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共處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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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沁雯不以為意，低下頭嘟囔了句。“假正經。”
“……”
莫霜感到那一種深深的挫敗感又隨著脊梁骨往上躥了，沈甸甸的，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壓得她疲憊不堪，在莫沁雯面前沒法擡頭挺胸當一個長輩。
根本原因，還是她沒法置換到25歲的立場上，憑著18歲剛成年的記憶難以跟16歲鬼機靈的半大的野孩子對抗。
莫霜打算下樓靜一靜。
她出門時給莫沁雯輕輕帶上門，在走廊停了一會兒，沒聽到莫沁雯再次鎖上門的聲響。
莫霜莫名感到安慰。
她下了樓，剛走完了階梯就看到芳姨迎上來了。
“怎麽樣？”芳姨手裏還握著一把蔥，急切問，“沁雯還好嗎？”
莫霜看到芳姨這麽關心莫沁雯，心裏一暖，“挺好的，在上面寫作業。”
“那就好……”芳姨松口氣。
“芳姨，你去學校的時候碰到姑姑了嗎？”
“是啊，我家小蔓早上不舒服吐了，我去給她送點粥，”芳姨一說這個，又開始煩愁，“沁雯跟她媽媽在校門口吵架，可難看了……”
“然後你把她帶回來了？”
“沁雯跟著我回來的。”芳姨說到這兒有點虛，弱弱地問了聲，“莫總，沁雯說我是你派去接她的，我看她媽媽樣子兇，跟著一起說了謊，實在是對不起啊。”
莫霜搖頭，“沒事，你做的是對的。”
芳姨立馬喜笑顏開，“我就知道你明事理。”
“對了，你女兒跟沁雯一個班吧。”莫霜多問了一句，“下午是體育課和自習嗎？”
她沒想得到答案，芳姨卻很清楚，“是啊，所以小蔓不讓我接回家，說是下午在宿舍睡一覺就行。”
“噢，謝謝。”莫霜安心了，“你開始做飯了嗎？”
芳姨笑答，“準備熬點雞湯。你們想什麽時候吃飯？我提前一個小時準備，趁熱吃比用保溫桌墊好多了。”
“現在才9點，先等等吧。”莫霜也不確定，吩咐芳姨一聲上樓去主臥，給卓微瀾打了個電話。
令她意外的是，接通的嘟嘟聲響起了兩秒，電話就被卓微瀾掐掉了。
莫霜聽著系統提示音，皺了皺眉，不放棄地再打了一次。
卓微瀾這回是秒掐。
在開會？在改稿？還是……在生氣？
莫霜心裏沒底，小心發了個信息詢問，“微瀾，你在幹什麽？”
卓微瀾迅速給她回了個信。
“在吵架。”
吵架？莫霜看到這個詞語，感到了一點不祥的預感，“跟誰？”
卓微瀾這一次隔了兩分鐘才回，信息詳細了不少，一連兩條。
“姑姑來公司要回定金。”
“你別過來啊，我一個人能行！”
——
莫霜沒跟來，卓微瀾省去臨別時刻的膩歪，來到公司的時間還早了一點。
她看到空空的辦公室，莫名就有了“我真勤勞”的錯覺，跟同事打了招呼，去茶水間倒了水，坐到桌前就開始勤勤懇懇地工作了。
卓微瀾首先要處理的，是不明不白的定制單子。
莫霜成了新客戶，不算是壞事，卻也遠遠稱不上一個好字。前期，她可以約定在公司之外的地方面談，後期等設計稿出來乃至成品出來之後，莫霜身為一個客戶，還堅持著不出現就有些太奇怪了。
卓微瀾經驗少，參與兩次定制全是不明不白的客戶指名所致，考慮到莫霜必須以客戶身份出現在公司的事實，不知如何處理比較好，思來想去，她決定向總監餘芷求助。
但是，她不能空著手去找總監。
卓微瀾上次設計已經糊弄過去了，跟趕著討論修改的同事們不是一個頻道，這一次定制工作，莫名其妙跟姑姑談了一半就換人，除了在接待室被罵得人盡皆知，沒有一點工作上的進展。
也就是說，她這段時間沒幹一點有用的事情，還打算跑到總監面前去添麻煩。
卓微瀾臉皮沒有厚到那個程度。
她嘆口氣，打開文檔準備整理一下姑姑的溝通過程，再替莫霜瞎編一個想法，讓交換客戶的過程在文件上清楚地體現出來。
想是這麽想，卓微瀾總結姑姑那一通長得驚人的敘述不成問題，等到瞎編的時候，又不知道怎麽下手。
18歲的莫霜同學會怎麽想呢？
明知道要瞎編，明知道到時肯定要修改，卓微瀾仍是犯了難，無聊地開始胡想——莫霜失憶後好像還是喜歡黑白灰的冷色調，但對於可愛的東西沒有那麽反感了，如果重新設計結婚戒指，會不會願意讓她加上花俏的細節……
卓微瀾看著手上簡單大方的婚戒，耐看是耐看，卻簡約大方過了頭，好像有點跳過青春熱戀直達結婚多年的意思。
而她們的婚姻，從甜蜜恩愛到相敬如賓的進度也是飛快。
卓微瀾越看手上的戒指越不順眼，加上莫霜失憶的事情，總覺著該換一對戒指才吉利，抿了抿唇，把設計婚戒的初步想法寫了上去。
同事們陸續來了，讓辦公室裏漸漸充滿談話的人聲。
卓微瀾沒像別人一樣在正式投入工作前喝個水嘮個嗑，對著電腦劈裏啪啦地打字。
“微瀾？”譚韶詩訝然，“今天這麽早？”
卓微瀾轉頭，對著譚韶詩一笑，“想要趕個方案出來。”
“是嗎？”譚韶詩皺眉。
卓微瀾感到不對，“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覺得你還是多跟客戶交流一下再構思比較好。”譚韶詩幹笑了一下，“那個客戶看起來不好說話，可能很善變。”
“呃……其實客戶換人了。”卓微瀾覺得朋友間沒什麽好隱瞞的，拉了譚韶詩小聲說。
譚韶詩吃驚，“什麽！你快去跟總監說清楚啊！”
“啊？”卓微瀾楞楞地被推著走出兩步，“總監來了嗎？我打印個方案再去……”
“來了，快去！”
卓微瀾看到譚韶詩這麽激動，隱隱感到不對，但出於對閨蜜的信任仍是抄起手稿就往總監辦公室走了——譚韶詩這麽說肯定有道理，她沒什麽經驗，還是聽一聽比較好。
“請進。”餘芷像是等著她一樣，“早。”
卓微瀾帶上門，清清嗓子說，“總監，這次的定制客戶有一點變化……”
“我知道，莫女士已經打電話跟我說了。”
“什麽？”卓微瀾懵了，“莫霜打電話給你了？”
這回輪到餘芷驚訝了，“莫霜？”
“您說莫女士……”卓微瀾反應過來了，“不會是莫容研吧？”
餘芷點頭，“她剛才打電話跟我預約，說聯系不上你，想在9點半過來面談。”
卓微瀾趕緊看了看時間，9點07分，要是按照九點半的說法，恐怕過不了幾分鐘就能看到姑姑以客戶身份在公司出現大搖大擺了。
“總監，其實定制客戶換了人。”她一咬牙，省去“我幹活了”的鋪墊直接說正題，“我昨天收到的通知，沒來得及跟你說。”
“換成了莫霜？”
“對。”
“合同改了嗎？”
“……”卓微瀾傻眼，“怎麽改？”
