗎？那種勝利與失敗的落差，就好像即將浮出水面，又被人拉向湖底，痛苦得讓人崩潰。”
劉齊：“可是，總不能放棄吧。哪怕重新計算，也好過坐著等死啊。”
馮澤恩點點頭：“對，不甘心。1020位天才一咬牙推翻之前的數據，分析重新計算所需的時間，得出一個結論。現在開始研究武器和發射彈道，大概會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能夠改變隕石行徑的軌跡。如果他們努力，概率可能會提高到百分之八十。”
郭天：“也就是說，時間不夠，最好的情況也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能拯救世界。”
邱玲攥著拳頭，聽了馮澤恩的話，她感到很緊張：“百分之八十也算不錯了，所以最終運氣糟糕，死在那百分之二十之中嗎？”
馮澤恩搖搖頭，透露出一股悲傷的氣息，深深的嘆了口氣。
“不知道是哪個黑客破解了基地的信息，這個可怕的消息在一天之內傳遍全球。4年時間，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實在是太短。你知道外面的人怎麽看待這個事情的嗎？那些愚民們非常生氣，他們覺得自己納稅的錢養育了一幫混蛋。叫罵聲頻頻四起，侮辱天才的話四處傳播，也就是幾天時間，那些拯救世界的英雄一下變成了眾人唾棄的混蛋，你能理解嗎？這可真是可笑，他們明明什麽都沒做，只是付出那一點點薪水，卻在辱罵這些連休息時間都沒有的科學家們，埋怨他們沒能拯救自己。黑客瘋一樣的攻擊基地，那些侮辱的話彈射在每一個屏幕，就像一把把尖刀，深深刺痛著那些‘天才’的內心。‘天才’們的素質很高，他們為此感到深深的自責，他們強迫自己調整姿態，恢覆了數據重新計算。然而你們也應該能理解，這時候的心態跟之前的心態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馮澤恩沈默了一會兒，繼續說。
“2033年，10月12日，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個日子。這是一切事情的轉變，也是造成這一切的根源。那是如同以往一樣的研究，大家埋頭苦幹，認真的計算自己的數據。然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一支不知是誰遺落的口琴靜靜的躺在地上，一位天才踩在口琴上差點絆倒。那位天才埋怨著亂扔口琴的人，撿起口琴拿到廁所沖洗。口琴的結構很簡單，天才對此不屑一顧，他只要盯著口琴的琴孔的深度和寬度就能想象出他發出的聲音，這對他毫無吸引力。然後或許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那位天才把口琴放到嘴邊，輕輕的吹了起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位天才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掌控這只口琴，明明音調音色和響度都浮現在腦海，他卻吹不出一段完整的調子。不可思議，天才覺得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他完全不能理解。整整一天，他沈迷在研究這個小小的東西，完全忘記了去計算隕石的軌道。”
鐘辛庭：“然後呢？”
“更加有意思的事情出現了，他那雜亂的曲調吸引住了在場所有天才的註意，大家紛紛停下手中的活，前去觀摩他的演奏。”
王芳：“我的天，這種時候還去玩口琴，有沒有搞錯啊，世界就要毀滅了啊。”
