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珠便將手腕遞了出去。袁慕華搭了脈，須臾間他眉目舒展，已經有了結果，微笑著點頭：“這是滑脈！”

滑脈？雲珠茫然的看著袁慕華，她不懂什麽是滑脈。

“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珠滾玉盤。不是滑脈是什麽。”

雲珠聽不懂這些，她有些焦急的問道：“那我到底得了什麽病，嚴不嚴重，能不能治？”

袁慕華含笑著說：“我要向你道喜。你這是有孕了。”

雲珠聞之色變，有孕？她有孩子呢，可怎麽一點也沒意識到呢，她的例假是推遲了十幾天沒有錯，可是昨天她分明擦出了血跡。不過為何今天又沒呢？有了身孕就不會來了吧，這個又怎麽說？

雲珠把自己的顧慮輕聲和袁慕華說了，袁慕華眉頭微擰說：“胎像有些不穩，所以輕微的有些見紅。你要特別的註意才行。記住，現在你要做的就是臥床休息。不能再勞累了。養胎要緊。我給你開個方子，你接連吃四副下去。前三個月最為要緊，切記！切記！”

雲珠有些恍惚，她怎麽就突然有孕了。第一個反應，心想肯定是平安走之前的那個晚上有的。她千算萬算，肚裏的小生命正在悄悄的萌芽，她竟渾然不知。

“你明明替我紮過針的，怎麽還會有呢？”雲珠的聲音很低沈。她不希望婆婆知道這個秘密。

袁慕華說：“是有時效的，過一陣子自然就無法再有效果了。怎麽，難道你不高興嗎？”他滿心的疑惑，這個女人已經做過一次母親了，難道還在害怕生產？

雲珠搖搖頭。微笑道：“不，不是的。只是太意外了而已。請袁大夫幫我開藥吧。”

這裏馮老娘已經收拾好了兩道菜，請袁慕華吃飯。

袁慕華將寫好的方子遞給了馮老娘，病囑托道：“大嬸，這陣子千萬得讓宋娘子好生養著，不能出半點差錯。已經有見紅的癥狀了，要好生將養才成啊。”

“什麽見紅？她病呢？”馮老娘顯然還沒明白情況。

雲珠有些羞澀的說道：“娘。我肚裏有孩子了。”

“啊？！”馮老娘分外的驚訝。袁慕華趕緊把雲珠的情況說了一遍，馮老娘聽得心驚膽戰的。

“大嬸兒，你別心急。我已經給開了藥，您照著上面的去揀四副吃了應該就沒什麽事了。不過需要好好的保養，最好是能臥床一段時間，等到平穩了再說。要還是有出血的跡象。記得找大夫來給看看。要還是以前就好了，如今隔得遠。終究不大方便。若我能幫上什麽忙的話，記得找人帶信給我。”

馮老娘千恩萬謝了。

她又轉身去了臥房，拿了塊碎銀子。

袁慕華哪裏肯收錢，但馮老娘說這是喜事。理應該給。

“你怎麽一點也不和我說你有孩子呢？這些天要強，跑上跑下的，差點釀成了大錯。”馮老娘的語氣裏全是責怪。

雲珠趕緊解釋：“我又不知道有了。”

馮老娘嗔怪道：“你自己的身子。哪裏有什麽異樣會不曉得？又不是頭一回了……”

雲珠什麽也不敢說了，躺在床上。很是自責。

馮老娘見雲珠如此，知道剛才說重了些，軟和了些，笑道：“好了，你現在要緊的是心情愉快。別的不用多想，想要吃什麽，我去給你弄。”

雲珠並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東西。

“好在那鋪子沒有談妥，不然只怕你還要忙碌。”

“娘，我想一人靜靜。”

馮老娘嘴唇翕了翕，還想說什麽，但考慮到兒媳情況特殊，也不敢再煩擾她。

雲珠心情很是煩躁，雖然已經有田田叫她娘了，可是她覺得真正的做母親的意義是從這一刻開始的。心情不是滿滿的幸福，而是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把這個小生命帶到世上會給她怎樣的生活。

