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青若聽完了顧玨跟自己說的話，除了驚訝之外，更加體會到了濃重的悲傷。她從沒想過顧玨會經歷過這些，而且，這麽多年，除了自己，塔爾從未跟別人說過只言片語。溫青若無法，只得緊緊地抱住了他，拍著他的後背安撫他。顧玨悶聲說道：“我娘從小就不大管我，她是郡主出身，金尊玉貴的長大，很多人世間的險惡她根本不知道，她只知道我做了國師，只知道我殺了人，沒想到我自己的母親，還跟外人一樣看我。”

溫青若擦了擦微紅的眼眶，說道：“那你為什麽不能告訴她真相，讓她理解你，安慰你呢？”

顧玨笑了兩聲：“告訴她也沒什麽作用。只會一味地哭罷了。我母親這個人，外強中幹，父親去世之後，她以為把權力交給大嫂，就可以保住自己其他的兒子，但是大嫂確是個品性惡毒的人，我能活到今天，只是我自己的本事。”

溫青若久久無言。這個時候，顧玨又睜大眼睛看著她：“若兒，你不會覺得我狠毒吧。”

溫青若輕手輕腳地撫摸著他的頭發：“我只是覺得，你很可憐。”她想了想，又說道：“不過，你不用擔心，以前是你一個人，現在有我啦。”

“對，我有你了。”顧玨有點費力地直起身子，親吻著溫青若的嘴唇。溫青若也情不自禁地回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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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知新的婚禮快到了。溫青若又回到了府裏。之前因為溫若甫在朝堂上幫了顧玨的事情，溫青若有點尷尬，想去道謝，但又想起前些天的不愉快，也不知道該怎麽過去。晚間和祖母吃飯的時候，溫老太太說出了自己憋在心裏多日的話。

“我知道你前些日子回來，跟你父親吵架了，你們父女鬧得有些尷尬，我知道你的性格，不好拉下臉去看她，可是你們到底是父女，有些話不現在說開，以後你們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難道不是更加尷尬嗎？”

溫青若放下了飯碗，垂頭沈思。溫老太太的聲音也是硬邦邦的：“若兒，我瞧著你現在的性子，倒是比從前變了些。我知道顧玨寵愛你，但是有的時候，在家裏，跟在你丈夫面前是不一樣的，我知道顧玨不想讓你受委屈，但是有些事情，你還是需要低頭的。”

溫青若聽完了溫老太太說的這些話，才恍然大悟。確實，應該是顧玨這些時日太過寵愛她。把她壓抑了十幾年的委屈和憋悶慢慢釋放了出來，激發出了女兒家的嬌慣性子和任性，無論如何也不想跟溫若甫低頭，顧玨只是說了兩局，溫青若不聽，他就嘻嘻哈哈地打岔打過去，再也不提。但是現在，溫老太太卻逼著她直面這個問題了。

她放下了碗筷，回道：“祖母放心，我去就是了。後日哥哥成婚，我明日就去給父親賠罪。”

溫老太太這才笑起來：“好，既然如此，那我今日的話，也就沒算白說。”

溫青若聽從溫老太太的意見，第二天一早，就換了一身新的行頭，帶著些禮物，到溫若甫的書房裏書房裏去請罪。溫若甫正在看書，見溫青若進來了，連眼皮都不擡一下，也不說話。想來還是記得從前的氣。溫青若想了想，最後還是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地把禮物放在桌子上。放軟了聲音問道：“前日我在顧府裏聽說，父親進來身子不好，現在可好些了嗎？女兒帶了些上好的山參來，請父親用些，補補身子吧。”

溫若甫把桌上的書翻了個頁，說道：“罷了。我可不敢收你的禮物，要是你能少氣我幾回也就好了。”

溫青若笑了兩聲：“父親這話就說錯了。我們是父女，父女哪裏有隔夜仇呢？有什麽話，老是堵在心裏，還不如痛痛快快地說出來，您說對吧？”

對方看了她兩眼，神色也明顯沒有那麽僵硬了。良久，他才說道：“鹽務的事情，雖然我不便多說，但是顧玨對陛下忠心耿耿，而且，他又是我的女婿，要是他真的出了什麽事情，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你不必感謝我。”

溫青若咬了咬嘴唇，回道：“父親，前日的事情，是我沖動了。”

溫若甫垂著眼簾，溫青若忍不住轉頭看他，她看到了他跟自己四五分想象的容貌，忽然想到，或許溫若甫，也並不是一點都不疼愛自己。不過這次，沒有情緒激烈，口不擇言，沒有心生厭惡，他竟然會平心靜氣的跟自己交流了。

