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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一個值得談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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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進派總部,言城偏南的一個小區內,白展飛正饒有興致的看著電影。那是一部科幻電影,講述著一個人和一個外星人相遇的故事。一艘外星飛船遇到意外事故墜毀,裏面的外星人失憶。一位少女和外星人偶然下相遇,途中發生了許多事讓兩人對彼此產生了相互依賴的感情。隨著影片發展,少女發現外星人想要占領地球,和她相遇的外星人其實一直在欺騙她,其目的是為了了解地球信息。按照接下來的劇情,本應該愛情改變外星人然後拯救地球什麽,俗套歸俗套,但還能接受。可是導演不按套路出牌,他揭示了女主其實是第三家外星人派來的臥底,她變相刺探出了外星人的信息,於是成功滅掉了前來攻打地球的外星人。最後結局以:第二種外星人告訴大家,不要做壞事,壞有壞報為主題結束。

隨著影片的結束字幕出現,顧嚴平終究還是忍不住大罵起來。

“什麽破電影,導演腦子裝的是屎嗎!”

喬本喬看著顧嚴平氣沖沖的樣子,忍不住的笑出了聲:“哈哈哈哈,不要生氣,畢竟是系統給的,難免難免。”

顧嚴平:“這就是為什麽我不喜歡這個世界的原因,把我們當弱智,用這種玩意打發我們。”

劉齊:“唉,習慣就好,還是看周末末拍的電影吧,至少他還是個人。”

周末末是一個著名導演,是一個真正的人。但由於他的身份過於顯耀,三個派系都沒打算招攬他,而是讓他繼續跟身邊的NPC們生活。

這個世界上,人們的生活中很多娛樂產品都是由系統提供。比如電影、電視劇、音樂、美術作品。NPC很多而玩家很少,系統為了讓這個世界看起來正常,必須及時補充這些資源。由於系統無法思考,所以補充的這些資源良莠不齊。例如著名導演張XX,拍的電影都是爛片。著名小說家陳XX,寫的小說都是垃圾小說。系統通過虛構出這些人物,以他們的名義推出這些資源,這樣看起來就不會奇怪。

不然你以為拍出這種爛片的導演能有錢活下去?

一旦真正的玩家做起這些事相對來說就要好一些。玩家會思考,所以拍出來的電影或是寫出來的小說質量就會相對要高。

聽著劉齊說完話,喬本喬一拍腦袋:“哎,我突然有個問題。你看啊,外國不是也有很出名的導演麽,他們會不會也是人啊?”

王蘭飛吃著爆米花,敷衍的回答:“很有可能。”

喬本喬:“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跟他們聯合?”

王蘭飛又敷衍著回答:“很有想法。”

喬本喬:“你個買充電寶的別插話,顧哥,你有去其他市逛過嗎?”

顧嚴平:“去過一個,不過現在那已經是一個死城了。”

喬本喬:“好像聽你說過,系統制裁什麽吧。其實我真的想問,地球這麽大,其他地方也會有人發現這個事情吧,你說他們在做什麽呢?”

劉齊對此也是很好奇,他轉頭問向他們的首領:“對了,白兄,我之前就很好奇。荒市有人,意味著其他市也可能有人,我們為什麽不去試試看會和呢?”

顧嚴平:“人數,太多人聚在一起,bug數據多了很容易成為系統目標。”

王蘭飛:“沒事啊,分成幾個分部,總能有手段聯系吧。”

喬本喬:“或許能結交個外國妞哈哈,你說人都這麽少,選擇也少了吧。那我就有機會了。你看我們派系女人那麽少……”

劉齊擺了擺手制止喬本喬繼續說下去:“別繞到其他話題。”

顧嚴平拖著下巴:“或許是個不錯的想法。”

劉齊:“白展飛,你有想過這個可能嗎?”

白展飛還在思索著剛才的劇情,一下被提問,精神有些恍惚。一般除了激進派下一步計劃問題,其他話題很少有人會找他閑聊。他看了看電視裏的廣告,說了一句話,聲音小得讓人聽不到。

“你覺得還會有其他人嗎?”

