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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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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不知道別人遇到這種情況會怎麽選擇,她以為自己可以狠得下心永遠不和周維聯系,可事到臨頭,她又做不到。人若是機器就好了,鎖定什麽情緒輸入指令,按章辦事多方便,也不用如此糾結痛苦。

陳安轉頭看著窗戶外面,浩瀚深沈的黑夜。耳朵裏舒緩的音樂,她咽了下喉嚨。她母親走的時候,陳安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感受。至親的人,連走都帶著遺憾,她不忍心。

空姐的聲音響起,陳安抿了下嘴唇,轉頭看過去:“給我一杯水,謝謝。”

周維把水遞給她,陳安看了他一眼才接過。周維穿著純黑色的西裝,整個人嚴謹而深沈。

陳安喝完了水,閉上眼靠在座位上。

她來了,周維父親的病他們都知道怎麽回事,能熬三年,已經是極限。嗓子有些發硬,梗得慌陳安深吸一口氣,擡手蓋在臉上。

一個小時的飛機,到的時候晚上十點。周維疾步往外面走,陳安是從聚會上過來,穿著一件及膝的裙子外面搭小外套。走出機場,風一吹有些冷。

周維回頭看到,一把拉過陳安脫掉外套就搭在她身上。他什麽都沒說,晚上十點多機場人不是很多,他攔了一輛出租車上去。

“l市人民醫院。”

車子啟動,陳安要拿掉身上的外套還給周維,他皺眉:“穿著吧。”

陳安身體一直都不太好,咽了下喉嚨堅持把外套遞給周維,從包裏掏出耳機塞在耳朵上,閉上眼靠在座位上。燈光從窗外照射進來落在她的臉頰上,陳安的肌膚白皙幹凈,濃密睫毛烏黑。周維知道她睜開眼是什麽光景,陳安不會讓人驚艷,她像水,幹凈的水。

結婚前他從來沒想過會有一天對陳安動心,結婚後,他知道陳安會乖巧聽話。可是,他沒想到離婚,陳安堅決的離婚了,一點餘地都沒有給他留。

周維有些煩躁,生生逼著自己移開視線,父親的病是懸在頭頂的刀,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下。

到達醫院是半個小時後,周維偏頭看到陳安睡著了,頭發傾斜下來遮住了半邊臉。周維喉嚨滾動,片刻後伸手去碰陳安的臉頰,她突然就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周維義無反顧的伸手把陳安額前碎發給別過去到耳朵後面,露出整張臉。

“到了。”

陳安皺眉,這人什麽毛病,又伸手把耳朵上的頭發給拿下來。

跟著下車,外面有些冷。

周維在前面走,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陰影。陳安想起他剛剛手指刮過自己的臉頰,有些癢,臉一熱,埋頭繼續往前面走。

穿過門診大樓,又過了兩棟樓。

白色的燈光照亮了醫院,疏影傾斜,夜風微涼。

走著走著陳安就跟不上周維的步伐,夜裏的醫院裏很安靜,偶爾會有一兩人路過。遠處突然響起了哭聲,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在這黑夜裏格外滲人。

擡眸就看到周維停下腳步在等她,陳安連忙跟上去。

“冷麽?”周維打量她。

“還好。”

周維就慢下了腳步,陳安拒絕他一切的示好,周維也不做無用功了。

上到五樓,剛出樓梯口就看到一個人影匆匆走了過來。

“姐夫。”

周維先開口,劉永臣就停住了腳步,他是個四十來歲的微胖男人。

“你和弟妹來了?走走,趕快過去。”他面色凝重,周維心裏咯噔一下,一把拉住陳安的胳膊,快步往前面走:“爸怎麽回事?”

“情況不太好。”劉永臣看了眼陳安和周維,陳安要掙紮的手就停止了,擰眉聽著。周維有一個姐,比他大八歲,嫁到老家這邊。

周維握著陳安胳膊的手緊了下,陳安感覺到他的緊張,擡眸看過去。

“你們先過去看看吧。”劉永臣說:“爸媽在等你們。”

氣氛忽然就凝重起來,陳安有種不好的預感。

剛進病房,周母就站起來,她眼圈通紅。

“媽,姐。”周維快步往病床前去,父親昏迷著,並沒有清醒,身上插滿了各種儀器管子。心一下就揪了起來,他皺著眉鼻子有些發酸,瞇了瞇眼睛:“爸?”

“醫生說——”周琴哽咽著紅了眼圈,泣不成聲。劉永臣連忙攬住她的肩膀,接著說道:“爸爸昏迷前還念著你們,想看看你,他肯定會醒來——”

陳安偏頭看向另一個方向,眼睛發澀。

保姆攙著周母,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懸起。

“怎麽不提前告訴我?”周維喉結滾動,垂在身側的拳頭緊握。

“你太忙了,我們想著沒什麽事呢。”

陳安看到周維胸膛起伏,他緊抿著嘴唇面色沈重。病房裏沒有人說話,許久後,周維說:“爸……還能醒來麽?”

老人熬的燈枯油盡,醒來怕是難了。

醫生也說了,吊著命,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怎麽樣。

陳安沒想到會這麽嚴重,雖然做了心理準備,可她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他們在這裏坐了一會兒,周維說:“我在這裏守著,姐夫你先送媽和姐回去,有任何情況我立刻給你們打電話。”母親年紀大了熬不住,然後視線就落到了陳安身上,陳安不等他安排先開口了:“我在這邊陪著你。”

家離的有些遠,來回要二十來分鐘。劉永臣在醫院附近酒店開了房間,他們三個先過去,這幾天他們都守在醫院沒有合眼。

周維是周家的男人,他回來就是主心骨。

病房裏安靜下來,陳安走過去在病床前鞠躬,突然就紅了眼圈:“叔叔,對不起。”

如果她不任性,昨天跟著周維回來,最起碼他能看看兒子。

她母親走的時候,是滿意閉上眼。可這個老人,她忍心讓他們傷心麽?

