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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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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丫頭跪在地上,一直哭一直哭,泣不成聲。

“我應該早一點發現的,夫人這陣子食欲一直很不好,臉色又蒼白,動不動就頭暈,定是早知道自己懷了孩子,卻不讓我們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麽?”

為什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孩子沒了,是他親手把他的孩子給殺了。

閻浩天動也不動的坐在椅子上,這麽多天來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不說話,不吃飯,水也沒喝幾口,就這樣一直呆坐著。

“堡主,求求你不要關夫人吧,夫人流了孩子,身體又虛弱得不得了,如果堡主要把夫人關起來,夫人會死的……”

“住口!”霍爺忍不住大喝。“小小奴仆,在這裏胡說什麽?”

“霍爺……替夫人求求情吧,夫人究竟犯下什麽天大的錯,需要被關進牢裏?

珍丫頭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尊貴優雅的夫人會偷咱們閻家堡什麽東西?”珍丫頭還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問著。

霍爺瞪著她。“你只要乖乖回答,這幾天你和夫人上哪兒去,見了什麽人就行了,問這麽多幹什麽?”

珍丫頭憤憤的拿袖子抹著臉。“不就上了一趟都城和蔚城嗎?珍丫頭不知道夫人見了什麽人,夫人叫我在客棧等,又沒讓我跟……我都說了好幾次啦,你們為什麽還不信?”

“事關重大,切不可在堡主面前說謊!”

“奴婢真的不知道嘛,打死我也不知道啊。”夫人求她千萬別說出她去了飄仙樓一事,夫人都折騰成那樣了還這樣求她,她說什麽也要幫夫人瞞住啊,這樣也不算說謊吧?因為她真的不知道夫人進飄仙樓見了什麽人。

霍爺瞪著她,她頭低低的嘟著嘴,跪到腳都麻了。

“堡主……”霍爺轉向閻浩天請求指示。

閻浩天揮揮手。“讓她下去吧。”

“是。”

“堡主,你真的要把夫人一直關在牢裏嗎?”珍丫頭跪在地上不起來。“然後呢?堡主想對夫人怎麽辦?”

是啊,他該對她怎麽辦?閻浩天的黑眸掃向了跪在地上的珍丫頭,他也想問啊,他該怎麽辦?

盜圖者,死。

雖然大部分的堡內人士都不知道冬艷偷去的東西是藏寶圖,但還是有幾人是知情的,在這樣的狀況下,他閻浩天身為閻家堡堡主又豈能偏私姑息?她甚至連圖交給誰都不願意對他說,他在她身上也找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他能怎麽辦?

“就代替本堡主好好照顧夫人吧,珍丫頭。”這是他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堡主……”珍丫頭不解的望著他。

她怎麽代替堡主呢?為什麽堡主的眼神這麽的憂傷,卻不願意親自去見見夫人呢?他明明是深愛夫人的,不是嗎?卻又狠心的把流了孩子的夫人關進牢裏?

“去吧,夫人想吃什麽、吃得下什麽,全都叫膳房去做,還有大夫開給夫人的藥也要記得按時給夫人喝下……”閻浩天突然鼻酸得說不下去,兀自起身大步走出了大廳。

“霍爺……”

“嗯?”

“堡主他……是不是哭了?”珍丫頭楞楞的看著門口,心突然覺得好痛好痛。

“他是那麽擔心夫人,對吧?”

霍爺很想斥她胡說八道,可自己的淚也梗在喉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冬艷再一次見到閻浩天,是在她流掉孩子的半個月後。

牢房裏充斥著濃濃的中藥味,說它是牢房,卻也不盡然像,因為裏頭鋪設著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頭還鋪有厚厚的被褥,足以讓裏頭的人睡得舒適,尤其今兒天氣還算暖,雖然牢裏較為陰濕,但那面對山林的一扇小窗偶爾還是會透進陽光。

閻浩天看著一張被臨時搬進來的木桌幾,上頭擺滿各式各樣的小點,燭光盈盈,像是可以把人孤寂的心稍稍點暖。

他的黑眸轉向冬艷,她的氣色偏蒼白,但長發被梳理得很好,像瀑布一樣的落在肩上,唇色也像染了胭脂,淡淡的紅,很是美麗。

她,被照顧得很好。

多日來的擔憂掛懷,牽牽念念,在這一刻被化解了開,他柔了眼波,卻掩不下一直沖撞著在內心交雜的矛盾。

他是恨她的,恨她背叛了自己,背叛了閻家堡,背叛了他對她的愛與真心,讓他霎時明了她對他的一切全都是假。

他是恨她的,恨她明知懷了他的孩子卻悶不吭聲,要不是危在旦夕,她是不是打算永遠不告訴他而一走了之?

