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凱之前在商豐城手裏栽了跟頭，現在行事格外謹慎，不敢走錯半步，去看沈老這件事就往後退了兩天。

江凱在S市某個醫院見到沈老，他已經瘦的只剩下骨頭，眼睛渾濁。沈太太低頭抹淚，江凱給老太太遞紙巾，說道，“多久了？”

“發現到現在三個月。”

江凱很不喜歡這樣壓抑的環境，這病沒救，看這情況確實沒幾天可活。江凱握住沈老的手腕，半晌後說道，“我一直想去看你們，一直沒時間，總是忙。”

現在上面的人倒了，沈老也不過是個普通的老頭。從出事到現在，只有江凱來。他們告訴商豐城的時候，商豐城已經飛到異國他鄉。

“謝謝你來看他。”

“叔叔幫了我很多。”江凱說，“另一方面，我和商豐城在一起，我也是代他過來。您有什麽需要，直接吩咐我。”

沈太太倏然擡頭看江凱，江凱沒有避諱，直言道，“兩年了。”

沈太太不知道說什麽，她低著頭手在顫抖。當初她拼命的阻止兒子，把兒子逼上絕路。兩個男孩子在一起，對她來說對驚世駭俗啊！

“挺好的……”她點頭，“挺好的，豐城——是個好孩子。”

江凱坐了兩個小時，沈老醒來，下午陽光正好，從窗戶照射進來。他看到江凱，渾濁的目光忽然明亮起來，他叫著一個名字。

江凱轉頭看沈太太，沈太太哭著握住沈老的手，“這是楚紅的兒子江凱。”

沈老的目光漸漸清明，淚是瞬間湧了出來，“我對不起你。”

他想讓商豐城帶帶江凱，商豐城把江凱帶到床上了。他和楚紅的交情，如果楚紅知道自己把她兒子推進了火坑，楚紅一定恨死他。

“你過來。”老太太叫江凱，“你叔叔叫你。”

江凱走過去，沈老抓住他的手非常用力，他滿含熱淚，“我對不起你媽媽。”

“你幫過我。”江凱說，“叔叔，你沒有對不起我，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一個人。我是自願跟他在一起，他——很好。”

沈老是第二天晚上十點去世，江凱在機場接到商子然，兩人還沒說上話。電話響了起來，江凱接通，沈太太的聲音落過來，“你叔叔走了。”

他和沈老的關系不算特別好，但當初江氏集團破產的時候，沈老傾盡一切的幫他。江凱拉著商子然的行李箱轉身大步就走，商子然追上江凱，“你去哪裏？”

“沈老走了，我過去。”

江凱麻木的走到停車場把行李箱塞到後備箱，上車，“走吧。”

“沈爺爺麽？”

江凱轉頭看了她一眼，悲哀的發現他和商子然是差著一輩。

“嗯。”

“那我跟你一塊過去。”

S市下雪了，燈光所到之處，雪花沸沸揚揚。江凱一路疾馳，飛奔到醫院，他們進門就看到坐在走廊上的沈太太。

江凱快步走過去，彎腰蹲下去，“阿姨。”

沈太太擡頭，“你過來了？”

“叔叔呢？”

沈太太身子一晃歪了下去，江凱抱住沈太太，大喊。“去喊醫生，快點！”

商子然跑出去叫醫生，江凱把沈太太安頓好。才得知沈老已經送到了醫院的太平間，他在走廊裏揉了一把臉，想抽煙。摸遍身上沒找到煙，江凱很久沒抽過煙了。他手術後就沒有再抽煙，他往外面走。

“江凱。”

江凱擡頭對上商子然的眼，商子然走過來說道，“我叔叔打電話過來。”

江凱看著面前的手機，他猶豫片刻接過電話放到耳邊，“我該怎麽做？”

“處理沈老後事，墓地早就買好了，到時候你送他過去。”

江凱捂著臉哽咽出聲，蹲下去，“沈太太暈倒了。”

“最近讓子然看著她，幫她辦理出國手續，等子然的事辦完帶她一塊過來。”商豐城沈穩嗓音落過來，給了江凱主心骨。

江凱說，“商豐城。”

“我在呢，沒事別慌。”商豐城說，“你叫趙希瑞過來幫忙，你不要怕。”

商豐城國內的產業被查的差不多了，江畔那套別墅寫的是商子然的名，才得以保全。晚上是混亂的，沈太太清醒後就一直不說話。江凱強行帶沈太太回江畔，商子然沈默不語，坐在副駕駛。

車停下來，江凱扶沈太太下車，她看了江凱一眼，沒說什麽。很久沒回來，房子裏還是挺亂。

江凱打開暖氣讓商子然上樓，他說，“阿姨，叔叔的事你交給我——”

“我累了，我想休息。”

沈太太進房間，江凱出門坐在沙發上喝了一口水，靠在沙發上就睡著了，再次醒來身上多了一條毯子。

天已經亮了，江凱恍惚一會兒人，要起身門被打開。商子然拎著早餐回來，說道，“吃完早餐再忙吧。”

“沈阿姨沒醒？”

“沒有。”

江凱按了按眉心，頭疼的很，電話響了起來。江凱接通，趙希瑞的聲音落過來，“江總，我這邊辦妥了，你幾點過來醫院？”

“九點左右。”

江凱擡起手腕看時間。

商子然說，“我去叫奶奶出來吃飯。”

“嗯。”