餘芷似是意料之中，對她的白癡問題沒有太大的反應，耐心地解答，“定制合同簽的是莫容研的名字，如果要改客戶的話，合同必須重新簽。”
卓微瀾沒想到這一茬，為難了，“我也不清楚，但莫霜問了付錢的人……付錢的人已經答應了，姑姑就算堅持也付不出後續的費用。”
“但她現在還是名正言順的客戶吧？”餘芷嘆氣，“這樣吧，你盡快聯系一下莫霜，看看她手上有沒有合同。”
卓微瀾連忙謝過總監，加快腳步找地方打電話。
她剛出了總監辦公室的門，就看到了笑瞇瞇的姑姑在不遠處招手。
“微瀾。”姑姑像是不曾經歷過被趕出家門的難堪似的，走上前親親熱熱要挽她的胳膊。
卓微瀾側身避開，冷了臉，“莫女士，你怎麽來了。”
“哎呀，這一天不見，我就想得不得了，實在等不到九點半了。”姑姑對她的冷漠視若無睹，兀自演著關系好的戲碼，“接待室在那邊對吧？哈哈，我已經記得啦，不用你們接了！”
卓微瀾看著姑姑扭著腰往接待室走，握緊了拳頭。
忍忍忍，這裏是大辦公間，同事們都看著呢。
卓微瀾在心裏重覆著這句話，硬生生忍下了，跟著姑姑走到接待室，一關門就指著姑姑問，“你來幹嘛！”
“哼。”姑姑也收起了假笑的嘴臉，“你以為我稀罕見你啊！少廢話，把定金還我！”
“……定金？”
“你們公司不是讓我交了什麽啟動金嗎？”姑姑斜眼瞅她，滿臉不屑，“現在我不想定制了，你們快把定金還我。”
好歹經歷過一次，卓微瀾明白姑姑是沒錢花打起單子定金的主意了，嘖了聲，“你要定金是吧，行，你把合同交出來，咱們按手續辦。”
姑姑一下子變了臉色，“合同？”
“對啊。”卓微瀾明知姑姑昨天從莫家帶走的只有一套衣服一個手機，還故意問，“你沒有帶合同嗎？”
姑姑咬牙，指著自己的臉說，“你瞎了嗎？我是你們的VIP，連樓下保安都認得出來，拿回定金用什麽合同！”
卓微瀾翻白眼，“不好意思，我們公司退單的流程必須要合同，你沒有合同光刷臉可不行。”
“你懂個屁！”姑姑氣急，“我要跟你的領導談！”
眼見著姑姑要沖出去，卓微瀾上前，張開手臂擋著門口，“找領導也是一樣，沒合同免談！”
“卓微瀾，你別太過分！”姑姑心知糾纏合同一事說不贏了，找其他的事情跟她吵起來，“昨天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呢！你把我趕出家門不夠，還拐了我的女兒？信不信我去報警啊！”
“好啊！報啊！沁雯正好想換監護人呢！”卓微瀾想起莫沁雯說過的話，不甘示弱地嗆回去。
聽到監護人三個字，姑姑馬上有了底氣，一邊罵一邊用手指頭戳她，“你還有臉說？沁雯是我的女兒！她應該跟著我！你拐走她就是犯法，是人販子！”
卓微瀾連連避讓，硬是被逼到了門邊，退無可退的身體撞上門把手，砰的悶響之後便是一陣生疼。
她難受地扶腰皺眉，痛得眼淚打轉。
見狀，姑姑大笑出聲，“沒話說了吧！”
耳邊回響姑姑駭人的大笑，卓微瀾腦袋暈乎乎的，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樣才好。
就在這時，莫霜的信息來了。
卓微瀾動了叫莫霜來的心思，拿起手機想打字。
姑姑見了，又是一陣嘲諷，“喲，搬救兵啊？也是，你這種沒用的吸血蟲，離開我們莫家什麽都不是了……怪不得要上趕著伺候沁雯，替我養孩子呢。”
伺候？
卓微瀾擡眼，看到姑姑傲慢的白眼，忽的覺得自己發信息就是認輸了，憑著一股湧上來的怒火爆發出來，“閉嘴！”
她頭一次喊出這麽大的聲音，震得接待室響起陣陣回音。
姑姑被嚇著了，大笑的嘴巴來不及合上，呆呆地看著她。
“沒合同就沒定金！”卓微瀾擡手，猛地把姑姑推回去，“再吵我就報警！“
姑姑沒料到她會動手，被推得一個踉蹌。
卓微瀾用了最大的力氣，不著痕跡地深呼吸緩一緩，給莫霜回個信息。
她發出第二條信息時，會議室的門響起了叩門聲。
卓微瀾知道她們的爭吵已經被聽了個遍，無所謂第三個人進來了，轉身開門。
她一開門就驚呆了，覺得自己可能打開姿勢不大對。
“早。”莫爸爸面無表情地對她說，“我可以進來嗎？”
卓微瀾木然讓開，眼角餘光見到了更滑稽的反應——姑姑面色煞白，兩腿發軟，揣著包在原地瑟瑟發抖，恐怕風一吹就要跪下了。
她明白結局已定，淡定地給莫爸爸和助理倒了杯水，順便給莫霜回信息。
莫爸爸看到了，微笑說了句，“微瀾，別告訴莫霜。”
“……”卓微瀾依然沒能治好面對岳父大人的慫，點點頭，給莫霜發了兩條信息。
結果適得其反。
卓微瀾挑了莫爸爸喝了一口水潤喉，心情比較好的時候，弱弱說了句，“爸爸，莫霜說……她馬上過來。”
“也行。”莫爸爸盯著局促不安的姑姑，示意助理拿資料，“微瀾，這裏有合同和付款記錄的證明，可以把定制訂單換成我的名字嗎？”
“可以吧……”卓微瀾記得有證明才是大爺，“我幫您問問。”
“不用，讓你姑姑跟助理去辦。”莫爸爸瞪了一眼姑姑，“你要定金？”
姑姑哪裏敢點頭，在莫爸爸面前裝聽話，“不用，我這就去辦手續。”
莫爸爸滿意，“嗯，你跟小吳去辦。”
姑姑順從地跟著爸爸的助理走了，卓微瀾幫著開了門，想去帶路，走出兩步又聽莫爸爸開了口，“微瀾，我有事要跟你說。”
“您請說。”卓微瀾馬上交代同事一聲，退回了原處。
莫爸爸等接待室的門關上了，才拿出另一份文件低聲說，“這是我從耀榮公司查到的資料，你看一看，考慮下怎麽跟莫霜說。”
卓微瀾畢恭畢敬接過來，看到第一頁是個陌生男人的詳細履歷，皺了皺眉，“這個人是誰……”
“害莫霜的主謀。”
卓微瀾驚了，趕緊仔細地看起來——樣子挺年輕，年齡跟莫爸爸差不多大，未婚，職業一欄寫的是不祥，個人經歷卻是很豐富，在各個公司做高層管理……
她看得太仔細，沒見到資料上最關鍵的部分，猝不及防地聽到了下一句更震撼的話。
“也是當年跟莫霜媽媽離開的男人。”
☆、開口
卓微瀾看“主謀”的資料時，目光首先落在照片上。
主謀叫周彥慶, 照片是一寸證件照, 西裝筆挺, 笑容自信, 面對鏡頭很是從容, 看起來像是一個事業順利、充滿自信的成功人士。
事實也的確如此。
周彥慶的工作履歷很風光，第一份工作是某知名公司的特助, 用了一年升到了小領導的位置，兩年後跳槽到了另一家連卓微瀾都聽過名字的公司做總經理, 之後順風順水, 跳槽不頻繁，去的地方都是在本地乃至全國排得上號的。
聯系莫霜在X集團的職務, 她已經腦補出了一場生意上的鬥爭大戲，想著這個人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居然做這麽惡劣的事情，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卓微瀾的怒火剛冒出頭, 被莫爸爸澆了一把油。
