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溫青若睡熟之後，顧玨再一次起身離開了。不過這一次她睡得很熟，並沒有被自己吵醒。顧玨披著大氅出了門，走到園外。他的大麾底下藏了一把匕首，那是顧玨最趁手的武器了。

玉景園外是一片梧桐樹林。還是溫青若主張栽種的。她說等到這些梧桐長高變粗之後，就可以在下面讀書，乘涼，也是一樁美事。顧玨心裏想著，要是可以跟溫青若一起看書閑談，那確實不錯。不過現在，他卻沒有心情欣賞這些成長中的梧桐樹了。顧玨快步走過幾株細細的樹苗，最後找到了在不遠處等待他的男人。

顧玨看了看他，冷笑道：“果然，就算我找不到你，你也可以找到我。”

白明山雙手附在背後，嘲諷道：“我也沒想到，我只是想我的外甥女，想要跟她說幾句話，顧大人都不允許，看來是真的不把白某當朋友了。”

顧玨咬著牙，似乎是真的被他說的話激怒了。他幾步走到白明山面前，然後從大麾裏伸出白皙的手，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顧玨是習武之人，這一耳光下去，白明山立刻往後退了好幾步，嘴角滲出了絲絲血跡。顧玨站在原地，抖了抖自己發麻的手掌，說道：“我警告過你，不要出現在她面前，你為什麽不聽我的話，而且，你我根本不算朋友。”

白明山一把抹掉嘴角的血，有些生氣地說道：“顧大人，你這巴掌打在我臉上也就罷了，可別哪天也打到若兒臉上。”

顧玨寒聲說道：“我和她的事情不用你管。我警告你，你要是不和雲南王攪和在一起，不在若兒面前說話，跟她說些我不讓你說的話，我可以留你一命，如果你不老實的話，我有的是辦法弄死你。”

白明山轉了個身，看著玉景園新漆的墻和被掃的一塵不染的臺階，說道：“我從前覺得，顧大人這樣的人，一輩子也不會過上跟正常人一樣的生活，不過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顧大人倒是真開始過起日子來了。”

顧玨反唇相譏：“要是你們不作妖，我的日子還能過的更安心些。”

白明山在四周轉了一圈，說道：“你以為我想到京城裏來？前任門主跟雲南王是故交，他在去世之前留下了遺願，我也沒有辦法不聽。碎星門遠在塞外，來一次京城，我們要損失多少人力物力，大人知道嗎？”

顧玨緊了緊大氅，似乎有些不耐煩：“我倒是從來都不知道，你竟然是個守信之人。”

白明山笑道：“顧大人，雖然我知道你的秘密，但是你何必對我如此敵意呢？我們可不是敵人。而且，我這裏，還有一件顧大人感興趣的事情。”

顧玨劍眉一挑，似乎來了興致：“哦？什麽事情？說來我聽聽？”

白明山揉了揉自己的臉：“可是我我的臉腫了，說不清楚話，而且，這裏也太冷了。”

顧玨從懷裏扔出來一瓶藥。他轉了身，在白明山面前引路：“走，到園裏說，我還可以給你沏一杯熱茶。”

兩人到了園內的一處屋內坐下。顧玨親自掌了燈，看著白明山在鏡前換藥。他忍不住諷刺道：“你是女人嗎？這麽在意臉？”

白明山卻好像早就已經習慣了他的這種冷嘲熱諷，根本沒有生氣：“我這張臉，可是迷倒了不知道多少男男女女。”白明山把藥膏抹在臉上，聞著熟悉的香味，忽然說道：“你記不記得，你以前也給過我這種藥。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們已經可以成為結拜兄弟了。”

“不記得了。你要跟我說什麽，就快點說吧。”顧玨默默端起一杯茶水。

白明山也走了過來，坐到顧玨對面。顧玨想到剛才的話，忽然露出一個有些惡毒的笑：“說起來，你說你這張臉迷倒了不知多少男男女女，也包括鄭玄嗎？”

“鄭玄喜歡誰？難道你不知道嗎？”

“不想喝茶就滾蛋。”

白明山用手支著下巴，在燭火下，他鬢邊的那些白星和眼角的細紋卻都不見了，儼然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樣貌。他說道：“雲南王前些日子死了一個女兒，你知道嗎？”

“知道。”