顧嚴平靠在椅子上,做出一副得意的樣子說道:“你們不是第一個這麽問的。”從他的神態上看,似乎很多人都討論過這個問題,剛才也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在逗他們。

劉齊認真思索了一會兒剛才的話:“也就是說,整個世界實際上就剩下我們這些人?”

喬本喬:“還在沒完沒了的自相殘殺。”

王蘭飛:“有沒有和平共處的可能?”

白展飛:“我只是想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麽回事,僅此而已。”

顧嚴平從空中摸出一張銀行卡,看了看,嘆息倒:“哎,現在要什麽有什麽,本該是多麽快樂的事情,只是身邊的人全都是數據,就算你成為世界霸主又如何,沒人分享,你會快樂嗎?”

喬本喬很明白這種感覺,在之前的公司他是個耀眼的人物。籃球打得好,工作效率高,聰明,幽默,集各項優點與一身。,公司的人都很喜歡和他打鬧,女同事也是不斷向他暗送秋波,他很是享受這一過程。而當他得之這些人不過是按著劇本給他掌聲和歡笑時,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淡而無味。

就像一個人獲得了諾貝爾獎,卻只能對著空白的房間獨自慶祝時,就會思考這份獎項真正的意義。

也許諾貝爾獎本身就是虛構的,甚至除了言城和荒市,其他地方也許都是虛構出來的。所謂的歐洲非洲這些地區他們都只是從電視和雜志上報道,沒有親眼見過。哪怕從小到大所學習到關於地球是圓的這個說法,現在都值得懷疑。

沒有人說話,一股孤獨感籠罩這間屋子。

顧嚴平:“再看看有什麽電影吧,這種話題不聊也罷,至少我們生存的意義出來了。”

劉齊:“嗯,我也很好奇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麽回事。”

喬本喬:“我堅持我的游戲說,這是未來的一個游戲,未來太無聊了,要什麽有什麽,於是讓我們回到過去體驗生活。”

劉齊微微一笑:“我可不覺得有個癱瘓的媽媽和懶惰的爸爸的生活會很有樂趣。”

劉齊的家庭條件很差,母親癱瘓在床,父親好吃懶做只會打麻將。自己的學費全靠借,家裏常年負債十萬以上。他同情他的母親,怨恨他懶惰的父親。討厭親人,沒有朋友,從小獨立。他不依賴任何人,不會向任何人吐露心聲,孤獨和自愛占據了他的內心,他只做自己認為是正確的事情。

喬本喬:“哎,童年生活這麽悲慘,確實不是個開心的游戲,難怪你要在這個世界搗亂。”

白展飛:“也許我們不過是些罪犯,正躺在某個像膠囊一樣的生命倉內。”

喬本喬:“嗯,老大深思熟慮的悲觀想法。跟你在一起久了,看到卓別林都會掉眼淚。”

白展飛露出難得的笑臉:“因為我懶得去想。”

顧嚴平:“還有什麽想法說出來吧,我老了,沒你們有想象力。”

劉齊:“有bug有GM,看起來不像神造的世界,我也覺得這世界就是一堆數據,不過我不知道這個世界存在的意義。”

喬本喬:“看起來還是挺龐大的數據,上上下下好幾千年呢,誰會那麽無聊啊。”

白展飛:“顧哥,你多少歲?”

顧嚴平:“39,老家夥了,有什麽問題?”

白展飛:“那麽這個世界也許只存在了39年。”

白展飛的意思很簡單,在顧嚴平有記憶之前,可能所由的一切都是虛構的。

顧嚴平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能跟這個世界一起成長,我還真是榮幸。”

王蘭飛:“保守派那兩個老家夥比你生的早吧。”

顧嚴平:“切,兩個老家夥,冥頑不靈的思想,還行保護這個世界。”

喬本喬:“我知道了,然後呢,那我是怎麽來的?我由我媽這個NPC和我爸這個NPC合夥生出來嗎?那為什麽我又會有思想啊。”

劉齊呲溜一聲吞掉一顆果凍,接過話:“估計知道真相的就只有正在監視我們的那些家夥了。”

白展飛瞥了一眼劉齊,他任然覺得這個大男人的愛好很奇怪:“嗯,能跟那些家夥聯系的就是GM了。”

說著,白展飛拿出一本本子。

“好久沒和他們聯系了,不知道進展得怎麽樣。”

劉齊向後仰倒在沙發上:“GM嗎?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些什麽東西。”

白展飛在本子上寫出一句話。

——現在方便嗎?