“什麽？”她懵了，“跟……莫霜媽媽離開的男人？”
莫爸爸點了點頭, “你怎麽看？”
卓微瀾答不上來, 只知道腦補的商業鬥爭大戲一下子成了牽扯兩代人恩怨的情感糾葛，捏著資料的手忍不住發起抖來。
她想到了最可怕的一個可能。
萬一……莫霜的媽媽也參與其中了呢？
光是想想, 卓微瀾就感覺心被死死揪著，疼得喘不過氣來。
莫霜怎麽會這麽悲慘呢？
沒遭遇車禍之前，莫霜經歷過了被爸爸派人跟蹤和耀榮公司狡猾多變的多人尾隨，遭遇車禍失憶之後, 莫霜無奈接受父女關系不再親密的事實，懷疑自己的爸爸是主謀，好不容易等到了新的線索出現，矛頭卻指向了親生母親……
“爸爸。”卓微瀾不願意相信，急切地追問，“您怎麽查到是他的呢？會不會是其他人……”
莫爸爸看了她一眼，“你把資料看完再說。”
卓微瀾抿抿唇，忍著難受往下翻頁，看到一堆意想不到的照片——有莫媽媽和周彥慶的合影，有莫媽媽和周彥慶各種在同一天先後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的巧合，還有周彥慶出席晚宴時，偷偷看站在莫媽媽的鬼祟模樣。
她無話可說，兩眼放空，沒有焦點的眼神在照片上掃來掃去，就是瞧不見自己想看的東西。
直到眼睛發酸，卓微瀾眨了眨眼，正好看清了某張照片裏莫媽媽的柔美微笑。
像是被光刺了眼，她猛地把資料合上，讓堅硬的塑料外殼打出啪的脆響。
“微瀾？”莫爸爸面色始終很平靜，溫和地問了一聲，“你還好嗎？”
卓微瀾吃力點了點頭。
莫媽媽拋棄丈夫跟野男人私奔的事情，她從來是聽說的局外人，印象僅僅有莫霜躲在浴室裏的哭泣以及後來的避而不談。
看到這些照片之前，卓微瀾要是回想莫媽媽的樣子，浮現在腦海的莫媽媽還是那一個漂亮端莊的夫人，會溫聲細語地說話，會牽著她的手談莫霜小時候的事情，眉眼柔和。
現在，這個印象終於破滅了。
卓微瀾嘆口氣，摸著文件夾光滑的表面，由了微涼的觸感提醒自己一切都是事實，慢慢冷靜下來，“爸爸，這些照片……您什麽時候拿到的？”
“三年前。”莫爸爸說，“周彥慶的助理賣給我的。”
卓微瀾愕然。
莫爸爸不等她問，主動解釋，“時間是莫霜畢業那天。周彥慶的助理一直留有這些證據，給周彥慶看了拿不到錢，反而打草驚蛇讓他們私奔了。他覺得自己不能虧本，就來我這裏要了封口費。”
“噢……”卓微瀾懵懵地點頭。
莫爸爸說完這番話，終於端起了她倒的那杯水喝了一口，手指將紙杯捏得稍稍變形。
留意到了這個細節，卓微瀾回過神來，發現莫爸爸第一次跟自己說了那麽多的話，覺著有點古怪，細細把見面以來的話語回憶了一遍。
她發現了關鍵。
早在拿出資料之時，莫爸爸就說了一句，“你看看怎麽跟莫霜說。”
“莫霜不知道這些事情嗎？”卓微瀾一想到自己將是負責告知的人，慌了，“您要我去轉告？”
莫爸爸放下水杯，定定瞧著她，“對。”
“可是……”卓微瀾一想到莫霜聽到之後垮下來的笑，下意識想拒絕，話沒出口見到莫爸爸不滿地皺了皺眉，又把“不”字吞了回去，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問，“您為什麽不說呢……”
“我說，她會信嗎？”莫爸爸冷哼。
卓微瀾最是清楚莫霜對爸爸的懷疑，卻從未料到莫爸爸有所察覺，驚了一驚，捏緊文件不敢說話。
她一看文件，就想起了方才看過的一張張照片，和裏頭私會情夫也端莊笑著的莫媽媽。
如果是莫霜會怎麽看呢？
卓微瀾設身處地考慮了一下，竟真的有些代入感，一片空白的腦子裏出現了某個疑問，“爸爸……您說周彥慶是害莫霜的主謀，裏面好像沒有證據……”
這一回，輪到莫爸爸驚訝了。
正好，助理小吳跟姑姑辦好手續，返回了接待室。姑姑看到他們頗為嚴肅的面對面坐在桌前且卓微瀾面色難看，眼珠子一轉，自以為猜出了“爸爸在訓卓微瀾”的真相，陰陽怪氣地說，“喲，微瀾你怎麽變了個人似的？”
“姑姑。”卓微瀾正問著重要的問題，被打斷了，還平白無故遭到嘲諷，心情不佳，沒多想就頂嘴了回去，“您也變了個人啊，現在不是客戶了，可別再指著我要定金。”
“你……”姑姑氣得瞪大眼睛。
“夠了！”莫爸爸沈聲斥責，“還沒鬧夠？”
姑姑最不敢得罪的就是莫爸爸，閉上嘴消停了。
莫爸爸瞪了姑姑一眼，拿出手機迅速打了幾個字，之後便拿起改好客戶名的合同好好看了看，接過助理遞來的筆簽下名。
“客戶正式改好了。”莫爸爸讓助理拿了一份離開，把剩下的一份交給了她，“你來保管合同，和莫霜商討後續工作。”
卓微瀾雙手接過簽了名的合同，“好。”
“我還有事，先走了。”莫爸爸不多說站起身，“你把事情轉告莫霜。”
“啊？好的……”卓微瀾得不到問題的答案，心裏著急，礙於姑姑在場說不出口，郁悶地跟上去，一邊做送客的工作，一邊等著開口的時機。
她根本沒有尋見機會。
從接待室到電梯，再從電梯到樓下大堂，卓微瀾眼睜睜地看著莫爸爸越走越遠，急得要把嘴唇咬破了。
“微瀾。”莫爸爸坐上了車，才給出一句交代，“你好好照顧莫霜和沁雯。”
姑姑急了，“大哥，沁雯是我的女兒……”
“也是我的外甥女。”莫爸爸沈下聲，不用吩咐，就讓旁邊的助理貼心地把姑姑擋在了車子外，“你不要再去學校騷擾沁雯。”
姑姑不要臉地辯解，“怎麽會是騷擾呢！我想她了才去看她的呀！”
莫爸爸不想聽這些廢話，直接說，“要不要去看一看沁海？別以為我不知道家裏丟了什麽！”
“不、不用……”姑姑立即慫了，不用助理阻攔就往後退。
莫爸爸解決了姑姑，轉頭看向卓微瀾，說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話，“我稍後把東西發給你。”
聯想那一個沒答完的問題，卓微瀾聽懂了，壓下著急笑瞇瞇說，“好的爸爸。”
“馬屁精……”姑姑小聲嘟囔。
卓微瀾懶得理她，等莫爸爸的車子開走了，馬上轉身回公司。
姑姑沒拿著一分錢，心有不甘地跟上來，“餵，是不是你給大哥報信的？好你個挑撥離間的賤人……”
或許是被罵的多了，卓微瀾竟然不生氣，猛地停下步子殺了姑姑一個措手不及，“還有更賤的呢，爸爸剛才說要發給我的東西，就是你的罪證，你再吵我就把你送到警局去！”
“你……我不信！”姑姑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卓微瀾強作鎮定地吼了一句。
卓微瀾擡手就用資料打開姑姑的手，“不信就試試好了。”
說罷，她轉身離開，仔細聽後頭的聲響。
姑姑沒有跟上來。
卓微瀾看到電梯門緩緩關閉，松了口氣，一邊刷新手機信息，一邊往接待室走。她剛到地方，便見到莫爸爸發來的一個視頻，關上接待室的門偷摸著瞧，發現那是X集團公司附近路口的監控錄像，時間是莫霜出事的那天。