掛斷電話，季延打電話過來，江凱接通，“季總。”

“你現在來香港。”

江凱按了按眉心，“我這邊有事走不脫。”

“我現在命令不了你？”季延怒道，“江凱，你別給臉不要臉。”

“我去不了。”江凱說，“香港的項目我不同意，你若是一意孤行，季總，一切後果由你承擔。”

電話被狠狠掛斷，江凱瞇了眼，現在局勢混亂。季延也不敢動他，江凱現在安全的很，哪一方勢力也不敢輕易的動他。

江凱把手機裝回去，惡狠狠的罵了一句，擡頭就對上商子然詫異的目光。

江凱揉了揉臉走過去拉開椅子吃早餐，說道，“你這兩天要是沒事就陪著沈阿姨，我公司還有事。”

商子然還看著他，她沒見過江凱這麽戾氣的一面，那不像追她的江凱。這樣的江凱陰狠，像極了小叔叔。

“你辦完這邊的事盡快回去，你叔叔會擔心。”

商子然攥緊手指，半晌後開口，“你接我是因為我是他的侄女，還是因為我是商子然？”

“他的侄女。”江凱擡頭直視商子然，笑的和藹，“我跟你叔叔——是要結婚的。”

商子然大步走到江凱面前揚起手卻沒落下去，她咬著嘴唇，“江凱，你是騙子。”

“我是騙子，我很渣的。”江凱說，“子然，你還小，你現在還分不清好壞，別人騙你兩句你就當真。”

商子然的巴掌直接落了下去，指甲掃過江凱的臉，瞬間江凱白皙的肌膚就起了一道血痕，“你——混蛋！”

商子然沒罵過人，她咬牙切齒才罵出這麽一句不輕不重的話。

“我是混蛋。”江凱說，“所以我也就只合適老混蛋——”

商子然轉身就跑。

“你去哪？我讓司機跟著你？”江凱追上去，“商子然？”

“不要你管！”商子然沖出門。

江凱停住腳步，摸著臉摸到血跡。他跟商子然是不可能，這輩子沒戲，發短信給商豐城，“你侄女發現我的渣男本質，受到打擊跑了，我要追麽？”

片刻商豐城才打電話過來，江凱接通，“商豐城。”

“我安排人過去了，你別管她。”

江凱抽紙擦臉，說道，“你真是造孽，搶你侄女男朋友。”

商豐城對江凱的甩鍋技能無言以對，說道，“去看看老太太怎麽樣，她身體也不大好。”

“我去看。”江凱嘆氣，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心亂如麻，“本質上，我們都是人渣。”

“我是。”商豐城道，“你不是。”

江凱腳步一頓，商豐城說，“我逼你走上這條路，如果有報應，全報應到我身上，與你無關。”

江凱喉結滾動，半晌後嗤笑，“說的這是屁話，晚會兒跟你打電話。”

江凱敲門沒人應，推開門進去發現沈太太已經昏迷，他迅速撥電話讓趙希瑞進來。打橫抱起沈太太往外面跑，到門口趙希瑞接過人，“江總你小心點。”

江凱喘一口氣，“趕快送醫院。”

沈老太太到下午才清醒，抱著江凱痛哭許久。江凱跟她沒有多少感情，只是看著她和藹可親，加之商豐城那邊交代，拍了拍沈老太太的脊背，也不知道要安慰什麽，半晌後說道，“生死有命。”

老太太看江凱，江凱說，“阿姨，別哭了。”

沈老太太又要哭，江凱看不得老人哭，很是揪心，伸手抹掉老太太的淚。老太太漸漸平緩情緒，江凱才把老爺子的喪事辦下去。

江凱忙的焦頭爛額，公司是最關鍵的時候，這邊他又不能狠下心一走了之。沈老下葬，埋入幽靜的墓園。江凱送最後一程，他和沈老太太站在一處。兩座墓碑，沈老旁邊就是他們的兒子。

漫長的沈默，老太太轉頭看江凱，目光空洞，“孩子，你們都沒有義務來給我們送終。你沒有，豐城也沒有。”

站在墓碑前，江凱只感覺到悲涼。來來去去，走了散了。

“我也沒親人，我跟沈叔叔有緣。”江凱說，“沒有義務，但有情分在。”

老太太的眼圈紅了，偷摸抹了一把，便轉身往回路走。

天又飄起了小雪，江凱扶著老太太，到山下，老太太說道，“我想回老房子看看。”

“我陪你過去。”

“我想單獨回去跟他們道個別。”

江凱的電話響了，來電是季延，江凱不得不接，剛一接通季延的聲音直沖過來，“給你半個小時到公司，不然後果自負。”

“如果你實在不放心，我跟豐城打個電話，我跟他說？”老太太說，“你也挺忙，不要一直陪我。”

江凱磨了磨牙，掛斷電話說道，“要不這樣，司機送您過去，你不想讓他上樓，他就在樓下等你。”

江凱怕她出事，不願意單獨放她走。沈太太最終妥協，點頭，隨即伸手抱住江凱，“孩子，謝謝你。”

江凱這邊十萬火急，他率先走了，直奔公司。進門迎面季延的材料就扔了過來，江凱偏頭避開，一沓材料摔到了大辦公室，滿地A4 紙張。江凱咬牙，一腳踹在玻璃門上。玻璃門應聲而碎，巨大聲響，江凱單手插兜清淩淩的站在門口，冷眸看向季延，“季總，還要砸什麽？我幫您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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