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低著頭小聲背誦：“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老師敲了敲講臺：“響一點，蚊子叫一樣背給誰聽啊。”寧覺辰一只手抓著課桌邊沿，一只手垂在下面捏成拳：“蜀道之難（lan），難（lan）於上青天……”

這好像是繼那天的自我介紹以後他第一次這樣在眾人面前說話，周圍很快響起竊竊的調笑聲。寧覺辰楞了一下，想到剛剛課間和許曳的插曲，臉一點一點紅了起來。老師催促道：“後面呢？”寧覺辰垂下頭用指甲輕輕摳著桌面：“後面、後面不會了。”“不會了？就背兩句就不會了？抄二十遍吧，前面的同學來！”老師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陸覺嵐應聲站起來，很流利地背完了。寧覺辰默默坐下，抽了本練習本出來罰抄，許曳又在後面戳他：“早讀課我聽見你背了，你不是會嘛，幹嘛不背完啊？”寧覺辰不自在地把椅子往前拖了拖避過他，沒說話。

過了幾天，有一次課間，許曳和陸覺嵐出去玩了一圈回來，看見寧覺辰額頭枕著手臂趴在桌上，腿上攤了本小書。許曳湊上去壓著聲音問他：“哎，你看什麽呢？”寧覺辰被他嚇了一跳，驚得一抖，膝蓋上的書啪一下掉地上。許曳剛想彎腰去撿，寧覺辰已經飛快地抓起來塞回了抽屜裏。許曳本來只是隨口問的，結果被他這一番誇張舉動成功勾起了好奇心：“幹嘛藏這麽快？小黃書啊？”寧覺辰沒料到他會往那個方向想歪，一臉無辜地搖了搖頭：“不是的！”

“不是小黃書你藏什麽啊！我又不會告訴老師！其實吧，大家都是男人，這都很正常嘛，來給哥看看。”許曳說著就去摸他的抽屜，寧覺辰知道自己力氣太小制不住他，只能慌慌張張用身體去擋。兩個人一番瞎折騰倒好像許曳環著寧覺辰的腰摟在了一起，桌子被他倆弄得一直往前撞到陸覺嵐的椅背上。陸覺嵐扭過頭，遞過來一個涼颼颼的眼神：“你倆有完沒完了？”寧覺辰本來從脖子根一路噌噌噌紅到了耳朵尖，被陸覺嵐訓了一句立馬臉色一白，急忙把桌子椅子往後拖了十幾公分：“對不起……”許曳也蔫蔫地收了手，朝陸覺嵐豎了個中指，小聲嘀咕：“兇死了，一點也沒你弟可愛。”回座位以後他還在寧覺辰背上戳戳戳，纏著他鬧：“給我看看嘛，我又不告訴老師。”

又過了一個禮拜，陸覺嵐放學去隔壁女校追妹子了，許曳心裏不爽也不好明說，去操場找人踢了會兒球。回教室的時候發現寧覺辰還沒走，一個人坐在那兒看書。許曳玩心上來了，偷偷從後門溜進去，輕手輕腳地走到他後面，猛一伸手把他手裏的書搶了過來。拿到手上就知道是上次寧覺辰不肯給他看的那本，就手掌那麽大。

許曳心裏美滋滋，仗著身高優勢伸直了手把書舉得老高，寧覺辰小兔子一樣在邊上蹦跶蹦跶夠不著。許曳把封面折過來一看，白激動了，不是小黃書也不是小黃漫，上面七個大字《標準普通話速成》。“小混蛋你耍我啊，就這玩意兒搞這麽神秘！”許曳啪一聲彈了一下寧覺辰的額頭。寧覺辰委屈吧啦地看著他：“……我又沒說是小黃書。”許曳隨便翻了一頁：“那你都學了一個禮拜了，念一下給我聽唄。”寧覺辰把書搶過來：“不要。”“又不要，你怎麽老是這也不要那也不要的。”許曳兩手一撐騰身坐在他右手邊的桌上，“你不會看了一個禮拜書還是啥也沒學會吧。”這激將法挺成功的，寧覺辰瞪圓了眼睛急切地辯解：“我會的！”