幾秒鐘後,本子出現另一行字。

——方便。

於是,白展飛和書寫本子的人開始了對話。

——匯報一下情況,對方有什麽動靜?

——沒有,完全沒有任何動作。

——他的生活怎樣。

——跟正常人一樣,白天上班,中午在公司,晚上回家。

——詳細一點。

隨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文字出現,大概又過了幾分鐘,出現了一個長長的段落。

——早上7:20出門,大概7:40到達離家附近的廣貿公司上班。以步行為主,在經過商店會購買早餐。多以豆漿和包子為主。包子偏愛豆沙包,從不吃粉絲包。與1樓的張太太關系很好,見面都會打招呼。公司普通階層員工,進入公司後如正常員工一般工作,認真完成任務,不使用特殊手段。習慣在工作的時候喝“飛浪”咖啡,每次添加2顆方糖。與身邊同事關系良好但不越線,沒有親密或對他親密的員工,無緋聞。中午在公司休息,睡在折疊床上。下午繼續正常工作,沒有其他動作。晚上按時下班,偶爾與同事聚餐,聊天也以普通的生活起居和公司狀況為主。回家路線行程不定,偶爾會去公園散步或是書店看書。日常用品不足時會到毛的超市購物,晚餐也會到菜市買東西。根據王芳的描述,模型的廚具會動,說明他會親自做飯。總的來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跟我樓上的NPC行動方式很像,沒有任何反常的地方。另外,在第一次購物時,毛向我反映,GM盯著他的眼睛看,說明他是知道我們在他周圍。不過似乎還沒有對我們的監視做出對策,應該還沒有發現。以上匯報完畢。

盡管做好了一無所獲的準備,但看完這篇匯報短文,白展飛還是有些失落。

顧嚴平:“也就是說,如果我們不鬧事,他就真的打算像個NPC一樣活一輩子?”

喬本喬:“好無聊啊,他這樣的人生有什麽意義,孤獨終老?”

劉齊:“你真的確定他是個GM?”

白展飛:“不會有錯,他的行動模式會隨時改變,說明他有自己的意識,只是他的行為讓我不理解。”

王蘭飛:“裝作個正常人有什麽問題?”

白展飛:“他會自己做飯,這點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其他人想了想,似乎他們都很久沒有自己煮過食物了。肚子餓了打個響指,口渴了拍拍手,完全沒自己動手的必要。

王蘭飛:“可能他跟保守派一個思想,老老實實活著。”

劉齊:“他才是像一個全能的神在體驗生活。”

喬本喬:“照這樣他是不是還得被老板罵,被同事嫌棄?”

顧嚴平笑了一下:“呵呵,被NPC罵你會生氣嗎?”

喬本喬:“沒感覺。”

顧嚴平:“那不就是。”

劉齊:“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是不是要采取些行動去刺激他。”

白展飛:“嗯,很有必要,給兩天時間思考一下怎麽行動吧。”

劉齊露出難色:“不是吧,兩天時間,我們可沒你那麽聰明。”

白展飛站起身:“我說的就是我。”接著頭也不回的走向房間。

在進門前,白展飛向想起一件什麽事,問道:“對了,現在還有多少人?”

顧嚴平:“18。”

白展飛皺了皺眉頭:“這麽少?”

顧嚴平:“昨天謝沈死了。”

白展飛回了一身“哦”然後關上了房門。

喬本喬:“他就‘哦’了一聲?”

劉齊目光轉向喬本喬:“那你還想怎樣?”

喬本喬露出一個的埋怨表情:“這也太無情了吧,一個同伴死了啊。”

劉齊站起來:“你很傷心?”

喬本喬搖了搖頭:“沒感覺。”

劉齊:“那不就對了?回去吃幾頓好的吧,沒準下一次‘哦’的對象就是你了。”於是,劉齊也離開了這間房子。

喬本喬:“顧哥,你怎麽就能跟這幫家夥生活這麽久啊。冷酷無情,多可怕。”

顧嚴平:“不然你想個有感情的法子出來?”