視頻前幾秒無事發生，第8秒走過一輛車子，車速不算快，能夠在通過的幾秒鐘裏看清駕駛人模糊的臉。
周彥慶。
卓微瀾驚了，看一下進度條，發現視頻很短，後邊又轉到了別的攝像頭。起初，她分辨不出那是什麽路，也沒有留意右上角的時間，覺得拍周彥慶驅車經過沒什麽必要，剛要關閉時，聽到了不遠處砰的巨響，一下接一下的刺耳，連綿不絕似的。
這樣的聲音，她不會忘記，很快跟莫霜出車禍的視頻對上了號。
視頻結束，卓微瀾木然盯著播放結束的手機屏幕，杵在原地慢慢消化震撼的感覺。
五分鐘後，一條信息從上方跳了出來。
莫霜：“我在公司樓下了，可以上去嗎？”
卓微瀾立即切到了回覆的界面，“我去找你，你等等。”
她迅速收拾了會議室，揣好爸爸給的資料，去位置捎上包就往外跑。
卓微瀾花了五分鐘感到樓下，一到門口，氣沒喘勻就見著了不遠處招手的莫霜。她把懷裏的文件揣得更緊，邁著發抖發軟的腿走過去。
“微瀾。”莫霜一見她就彎了唇角，伸手討個抱。
卓微瀾慌亂無措的心在看見莫霜的一瞬就定了下來，放下文件撲過去。
“怎麽啦？”她一熱情，莫霜便覺出了不對，“不開心？”
卓微瀾搖了搖頭，“沒有，開心著呢，姑姑被趕跑了。”
她覺著不是時候，沒有提爸爸來公司的事情
“嗯，太好了。”莫霜圈緊了她，附耳輕呵，說話時唇瓣像是要吻上來了。
卓微瀾感到癢，縮了一縮，剛扭了下身子便覺察莫霜的手稍微用力摟緊，待她停下動作，得寸進尺撫了撫後順勢往下滑，隔著大衣占起便宜。
她不樂意了，稍稍掙開給了一記白眼，“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你這樣合適嗎？”
“怎麽不合適。”莫霜委屈巴巴地揪她的衣服不肯撒手，“我們領了證的。”
“上車啦。”卓微瀾無意爭辯，只想著快點找個合適的地方談話。
莫霜聽了話，轉身幫她開門。
“去哪裏？”老張從她們見面又抱又蹭開始就主動別過頭，一看卓微瀾上了車，趕緊抓住兩個人沒黏在一起的機會問了一句。
“回家吧。”卓微瀾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家裏安全清靜。
莫霜聞言，忽的殷勤起來給她整理大衣的下擺。
卓微瀾嗅到一絲詭異的氣息。
果然，她們到了家裏，迎接的不是芳姨，而是大咧咧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莫沁雯。
“沁雯？”卓微瀾疑惑，“你沒上學？”
莫沁雯放下手裏的薯片，把聲音調小了，端正坐姿認真答話，“我請假了。”
“噢，那就休息吧。”卓微瀾想到爸爸說過的話，大概能猜到是姑姑的騷擾讓莫沁雯無法安心上課，生出一絲同情，對莫沁雯拿了茶幾底下的零食拆開來吃的行為沒有計較，也沒有問莫沁雯為什麽賴著不走。
她記得爸爸說過的一句交代：好好照顧莫霜和沁雯。
卓微瀾第一次被委以重任。
雖然派任務的是高深莫測、立場不明的莫爸爸，但她當時答應了，便會好好地做下去。
卓微瀾瞥了一眼電視屏幕，發現在播放的是增長知識的紀錄片，默許了莫沁雯同學不好好做作業光吃零食看電視的舉動，牽了莫霜的手，小聲說，“我們上去吧。”
莫霜沒什麽反應，莫沁雯倒是低低感慨了一聲，“一大早就開始啦。”
……開始什麽？
卓微瀾總覺得莫沁雯想的絕不是好事，猛地駐足回頭掃過去一眼，目光罕見的兇狠。
莫沁雯嚇得薯片都掉了，“呃……”
“撿起來扔了。”莫霜插嘴教訓表妹，“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
“好。”莫沁雯乖巧照辦。
“走吧。”莫霜搞定了表妹，轉頭安慰卓微瀾。
卓微瀾手裏還拿著爸爸給的文件，該說的事情沒說出口，沒有力氣和時間跟莫沁雯糾結，悶悶地被莫霜摟著上樓。
一到主臥，莫霜很主動地關門上鎖。
家裏跟公司不一樣，暖洋洋的，卓微瀾習慣性要把外套脫掉，脫到一半發現莫霜給的寬松打底毛衣因為胸圍的不一樣被穿成了修身款，不好意思地穿回去了。
“我去換件衣服。”卓微瀾小聲說。
莫霜答聲好，目光在她放下的文件上打轉。
卓微瀾留了心眼，把文件和包包一起拿到衣帽間裏去了。她隨便挑了一件不那麽顯身材的衣服，換好了之後翻開文件再看一次——她得好好適應一下，才能心平氣和跟莫霜說。
可是，這些照片顛覆了她對莫媽媽的印象，看個兩回真不能習慣。
卓微瀾心煩意亂，索性翻到前頁看冰冷的沒有那麽刺激的文字緩一緩，把整份資料完整重看瞧一瞧有沒有之前註意不到的地方。
她真發現了一個。
卓微瀾一細心起來觀察力極佳，在某一張看似風景圖的相片裏楞是找著了角落的細節，莫媽媽和周彥慶擁吻的樣子被另一輛車的車窗倒映，根本是出軌的鐵證。
她感到一陣惡心，合起文件，想著直接告訴莫霜結果，不列出這些讓人難受的證據會如何。
卓微瀾考慮的時候，外頭的莫霜見她進衣帽間久了，有些等不及了。
“微瀾？”莫霜敲了敲衣帽間的門，“你好了嗎？”
“哎！”卓微瀾應了一聲，急急把文件裏印了照片的兩頁取下來，折疊放在家居服的口袋裏，把文件藏好，跑去給莫霜開了門。
莫霜註意到她的衣服變了，“換好了？”
“嗯，你要換嗎？”
“不用。”
“那就下去吧。”卓微瀾回到房間，對著鏡子理了理亂掉的頭發，“10點半了，芳姨的湯應該煲好了。”
莫霜借著鏡子打量她的表情，“微瀾，我有事跟你說。”
“關於莫沁雯的嗎？”卓微瀾沒有耐心，直接問了出口。
莫霜不意外，“姑姑說了嗎？”
“嗯，我覺得姑姑沒錢花已經瘋了，今天能去學校騷擾，過幾天可能就讓莫沁雯退學要學費了，”卓微瀾略去了爸爸的部分，盡量說得像是自己想通了一樣，“家裏有空房，莫沁雯也變乖了，多住一段時間沒什麽。”
莫霜笑了，“謝謝微瀾。”
“不用啦，”卓微瀾想到自己之前阻止純粹是心煩的個人情緒作祟，挺不好意思的，“我早該這麽做，不該鬧小孩子脾氣的……”
莫霜仍為她說著好話，“不會啊，你的房子不想讓別人借住是合情合理的，不是小孩子脾氣。”
“也是你的房子。”卓微瀾不接受這個說法，“證上寫著呢。”
莫霜不接話，目光隨著她反覆梳頭的手轉了一會兒，忽問，“你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說嗎？”
“……”卓微瀾懵了，管不住嘴巴，一下子就認了，“你怎麽知道。”
“覺得你有點反常。”
卓微瀾輕咳，“因為不大好開口……”
莫霜順著她的話往下想，思忖片刻便露出了驚恐之色，“你要把我趕去客房？”