“那你說一遍：劉奶奶找牛奶奶買榴蓮牛奶，牛奶奶給劉奶奶拿榴蓮牛奶。”

“牛奶奶……”

“南南家種蘭花，蘭蘭家種南瓜。南南要用蘭花換蘭蘭家的南瓜，蘭蘭不願用南瓜換南南家的蘭花。”

“……啊？”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算了這個我不會背。”

“不是我說啊，你光看書有什麽用啊，得一邊聽一邊跟著學才行啊。我教你吧！”

“不要。”

“整天不要不要的，我很認真的好嗎！你跟著我念，劉奶奶。”

“念啊，劉，奶，奶。”

“牛……劉，奶奶。”

“找，牛奶奶。”

“找……牛奶（lai）奶（lai）。”

“不對，重來，奶，奶。”

“奶奶。”

完了兩個人一起回家，許曳對今天的教學成果很滿意，讓他回去以後好好練，明天一早到學校檢查。寧覺辰暈暈乎乎，滿腦子都是這段繞口令，晚上夢裏都是倆奶奶，一個捧著只榴蓮一個舉著杯牛奶，第二天陸覺嵐說你昨天幹嘛呢嘰裏咕嚕講了一晚上夢話。那段時間每天放學陸覺嵐都不在，許曳球也懶得踢了，光和寧覺辰兩個人湊一起給他糾正普通話。

學期末的一節語文課上，老師不知道無心還是有意，又把寧覺辰點起來背書，還是《蜀道難》。寧覺辰緊張死了，一開口就念錯了：“蜀道難（lan），李白。”他又聽到左右的竊竊私語和低低的笑聲，和上次一模一樣。寧覺辰兩條腿抵在凳子上一直抖，椅背被帶的哐哐撞在許曳桌子上，他聽到許曳在後面說話：“無聊，有什麽好笑的！”說完還往寧覺辰右手邊那個笑得最歡的男生背上扔了個大紙團，然後他用筆帽戳了戳寧覺辰的後腰：“好好背，別緊張，教你一個多月了。”

寧覺辰覺得腰那片酥酥麻麻，一路往上直軟到心尖兒，他悄悄絞緊手指，深吸了一口氣：“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沒念錯，然後是下一句，每到有n和l的地方他都格外註意，停頓一下然後字正腔圓地念出來。雖然算不上多流暢，但總算是沒出什麽差錯好好背完了。寧覺辰松了口氣，坐下來的時候許曳把桌子往前挪了挪頂在他的椅背上，寧覺辰覺得這種感覺陌生又安心。

作為報答，寧覺辰承包了許曳兩個禮拜的文科作業。放學以後許曳一邊收拾書包一邊跟他開玩笑：“今天你學成畢業了，我們放學以後的秘密約會也要結束啦！”寧覺辰手上動作一頓，小聲說：“曳哥，我……其實有的、有的讀音我還沒分清。”許曳沒聽清楚，湊近了問他：“什麽？”“沒什麽！你的作業我會好好寫的，明天給你！”寧覺辰搖了搖頭，說完就一溜煙跑了，一邊跑一邊伸手捂住臉，好燙。

——不知道為什麽，最近一和許曳講話臉上就燒著一樣熱起來，是因為夏天快來了嗎？

作者有話說

這篇文完結以後，有些讀者會覺得許曳車禍後突然就愛上了，感情線很突兀。其實許曳對寧覺辰的感情在很久以前就有跡可循了，只是他自己沒發現而已。比如最開始他騎著自行車不自覺地去追寧覺辰坐的公交，很開心這些小伏筆被細心的朋友們發現。寫文看文有時候就像編碼解碼，作者和讀者能不能對上暗號是很看緣分的事情。這篇高中小番外送給有緣分的你，喜歡請多多評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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