雲珠要養胎，馮老娘就一人承受起了所有的家務。打掃屋子，上街買菜，洗衣做飯。漸漸的她也習慣了這邊的生活，的確比生活在青塘方便許多，只要兜裏有錢，什麽都能買來。

馮老娘為了照顧雲珠的身體，每天也變著花樣給雲珠做飯菜，只是雲珠的胃口一天比一天的差，人也消瘦了不少。剛開始只是有些幹嘔而已，到後來一早一晚都要孕吐。嚴重時食道被胃液灼傷，還帶出血絲來。

這可嚇壞了馮老娘，她懷兩個孩子的時候都沒這麽嚴重過，又仔細問雲珠：“你養田田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雲珠十分虛弱道：“記不大清楚了。”

馮老娘不好再接著問，看著雲珠這樣受折磨，她心裏也不好受。幫忙拍背，洗衣裳，倒汙穢物一點怨言也沒有。

袁慕華給開的藥吃了兩天，見紅的毛病止住了。就還是孕吐厲害。馮老娘見她被折磨得不成樣，又去請了別的大夫來給雲珠瞧。

大夫說：“反應得越厲害，說明胎兒發育得越好。別害怕。”

這話安慰了婆媳倆。

只是馮老娘在忙碌了一個月後就病下了，每天早起就說頭疼。雲珠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和婆婆商量道：“要不我們去請個人來幫忙吧。”

“請，上哪裏去請？”

“這事拜托下王姐姐應該能成。”

馮老娘道：“成，我去找她問問。”

馮老娘找到了漆家，正好王氏帶著蘭花正做針線。見她來了忙道：“呀，是馮家大嬸，真是稀客，快請坐。”

蘭花有些怯生，王氏忙讓蘭花稱呼為“阿奶”。

馮老娘笑容滿面，誇讚道：“這小妮子和你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看著就惹人憐。”

王氏倒了香茶來，請馮老娘喝了。

“今天怎麽大嬸來了，宋氏怎麽沒來？”

馮老娘道：“她在家養身體。”

“病了嗎？我怎麽不曉得？嚴不嚴重？”

馮老娘笑著搖頭：“她是有孕了，前面不知檢點。有些見紅，大夫吩咐了正休養。”

王氏一聽笑道：“是件大喜事啊。我是說好些天沒有看見她了。我們那位還在問，說人家前面的房主又找了來，還想商議下價錢，就是不見她過來，就想著是不是忙。還說明天去看看她。哎呀，大嬸兒。您是要抱孫子了。”

“可不是。我們平安本來二十好幾才成的親，生生的給耽擱了，我還以為她身上有病不能生養。沒想到就有了。只是啊，平安不在家。我們又才搬過來，很有些不方便。”

“沒事的，這城裏生活起來比鄉下倒容易許多。漸漸的您就習慣了。再說有什麽困難可以來找我們啊。反正又不是隔得太遠。有什麽事您開口就成。”

馮老娘便把拜托的事情說了一遍，王氏略琢磨了下笑道：“這個容易。我讓我家那口子幫你們打聽下，去找人牙子看有沒有什麽合適的婢妮。”

馮老娘道了謝。

過了四天，王氏來了一趟桐花巷，她還帶來了一個女孩子。

雲珠躺在床上沒有起來。是馮老娘接待了她們。

王氏在一旁介紹道：“這小丫頭大嬸兒看著如何？”

馮老娘仔細打量了半晌，跟前這個女孩子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頭發黃黃的。又有些稀疏，瓜子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單眼皮，看上去有些俏皮。只是皮膚有些黃黃，細胳膊細腿，有些瘦弱。馮老娘心裏嘀咕，一看就是家裏情況不好，沒吃過飽飯的樣子，沒幾斤重的樣子，也不知能不能幹重活。

“你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屈膝行了個禮，含笑道：“奴婢阿紅給太太請安！”

馮老娘忙笑道：“哎呀，你這孩子叫什麽太太呀，多大呢？”

阿紅道：“回太太的話，奴婢今年才滿十二。”

馮老娘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比她想的還要小。這麽大點的孩子會做什麽。她給王氏使了個眼色。王氏會意跟著馮老娘來到了倒座。

馮老娘開門見山的說道：“妞妞，這不行啊，你看看還是個孩子，又那麽瘦小，能幹什麽活呀。我可是好好拜托過你的，怎麽給我找了這樣一個女孩兒來？”