周維拉過椅子坐在床邊,靜靜看著父親,一言未發。

房間裏只有儀器滴滴的響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周維擡手搓了一把臉,深吸氣:“你過去找姐夫他們,找個房間先睡一會兒。”

陳安沒有說話,走到窗戶邊看著外面的黑暗。

母親去世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夜,她什麽都來不及做,母親就離開了。

陳安在小沙發上睡了一會兒,周維一夜沒睡守在病床前。陳安是被醫生的聲音吵醒,睜開眼就看到滿屋子的人,她立刻坐起來身上有東西滑下去,看了眼是周維的外套。

“這些儀器,也不過是增加了他的痛苦。”醫生推了推鼻梁的眼鏡,聲音殘忍:“拖一天,也不過是多一天痛苦,你們想清楚。”

周琴嚎啕大哭,陳安楞怔怔的看著面前混亂的場景。

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鋪撒了整個病房。天亮了,天亮了,他要離開了麽?

他沒有看到周維,沒有看到孫子。當初結婚的時候,抖,他高興的塞給陳安一個厚厚的紅包。他中風後遺癥,手指一直在抖,他說:委屈了告訴他們,他訓周維。

陳安抿了下嘴唇,如果早回來,他會不會安心的走?

他們在猶豫在爭吵,誰也狠不下心來斷了他的命,可是這樣苦苦的熬著都痛苦。

下午三點,周父毫無癥狀的醒來了,陳安一下子就反應過來迅速跑了過去。周維握著父親的手,他站在病床前彎腰全神貫註的靜聽著。

“爸——”

周父看著他,努力的揚起嘴角,他的手指顫抖著指了指周維身後,周維回頭看到陳安,另一只手拉過陳安:“我和安安回來看您。”

他蒼白的嘴唇顫抖著,聲音被氧氣罩給蓋住了。

周維的淚一下子就滾落下去砸在白色的床單上,他似乎笑了,嘴型似乎在說好。

然後就再次昏迷過去。

周維緊緊抓著陳安的手,他站在病床邊。

這個時候,無論做什麽決定都是一輩子的痛苦。

中午醫生再次提出中止治療,那對病人來說是痛苦的,這一次,周琴也同意。周維發了一次火,走出去站在外面抽煙。

陳安遠遠看著他,找了個長椅坐下,她仰起頭看向遠處。天空湛藍,今天是個非常好的天氣,她攤開手,從樹枝之間散落下來的陽光搖曳在自己的掌心,她收緊了手掌。

一無所有。

大概過去了一個小時,周維抽完了半盒煙,他蹲在地上劇烈的咳嗽。陳安站起來走過去,站在周維面前,三十歲的大男人了,他肩膀抖動。

陳安知道他哭了,周維這個人,很多事都憋著。在沒結婚前,陳安覺得這樣沈默的男人很有魅力,結婚後,陳安恨透了他這中性格。

許久,陳安拍了下他的頭。

周維的頭發很短,有些紮手。他突然起身抱住了陳安,很緊,差點把陳安給勒吐血。

陳安陷在他的懷裏,擡眸看向遠處,太陽照射在醫院大樓的玻璃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風吹動樹枝發出聲音,遠處的萬年青綠波湧動。

他們都要學會放手,這是個過程,十分痛苦的過程。

“他很痛苦,周維。”陳安閉了閉眼,開口:“你要……放手,抓不住的。”

遠處,不知道誰在放一首歌,腔調空蕩悲熗。

那是韓紅的天亮了,陳安很喜歡聽那首歌,一直很喜歡。眼睛有些濕潤,生死,真是太沈重的話題,誰都想留住父母,可生死怎麽能掌控在自己手裏呢?他們誰都沒有掌控生死的能力。

下午七點撤了周父身上的儀器,翌日淩晨五點半,周父停止了呼吸。

周維跪在病床前痛哭,陳安跪在地上,滿耳朵都是哭聲,她也就哭出了聲。

世界上沒有後悔藥,是她考慮的東西太片面。

離婚不單單是兩個人的事兒,更是兩個家庭。

父母對他們充滿期待,可他們沒能過到頭。

也許是周維的錯,也許是陳安的錯,可這一切如果坦白,對周家父母都是打擊。老人年紀大了,想要的是兒女幸福家庭和美。

周家沒有人知道周維和陳安離婚了,所以陳安還行的是兒媳的禮。

陳軒打電話過來,陳安看了眼來電接通:“大哥。”

“你在什麽地方?這幾天也沒回家?”

“我在l市?”

“你去那邊做什麽——”陳軒提高了聲音,有些激動:“你跟周維回去了?怎麽回事?”

周維作為周家唯一的兒子,他得主持喪事,白色的孝服十分刺眼,穿梭在人群中。陳安別開臉,看向遠處:“他爸爸沒了。”

“啊?”陳軒一頓,隨即說道:“這麽大個事,你怎麽不告訴我?”

“大哥?”

“你們離婚的事兒他父母還不知道吧?我想周維也不會說。”周維還在想覆婚呢,作為男人,陳軒覺得他肯定不會和家裏人說這事:“我一會兒過去,做戲也要做周全了。哎,怎麽走的這麽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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