馮恩澤：“是啊，我也感到很奇怪，明明還有4年世界就要毀滅了，寄所有人希望於一身的天才們居然被一只口琴擾得心神不安，這可不是什麽好事。然而天才們就是不甘心，他們不相信自己的聰慧會敗在這個小東西身上。天才就是天才，只花了一個下午，幾十把口琴就被他們制造出來，所有人都沈浸在不著調的音樂上，那一天過得可真是荒廢。更荒唐的是，既然他們能制造出口琴，那麽鋼琴、小提琴、管風琴為什麽不能制造呢？整整一個月，他們研究止步不前，完全被這些樂器攪亂。”
喬本喬唾棄的指責：“真是分不清輕重，那管理他們的人把這些樂器處理掉不就完了嗎，拯救世界之後愛怎麽玩怎麽玩，現在可是關鍵時刻。”
馮澤恩：“上級跟你們想的一樣，一個月後，他們對天才進行了嚴厲的批評，沒收了這些樂器，囑咐他們好好研究，以拯救世界為重點。他告訴天才們這是世界的榮譽，不要為自己的一點興趣而丟掉這份榮譽。”
馮澤恩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榮譽，什麽榮譽，狗屁榮耀，這不過是騙小孩的洗腦措辭。當所有樂器都被沒收之後，天才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他們為什麽要去拯救這個世界？”
李翔陵：“這不廢話嗎，世界毀滅所有人都完蛋了，不去拯救等死啊？”
馮澤恩搖搖頭：“很奇怪，就因為世界要毀滅了所有就要拯救世界，這不是很奇怪嗎？因為一個橘子要爛掉了，所以你要把那個橘子吃掉，哪怕你不喜歡吃橘子，這是正確的選擇嗎？那些天才遇到的疑問就是，明明自己並不喜歡這個世界，為什麽還要拯救這個世界？明明自己努力研究這拯救地球的方法，那些無能的人類非但沒有讚賞他們的努力，反倒是一直指責他們，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到底有什麽意義。”
鐘辛庭：“可是一旦成功了，那不就是英雄了嗎，還是有機會的啊。”
馮澤恩：“機會？什麽叫做機會，那百分之八十嗎？”
鐘辛庭：“就算只有百分之八十，哪也至少也還有希望。”
馮澤恩：“如果失敗了呢？”
鐘辛庭：“那就一起都死掉。”
馮澤恩激動的站起來：“是的！如果失敗了，世界就會毀滅，所有人都會死掉。對於你來說或許不算什麽，可是對於‘天才’們來說，這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43年，整整43年啊！從2歲開始，一直研究、研究、研究，從不停歇，當他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望著那逐漸蒼老的面容，你知道失敗是多麽可怕的事情嗎？他們的一生都只在做一件事，最後卻換來失敗，那相當於說明他們的整個人生毫無意義！毫無意義啊！百分之二十，他們賭不起。失落是可怕的，他們突然發現，他們的人生過得真的是毫無意義。從一出生就被支配，像一個傀儡，從來沒有做過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是啊，榮譽，說得好聽，可是有誰去想過這些天才內心是怎麽想的呢？那一天，那些40多歲的大叔哭成一團，他們抱在一起，找不出安慰的語句，狼狽而又悲傷。”
鐘辛庭低下頭，不免同情起那些天才。從2歲開始無止境的學習，背負這沈痛的使命進行無止境的研究。不間斷的工作，到頭來卻因一些失誤背負罵名，換來這樣的結果怎麽能讓他們忍受。
喬本喬：“哎，既然做了這份工作，人們也投資了那麽多，總得讓人說兩句吧……”
鐘辛庭：“可是，他們從來就沒有選擇的機會，一開始就是被迫接受這份‘光榮的使命’……他們也許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做這些事。”