“哪有啊！”卓微瀾對莫霜的危機感算是服氣了，“表妹在，我怎麽把你趕出去嘛！不過……你不能像今天早上那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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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霜感到那一種深深的挫敗感又隨著脊梁骨往上躥了，沈甸甸的，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壓得她疲憊不堪，在莫沁雯面前沒法擡頭挺胸當一個長輩。
根本原因，還是她沒法置換到25歲的立場上，憑著18歲剛成年的記憶難以跟16歲鬼機靈的半大的野孩子對抗。
莫霜打算下樓靜一靜。
她出門時給莫沁雯輕輕帶上門，在走廊停了一會兒，沒聽到莫沁雯再次鎖上門的聲響。
莫霜莫名感到安慰。
她下了樓，剛走完了階梯就看到芳姨迎上來了。
“怎麽樣？”芳姨手裏還握著一把蔥，急切問，“沁雯還好嗎？”
莫霜看到芳姨這麽關心莫沁雯，心裏一暖，“挺好的，在上面寫作業。”
“那就好……”芳姨松口氣。
“芳姨，你去學校的時候碰到姑姑了嗎？”
“是啊，我家小蔓早上不舒服吐了，我去給她送點粥，”芳姨一說這個，又開始煩愁，“沁雯跟她媽媽在校門口吵架，可難看了……”
“然後你把她帶回來了？”
“沁雯跟著我回來的。”芳姨說到這兒有點虛，弱弱地問了聲，“莫總，沁雯說我是你派去接她的，我看她媽媽樣子兇，跟著一起說了謊，實在是對不起啊。”
莫霜搖頭，“沒事，你做的是對的。”
芳姨立馬喜笑顏開，“我就知道你明事理。”
“對了，你女兒跟沁雯一個班吧。”莫霜多問了一句，“下午是體育課和自習嗎？”
她沒想得到答案，芳姨卻很清楚，“是啊，所以小蔓不讓我接回家，說是下午在宿舍睡一覺就行。”
“噢，謝謝。”莫霜安心了，“你開始做飯了嗎？”
芳姨笑答，“準備熬點雞湯。你們想什麽時候吃飯？我提前一個小時準備，趁熱吃比用保溫桌墊好多了。”
“現在才9點，先等等吧。”莫霜也不確定，吩咐芳姨一聲上樓去主臥，給卓微瀾打了個電話。
令她意外的是，接通的嘟嘟聲響起了兩秒，電話就被卓微瀾掐掉了。
莫霜聽著系統提示音，皺了皺眉，不放棄地再打了一次。
卓微瀾這回是秒掐。
在開會？在改稿？還是……在生氣？
莫霜心裏沒底，小心發了個信息詢問，“微瀾，你在幹什麽？”
卓微瀾迅速給她回了個信。
“在吵架。”
吵架？莫霜看到這個詞語，感到了一點不祥的預感，“跟誰？”
卓微瀾這一次隔了兩分鐘才回，信息詳細了不少，一連兩條。
“姑姑來公司要回定金。”
“你別過來啊，我一個人能行！”
——
莫霜沒跟來，卓微瀾省去臨別時刻的膩歪，來到公司的時間還早了一點。
她看到空空的辦公室，莫名就有了“我真勤勞”的錯覺，跟同事打了招呼，去茶水間倒了水，坐到桌前就開始勤勤懇懇地工作了。
卓微瀾首先要處理的，是不明不白的定制單子。
莫霜成了新客戶，不算是壞事，卻也遠遠稱不上一個好字。前期，她可以約定在公司之外的地方面談，後期等設計稿出來乃至成品出來之後，莫霜身為一個客戶，還堅持著不出現就有些太奇怪了。
卓微瀾經驗少，參與兩次定制全是不明不白的客戶指名所致，考慮到莫霜必須以客戶身份出現在公司的事實，不知如何處理比較好，思來想去，她決定向總監餘芷求助。
但是，她不能空著手去找總監。
卓微瀾上次設計已經糊弄過去了，跟趕著討論修改的同事們不是一個頻道，這一次定制工作，莫名其妙跟姑姑談了一半就換人，除了在接待室被罵得人盡皆知，沒有一點工作上的進展。
也就是說，她這段時間沒幹一點有用的事情，還打算跑到總監面前去添麻煩。
卓微瀾臉皮沒有厚到那個程度。
她嘆口氣，打開文檔準備整理一下姑姑的溝通過程，再替莫霜瞎編一個想法，讓交換客戶的過程在文件上清楚地體現出來。
想是這麽想，卓微瀾總結姑姑那一通長得驚人的敘述不成問題，等到瞎編的時候，又不知道怎麽下手。
18歲的莫霜同學會怎麽想呢？
明知道要瞎編，明知道到時肯定要修改，卓微瀾仍是犯了難，無聊地開始胡想——莫霜失憶後好像還是喜歡黑白灰的冷色調，但對於可愛的東西沒有那麽反感了，如果重新設計結婚戒指，會不會願意讓她加上花俏的細節……
卓微瀾看著手上簡單大方的婚戒，耐看是耐看，卻簡約大方過了頭，好像有點跳過青春熱戀直達結婚多年的意思。
而她們的婚姻，從甜蜜恩愛到相敬如賓的進度也是飛快。
卓微瀾越看手上的戒指越不順眼，加上莫霜失憶的事情，總覺著該換一對戒指才吉利，抿了抿唇，把設計婚戒的初步想法寫了上去。
同事們陸續來了，讓辦公室裏漸漸充滿談話的人聲。
卓微瀾沒像別人一樣在正式投入工作前喝個水嘮個嗑，對著電腦劈裏啪啦地打字。
“微瀾？”譚韶詩訝然，“今天這麽早？”
卓微瀾轉頭，對著譚韶詩一笑，“想要趕個方案出來。”
“是嗎？”譚韶詩皺眉。
卓微瀾感到不對，“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覺得你還是多跟客戶交流一下再構思比較好。”譚韶詩幹笑了一下，“那個客戶看起來不好說話，可能很善變。”
“呃……其實客戶換人了。”卓微瀾覺得朋友間沒什麽好隱瞞的，拉了譚韶詩小聲說。
譚韶詩吃驚，“什麽！你快去跟總監說清楚啊！”
“啊？”卓微瀾楞楞地被推著走出兩步，“總監來了嗎？我打印個方案再去……”
“來了，快去！”
卓微瀾看到譚韶詩這麽激動，隱隱感到不對，但出於對閨蜜的信任仍是抄起手稿就往總監辦公室走了——譚韶詩這麽說肯定有道理，她沒什麽經驗，還是聽一聽比較好。
“請進。”餘芷像是等著她一樣，“早。”
卓微瀾帶上門，清清嗓子說，“總監，這次的定制客戶有一點變化……”
“我知道，莫女士已經打電話跟我說了。”
“什麽？”卓微瀾懵了，“莫霜打電話給你了？”
這回輪到餘芷驚訝了，“莫霜？”
“您說莫女士……”卓微瀾反應過來了，“不會是莫容研吧？”
餘芷點頭，“她剛才打電話跟我預約，說聯系不上你，想在9點半過來面談。”
卓微瀾趕緊看了看時間，9點07分，要是按照九點半的說法，恐怕過不了幾分鐘就能看到姑姑以客戶身份在公司出現大搖大擺了。
“總監，其實定制客戶換了人。”她一咬牙，省去“我幹活了”的鋪墊直接說正題，“我昨天收到的通知，沒來得及跟你說。”
“換成了莫霜？”
“對。”
“合同改了嗎？”
“……”卓微瀾傻眼，“怎麽改？”
餘芷似是意料之中，對她的白癡問題沒有太大的反應，耐心地解答，“定制合同簽的是莫容研的名字，如果要改客戶的話，合同必須重新簽。”
卓微瀾沒想到這一茬，為難了，“我也不清楚，但莫霜問了付錢的人……付錢的人已經答應了，姑姑就算堅持也付不出後續的費用。”
