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青若疑惑地睜開眼睛看著他。等到鄭玄笑夠了，她發現那把劍已經離開了自己的脖頸。溫青若問道：“怎麽，不想殺了嗎？”

鄭玄的薄唇不甘地抿成一條縫，一字一頓地問道：“所以在你心裏，我算什麽呢？”

溫青若楞住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鄭玄在她心裏確實是特殊的存在。從前生活在鄉野裏的時候，她很想了解鄭玄，他不在的時候，自己也會想念他。可是鄭玄對於自己的事情從來都是能少說兩句就少說兩句，自己一點底細都不知道。溫青若是個沒有安全感又不肯輕易信任別人的人，所以，這種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隨著時間的推移就漸漸變淡了。

溫青若想要說話。可是，鄭玄卻並沒有給她回答的機會。他把劍收到了劍鞘裏，只留下了一句話，就轉身離開：“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鄭玄的聲音消散在了風中。溫青若閉了閉眼睛，眼中帶著滿滿的愁苦神色，最後還是轉身進屋了。她覺得很對不起鄭玄。溫青若緩緩躺在床上，卻是久久不能入睡。最後，她還是想道，要是以後有機會見到鄭玄的話，還是跟他道個歉吧。

雖然她知道鄭玄多半不會原諒自己，但是畢竟他們有十多年的情誼，溫青若一時間真的很是難過。

溫青若現在也恨不得日子快點過去，如果自己嫁入了國師府，那一切應該也會很快地好起來吧。

因為想著溫青若嫁到國師府之後，出嫁的女兒也不好經常回來，所以老太太就讓溫青若每日都去她哪裏，幫忙收拾收拾東西，有的時候老太太也會教她一些女紅描花之類。溫青若時而做活，時而跟祖母聊天，倒是十分開心。這日，祖孫兩個正在說話，因問起溫青弦的親事，老太太又提起話頭來：“那個知州家的小公子，我倒是沒見過，不過看過他的畫像，倒是個齊全孩子。”

溫青若裝作漫不經心地提前：“是呀！不過祖母，說起來，我看謝小公子和三姐姐想出的也很不錯呢！”

老太太回道:“是的。玉昌伯爵府那樣的人家，你三姐姐能嫁進去，也算是交了好運。”

溫青若讚同地點著頭。老太太看著她，思考良久，說道：“我擔心的是你。”

溫青若疑惑地問：“祖母擔心我做什麽？”

“顧玨雖然對你很好，很有權勢地位，可是他的事情，你聽說過吧。他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十分狠辣淩厲的人。你嫁給他雖然風光，但是卻讓我很擔心。”

“祖母，其實，從前我也很擔心。不過現在，我想開了。從前我不認識顧玨，顧玨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我的存在。他做的那些惡事，我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從未親眼見過，所以我不會因為那些事情去計較折磨他。我只要他的現在，和將來。”

老太太的嘴角浮現出一絲明顯的笑意。她點點頭，不斷地稱讚她：“真是沒想到，你只活了十幾年，就這樣通透，怪不得顧玨那樣喜歡你。”

溫青若甜甜地笑了一下。這時，只見好幾個小廝搬著幾大箱子東西進了堂屋。那些箱子都被染成了紅色，還裝飾著略顯俗氣的大紅花。溫青若看了好一會兒，問道：“祖母，這時知州府送來的聘禮嗎？”

“不是，這是給你帶的的嫁妝。”老太太一面說，一面親自指揮著小廝們把箱子都放起來，她撫摸著箱子光滑的表面，看向溫青若。

溫青若回過神來，立刻搖著手拒絕道：“不必這樣的祖母，顧玨對我說了，不用帶嫁妝過去。”

老太太笑了起來：“你這孩子也太心誠了。他說不讓你帶那是他的事情，可我的孫女嫁過去，不帶些嫁妝，顧玨自然不會說什麽，但也難保其他人就不議論。顧玨是個懂事的，可他家裏其他的人怎麽看？你要是就這麽空著兩只手過去，以後的日子也難過。”

老太太說完，又親手把幾個箱子都一一打開，叫自己也過去看。溫青若站在她身邊，第一個箱子裏面光是大珍珠就有兩盒子，還有很多金玉首飾，溫青若又看向第二個盒子，上面一層是三十個金元寶，下面一層是不計次數的銀元寶，還有小小的金銀錁子。第三個箱子裏是很多匹綾羅綢緞，有女子的也有男子的，第四個箱子裏面是些日常用的家夥，都是官窯裏燒出來的。

