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下人正在用推車往外推著帶著血的幹草。不過這牢獄裏面的景象卻並沒有像溫青若想象的那麽可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顧玨是個愛幹凈的人，牢裏的地面十分幹凈，顯然是每天都有人洗刷的。掖庭獄裏面並不是很大，牢房也不多，但是溫青若卻知道，這裏面關押的都是重要的犯人。所以，她也在留著心，誰知道會不會看到高氏呢？

師原走在溫青若旁邊，提醒道：“夫人，大人剛在審問犯人，所以在最裏面，您小心些。”

溫青若笑著回道：“無妨，我不害怕，也就是想看看。”

顧玨在最裏面的一間屋子裏。血腥味淡了不少，師原敲了敲門，從裏面傳來了顧玨的聲音：“進來。”

師原推開門，溫青若立刻跟了上去。屋內點著燈，地上還帶著絲絲血跡。溫青若心裏一驚，立刻擡頭去看，顧玨臉色發白，臉頰上也沾著血，但那顯然不是他自己的。

顧玨當然也看到了溫青若，他驚訝道：“若兒，你到這種地方來幹什麽？”

溫青若揚了揚手裏的食盒，說道：“當然是給你來送飯的。不過你在這裏，應該吃不下去吧，早知道我就不拿進來了。”

顧玨轉頭淡淡向師原道：“你先出去吧，我和夫人在這裏就好。”

師原應了一聲，直接轉身離開了。顧玨面上掛著淡笑，問道：“敢進來嗎？”

溫青若直接走了進來，小聲說道：“這有什麽？我每天跟你躺在一張床上，難道還怕這個？”

顧玨走到她面前，直接在她身後關上了門，說道：“好啊，那就進來吧。”

溫青若摸了摸鼻子，踩著地上的絲絲血跡進屋了。顧玨坐了下來。溫青若把食盒放在桌上，開始四處找水盆。因為她發現桌子上也有血跡，想把它擦幹凈。不過顧玨卻好像並不在意似的。他打開了食盒，把飯菜一樣樣地都放在了桌上。溫青若有點驚訝：“這房間裏有血腥味，要不然還是去外面吃吧。”

“不必。擦擦就行了，下午還有事呢，出去也是麻煩。就在這裏吃吧。”

“這樣也好，那你等我擦擦。”溫青若說完，就走上前來，用沾濕水的毛巾把桌子仔細的擦好。血腥味淡了一些，但還是有。溫青若走回到銅盆前仔細地找了片刻，發現還有皂角粉，這就好辦多了。她有用皂角粉洗了一遍抹布，然後再次擦了遍桌子，血腥味幾乎要沒有了。

溫青若端著帶血的水盆，然後拿著那把疑似是拷問兇器的東西，出門去看到了一個空牢房，然後把誰潑了進去。想了很久，還是用布擦了擦匕首，把臟布也扔了進去，匕首還是自己揣到懷裏了。

再次回到屋裏的時候，顧玨已經沈默地吃飯了。溫青若臉上帶著淡笑，責備道：“都不知道等等我，你自己倒先先吃上了。”

顧玨驚訝起來，說道：“若兒，你不必。”

溫青若已經坐了下來，伸手問顧玨要筷子：“你也太小氣了吧，我辛辛苦苦給你送飯過來，你連口吃的都不願意分給我。”

顧玨有些急切地辯解道：“不是的，我只是覺得，你不習慣在這裏。”

溫青若已經大刺刺地把筷子奪過來，說道：“沒事，我不覺得有什麽。”

顧玨有點無奈地笑了兩下，把筷子放在了溫青若手上。兩人就坐在這個昏暗的房間裏吃午飯。雖然溫青若十分平靜，但是顧玨的心裏卻始終覺得，她是不習慣的。所以他就帶著幾分試探開了口：“說是習慣，但是你怎麽吃得這麽慢？”

溫青若瞇起眼睛，狠狠地咬了半邊金絲蝦，然後把另一邊塞到了顧玨嘴裏：“那你要我怎麽樣才能表現出我不在乎，是不是要我跟著你去看審犯人啊！”

顧玨“嘖”了一聲：“不用了，萬一嚇到了你怎麽辦呢？”他舀了一口酒釀圓子，瞇起眼睛看著她。

溫青若看著地上的那塊血跡，說道：“剛剛那個被你審問的人呢？”

顧玨支著下巴，說道：“死啦。”

“那他說出你想問的話了嗎？”

“說出來了。不過沒什麽意思，就是皇後娘娘送來的一個人，宮闈內鬥而已。說出來我想要的回答，不必活著了。”