他也恨自己,恨自己沒法子改變她的心意,恨自己沒法子愛她愛到讓她偏向自己,恨自己親手推開她,又親手毀了他們未出世的孩子。

一輩子,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一輩子,他都無法原諒她。

可是,要他親手將她推向死亡之路……

閻浩天緊緊握拳,長滿胡渣的俊顏上滿布著沈沈的悲痛與憂傷,他看著她,想把她擁緊,卻壓抑著,連再上前邁開一步的勇氣都乏。

她,也恨著他、怨著他吧?恨他害死了孩子!怨他心狠的把剛剛流掉孩子的她丟在這裏不聞不問!

他等著看到她怨毒的眼神,冷冰冰的嘲弄他的模樣,他一直以為會是這樣,所以連面對她的勇氣都沒有。

冬艷,卻是對著他……笑?

笑得那麽美、那麽心無芥蒂,像是兩人之間什麽都不曾發生過,像是初相遇。

“我一開始就是有目的接近你的,湖是我自己跳的,胸口上的傷是我自己刺的,好讓你對我負責,娶我進門。”

聞言,閻浩天只是挑眉,卻未語。

冬艷挑挑眉。“你不會是早知道了吧?”

所以,他才不曾再問過她,關於她那日受傷落湖一事?

“我只是猜測,因為我派去的人一直查不出那天在湖畔可能動手傷你的人,甚至有人說你是自己跳下湖的。”閻浩天淡道:“但,你並沒有逼我娶你,我也不是因為這樣才娶你,是我自己選擇你的,所以,我不會把這事怪在你身上。”

冬艷嫣然一笑,“閻堡主果然是人中豪傑。”

“你想說什麽?”此時此刻,她為何重提過往?

聽見她這樣微笑的讚美他,閻浩天一點都不覺得好過,事實上,她這樣無所謂的神情及態度,就像是在嘲弄他過往對她的情深一般,讓他再一次感到被欺騙的憤怒。

“我只是要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聞言,閻浩天的身子狠狠一顫,拳握得更緊。

“我嫁你是不得已,本不想要懷你的孩子,卻一個大意有了,我本來想偷偷把它打掉的,結果……”她看了他一眼,見到他眼底那深沈的痛,她笑得更加美艷,冷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這樣很好,它本來就不該存在,我也沒打算讓它存在,所以,你又何必覺得對不起我?你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解決了我本來就要解決的事。”

瞧瞧,她說的是什麽話啊?

是人話還是鬼話?

要不是那孩子是因為他才不得不消失在這世界上,他會因為這句話而上前把這樣的她給狠狠揍一頓吧?因為,連她自己都快說不下去了;他又如何能聽得下去而無動於衷呢?

可……

冬艷笑著咬唇,硬逼著自己不準在他面前軟弱,不許哭,只能笑,事已至此,她能幫他的也只有這個了。

他的心,她怎會不懂呢?因為太過愛她,所以更恨她,卻又因為孩子不小心被他給弄沒了,他罪惡感深重,怕她恨他,也怕她怨他,不斷的折磨著他自己,痛苦不已,悲傷難過,可能一輩子也走不出這深淵啊。

她不要他痛,舍不得他痛啊……

只好,痛自己。

果不其然,閻浩天眼中的傷痛與愧疚轉為對她的熊熊怒火,他不再站在遠處望著她,幾個箭步沖進來,一掌掐上了她的咽喉……

“你這毒蠍心腸的女人!懊死的!我怎麽會愛上你?”他緊緊掐住她,讓她在他面前瞠大眼,連呼吸都困難。

她沒有掙紮,一股強大的窒息感迫著她,讓她又痛又難受,可是她還是沒有掙紮,只是靜靜地瞧著他,還可以靠他靠得這麽近的看著他,對現在在他眼中宛如罪犯的她而言,已經是種奢侈了吧?

如果,她就這樣死在他手裏……也是很幸福很幸福的吧?

