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這一天，馮老娘收拾出了一桌簡單的祭品，供過了祖先，放了兩掛鞭炮。婆媳倆煮了一鍋餃子，就算把年應付過去了。

想想去年的歡聲笑語，今年實在有些冷清，婆媳倆話都不多，吃過餃子後，各自歸房睡覺。馮老娘年歲大了，加上天氣又格外的冷，實在無法堅持守歲，也不讓雲珠熬夜。

雲珠點亮了屋裏的小燈盞，微弱暈黃的光亮顯得很柔和，聽著外面時而響起的鞭炮聲，她也睡不下。無事可做，她拿了紙筆，將家裏現有的錢算了一遍，又計算了一下買宅子，買鋪子的錢，也不知這些夠不夠。

山的事劉家接了過去，這裏能給他們二十兩，然後約定每年給馮家一筆錢，餘下的事她不用操心了。她和香梅商量過，還讓種棉花，種玫瑰。

交給劉家打理她是極放心的，畢竟又不是外人，想來也不會讓山變得荒蕪。她和婆婆才能安心的離開槐樹村。

算完了賬，她坐在桌前發了會兒呆。拿了梳子慢慢的梳理著頭發，又開了妝臺下面的小抽屜，裏面放著幾樣首飾。她的首飾本來不多，不過大多數都是平安給送的。雲珠拿出來仔細的瞧了瞧，想起兩人曾經的過往，心裏酸楚萬分。也不知他到底好不好，肯定還沒有到達西疆吧，那邊說不定比青塘冷，他會不會受凍。

雲珠想著想著，眼淚就滾落了下來。她立馬趕緊擦拭掉，心想這新舊交替之際哭是不吉利的，趕緊收拾好了這惱人的情緒。當她躺到被窩裏還是抑制不住的想他啊。

正月初四這一天，王家辦年酒。請了馮家婆媳。

婆媳倆備了兩色禮物，應邀而往。

漆姐夫帶著王氏和兒女一道回來探親，王家很是熱鬧。馮老娘和曾氏閑話去了。雲珠心中掛記的還是拜托漆姐夫幫忙找宅子的事。

“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辦得下來，你不要著急。”

雲珠抿嘴笑道：“沒事的，在正月裏辦下來就成。對了，鋪子有沒有合適的呢？”

漆姐夫說：“鋪子不難找，至少比宅子容易些。就看你要什麽規格的。再說可以等你們安頓下來了再計劃也不遲。”

雲珠心想倒也是。笑道：“我可能是太心急了些。”

初六舅家們前來給馮家拜年賀喜，平安走的時候去過林家打了招呼的，所以大家都不是那麽意外。不過林棟沒有借著錢，想著馮家小氣便沒來馮家給姑姑拜年。

自從平安走後，家裏許久沒有這麽熱鬧了，原本沒有準備辦年酒的。但是林家來了，總得好好的做一桌子的菜招待他們才成。香梅和劉猛也回來了。林福對於這個外甥女婿很是滿意。一直拉著他說話。

香梅則在竈下幫忙。

“娘，你們真要進城去啊？”

“已經決定了。所以這山上的事就交給你們兩口子打理了。”

可是香梅舍不得她娘啊，便道：“他有個瓦窯，只怕是沒功夫顧到這邊來呢。”

馮老娘道：“可是女婿自己已經答應了啊。”

香梅道：“娘。我是舍不得離開你啊。當初剛剛定親時我還在竊喜，心想都在同一個村子住著，不過是隔著一條河的關系。可是你們要進城裏去住，要見上一面太難了吧。哥哥現在又不在家。大家在一起還能有個照應。”

馮老娘道：“你嫂子已經拜托青山他姐夫幫我們找宅子了。再說你們也是一家人，總不可能事事都來為難你們。你嫂子有你嫂子的打算。”

香梅慢慢的削著芋頭，心思全沒在上面。她是舍不得她娘，和新婆婆相處得也不是很融洽，將來想要回一趟娘家也不容易，香梅覺得委屈。她也搞不懂嫂子是怎麽想的，更搞不懂哥哥是怎麽想的。

雲珠進來的時候，香梅就直接問了：“嫂子，你在村裏就住得那麽不順心嗎？”

雲珠有些疑惑，搖頭道：“沒，沒有啊。”