喬本喬:“算了,還是電影好看。”

於此,眾激進派成員又恢覆以往的狀態。他們不需要工作,也不需要在乎身邊人的看法。衣食無憂,沒有什麽奮鬥目標。他們就像是在玩一個單機游戲,成就無人知曉,消失了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碌碌無為,沒有方向,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零散的眾人需要一個在這個生命的圓盤指出方向的人,而白展飛就是指明那個方向的人。白展飛從沒有想過要統領激進派,他成為激進派首領的原因只是因為其他人懶。沒有首領的狼群是脆弱的,白展飛在眾人的推舉下成為狼頭。他的性格不允許他失敗,為此無論如何辛苦,他都要逼著自己引領激進派走向勝利。

房間裏的白展飛懶洋洋的躺在床上,他將腦子放空,一點一點整理所了解的情報。

他期待著見證真相的那一刻。

明朗的光線從窗外照射到屋內,打在熟睡的人身上。迷離的雙眼掙開,映入眼簾的是一位哥特式著裝的少女,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就像是一個二次元的人物。少女安穩的坐在床邊,手捧著書本,細細閱讀。一股淡淡的百合花味從她身上散發出來,透過空氣傳到傷者的鼻腔。這是如夢般的畫面,幸福的人生。

鐘辛庭緩緩掙開眼,看著身旁嬌小玲瓏的少女,沒有說話。

“你醒了?”林可沒有回頭,繼續看著她的書本。

“嗯,還有點暈,我睡了多久?”

“1天半。”

鐘辛庭忽然想起什麽,他擡起自己的兩只胳膊,動了動腿,舒了一口氣:“嗨,還好都還在。”

“嗯,傷的挺嚴重的。你知道你當時是什麽慘樣嗎?肩膀和胸口多處骨折,右腿膝蓋腳踝脫臼,右手同樣慘不忍睹,就像是一幅亂糟糟的畫。”

聽著林可的描述,鐘辛庭沒什麽感覺,直到他摸到右手手肘處,手肘不再是平滑的皮膚,他摸到一塊大大的肉塊。心頭一涼,將右手翻了個翻,看到幾根針線和肉疙瘩,皮膚擠壓成一團封住一個開口,他大致能想象一根骨頭從那個洞口穿出來的樣子。

稍微坐起來活動了一下,除了略帶疼痛之外沒有其他問題。

“不是挺嚴重的嗎,怎麽那麽快就好了?”

“一些簡單的藥物和時間加速bug,不過無法完全恢覆,因為我們都是人,修改不了數據。”林可回答。

鐘辛庭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然後摸爬下了床鋪。他看著林可目不轉睛盯著書本,有些好奇。他湊過去瞥了一眼,書上是花花綠綠的圖案,各種顏色浸染在一起構成一幅美妙的畫面。

“嗯,看著挺藝術的,水彩畫?”

林可合上書本,微笑著把封面朝向鐘辛庭,就像是小孩在炫耀自己的蘋果。

“水月紅的《水月淒寥染》,很出名的水彩畫畫集,主要是風景寫生為主,裏面還詳細的介紹了水面和光影的勾勒技巧,很有意境的一本書,你可以看一下。”

鐘辛庭接過書本,隨意的翻了翻。裏面的風景畫確實不錯,只是他對水彩畫沒有興趣,除了“畫得很好”之外想不到其他的評價。他有些尷尬,他知道這樣平平的回答會影響二人之間的對話,但他實在不知道怎麽去笑容這本書。

林可似乎看出了鐘辛庭的為難,伸手從鐘辛庭手上拿過書本:“看不懂是嗎?沒關系,這個世界那麽浮躁,很少有人會靜心與藝術,水彩畫就像我的著裝一樣,很少人懂,很少人理解,習慣了。”

鐘辛庭對林可的著裝很感興趣,這種另類的服裝要是換到他身上,他一定會覺得難為情。

“你穿著很漂亮,很可愛。可是這樣的穿著不會很奇怪嗎?”

林可:“我很喜歡這套衣服。如果是在從前,我一定不敢這樣走在大街上。可是,他們難道不是只是些NPC而已嗎,為什麽要在意他們的眼光?”