“但她現在還是名正言順的客戶吧？”餘芷嘆氣，“這樣吧，你盡快聯系一下莫霜，看看她手上有沒有合同。”
卓微瀾連忙謝過總監，加快腳步找地方打電話。
她剛出了總監辦公室的門，就看到了笑瞇瞇的姑姑在不遠處招手。
“微瀾。”姑姑像是不曾經歷過被趕出家門的難堪似的，走上前親親熱熱要挽她的胳膊。
卓微瀾側身避開，冷了臉，“莫女士，你怎麽來了。”
“哎呀，這一天不見，我就想得不得了，實在等不到九點半了。”姑姑對她的冷漠視若無睹，兀自演著關系好的戲碼，“接待室在那邊對吧？哈哈，我已經記得啦，不用你們接了！”
卓微瀾看著姑姑扭著腰往接待室走，握緊了拳頭。
忍忍忍，這裏是大辦公間，同事們都看著呢。
卓微瀾在心裏重覆著這句話，硬生生忍下了，跟著姑姑走到接待室，一關門就指著姑姑問，“你來幹嘛！”
“哼。”姑姑也收起了假笑的嘴臉，“你以為我稀罕見你啊！少廢話，把定金還我！”
“……定金？”
“你們公司不是讓我交了什麽啟動金嗎？”姑姑斜眼瞅她，滿臉不屑，“現在我不想定制了，你們快把定金還我。”
好歹經歷過一次，卓微瀾明白姑姑是沒錢花打起單子定金的主意了，嘖了聲，“你要定金是吧，行，你把合同交出來，咱們按手續辦。”
姑姑一下子變了臉色，“合同？”
“對啊。”卓微瀾明知姑姑昨天從莫家帶走的只有一套衣服一個手機，還故意問，“你沒有帶合同嗎？”
姑姑咬牙，指著自己的臉說，“你瞎了嗎？我是你們的VIP，連樓下保安都認得出來，拿回定金用什麽合同！”
卓微瀾翻白眼，“不好意思，我們公司退單的流程必須要合同，你沒有合同光刷臉可不行。”
“你懂個屁！”姑姑氣急，“我要跟你的領導談！”
眼見著姑姑要沖出去，卓微瀾上前，張開手臂擋著門口，“找領導也是一樣，沒合同免談！”
“卓微瀾，你別太過分！”姑姑心知糾纏合同一事說不贏了，找其他的事情跟她吵起來，“昨天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呢！你把我趕出家門不夠，還拐了我的女兒？信不信我去報警啊！”
“好啊！報啊！沁雯正好想換監護人呢！”卓微瀾想起莫沁雯說過的話，不甘示弱地嗆回去。
聽到監護人三個字，姑姑馬上有了底氣，一邊罵一邊用手指頭戳她，“你還有臉說？沁雯是我的女兒！她應該跟著我！你拐走她就是犯法，是人販子！”
卓微瀾連連避讓，硬是被逼到了門邊，退無可退的身體撞上門把手，砰的悶響之後便是一陣生疼。
她難受地扶腰皺眉，痛得眼淚打轉。
見狀，姑姑大笑出聲，“沒話說了吧！”
耳邊回響姑姑駭人的大笑，卓微瀾腦袋暈乎乎的，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樣才好。
就在這時，莫霜的信息來了。
卓微瀾動了叫莫霜來的心思，拿起手機想打字。
姑姑見了，又是一陣嘲諷，“喲，搬救兵啊？也是，你這種沒用的吸血蟲，離開我們莫家什麽都不是了……怪不得要上趕著伺候沁雯，替我養孩子呢。”
伺候？
卓微瀾擡眼，看到姑姑傲慢的白眼，忽的覺得自己發信息就是認輸了，憑著一股湧上來的怒火爆發出來，“閉嘴！”
她頭一次喊出這麽大的聲音，震得接待室響起陣陣回音。
姑姑被嚇著了，大笑的嘴巴來不及合上，呆呆地看著她。
“沒合同就沒定金！”卓微瀾擡手，猛地把姑姑推回去，“再吵我就報警！“
姑姑沒料到她會動手，被推得一個踉蹌。
卓微瀾用了最大的力氣，不著痕跡地深呼吸緩一緩，給莫霜回個信息。
她發出第二條信息時，會議室的門響起了叩門聲。
卓微瀾知道她們的爭吵已經被聽了個遍，無所謂第三個人進來了，轉身開門。
她一開門就驚呆了，覺得自己可能打開姿勢不大對。
“早。”莫爸爸面無表情地對她說，“我可以進來嗎？”
卓微瀾木然讓開，眼角餘光見到了更滑稽的反應——姑姑面色煞白，兩腿發軟，揣著包在原地瑟瑟發抖，恐怕風一吹就要跪下了。
她明白結局已定，淡定地給莫爸爸和助理倒了杯水，順便給莫霜回信息。
莫爸爸看到了，微笑說了句，“微瀾，別告訴莫霜。”
“……”卓微瀾依然沒能治好面對岳父大人的慫，點點頭，給莫霜發了兩條信息。
結果適得其反。
卓微瀾挑了莫爸爸喝了一口水潤喉，心情比較好的時候，弱弱說了句，“爸爸，莫霜說……她馬上過來。”
“也行。”莫爸爸盯著局促不安的姑姑，示意助理拿資料，“微瀾，這裏有合同和付款記錄的證明，可以把定制訂單換成我的名字嗎？”
“可以吧……”卓微瀾記得有證明才是大爺，“我幫您問問。”
“不用，讓你姑姑跟助理去辦。”莫爸爸瞪了一眼姑姑，“你要定金？”
姑姑哪裏敢點頭，在莫爸爸面前裝聽話，“不用，我這就去辦手續。”
莫爸爸滿意，“嗯，你跟小吳去辦。”
姑姑順從地跟著爸爸的助理走了，卓微瀾幫著開了門，想去帶路，走出兩步又聽莫爸爸開了口，“微瀾，我有事要跟你說。”
“您請說。”卓微瀾馬上交代同事一聲，退回了原處。
莫爸爸等接待室的門關上了，才拿出另一份文件低聲說，“這是我從耀榮公司查到的資料，你看一看，考慮下怎麽跟莫霜說。”
卓微瀾畢恭畢敬接過來，看到第一頁是個陌生男人的詳細履歷，皺了皺眉，“這個人是誰……”
“害莫霜的主謀。”
卓微瀾驚了，趕緊仔細地看起來——樣子挺年輕，年齡跟莫爸爸差不多大，未婚，職業一欄寫的是不祥，個人經歷卻是很豐富，在各個公司做高層管理……
她看得太仔細，沒見到資料上最關鍵的部分，猝不及防地聽到了下一句更震撼的話。
“也是當年跟莫霜媽媽離開的男人。”
☆、開口
卓微瀾看“主謀”的資料時，目光首先落在照片上。
主謀叫周彥慶, 照片是一寸證件照, 西裝筆挺, 笑容自信, 面對鏡頭很是從容, 看起來像是一個事業順利、充滿自信的成功人士。
事實也的確如此。
周彥慶的工作履歷很風光，第一份工作是某知名公司的特助, 用了一年升到了小領導的位置，兩年後跳槽到了另一家連卓微瀾都聽過名字的公司做總經理, 之後順風順水, 跳槽不頻繁，去的地方都是在本地乃至全國排得上號的。
聯系莫霜在X集團的職務, 她已經腦補出了一場生意上的鬥爭大戲，想著這個人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居然做這麽惡劣的事情，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卓微瀾的怒火剛冒出頭, 被莫爸爸澆了一把油。
“什麽？”她懵了，“跟……莫霜媽媽離開的男人？”
莫爸爸點了點頭, “你怎麽看？”
卓微瀾答不上來, 只知道腦補的商業鬥爭大戲一下子成了牽扯兩代人恩怨的情感糾葛，捏著資料的手忍不住發起抖來。