“我派人去查了一下，那個女孩是雲南王的嫡女，從小金尊玉貴著長大的，聽說雲南王疼她疼的跟眼珠子一樣，後來榮王為了逼說出雲南王派人進京的目的，就把他這個唯一的女兒抓了起來，可是雲南王卻跟本毫無表示，就連把她女兒手腳都剁了下來，他還是什麽都不說。最後他女兒被活活折磨致死，雲南王竟然還吃了這個啞巴虧，自己上表對皇帝說，她女兒是暴病而死，你說，這種連親生女兒都不在乎的人，他還會在乎什麽？而且，他知道皇帝不會給她做主，連表都沒上。”

顧玨聽完了白明山說的這些話，神色卻越發嚴肅起來。他緩慢地說道：“這種連親生女兒都不在乎的人，大約只有最核心的利益和他自己的生命可以觸及到他。影響到他。不過，既然出了這種事情，榮王殿下為何不親自告訴我，反而要你去查？”

白明山回道：“這個看法，我同意。至於榮王為何沒有親口告訴你，而是要我查出來，大概是因為，這件事他沒有辦好吧。”

顧玨看著他，狐疑道：“我記得，你從前不是跟這個雲南王交往密切嗎？現在怎麽了？不打算再跟他繼續合作下去了嗎？”

白明山擺了擺手：“這種人，跟他合作，不就是與虎謀皮？我還沒有傻到那個程度。而且，跟雲南王的舊情，是老門主留下的，跟我也沒有什麽關系。不去反對他，留他個情面也就完了。”

顧玨回道：“那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白明山瞇起眼睛，靠近了顧玨一點，說道：“我告訴大人這麽重要的一件事情，大人能不能也答應我一件事。”

顧玨挑眉道：“你說說，只要不是太過分，我就會答應你。”

白明山道：“既然顧大人都這麽說，那我也就開門見山了，鄭玄想要見若兒一面。”

顧玨的眼神立刻變得危險起來：“你的右臉是不是也想被打腫？”

白明山站了起來，有點慌亂地說道：“你別多想了。他只是想見若兒一面，不會做什麽的。你要知道，鄭玄是碎星門的少主，我不能不多給他些面子，他的要求，我也不能次次都不答應吧。”

顧玨擡起眼睛：“那你為什麽不能勸勸他，讓他不要總是覬覦別人的東西。這件事情，我辦不到，你換個要求吧，哪怕你要三萬兩雪花銀我也會送給你。”

白明山回道：“我說雪嵩，你這氣量還能不能再小些了，要是鄭玄和若兒真的有什麽，還輪得到你嗎？而且，他真的只是見一面，說幾句話，沒有什麽別的要求。”

顧玨表情冷硬，顯然還是不同意的。白明山只得再次道:“而且，如果你答應我的話，我還會告訴你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雪嵩，只是一件小事，若兒的為人，你應該相信。而且，難道你不也想著，等到雲南王認罪之後，你和若兒好過上安生的日子嗎？”

顧玨沒有回話。不知道過了多久，顧玨才說道：“只是見一面？”

白明山馬上答應下來：“只是見一面，我用我的人格擔保，絕對不會有其他的情況發生。”

顧玨重新又把那杯殘茶端起來：“你的人格還真不值錢。”

白明山看到顧玨放緩了神色，就說道：“說起來，咱們兩個是同輩，若兒是我的外甥女，那也就是你的外甥女，你娶了自己下一輩的小姑娘，滿京城裏的人不會說你，老牛吃嫩草嗎？”

顧玨翻了個白眼：“我不是老牛，若兒倒是嫩草。當初不是你們這群不要臉的老頭子非要搶著我的頭賣了一輩，我有什麽辦法？”

白明山“嘖嘖”兩聲，繼續道：“你這個人可真是個白眼狼，當初要不是我找人護著若兒還有我妹妹，她們兩個或許早就遇到危險了，哪有你今天美人在懷的幸運，你不感謝我，還敢罵我是老頭子？”

這話把顧玨逗笑了。不過，他還是警覺地問道：“說起來，那個鄭玄不會還對我家若兒有什麽非分之想吧。”

白明山又重新上了一遍藥，臉頰的紅腫消失了。他誠實地回答道：“這個我不知道。不過，雪嵩，你下次能不能別再跟我動手了，我可是碎星門的門主，你讓我頂著張腫臉，讓我怎麽回去見我的屬下？”

顧玨想了一會兒，用手支著下巴，輕聲說道：“不好意思。你跟雲南王一起入京，而且現在抓到的很多細作，又是你們碎星門的手藝，我難免會在意些，而且，你老是在若兒眼前晃，我心裏看著煩，所以心裏難免不快活。要是下手重了，你也別見怪。不過說起來，我倒是想問問你，你真的想把碎星門交給那個鄭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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