當林可說出“NPC”這三個字時,鐘辛庭看到她眼裏閃過一絲失落,就像曇花一現,轉瞬即逝。林可的著裝與眾人格格不入,倘若放在正常的世界,她會顯得非常的奇怪,但就像她說的,這個世界除了他們這些人,其餘的都是些NPC,就算他們去詆毀她的穿著,那也不過是沒有感情的系統下達的指令而已,在這個世界,林可可以隨心所欲的打扮自己。鐘辛庭還沒有這麽高的覺悟,他從一旁挑了幾件普通的衣服穿上,站起來跳了跳。他抖了抖身子,甩甩手,跺跺腳,感覺身體沒什麽大問題,安了下心回答:“嗯,感覺不錯。”

“你喜歡鋼琴嗎?”林可向鐘辛庭伸出手,攤開手掌,手心放著鐘辛庭的鑰匙。

鐘辛庭的鑰匙上扣著幾個小小的音符,一般人看到音符第一反應就是鋼琴的五線譜,林可也不例外。

鐘辛庭接過鑰匙,看了看林可的眼睛。

“沒有,只是覺得它們好看就戴在身上而已。”

林可左手捂住嘴巴笑著:“好吧,我還以為你這種窮小子也會有這種奢侈的愛好呢?”

鐘辛庭悄悄的“呵”了一聲。

“我得存一年才能夠買一架鋼琴啊,而且還要維護,還要調音,還會擾民,還得有時間學。有這閑情逸致我還不如睡個覺多好。”

林可:“可是現在你知道他們都NPC了啊,你也有錢了啊,調音也可以用bug處理,你不試試?”

鐘辛庭躺倒在床上:“呵,現在?我彈給誰聽?這些NPC嗎,有什麽意義。就算我談得再好,只要系統不想讓我出名,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出名,那我努力來幹嘛啊,心累。我現在不想做其他的,我就想有人告訴我這個世界是個什麽樣,我又該做什麽!”

林可:“你也是漫無目的的活著呢,我也稍稍了解你為什麽會那麽多煩惱了。聊點其它的吧,說說你這些傷是怎麽來的。”

幹掉一個激進派,從7000米高空生還,鐘辛庭早想跟人吹噓自己這炫酷的經歷了,這回正好林可問起來,鐘辛庭兩眼放光的從床上彈起來。

“很好,那我就跟你說說什麽叫做絕處逢生,不過得先等我一下,我怎麽說也有兩天時間沒有上廁所了……”

林可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惡心。”

鐘辛庭不屑的看著這位小美女:“你以為大俠就不需要……不行了,待會我再跟你說吧。”鐘辛庭捂著肚子沖進廁所,留下滿臉無奈的林可。

雖說大病初愈,不過想到自己消滅掉了一個激進派,還從幾千米高空撿回一條命,鐘辛庭越想越得意。南站時的他只會逃跑,第二次出任務又因為林可幹擾失敗,他真懷疑自己就是一個廢物。這一次的事件讓他找回了一點自信。

從廁所裏出來,躺在床上,看著沈迷在書本的林可,鐘辛庭咳了咳嗓子,準備要講述他那不平凡的一天。他開始回憶當天的整個過程,梳理思路,從他與李建軍接觸,接著被謝沈發現,再到被謝沈追殺,最終反擊。雖然過去了兩天,還昏迷了不少時間,但當初的場景和細節卻歷歷在目,就像是記錄在照片裏一般清晰。

而當他回憶到服裝市場那地獄般的場面時,心卻像突然被塞了一個什麽東西,堵得慌。

他回想起那個捧著火車的小女孩,回想她慈祥的爺爺奶奶,回想那被鮮血染紅的世界,一股強烈的憂傷之感襲來。他抓著自己的胸口,好像阻止什麽出來。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那些NPC和善的笑臉,這些笑臉成為了戰鬥的陪葬品。他很奇怪,那只不過是些NPC,為什麽自己會那麽難過?

看著鐘辛庭突然的失落沈默。就像突然變了一個人,林可關切的問到:“怎麽,有什麽傷心的事情嗎?”

鐘辛庭沒有回答她,只是低聲問:“你們不想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麽回事嗎?”

林可:“想。”

鐘辛庭:“那為什麽不去調查派或者激進派,反而要維護這個世界。”

林可:“因為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怎麽,你想說什麽?”