王氏趕緊道：“大嬸兒，您別生氣，這個阿紅挺可憐的，也是從鄉下出來的丫頭，聽說家裏一共五個姐妹，她最小，下面還有兩個弟弟。父母都不待見她，後來被人牙子給拐了，賣來賣去的。別看她年紀小，但是很聰明能幹的，什麽都會幹。”

馮老娘還是有些猶豫，王氏又在跟前勸說了一回，馮老娘也是個心軟的人，便道：“那先試試看。”

回到這邊，阿紅一見她們就跪下了：“太太，求求您別趕我走，就當是可憐可憐我，收留奴婢吧，奴婢什麽都會做。什麽苦都願意吃。”

馮老娘忙去拉阿紅起來，並道：“你起來，我們都是小戶人家也沒那麽多的規矩，你也不用動不動就下跪。你的情況我已經聽妞妞說過了。先幹段時間看看，要是不成的話，你也只有走了。”

阿紅聽說不趕她走，忙激動得給馮老娘磕頭。

慌得馮老娘忙去扶她，並道：“你這孩子……”

王氏在一旁笑道：“這小丫頭以前在官老爺家幫過忙，後來她主子犯了事，她也跟著被賣了。”

自此，阿紅便在馮家幫忙，上街買菜做飯，洗衣打掃都成了她的活。果真的十分勤快能幹，不管做什麽都妥妥帖帖的，馮老娘十分的滿意，半點也挑不出毛病。

雲珠和婆婆商量：“娘，您看給阿紅每個月多少的利錢合適？”

馮老娘最是清楚家裏的情況的，想到以後要用錢的地方還有許多，如今都只是用老本，並沒有什麽收入，斟酌了半天方道：“要不一個月給她一錢吧。”

一錢也就是說一百文，工錢來說的確是太少了，雲珠又給加了一百文。馮老娘也應允了。目前家裏最要緊的是雲珠的身體。

馮老娘日夜難安，只希望雲珠能早日撐滿三個月。看著她每天的孕吐，胃口不好，人已經瘦了一圈就心疼。她決定去當地香火最旺的寺廟去求個願，順便再在菩薩面前說說，希望雲珠這一胎是個兒子。

馮老娘把雲珠交給了阿紅照顧，便外出了。

阿紅陪著雲珠說話，給雲珠弄好吃的。因為雲珠躺得久了，身上不舒服，她還給雲珠捏肩膀揉腿。

雲珠看著她就會想起田田來，又覺得阿紅身世可憐，常常把自己不大穿的衣裳給她穿。兩人之間幾乎什麽話都說。

“你當丫鬟幾年呢？”

阿紅答道：“少奶奶，已經三年了。”

“三年，那你九歲就出來呢？”

“是，出來後，奴婢就到了方老爺家幫忙。方老爺家養著好幾個丫鬟，奴婢最小，姐姐們時常欺負我，給我派重活。後來太太見奴婢還算手腳勤快，就讓我她房裏服侍。當然端茶倒水什麽的，也還輪不上奴婢，不過打掃下屋子，幫忙照顧下院子裏的花兒，籠子裏的鳥兒。方家敗落了，好些姐姐們都給趕走了，太太卻留下了我，這樣奴婢在太太屋裏什麽活都幹。太太待奴婢又好，可是好景不長……”

阿紅的神情有些落寞，一會兒“奴婢”一會兒“我”的，顯得有些混亂。

“我也挺欣賞你的，以後你好好幹活，等到手上寬裕些了，我再給你漲工錢。”

阿紅再三道了謝。

阿紅變著法子給雲珠弄好吃的，可惜雲珠的胃口始終不大好。

“等到少奶奶您滿了三個月後，奴婢就可以幫少奶奶準備小衣裳了，還要許多針線要忙呢。”

雲珠道：“是啊，到時候肯定還要麻煩你和婆婆，我針線上工夫不怎麽好。”

一說起關於孩子的事，雲珠的心就會變得很柔軟。她有時候會輕輕的撫摸肚皮，描繪著未來的孩子長什麽樣，是像她多一點還是像平安多一點。不管像誰，聯系著兩個人的血緣，雲珠都很寶貴。

馮老娘去廟裏點了個長明燈，為未來的孫子點的，香油錢每月二錢，她沒有和雲珠說。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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