馮澤恩：“對，可是沒有人能理解。人們把他們當做機器，一個拯救世界的機器，傳授他們知識，然後讓他們研究，他們就像一群沒有靈魂的NPC，日夜忙碌，只是為了完成‘拯救世界’這個任務。所以當他們接觸到那些樂器之後，第一次質疑自己的存在。43年的時光，這到底算是什麽，他們真的可以稱之為人類嗎？一想到4年之後，這個世界只有百分之八十的幾率還會存在，他們就會感到害怕。或者說世界得以拯救，但到了那時候他們都以年過半百，只剩下操勞過度的身軀和空洞的榮譽，這又有什麽意義。”
劉齊：“那麽，他們最後做了什麽？”
馮澤恩：“樂器被沒收之後，‘天才’們開始憎惡這個世界，因為這個世界奪取了他們難得體會到的快樂。你們應該可以理解，那些看管他們的人剝奪了他們的一切，他們為什麽還要拼盡全力去拯救那些剝奪他們一切的人類？他們的思想逐漸扭曲，變得極端，所有人商量好之後，開始在暗地裏實行一個叫‘重生’的計劃。”
邱玲：“重生？”
馮澤恩：“重生。‘天才’們分工合作，集中精力去完善那個用於檢測隕石破壞性的程序。一部分人負責完善城市地方細節構建，一部分人負責完善NPC的AI，一部分人負責完善世界的物理法則，還有一部分人檢測世界bug。總而言之，不再有人去研究怎麽提高世界被拯救的概率，全都投入到創造虛擬世界的工作當中。他們是天才，沒有人能看得懂他們敲打出的數據，那些監視他們的工作人員看著他們勤快的模樣，還誤以為他們是在認真工作，一點都沒有懷疑。肉體的傷害是可以看到的，我們回去同情。可是心理上的傷害看不到，它同樣會置人於死地。真的是諷刺，那些監督人員從未去關註‘天才’們的心理，所以最後到死也沒有察覺‘天才’們的異動。”
馮澤恩點了點白板，三座城市顯現在白板上。
“3年時間，他們設計出三座完美的城市，寧朗市、言城和豐州。細節精致到風塵、蟲鳴，乃至連沙土下落的時間都精確到0.01秒，置身其中絕對看不出和真實世界有的差別。他們分析腦波和電磁波的共同點，嘗試將意識轉化為數據輸入程序內部，很顯然，最後他們成功了。這就是天才，絕對的天才！”
馮澤恩擦掉三座城市，站起身，用力在白板上寫下一個日期。
“2037年4月2日，隕石已達到了肉眼可見的距離。‘救世方舟’的工作人員焦急的沖進研究室，希望‘天才’們能開始實行他們的計劃。然而當工作人員打開研究室的大門時，他瞪大眼睛，說不出一句話。1020名‘天才’齊刷刷的躺在地上，他們面帶微笑，永遠的沈睡。至此‘救世方舟’計劃徹底宣告失敗，隕石沖撞地球。這個夾帶著大電量，被堅硬金屬殼保護的計算機得以保存。”
在場的眾人沈默不語，如果馮澤恩沒有說話，那他們已經知道了答案。傳閱在手中的兩張相片，那是1020名研究者的相片，年輕的鐘辛庭赫然出現在相片內，笑的是那麽的燦爛。
馮澤恩：“是的，你們就是那1020位天才，你們選擇拋棄那個只帶給你痛苦的世界，躲到這個只屬於你們的世界生存。為了不被過去幹擾，你們清除了記憶，重新開始屬於自己的生活。你們按照自己的設定，分別生在了不同的家庭，你們認為那樣的人生才會幸福，那才是屬於你們的人生。”
鐘辛庭擡起頭，望向悲傷的馮澤恩：“那麽你是誰？”
馮澤恩：“我是‘救世方舟’計劃的發起人，在隕石墜落的前一天晚上，你們邀請我參加你們的計劃。你們想要證明給我看，為夢想而活著的人才會幸福。的確，我在天上看到了，有些人成為了醫生，有些人成為了廚師，還有的人成為了老師。不得不說，這些人真的過得很幸福，那才是有血有肉的人類。我很羨慕，也很欣慰。我羨慕那沒有枷鎖的生活，又為你們這些被囚禁50年而獲得自由的人感到欣慰。”
劉齊：“那就是說，我們原來所處在的世界已經被毀滅，外面什麽都不存在。”