鐘辛庭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你猜猜,這次我殺了多少個NPC?”鐘辛庭頓了頓:“至少5個,其中還有一個是都還不會說話的小女孩。”

林可知道鐘辛庭在意什麽,她沒有接話,靜靜的等待他繼續往下說。

“他們只是NPC不是嗎?他們根本沒有思想不是嗎?甚至在我到來之前,他們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不是嗎?可是……”鐘辛庭難受得說不出話。他就像一個孩子,他知道自己犯了一個打錯,可是卻不知道錯在哪裏。等待著大人告訴他,他沒有做錯,或者批評他,他應該怎麽做。

是啊,自己在地下室殺死的NPC不計其數,理應鍛煉出一顆堅強的心了,可是為什麽這次還會如此難過?

林可將書本輕輕一扔,書本精準的插入書架的封地當中,完美回歸原位。她沒有去安慰傷感的鐘辛庭,而是打開了另一個話題。

“你覺得鐘小雨怎麽樣?”

“天真、善良、可愛、活潑。有時會鬧些小脾氣,但又總會向我撒嬌。明明自己很笨,卻又喜歡幫助別人,最後一起把事情搞砸,然後不斷的道歉,再找我撒嬌,是一個好女孩,……”說話時,鐘辛庭眼睛恢覆一些光芒,只是,在炫耀他女朋友之後,他補上了一句令他無法真心對待這份感情的話。

“可惜,她只是個NPC。”

“嗯,真是個不錯的好女孩,那麽張林山呢?”

張林山!那個已經不在,但讓他永遠無法忘記的名字。正真扭轉他生活的人。

“瘋子,殺人魔。”

林可:“可是,你知道嗎?除去那些NPC,他一共殺死的人不到5個。”

鐘辛庭說不出話,他知道林可的意思。張林山是人,有思想的人,可是對比起張林山,身為NPC的鐘小雨似乎更像是一個有靈魂,有靈性的人。仔細想想,好像不只是張林山,似乎所有的人都很奇怪。每次他進到調查派,他都能看到朱彥岳懶散的靠在沙發上玩手機,李美玲吃著永遠也吃不完的薯片,嚴松坐在電視機前沈思。除了去監視外界情況的人,大家都沒有任何事情可做。衣食住行不需要擔憂,也無需做出什麽豐功偉績,所有人都只是為了調查這個世界而活著,甚至他自己每天的上下班也只是為了保命而不得不演的戲。明明什麽都不缺,可是又感覺缺少了些什麽。好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些所謂的人都已沒有了靈魂,好像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

身邊的同伴死了不會悲傷,輕描淡寫的殺死跟自己相處甚歡的NPC。很奇怪,曾經看到血就會心慌的自己,如今殺死那麽多人內心卻毫無波瀾。哪怕將年幼的小女孩當做人肉炸彈,都變成可以利用的一種戰術,這算什麽?當時的他為了殺死謝沈保住自己性命,沒有考慮到這些,如今回想起來,揪心之感實在難以言喻。

鐘辛庭從思索中回過神來,他問林可:“你說人的定義到底是什麽,只要有思想就算是個人了嗎?這會不會太廉價了一點。”

回憶這段時間的生活,鐘辛庭開始對“人”這種生物的定義感到迷茫。在這個世界當中,他們這些真正的人的生活幾乎是一團糟。沒有夢想,沒有感情,單純的抱著“我想知道這個世界是什麽回事。”的想法活著,隱藏著自己的真實想法生活在NPC四周。而那些所謂的NPC,會哭,會笑,擁有千奇百怪的設定,過著有喜有悲豐富多彩的生活。他們開心了會笑,難過了會哭,被欺負了會生氣,被誇獎了會驕傲。不知不覺,有思想的人的各種行為變得像是NPC,而沒有思想的NPC卻更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有思想的鐘辛庭像機器一般完成“探究世界”的任務,沒有思想鐘小雨則像人一樣在生活。

林可搖了搖頭,看向窗外:“誰知道呢。”

林可沒有批評他,也沒有安慰他,鐘辛庭依舊感到深深的自責:“你講話還真是簡潔。老實說,我很希望你能反駁我或是罵我,哪怕吵一架都好。我現在心裏憋得慌,但卻沒有辦法發洩。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麽你們沒有殺死我?”