“那怎麽想著要離開這裏呢？去城裏的話又沒什麽依靠，家裏好不容易把那半匹山弄到手了，這才做了一年就要放棄，是不是太可惜了。”

“因為我還是想開個飯館啊，青塘畢竟還是太小了，只是一個小鎮而已，去城裏機會也多一些。你也不用勸了，你哥哥走之前也這麽說過。倒是山上的事還要妹夫多多留意，玫瑰的事千萬別忘記了。”

香梅答應著，無論如何她都舍不得。

“你認真的做好劉家的媳婦就成，更要緊的是要盡快替劉家生下一個兒子來。”馮老娘這話雖然對香梅說的，不過目光卻瞟了雲珠兩眼。雲珠裝作沒看見。

香梅紅著臉說：“我才嫁過去多久啊，娘急什麽。婆婆都沒您這麽急呢。”

馮老娘自然是希望女兒能一舉得男，這樣她婆婆也不會嫌棄她，在劉家的地位也才會更穩。

“我怎麽不急呢，你是我女兒自然希望你以後過得好好的，不受那些閑氣。你看你二舅母養了好幾個，不就是為了養一個兒子麽。”

香梅撇嘴道：“鐵蛋就是個混世魔王，這樣頭疼的兒子我還寧可不要。”

馮老娘拍了一下香梅的腦袋，輕斥著她：“你小聲一點，讓你二舅母聽見了不就麻煩了。”

這次畢氏也沒一道跟來，雲珠略略有些失望，原本還想給畢氏送點小禮物留個紀念什麽的，不免有些小遺憾。

馮老娘半點也未想娘家人吐露平安留了一筆錢的事，她很是清楚娘家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燈的，肯定每個人都會動心思來借，所以當她大哥林祿問起“你們說要搬走，只怕那城裏的宅子貴得很，哪裏有錢去買？”

馮老娘心平氣和的答道：“沒關系的，可以先去借些錢。以後慢慢還上就行了。再說帶平安找的那位將軍吩咐過他的人說要好好照顧我們家。”

林祿在一旁聽見了忙插了句嘴：“當真？哎喲，可真是靠到了一棵大樹啊，你們家以後就好了。要是平安將來再立點戰功什麽的，可就是光宗耀祖了。姐姐和他說，以後可別忘了當舅舅的啊。”

馮老娘道：“自然不會忘的。”

林祿又道：“不知那個將軍府上缺不缺人手啊？”

二舅母忙問：“怎麽，難道你也想上戰場去啊？”

林祿忙道：“我上什麽戰場。”

林福便取笑他兄弟：“他上了戰場怕是會嚇得屁滾尿流。”

“哼，我就這點出息啊。”

“還擡舉你了。”

“我倒不是想要上戰場。而是打算去他們府裏謀點什麽差事做。什麽幫忙養花啊。打掃啊，給老爺少爺們當仆人啊都成。”

“你快絕了這個心吧，喝你的酒去！”

林祿被家人一陣擠兌。很不服氣道：“難道我就不能幹點正經事啊？”

“酒就是你的正經事。”二舅母十分的嫌棄。

不過雲珠明確表示了：“我上次去將軍府，連將軍夫人都沒見著。也不好十分的為難人家。”

林祿嗤的一聲冷笑道：“得了，一句玩笑話，你們就這樣來擠兌。這個高枝我攀不起就不攀了。”

午飯後林家那些人就要回去了。鐵蛋死活不肯走，還想在他姑姑家呆幾天混吃混喝。反正比自家的東西好吃，平安沒在家，自認為沒人敢管他。

不過林祿心裏不痛快還是把他給揪走了。馮老娘還讓雲珠給了他一串壓歲錢，當時鐵蛋就連忙向雲珠道謝：“多謝嫂嫂。”

這是鐵蛋第一次稱呼雲珠嫂嫂。雲珠微微一笑。林家人走後，劉猛兩口子還在這邊。馮老娘正交給女婿一些事情，劉猛是個靠得住的人。說什麽應什麽，馮老娘很是滿意。

燈節過後。青山過來了，帶給了雲珠一個消息。

“我姐夫說已經幫忙找到了一處宅子，不過得請你親自去看看。”

雲珠道：“自然該去看看，辛苦你了。”

王青山笑說：“我有什麽辛苦的，不過幫忙帶句話。”