她想到了最可怕的一個可能。
萬一……莫霜的媽媽也參與其中了呢？
光是想想, 卓微瀾就感覺心被死死揪著，疼得喘不過氣來。
莫霜怎麽會這麽悲慘呢？
沒遭遇車禍之前，莫霜經歷過了被爸爸派人跟蹤和耀榮公司狡猾多變的多人尾隨，遭遇車禍失憶之後, 莫霜無奈接受父女關系不再親密的事實，懷疑自己的爸爸是主謀，好不容易等到了新的線索出現，矛頭卻指向了親生母親……
“爸爸。”卓微瀾不願意相信，急切地追問，“您怎麽查到是他的呢？會不會是其他人……”
莫爸爸看了她一眼，“你把資料看完再說。”
卓微瀾抿抿唇，忍著難受往下翻頁，看到一堆意想不到的照片——有莫媽媽和周彥慶的合影，有莫媽媽和周彥慶各種在同一天先後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的巧合，還有周彥慶出席晚宴時，偷偷看站在莫媽媽的鬼祟模樣。
她無話可說，兩眼放空，沒有焦點的眼神在照片上掃來掃去，就是瞧不見自己想看的東西。
直到眼睛發酸，卓微瀾眨了眨眼，正好看清了某張照片裏莫媽媽的柔美微笑。
像是被光刺了眼，她猛地把資料合上，讓堅硬的塑料外殼打出啪的脆響。
“微瀾？”莫爸爸面色始終很平靜，溫和地問了一聲，“你還好嗎？”
卓微瀾吃力點了點頭。
莫媽媽拋棄丈夫跟野男人私奔的事情，她從來是聽說的局外人，印象僅僅有莫霜躲在浴室裏的哭泣以及後來的避而不談。
看到這些照片之前，卓微瀾要是回想莫媽媽的樣子，浮現在腦海的莫媽媽還是那一個漂亮端莊的夫人，會溫聲細語地說話，會牽著她的手談莫霜小時候的事情，眉眼柔和。
現在，這個印象終於破滅了。
卓微瀾嘆口氣，摸著文件夾光滑的表面，由了微涼的觸感提醒自己一切都是事實，慢慢冷靜下來，“爸爸，這些照片……您什麽時候拿到的？”
“三年前。”莫爸爸說，“周彥慶的助理賣給我的。”
卓微瀾愕然。
莫爸爸不等她問，主動解釋，“時間是莫霜畢業那天。周彥慶的助理一直留有這些證據，給周彥慶看了拿不到錢，反而打草驚蛇讓他們私奔了。他覺得自己不能虧本，就來我這裏要了封口費。”
“噢……”卓微瀾懵懵地點頭。
莫爸爸說完這番話，終於端起了她倒的那杯水喝了一口，手指將紙杯捏得稍稍變形。
留意到了這個細節，卓微瀾回過神來，發現莫爸爸第一次跟自己說了那麽多的話，覺著有點古怪，細細把見面以來的話語回憶了一遍。
她發現了關鍵。
早在拿出資料之時，莫爸爸就說了一句，“你看看怎麽跟莫霜說。”
“莫霜不知道這些事情嗎？”卓微瀾一想到自己將是負責告知的人，慌了，“您要我去轉告？”
莫爸爸放下水杯，定定瞧著她，“對。”
“可是……”卓微瀾一想到莫霜聽到之後垮下來的笑，下意識想拒絕，話沒出口見到莫爸爸不滿地皺了皺眉，又把“不”字吞了回去，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問，“您為什麽不說呢……”
“我說，她會信嗎？”莫爸爸冷哼。
卓微瀾最是清楚莫霜對爸爸的懷疑，卻從未料到莫爸爸有所察覺，驚了一驚，捏緊文件不敢說話。
她一看文件，就想起了方才看過的一張張照片，和裏頭私會情夫也端莊笑著的莫媽媽。
如果是莫霜會怎麽看呢？
卓微瀾設身處地考慮了一下，竟真的有些代入感，一片空白的腦子裏出現了某個疑問，“爸爸……您說周彥慶是害莫霜的主謀，裏面好像沒有證據……”
這一回，輪到莫爸爸驚訝了。
正好，助理小吳跟姑姑辦好手續，返回了接待室。姑姑看到他們頗為嚴肅的面對面坐在桌前且卓微瀾面色難看，眼珠子一轉，自以為猜出了“爸爸在訓卓微瀾”的真相，陰陽怪氣地說，“喲，微瀾你怎麽變了個人似的？”
“姑姑。”卓微瀾正問著重要的問題，被打斷了，還平白無故遭到嘲諷，心情不佳，沒多想就頂嘴了回去，“您也變了個人啊，現在不是客戶了，可別再指著我要定金。”
“你……”姑姑氣得瞪大眼睛。
“夠了！”莫爸爸沈聲斥責，“還沒鬧夠？”
姑姑最不敢得罪的就是莫爸爸，閉上嘴消停了。
莫爸爸瞪了姑姑一眼，拿出手機迅速打了幾個字，之後便拿起改好客戶名的合同好好看了看，接過助理遞來的筆簽下名。
“客戶正式改好了。”莫爸爸讓助理拿了一份離開，把剩下的一份交給了她，“你來保管合同，和莫霜商討後續工作。”
卓微瀾雙手接過簽了名的合同，“好。”
“我還有事，先走了。”莫爸爸不多說站起身，“你把事情轉告莫霜。”
“啊？好的……”卓微瀾得不到問題的答案，心裏著急，礙於姑姑在場說不出口，郁悶地跟上去，一邊做送客的工作，一邊等著開口的時機。
她根本沒有尋見機會。
從接待室到電梯，再從電梯到樓下大堂，卓微瀾眼睜睜地看著莫爸爸越走越遠，急得要把嘴唇咬破了。
“微瀾。”莫爸爸坐上了車，才給出一句交代，“你好好照顧莫霜和沁雯。”
姑姑急了，“大哥，沁雯是我的女兒……”
“也是我的外甥女。”莫爸爸沈下聲，不用吩咐，就讓旁邊的助理貼心地把姑姑擋在了車子外，“你不要再去學校騷擾沁雯。”
姑姑不要臉地辯解，“怎麽會是騷擾呢！我想她了才去看她的呀！”
莫爸爸不想聽這些廢話，直接說，“要不要去看一看沁海？別以為我不知道家裏丟了什麽！”
“不、不用……”姑姑立即慫了，不用助理阻攔就往後退。
莫爸爸解決了姑姑，轉頭看向卓微瀾，說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話，“我稍後把東西發給你。”
聯想那一個沒答完的問題，卓微瀾聽懂了，壓下著急笑瞇瞇說，“好的爸爸。”
“馬屁精……”姑姑小聲嘟囔。
卓微瀾懶得理她，等莫爸爸的車子開走了，馬上轉身回公司。
姑姑沒拿著一分錢，心有不甘地跟上來，“餵，是不是你給大哥報信的？好你個挑撥離間的賤人……”
或許是被罵的多了，卓微瀾竟然不生氣，猛地停下步子殺了姑姑一個措手不及，“還有更賤的呢，爸爸剛才說要發給我的東西，就是你的罪證，你再吵我就把你送到警局去！”
“你……我不信！”姑姑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卓微瀾強作鎮定地吼了一句。
卓微瀾擡手就用資料打開姑姑的手，“不信就試試好了。”
說罷，她轉身離開，仔細聽後頭的聲響。
姑姑沒有跟上來。
卓微瀾看到電梯門緩緩關閉，松了口氣，一邊刷新手機信息，一邊往接待室走。她剛到地方，便見到莫爸爸發來的一個視頻，關上接待室的門偷摸著瞧，發現那是X集團公司附近路口的監控錄像，時間是莫霜出事的那天。
視頻前幾秒無事發生，第8秒走過一輛車子，車速不算快，能夠在通過的幾秒鐘裏看清駕駛人模糊的臉。
周彥慶。