林可:“他們想讓你加入我們。”

鐘辛庭苦笑:“呵,你想讓我跟你們一樣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平靜的生活下去嗎?”

林可:“很難嗎?”

鐘辛庭擡起頭,望向窗外,惋惜的道:“我很奇怪,明明知道一切都不是真的,為什麽你們甘心被關在這裏。你們不想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嗎?就像籠子裏的鳥,為什麽你們願意自甘墮落的待在這裏。”

林可:“可是知道了又有什麽意義?這個世界就像是程序,我們只是一些數據,就算是知道了真相,數據又怎麽能從程序裏出去呢?”

鐘辛庭有些懊惱,他覺得保守派這種甘於被欺騙的想法很不爭氣:“不知道就不去努力,看到沒有希望就不去爭取,你們就甘願就這樣生活?我實在無法認同你們,至少我想要知道這個系統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林可依舊保持淡淡的語氣:“你覺得我們就像甘心困住籠子裏的鳥?”

鐘辛庭:“對!”

林可:“可是,你失去自由了嗎?”

鐘辛庭有些激動,語速加快:“這一切都是假的啊!醫生是假的,警察是假的,這鋪床是假的,這裏空氣都是假的,甚至我的父母……”鐘辛庭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甚至我們的親人都是假的!”

林可:“你有沒有想過,在你知道這個世界是這樣之前,那樣的生活才是正常的。這個世界沒有限制我們什麽。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可以喜歡你喜歡的人。其實說到最後,這個世界唯一不正常的東西,只有我們。”

鐘辛庭語塞。

的確,這個世界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危害,他的內心告訴他,他也想回到從前。

林可:“你們只是單方面的認為這個世界欺騙了你,所以你們要反抗。卻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界給了我們什麽。他給了我們感情,給了我們生活的空間,給了我們美好的生活。可是你們僅僅只是因為自己覺得受到了欺騙,就拋棄這些去反抗。”

鐘辛庭有些心虛:“但是,我們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欺騙自己,不是嗎?”

林可:“在這個世界生活,直到死去,難道就不是人生了嗎?”

鐘辛庭看著林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現在很迷茫,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林可:“那我們做個假設,如果激進派最終揭露現實,拯救了世界,把我們帶回真正的現實。那就意味著張林山那些人將是人類的英雄,但是你真的覺得那樣的人被奉為英雄的世界就是你想要的世界嗎!”

鐘辛庭再次無話可說,她說得沒錯。現在激進派和調查派都是一些沒有感情的人,如果這些人成為了世界的救世主,那被拯救的世界又有什麽意義。想到張林山握著沾滿鮮血的大刀站在高臺上,接受眾人的歡呼,鐘辛庭憤怒的吐出一句話。

“如果那種人渣做的事是正確的,我寧可選擇死亡。”

“那你內心的真正想法是什麽?”

“不知道。但是,就像狼人殺一樣,既然我被選為知道一切的預言家,我就不能裝作普通村民,我必須帶領大家找到那些狼。”

林可看到沒有說服鐘辛庭的切入口,鐘辛庭的情緒也開始有些激動,她轉移了話題:“說了這麽久,你是不是也該把你的故事告訴我們?”

鐘辛庭嘆了口氣,要一個人改變自己的觀念不容易,這樣爭論毫無意義。兩個派系人各有志,沒有對錯。保守派想讓自己成為一個真正的人活在這個世界,調查派想要知道真相,二者沒有對錯。他也順著林可的話,將自己與謝沈搏鬥的事情一一道來,語氣不再自信感,微微帶著一絲懺悔。

“聽完了感覺怎麽樣,我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個混蛋?”

林可:“如果你用的是像張林山那樣的語氣跟我說話,那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說著,林可從床邊拿出一把手槍。看著林可的動作,鐘辛庭背後唰的一涼,原來他一直被槍指著。從位置看來,只要鐘辛庭稍有異動,林可就能很快殺死他。

“可是你會反思,你在後悔。”

鐘辛庭點了點頭:“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因為殺死了幾個NPC而在後悔,很可笑吧?”