馮澤恩：“正確，所以離開什麽的，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其實就這樣安分的活在這個世界，倒也不錯不是嗎？可是我說過，你們是天才，哪怕世界構建得如此完美，你們還是發現了其中的瑕疵。每一次登臺表演，自己手心手背都是冷汗，為什麽同臺的小夥伴卻如此鎮定。一家人好心對待一個保姆，保姆卻縱火燒死一家四口，恩將仇報。樓下的老王整天不去工作，卻還有閑錢酗酒。對於這些不合理的現象，你們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有這樣的人存在，因為這種不合理更像是世界編造的謊言。父母的不理解，老師的不理解，朋友的不理解，你們慢慢的發現，他們的表現死板而僵硬，就像是在演戲。不知怎麽，終於還是有人發現了這個世界存在的bug，我們之間的戰爭再一次打響。”
“所以，這就是全部的真相了嗎，那外面那些是怎麽回事？”喬本喬指著窗外的世界問。
馮澤恩：“數據損壞，要知道隕石撞擊的能量是恐怖的，估計這個東西被什麽撞到，10月28號以後的數據全部損壞。”
眾人嚇了一跳，頭皮發麻，齊刷刷的驚呼：“什麽？”
馮澤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3天之後的數據都被損壞，屆時系統就會徹底崩潰。”
喬本喬慌張的問：“我的天，那怎麽辦？”
馮澤恩站起身，走到電視機前，指了指電視：“把它搬開，裏面有一個盒子，拿出來。”
鐘辛庭走上去搬開電視，翻出一個鞋盒大小的盒子。盒子上是光滑的屏幕，輕輕一碰就亮。
“這是什麽？”
馮澤恩：“一個存檔控制器。選中你想要的存檔，然後按下背面的盒子，等到第二天，世界就會回到那個存檔。”
劉齊看著鐘辛庭：“這跟你那個回檔有什麽區別？”
馮澤恩：“這跟殺死GM回檔的性質完全不一樣，這裏面的檔是完完整整的數據，就像是備份一樣，只能記錄，無法修改。可以說，回檔之後，那些被修覆的bug還會重新出現，完完全全的重置到那個時間點。”
劉齊：“沒有辦法給那個存檔的我們留下訊息？”
馮澤恩搖搖頭。
“等等，怎麽只有三個存檔？”鐘辛庭突然驚呼。這一驚呼吸引了眾人的註意，他們不可置信的搶過盒子，一個一個楞著神觀看。
馮澤恩：“最後一個殘酷的事情要告訴你們，7月1號之前的存檔也全部被毀。”
小屋再次回歸沈默，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也就是說，哪怕選擇重新開始，這個世界也不過只剩下不到4個月的時間？”劉齊用難以置信的語言詢問。
馮澤恩露出悲傷的表情：“是的，不管怎樣掙紮，這個世界只有7月1日到10月28日這個區間，想一想吧，還要不要按下開關，重覆這無意義的人生。”
鐘辛庭說不出話，7月1日，正是他開始陰影下人生的那天。原來這都不是巧合，而是上一個來到這的自己選擇了重新開始。
馮澤恩：“7月1日之前你們擁有的記憶一直保存，如果那時候已經發現了bug，那就已經回不到正常的生活了。話就擺在這裏，我所能做的只有這些，還有什麽要問的就問吧，你們也只剩下3天時間了。”
邱玲：“等等，為什麽你會擁有記憶？”
馮澤恩笑了笑，伸手觸摸邱玲的臉頰。他的手穿過邱玲的頭，沒有碰到絲毫。
“我存在於你們給我設置的另一個程序，這個程序沒有時間流動，我也無法改變什麽。我所能做的只是跟GM進行短暫的溝通，除此之外不過就是一個無辜的觀測者。對了，把破壞游戲規則的人殺死，不能讓他們幹擾到其他正常人的生活，這個也是你們要求我跟GM說的，不要怨恨我。”
馮澤恩說完，站起身子走到窗前，欣賞著窗外的風景。
一切都結束了，這一次鐘辛庭不再懷疑，因為這就是最好的解釋。
冰冷的鐵盒，沈默的人。
120天的時間，是否還有必要去重置？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