“那還是你陪我走這一遭吧？”

王青山有些為難的說道：“平安嫂子，我也想進城去啊，可是這些日子我也忙得走不開，耽擱不起，只怕要等下個月初才得空。”

“不成啊，那也太晚了。宅子的事還是得盡早定下來才成。我想其他辦法吧。”

青山十分的歉意。

雲珠雖然也遺憾，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馮老娘建議劉猛陪雲珠去，偏偏劉石匠摔著腿了，行動有些不便，上下床，吃飯入廁都得需要劉猛照顧，劉王氏和香梅婆媳倆搬不動。

“偏偏遇到了這些事，你一個人去我又很不放心。要不再等等吧。”

雲珠道：“只怕不成，萬一對方等不了了，我又不是頭一次進城，娘就放心讓我去吧。好歹也算是出過遠門的。不怕。”

可是馮老娘還是擔心。

後來袁慕華不知從哪裏打聽到雲珠要進城辦事，但苦於路上無人作伴，他挺身而出和馮老娘說：“大娘，我正好要進城去買些藥材，所以這一路我陪宋娘子一道去吧。”

袁慕華的品行村裏人都是知道的，馮老娘聽說他願意相陪，倒十分的樂意：“如此的話正好，我還愁呢，想勸說阿珠等些日子，但阿珠又怕人家久等。就這麽辦吧。路上就多虧袁大夫幫忙照顧了。”

袁慕華連忙保證：“大娘盡管放心。”

雲珠其實不讓人陪也能來回走這一趟的，不過袁慕華既然都和婆婆說了，她也答應了下來。兩人便商議了明日一早出發。

“娘，這下您總該放心了吧。”

馮老娘笑著點頭，又和她叮囑道：“宅子的事不要太心急了，一定要找處合心合意的。你多留個心眼兒。”

“知道，不是有青山他姐夫幫忙麽。”

馮老娘心道，姓漆的總歸是外人，也不能完全信任，就偶怕姓漆的和外人聯合起來坑他們家。要是青山那孩子她倒還相信，畢竟是看著長大的，可姓漆的又隔了一層，不得不防。她也把這些顧慮都告訴了雲珠。

雲珠理解婆婆的苦心，點頭笑道：“娘說得對，我都記下了。”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袁慕華穿戴好了，又囑咐了張峰一番就順路來到了馮家等候雲珠。

“袁大夫這也太早了吧。”

“早些走也好早些回來啊。”

婆媳倆還在用飯，馮老娘又請袁慕華一道用。袁慕華婉拒了。

雲珠匆匆的填飽了肚子，回屋去梳妝了一回，帶了張二十兩的銀票，要是滿意的話可以先定下來。這次她沒有給田田準備東西，心想以後住在城裏了，見面也方便些，不急這一時。

袁慕華坐在馮家的院子裏，等雲珠收拾好後，便起身笑道：“我們這就走吧。”

馮老娘有些不大放心的將他們送出了院門。

袁慕華這一路上心情極其的暢快，盡管他沒有必要非要跑這一趟，他所需的那些藥材在塗春的鋪子裏也能買到，但他還是這樣做了。雖然在一定程度上顯得有些不道德，不過他仍然這樣做了。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的大膽。

徒弟張峰別看他平時不大說話，但卻一眼識破了袁慕華的心思，說道：“師父，你這又是何苦。”

袁慕華笑道：“你別管師父的事，安心給我看好家。回來我給你帶好東西。”

雲珠在前面走，袁慕華在後面跟著步子輕快，一直追隨著她的身影，心裏無限的滿足，心道，要是能這樣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他們倆順利的搭上了一駕去城裏的馬車。除了在前面趕車的車夫，就只有他倆。雲珠坐在靠內的角落裏，透過窗戶看著外面一一閃現的風景，兩眼有些空洞，不知想些什麽。

袁慕華則坐在靠外的位置上，兩人刻意的保持著距離，車上誰都沒有說話，顯得有些拘謹。

袁慕華不時的朝雲珠看去，烏黑的頭發挽成了個圓髻，服服帖帖的。發髻上只插了一根木簪，簪子上有一朵雕花芙蓉，從花蕊裏銜出兩串小珠子，雲珠腦袋輕微的晃動那珠子也跟著晃動，袁慕華看著有些恍惚。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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