卓微瀾驚了，看一下進度條，發現視頻很短，後邊又轉到了別的攝像頭。起初，她分辨不出那是什麽路，也沒有留意右上角的時間，覺得拍周彥慶驅車經過沒什麽必要，剛要關閉時，聽到了不遠處砰的巨響，一下接一下的刺耳，連綿不絕似的。
這樣的聲音，她不會忘記，很快跟莫霜出車禍的視頻對上了號。
視頻結束，卓微瀾木然盯著播放結束的手機屏幕，杵在原地慢慢消化震撼的感覺。
五分鐘後，一條信息從上方跳了出來。
莫霜：“我在公司樓下了，可以上去嗎？”
卓微瀾立即切到了回覆的界面，“我去找你，你等等。”
她迅速收拾了會議室，揣好爸爸給的資料，去位置捎上包就往外跑。
卓微瀾花了五分鐘感到樓下，一到門口，氣沒喘勻就見著了不遠處招手的莫霜。她把懷裏的文件揣得更緊，邁著發抖發軟的腿走過去。
“微瀾。”莫霜一見她就彎了唇角，伸手討個抱。
卓微瀾慌亂無措的心在看見莫霜的一瞬就定了下來，放下文件撲過去。
“怎麽啦？”她一熱情，莫霜便覺出了不對，“不開心？”
卓微瀾搖了搖頭，“沒有，開心著呢，姑姑被趕跑了。”
她覺著不是時候，沒有提爸爸來公司的事情
“嗯，太好了。”莫霜圈緊了她，附耳輕呵，說話時唇瓣像是要吻上來了。
卓微瀾感到癢，縮了一縮，剛扭了下身子便覺察莫霜的手稍微用力摟緊，待她停下動作，得寸進尺撫了撫後順勢往下滑，隔著大衣占起便宜。
她不樂意了，稍稍掙開給了一記白眼，“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你這樣合適嗎？”
“怎麽不合適。”莫霜委屈巴巴地揪她的衣服不肯撒手，“我們領了證的。”
“上車啦。”卓微瀾無意爭辯，只想著快點找個合適的地方談話。
莫霜聽了話，轉身幫她開門。
“去哪裏？”老張從她們見面又抱又蹭開始就主動別過頭，一看卓微瀾上了車，趕緊抓住兩個人沒黏在一起的機會問了一句。
“回家吧。”卓微瀾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家裏安全清靜。
莫霜聞言，忽的殷勤起來給她整理大衣的下擺。
卓微瀾嗅到一絲詭異的氣息。
果然，她們到了家裏，迎接的不是芳姨，而是大咧咧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莫沁雯。
“沁雯？”卓微瀾疑惑，“你沒上學？”
莫沁雯放下手裏的薯片，把聲音調小了，端正坐姿認真答話，“我請假了。”
“噢，那就休息吧。”卓微瀾想到爸爸說過的話，大概能猜到是姑姑的騷擾讓莫沁雯無法安心上課，生出一絲同情，對莫沁雯拿了茶幾底下的零食拆開來吃的行為沒有計較，也沒有問莫沁雯為什麽賴著不走。
她記得爸爸說過的一句交代：好好照顧莫霜和沁雯。
卓微瀾第一次被委以重任。
雖然派任務的是高深莫測、立場不明的莫爸爸，但她當時答應了，便會好好地做下去。
卓微瀾瞥了一眼電視屏幕，發現在播放的是增長知識的紀錄片，默許了莫沁雯同學不好好做作業光吃零食看電視的舉動，牽了莫霜的手，小聲說，“我們上去吧。”
莫霜沒什麽反應，莫沁雯倒是低低感慨了一聲，“一大早就開始啦。”
……開始什麽？
卓微瀾總覺得莫沁雯想的絕不是好事，猛地駐足回頭掃過去一眼，目光罕見的兇狠。
莫沁雯嚇得薯片都掉了，“呃……”
“撿起來扔了。”莫霜插嘴教訓表妹，“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
“好。”莫沁雯乖巧照辦。
“走吧。”莫霜搞定了表妹，轉頭安慰卓微瀾。
卓微瀾手裏還拿著爸爸給的文件，該說的事情沒說出口，沒有力氣和時間跟莫沁雯糾結，悶悶地被莫霜摟著上樓。
一到主臥，莫霜很主動地關門上鎖。
家裏跟公司不一樣，暖洋洋的，卓微瀾習慣性要把外套脫掉，脫到一半發現莫霜給的寬松打底毛衣因為胸圍的不一樣被穿成了修身款，不好意思地穿回去了。
“我去換件衣服。”卓微瀾小聲說。
莫霜答聲好，目光在她放下的文件上打轉。
卓微瀾留了心眼，把文件和包包一起拿到衣帽間裏去了。她隨便挑了一件不那麽顯身材的衣服，換好了之後翻開文件再看一次——她得好好適應一下，才能心平氣和跟莫霜說。
可是，這些照片顛覆了她對莫媽媽的印象，看個兩回真不能習慣。
卓微瀾心煩意亂，索性翻到前頁看冰冷的沒有那麽刺激的文字緩一緩，把整份資料完整重看瞧一瞧有沒有之前註意不到的地方。
她真發現了一個。
卓微瀾一細心起來觀察力極佳，在某一張看似風景圖的相片裏楞是找著了角落的細節，莫媽媽和周彥慶擁吻的樣子被另一輛車的車窗倒映，根本是出軌的鐵證。
她感到一陣惡心，合起文件，想著直接告訴莫霜結果，不列出這些讓人難受的證據會如何。
卓微瀾考慮的時候，外頭的莫霜見她進衣帽間久了，有些等不及了。
“微瀾？”莫霜敲了敲衣帽間的門，“你好了嗎？”
“哎！”卓微瀾應了一聲，急急把文件裏印了照片的兩頁取下來，折疊放在家居服的口袋裏，把文件藏好，跑去給莫霜開了門。
莫霜註意到她的衣服變了，“換好了？”
“嗯，你要換嗎？”
“不用。”
“那就下去吧。”卓微瀾回到房間，對著鏡子理了理亂掉的頭發，“10點半了，芳姨的湯應該煲好了。”
莫霜借著鏡子打量她的表情，“微瀾，我有事跟你說。”
“關於莫沁雯的嗎？”卓微瀾沒有耐心，直接問了出口。
莫霜不意外，“姑姑說了嗎？”
“嗯，我覺得姑姑沒錢花已經瘋了，今天能去學校騷擾，過幾天可能就讓莫沁雯退學要學費了，”卓微瀾略去了爸爸的部分，盡量說得像是自己想通了一樣，“家裏有空房，莫沁雯也變乖了，多住一段時間沒什麽。”
莫霜笑了，“謝謝微瀾。”
“不用啦，”卓微瀾想到自己之前阻止純粹是心煩的個人情緒作祟，挺不好意思的，“我早該這麽做，不該鬧小孩子脾氣的……”
莫霜仍為她說著好話，“不會啊，你的房子不想讓別人借住是合情合理的，不是小孩子脾氣。”
“也是你的房子。”卓微瀾不接受這個說法，“證上寫著呢。”
莫霜不接話，目光隨著她反覆梳頭的手轉了一會兒，忽問，“你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說嗎？”
“……”卓微瀾懵了，管不住嘴巴，一下子就認了，“你怎麽知道。”
“覺得你有點反常。”
卓微瀾輕咳，“因為不大好開口……”
莫霜順著她的話往下想，思忖片刻便露出了驚恐之色，“你要把我趕去客房？”
“哪有啊！”卓微瀾對莫霜的危機感算是服氣了，“表妹在，我怎麽把你趕出去嘛！不過……你不能像今天早上那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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