冬艷笑了,笑得很美很美,下一刻,她倒在他懷裏……

閻浩天慌了,驚覺自己剛剛對她做了什麽事的當下,他拼命搖晃她,強烈的驚恐鋪天蓋地而來,他驀地狂嘯,嘯聲震天,緊緊擁抱著躺在他懷裏的冬艷,壓根兒忘了去探她的鼻息……

他只是緊緊緊緊的抱住她,完成他這半個多月來的渴望。

就當他只是個男人,不是堡主,那麽,他定帶她逃到天涯海角,就算要用他的命來償,也要護住她……

可,剛剛他對她做了什麽?

他竟想把她殺了嗎?是嗎?他竟然恨她恨到想把她殺了嗎?那此刻的他,又為何會如此如此的心痛?

他將臉枕在她胸懷,懷中的她,心還在跳。

閻浩天幾乎要喜極而泣,抱她抱得更緊。

“堡主!”之前被他叫到外頭駐守的手不讓他的狂嘯聲嚇著,忙不疊奔進牢房,見到的就是堡主抱著夫人流下男兒淚,不由得也跟著慌了起來。“夫人她怎麽了?要不要叫大夫?”

閻浩天沈痛的閉上眼,點頭再點頭,下令道:“去赫連山莊找赫連麒,跟他說我馬上要見他,請他速速前來……”

下人一聽到要請的人是閻家堡死對頭赫連山莊的莊主,不由得傻傻楞在那裏,暗暗懷疑這堡主莫非是急昏頭了?

看對方呆呆的樣子,閻浩天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忍不住咬牙。“你,馬上去找霍爺,叫他去辦這件事,聽見沒有?還楞在那裏幹什麽?快去!”

“是!”這回,下人終於告退,匆匆離去。

冬艷頸項間的瘀痕,可以看得出當初下手的人手勁有多麽重。

赫連麒替她把過脈,上過藥,又開了藥方交給霍爺馬上去山莊取藥後,這才端坐在閻浩天面前定定地看著他,眼角還順便欣賞了一下這間舒適的牢房,手上的扇子微晃。

來之前,霍爺就已經把來龍去脈簡略的告訴了他,霍爺可以說是閻家堡內唯一一個知道,他赫連麒並不是閻浩天死對頭的人,雖然表面功夫還是得做,在眾人面前得視他如仇敵,但私底不對他可是必恭必敬的。

“不是終究要殺了她嗎?何不一鼓作氣?為何還要我紆尊降貴的來牢裏養她的身、治她的體?不顯多此一舉嗎?”

赫連麒開門見山地問,話鋒犀利卻針針見血,他不想當個太惡毒之人,但眼前見到閻浩天落魄成這副德行,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閻浩天看著他,眼底沒有往日的英氣勃發,只有滄桑及沈痛。

“我要你救她。”

赫連麒挑高了眉。“你的意思是……”

“對,我就是那個意思,只有你有能力幫我,也非幫我不可。”

“你就這麽愛她嗎?”

“我不知道是愛比較多還是恨比較多。”閻浩天苦笑。“但,我確定我要她活著,無論如何,都要活著……明兒晚上,把她帶走,反正你這死對頭是當定了,也不差這一樁……會幫我吧?赫連麒。”

赫連麒沒答他,反倒將眼角往外一掃,只見……

牢房外的一抹身影急忙閃過……

世事難料,人算總不如天算。

是夜,閻家堡不知何處竄出了大火,濃濃的白煙嗆得閻家堡內的人都拼命的往外逃。

“快查查究竟是哪兒起的火!”

“是牢房!快看!牢房那兒烈焰沖天呀!”有人大叫。

因為醉酒,閻浩天幾乎是最後一個走出屋外的,而且還是霍爺進去硬是把他叫起來的,沒想到才一走出屋外就聽見牢房失火,他震驚不已,跟著遠望,可不是呢?那沖天的火焰巨大得幾乎可以把整個閻家堡給滅了。

該死!閻浩天想也不想的以輕功用最快的速度往那頭飛掠而去,當他站在牢房前,就見一臉憂急的霍桑剛剛從火堆裏沖出來。

他一把提起他的衣領。“冬艷呢?冬艷呢?找到她了嗎?該死的!你究竟找到她了嗎?”