林可語氣不在是輕描淡寫,變得稍微有些嚴肅:“其實你並不是在後悔那些NPC的事吧,你只是在後悔自己好像變成了像張林山那樣的人。”

鐘辛庭:“誰知道呢?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樣去看待這些NPC,他們不過只是數據而已,不是嗎?”

林可:“你剛才提到過一個叫李建軍的人,那麽我要問你,如果站在李建軍的角度看這個世界,究竟是張林山像人,還是鐘小雨像人。”

鐘辛庭毫不猶豫的回答:“鐘小雨。”

語氣果斷得他自己都不相信。

林可:“那就沒什麽問題了。那麽,你覺得李建軍這樣蒙在鼓裏很可憐,還是像我們這樣知道真相的人可憐?”

鐘辛庭沒有回答,他在內心不得不承認,他羨慕李建軍這樣不知道真相的人,或者從一開始,他就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林可:“所以我們才要保護這個世界,保護那些還開開心心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不是嗎?”

鐘辛庭嘆了口氣:“哎,感覺你就快要說服我了……”

林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我們保守派人數會這麽少?”

鐘辛庭望著林可,稍稍思索了一會兒說:“因為你們都是從其他派系過來的?”

鐘辛庭只能想到這一種可能,保守派不願叫醒熟睡中的人,所以哪怕知道了李建軍是一個人,也不會讓他加入保守派。那麽保守派的來源只能是從其他派系叛變而來的。

林可將槍放到一旁,站起身走到窗前,將窗戶打開。一陣清風吹來,混雜著花香。幾聲悅耳的鳥叫聲傳入鐘辛庭耳朵,原來這所房屋並不在鬧事,它臨近郊外。窗外是一片碧綠的景色,纖細的樹枝掛著綠油油的樹葉,微風的調戲著綠葉發出沙沙的聲音,這是大自然在嬉戲。如果附近還有一條潺潺的小河,那就更完美了。

林可輕輕踮起腳尖,避開樹縫透過的陽光,摘下一片樹葉,捧在手心。

“你看,這個世界給了我們清新的空氣,柔柔的風,漂亮的衣裳,還有它。”林可將樹葉撕成兩片,將一片遞給鐘辛庭。

“看,多麽精細的結構,連一絲一毫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這樣美妙的世界,為什麽一定要去破壞它呢?”

鐘辛庭望著手中的樹葉,陷入深深的沈思。

為什麽一定要打破這片寧靜?

如果可以,他想回到一個月前,拒絕嚴松的邀請,然後與鐘小雨相愛,結婚,白頭偕老,最後死去。這才是完美的人生。

這個世界並沒有傷害他們,調查派和激進派的反抗,僅僅只是為了反抗而反抗,就像一個懵懂的叛逆少年,想要掙脫繈褓。

兩人都不再說話,靜靜感受著這個世界。隨著太陽的移動,光線發生偏移,一塊小小的光斑打在林可手上。林可沒能感受陽光的溫暖,她不舍的將手移開,關上窗,拉上窗簾,向房外走去。

“好好想想吧。”

隨著房門的關上,房間內只剩下鐘辛庭一個人。看著林可離開的背影,他突然覺得這個可愛倔強的少女有些小小的可憐,她深愛著這個世界,可是這個世界卻傷害著她,哪怕想感受一下陽光的溫暖都做不到。鐘辛庭雙手打開呆呆的躺在床上,望著頭頂那空白的天花板。白花花的天花板就像電影屏幕一樣回放著他的人生,曾經的一切是那麽的真實。那有他慈祥的父母,熱情的同事,可愛的鐘小雨,每天跟他打招呼的大媽。

是啊,有多久沒有跟那個大媽打招呼了呢?

此時此刻,鐘辛庭好像逃避這個世界。人生這個話題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沈重了。激進派,調查派,保守派。現在給了他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這個選擇將會決定他未來的人生方向。硬幣只有兩面,選擇卻有三個。

加入激進派,成為一名勇士,拼上性命與世界對抗。

加入調查派,成為一名刺客,隱藏於暗部窺探世界。

加入保守派,成為一名守衛,安分於現實守護世界。

一旦做出選擇,他就必須為他的選擇負責到底。望著被關上的窗戶,一個想法從內心誕生。微微一笑,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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