這讓溫青若有點受寵若驚。她忍不住端正地坐好，說道：“父親，顧玨不僅僅是我夫君，他也是，我最愛的人，我不能看著他受委屈。我知道您從來不會為了其他人影響自己的仕途，雲南王的事情，您大概也是知道的，你願意承擔這麽大的風險在陛下面前為顧玨說話，做女兒的，真的，很感謝您，父親，我知道，因為我娘親的事情，你……”

溫若甫把書放在了桌上，說道：“若兒，其實你娘的事情，我早就想跟你說說了。”

溫青若正色回道：“父親請講，女兒一定洗耳恭聽。”

對方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憶裏：“你知道，我們溫家，和朝廷中的那些老貴族不同，溫家，是從我這一代開始，才有今天的。你的祖父，只是一個小官，我從小是在小鎮中長大的。寒窗苦讀十年，才有機會進京科考，才會高中，才有機會留在京城。我當上了四品官，我娶了銀騎將軍家的嫡女，才會有今天的位置。這些選擇，如果我做錯一個，也不會有今天。”

溫青若歪了歪頭。不知道溫若甫為何跟她說這些。因為這好像跟自己的娘親並沒有什麽關系。但是，溫若甫接下來的話，卻讓她驚呆了。他緩慢地說道：“可是你娘，是個意外。你知道你娘是什麽身份嗎？”

“什麽身份？”

“你娘，沒有身份。”

“什麽？父親，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溫若甫苦笑了一聲：“我就知道，她的性子，一定不會告訴你這些。那我就告訴告訴你吧。”

“我是在塞外遇到你娘的。那個時候，我正在幫陛下做去塞外安撫那裏的流民。回來的時候，為了抄近路，我就帶著隨從，打算從沙漠中穿過去，誰知道在那裏，我們就遇到了馬匪。我手下的人跟他們極力拼殺，人都死光了，可是最後還是剩下三個人沒死。我不是習武之人，那些人殺過來的時候，我就覺得我一定要死了。這個是，你娘出現了。她一人一劍，殺死了三個馬匪。把我救了出來。”

溫青若小聲道：“怪不得，怪不得我從小到大也沒有受過欺負。”

溫若甫笑道：“是啊。不過你還沒見過你娘殺人的時候，那個英姿颯爽的樣子，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那樣的女子，幾乎是立刻就心動了。你娘似乎也很喜歡我，雖然我已經娶親，但是我提出讓她跟我一起進京的要求，她還是很快就同意了。其實我知道，她不知道內院爭鬥，也不懂得爭寵低頭，可是我還是想帶她回來。”

“既然父親知道我娘親的性格，難道您就清楚，她根本就不會做那些壞事？那都是別人陷害她的？”

“我沒有懷疑過你娘。若兒，你這麽聰明，難道想象不到，如果我真的懷疑她，那在她屋裏發現毒藥瓶子的時候，我就就會把她趕出去。我讓她的原因是，她不想留在我身邊了。”

“什麽？”溫青若實在是太驚訝了。因為這麽多年，她在自己娘親的身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娘親是很愛溫若甫的，又怎麽會主動想離開？

“很驚訝吧。其實一開始我也不同意，所以到後來，你娘都跟我拔劍相向了。她只是說，她不想留在我身邊了。”

溫青若總算明白了。她的嘴唇有些顫抖：“所以，我一開始回來，父親是因為怨恨我娘當初的離開，所以才會對我那樣的？”

溫若甫誠實地回答：“是。我是怨恨她當時的離開，所以賭氣不去看你們。我從前不明白她為什走，現在，我好像知道一點了。你娘是個很純潔的人，自己愛的人，自己的感情，她不允許有一絲雜質，她不想委屈自己，不想低頭，所以寧願去過苦日子。”

“我也是近來才明白的，因為你看顧玨的眼神，跟當年你娘看我的眼神，簡直一模一樣。我希望，你和顧玨，永遠不會像我和你娘一樣。”

溫青若擡手擦了擦自己眼裏的淚水。她現在終於發現，原來自己這麽多年的怨恨和傷心，不過都是一場笑話罷了。在這兩個人十幾年的賭氣裏，溫青若的安慰，其實從來都沒有安慰到點子上，所以娘親才會那麽傷心，她以為，父親是不喜歡她的。

但是，她卻沒想到，她從來都不是那個參與者，只是一個看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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