霍桑搖頭再搖頭,沈痛的眼神像是帶一抹對他的怨,深深的怨。

“全是火……進不去…不可能有人活著的……全是火……”霍桑的淚流了下來。“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把虛弱的她就這樣關在這裏?沒想過有人會殺了她嗎?如果有人叫她來偷藏寶圖的話,怕她說出口,也可能滅她口的,你都沒想過嗎?一丁一點都沒有為她想過嗎?”

閻浩天不敢相信的瞪著他,甩開他,腳步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你說謊!我不信,她一定還在裏頭,或許她找到地方躲著正等我去救她……不行!我得進去找!”

說著,閻浩天想也不想的沖進火海,任霍桑怎麽抓怎麽扯都拉不住也扯不住,他的武功沒堡主高,力氣更不可能比現在發了瘋似的堡主大,他根本攔不住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堡主只身闖進去……

“快點救火!拿水來!”

“不好了!堡主闖進火海裏了!快把堡主拉出來!快!”

呼喝聲此起彼落。

整個閻家堡亂成一團,動員了所有人,老弱婦孺全上陣,只為了快快滅火……

沒人發現,一個黑色身影跟著閻浩天的腳步踏進了火海,在千鈞一發之際出手救了他,並把人給強帶了出來……

他的艷娘,死了。

在滅掉的火海裏,找到了一具女人的焦屍,面目全非。

那一晚,珍丫頭剛好沒在牢房裏,幸運逃過了一劫,但也因為如此,更加確定了那具焦屍就是冬艷,因為牢裏只關著一個人,一個女人,就是冬艷。

閻浩天靜靜地坐在他和冬艷的房內,坐在冬艷常常畫畫的位置,用她的角度看著窗外的樹和花,夏去秋來,窗外的楓葉已紅,一日覆一日,一夜覆一夜,他沈浸在對她的思念裏。

多久了?他才敢踏進這間房。

多久了?他才敢放任自己這樣想她,一一巡過她曾和他共度的一切,繡榻和一桌一椅,她用過的筆、畫過的畫,還有櫃子裏的衣衫,他一件一件拿出來,抱著它們,想象她曾經偎在自己懷裏的觸感與溫度,還有她身上那獨特又淡淡的荷香。

無一錯過。

所以,當他發現櫃子裏那壓在所有衣衫下一處不易讓人發現的暗格時,他幾乎是屏住氣息的將手探入藏在暗格凹槽內的開關,將之輕輕打開……

那是一疊畫,整整齊齊的疊在一塊兒,他顫抖的伸手將它們取出,映入眼簾的第一張圖像竟讓他有剎那完全不知所措……

閻浩天瞪大他的黑眸,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些畫……

每一張,都是他。

每一張,都是他呵。

怎麽可以?她怎麽可以欺騙他?

她,明明是愛著他的,為何要騙他?為何?

“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你的筆下從來都只畫山畫水不畫人嗎?”

“人比花無情,我動不了心,便畫不下筆。”

他憶起兩人曾經的對話,更為之深深震撼著。

她,早已對他動了心,因為動了心,才會畫下一張又一張他的畫像……

卻在最後一刻,她還是告訴他……她從來不曾愛過他。

是因為不想他傷心,不想他愧疚,不想他為難,不想他痛苦,所以才逼著自己對他說出那樣的話來吧?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她啊,怎可如此待他?

隱忍著多月的男兒淚終是再也壓抑不了,閻浩天緊握著手上的畫,近乎悲鳴的咆哮出聲……

震天震地也震山河……

【上冊完】

《艷娘》作者:宋雨桐【下冊完結】

【內容簡介】

他,不再是那個英俊得非常飛揚跋扈的閻家堡堡主,

滿面胡渣不說,那眼底的陰郁悲傷,讓他失了神采。

以前的他不太愛笑,現在則喜歡大聲狂笑,

以前的他不愛飲酒,現在則每天把酒當水灌,

以前的他從不愛上花樓,現在則把花樓當成家…

旁人不明白,那只不過是他的一種過分掩飾罷了,

只為藏匿他心底的痛與苦,和那深深的依戀!

她為他心疼又心痛,卻無可奈何,

因為,她懂他,懂他對他的艷娘,那既愛又恨,

既思念又悲憤的心,所以默默守著他,

心甘情願當個丫頭待在他身邊,能夠天天看著他,

偷偷愛著他…這樣,就夠了。

她不敢奢望,他可以再愛上她一次…

【出版日期】2011/05/17

【出版社名稱】狗屋出版社

【書系及編號】橘子說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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