其實溫青若是想問問高氏的事情的。但是又轉念一想，現在人家還吃飯呢，所以還是等到吃完飯之後再說吧。但是顧玨卻好像知道了她要說什麽話一樣，就對她道：“吃完飯之後，我要跟你看個東西。”

溫青若的聲音不自覺地放低了：“好啊。”她又隱隱的預感，顧玨要給她看的就是高氏的狀紙。

果然，吃完了飯收拾好之後，顧玨從貼身的衣物裏掏出了一份狀紙，然後說道：“你看看吧。”

溫青若立刻把狀紙接了過來。一個字一個字的看著，越看到後面，溫青若的手指就越顫抖起來。緊接著，她的面上血色全無，肩膀也微微的顫抖著，最後，全身變得一點力氣也沒有，幾乎是癱坐在了凳子上。顧玨緊抿著嘴唇，緩步走了上來，從後面抱住了溫青若的肩膀。

“殺了她，我要殺了她。”溫青若咬著牙說道。

顧玨摁住她單薄的肩膀，想要快點穩定住她的情緒：“她已經死了。昨天在牢裏，死掉了。”

溫青若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滴落下來。她心裏清楚，就算高氏死一千次，一萬次，也永遠換不回自己娘親的命，對於這種作惡多端的人來說，這麽輕易地死掉也是便宜她。按理說，現在一切已經是塵埃落定，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溫青若還是覺得難過，覺得想哭，最後，她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翻湧而來的傷心，撲到顧玨的懷裏哭起來。

顧玨緊緊地抱著她。好像抱得這麽緊，就可以把溫青若的傷心轉移到自己身上一點，但是，懷裏的女子卻哭得越發大聲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聽到溫青若很小的聲音：“顧玨，從此以後，你就是我最親近的人。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永遠不要去做危險的事情。知道了嗎？”溫青若收緊了抱著顧玨的手。

顧玨努力控制住自己心裏翻湧的情緒，把溫青若緊緊地摟在懷裏。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讓溫青若好受一點，雖然他心裏知道，不管怎麽做，也不能讓她好受半分。最後，他也只能答應下來:“好，我答應你。”

溫青若哭了很久，可是等到她哭夠了，卻又恢覆了剛才的平靜，甚至在面對顧玨的時候，她還可以笑出來。他用溫青若的手帕幫她擦著眼淚，柔聲說道：“好了，你不哭就好了，看看你的眼睛，腫的像核桃。”

溫青若靜靜地看著他。她把帶著淚痕的狀紙整齊疊好，放在了自己懷裏，認真地說道：“我要帶它到我娘親面前，我要把這東西燒給她。”

顧玨緊抿著嘴唇，他忍不住說道：“若兒……其實……”

溫青若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指：“雪嵩，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這兩個字，把顧玨想說的每一個字都堵回去了。他答應下來，也緊緊回握住溫青若的手指。兩人又呆了一會兒，最後攜手走了出去，誰知道剛一打開掖庭獄的大門，就聽到一陣哭聲。

溫青若聽這聲音，就覺得有些熟悉，打眼一看，原來是溫青湘。她穿著素白衣飾，身後還帶著許多人，都是披麻戴孝地跪在那裏，他們的面前擺著一具屍體，蓋著白布，這應該就是高氏的屍體了。顧玨看向師原，聲音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感覺：“我讓你不要告訴他們，直接找個亂葬崗埋了就好了，你看看現在，帶著一大堆人來我這裏哭，把我們掖庭獄都當成靈堂了。”

溫青湘擡起頭來，看到了顧玨夫婦。她頓時怒從心起，立刻起身撲了上去，但是卻很快就被人制住了。她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們殺了我母親，是你們殺了我母親！”

顧玨嗤笑一聲，說道：“難道你不認識字嗎？你母親犯下的罪孽，足夠她上斷頭臺了，死在這裏，怎麽也比死在滿京城人面前好吧。”

溫青湘的嘴唇顫抖起來，形容憔悴，面色無華。溫青若看著她的樣子，覺得跟初見時候意氣風發的那個相府嫡女簡直不是一個人了。雖然母親去世是她現在這種的一個重要原因，可是也不難看出，她最近過的一點都不好。

溫青若動了惻隱之心，緩步走了上去，輕輕叫了一聲：“長姐，請節哀。你還有父親，還有瑞王殿下，這樣鬧對他們都不好。還是回去吧。”

溫青湘擡起頭來，那目光裏的恨意讓溫青若也忍不往後退了一步，她沒有回高氏的話，只是跪著往前挪動，最後隔著布抱住了自己的母親。

顧玨和師原依舊不懂聲色。溫青若拉著她的衣袖，說道：“長姐，天冷，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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