溫青若覺得這些實在是太多太貴重了。不僅如此，最後，老太太還從身後的桌子上拿了一些銀票。不顧溫青若的拒絕，全都塞到她的手裏，又不忘囑咐道：“記得，其他東西可以交出去，但是這些銀票你自己拿著，要記得，手裏有錢，說話才硬氣。”

溫青若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她用手擦了擦，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沙啞著嗓子問道：“祖母，您給我帶了這麽多東西，那其他姐姐，還有長姐她們……”

老太太伸出手給她擦了擦眼淚：“不必擔心她們，給你的東西，你拿著就是了。”

溫青若雙眼含著淚水，緩緩點了點頭。她到現在終於明白，祖母是真的疼愛她，對她好。溫青若忍不住撲到了老太太的懷裏，使勁兒地在她身上抹著自己的鼻涕眼淚。蘭花端著茶水站在兩人後面，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日子就這樣一連過了十來天。當做嫁衣的裁縫來量自己腰身的時候，溫青若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要嫁人了。一想到自己的夫君顧玨，她才記起來，自己已經好多天沒有見到他了。溫青若側著頭想想，或許顧玨是遵著未成婚前夫妻不能見面的規矩，倒是不來主動見自己了。

誰知道這天晚上，顧玨卻又找過來了。

溫青若急匆匆地穿好衣服打開門的時候，發現顧玨已經坐在了石桌前，他沒有戴面紗，微微弓著腰，看起來有點奇怪。聽到門口的動靜，她就立刻轉過頭來，露出一個微笑：“若兒，過來坐。”

“不是說成婚之前夫妻不能見面的嗎？你怎麽跑過來了？”溫青若到他對面坐下，她發現在月華之下，顧玨的臉色竟也是蒼白的。

他淺淺笑了一下，回答道：“本來是打算守規矩一次的，可還是沒忍住，就找過來了。”

溫青若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了？你的聲音聽起來好奇怪，是沒睡好嗎？”

顧玨的臉上依舊帶著笑：“不是的，挨打了。”

“什麽？誰打的你！”溫青若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高建說些不幹凈的話，被我聽到了，所以教訓他一下，是在宮裏打的，皇帝發現了，打了我二十棍子，沒什麽。”

“高建？是高夫人的什麽人？”

“她的哥哥。前日他就上書說些不幹凈的話，我警告過他了，但是他不聽，我就教訓了一下。”

溫青若心裏早就猜出來高建說的是什麽不幹凈的話了，多半是受了高夫人的挑唆然後說自己的。她轉到顧玨的身後，無奈道：“打到你哪裏了？”

顧玨眨眨眼睛，轉頭親了一下她白皙的手背：“後背。”

溫青若轉身走開，口內小聲道：“等我一會兒。”

她走回堂屋，從矮幾上拿出藥箱，放在了桌子上，深呼吸了好幾口氣之後，她才抱著藥箱，緩步走了出去。

“衣服脫了，我給你上藥。”

“這麽想看我的後背嗎？”

“少廢話，趕緊脫了，我給你上藥酒。”

顧玨淡淡一笑，手指覆上腰間的束帶，輕輕扯下來。那衣服是紗料的，滑溜極了，束帶一松，就露出了雪白的裏衣。溫青若把他的黑發撥到一邊，輕手輕腳地脫下那件薄薄的裏衣。

顧玨精致漂亮的蝴蝶骨露了出來。只是現在，那本該白皙而且沒有瑕疵的皮膚上，卻多了很多道紅色的痕跡，有的已經有了血痕。顧玨說是二十棍子，可是溫青若卻覺得那上面的痕跡數都數不清，讓她覺得格外紮眼。溫青若沒來由地泛起一陣心疼，想起這是為了自己才受的傷，又平添了幾分愧疚。她吸了吸鼻子，打開藥酒的瓶塞，把那帶著濃重苦味的藥酒浸濕在布上，然後輕手輕腳地擦拭顧玨的傷口。

顧玨輕輕抽了一口氣。溫青若立刻停下動作，問道：“疼嗎？”

他倒是很誠實地回答：“有點痛，不過沒事。”

溫青若想了一會兒，放下了藥酒瓶子，沒出片刻又返回來，手裏端著一個精致的攢盒。她把盒子在顧玨面前打開，說道：“裏面有些蜜餞點心，你嘗嘗。可能就會不那麽痛了。”

顧玨擡頭看著她，用略帶撒嬌的語氣說道：“那你餵我。”

溫青若無奈地搖了搖頭，拿起一塊白玉方糕，塞到了顧玨的嘴裏。顧玨薄唇一張，連她的手指也一並咬住了。

溫青若的臉又不自覺地紅了起來。顧玨稍微用力，咬了兩下溫青的手指，松開之後，眼睛裏帶著狡猾的笑容：“好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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