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青若還是靜靜地立在那裏，靜默恭順的樣子。安陵太君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問道：“你，以前看過那幅畫像沒有？”

溫青若回道：“從未見過。”

溫老太太看出了她神色中的異樣。片刻之後，安陵太君放開她的手，問道：“這位五姑娘真是不錯，跟小兒正好合適。”

蘭花抓著溫青若的手，帶著她坐到了高夫人旁邊。溫青若看著高夫人難掩的得意樣子，忍不住在心裏冷笑了一下。溫老太太占據了上風，之間的退讓使她心裏不爽，現在反而上前了一步：“安陵妹妹說笑了，國師大人為陛下登基，勞苦功高，算起來，跟我兒同輩，我家丫頭年紀小，不懂事，只怕高攀不上。”

安陵太君站了起來，笑道：“溫妹妹，你我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我為何會來此，也知道我為何會做這些事情。不過權衡利弊之下，就算是丞相大人，想來也是不會拒絕的。”

溫老太太回的坦蕩：“那大人回來之後，我們一定會再來的。看來溫顧兩家結成秦晉之好，也是指日可待。”

安陵太君已經走到門口，溫青若站了起來，彎身行禮，目送著她的身影越走越遠。高夫人或許是知道自己犯了錯，就說溫青湘現在有些風寒，自己要立刻趕回去看，就先走了。屋子裏只剩下溫青若和溫老太太。

溫老太太的目光掃過溫青若身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審視：“你是不知道，國師是個什麽樣的人？你見過那畫像吧，為什麽故意穿成跟那女子一樣？”

溫青若正盯著擦得一塵不染的圈椅，等到老太太問完，才起身回答：“是。孫女是看過那幅畫，是照著畫上的樣子打扮的。”

老太太握緊了椅背：“你為何要如此？”

溫青若嘆了口氣，看身邊沒人，索性就直接說道：“孫女從小在鄉野長大，祖母和父母把我接回來，我感激不盡，不知道要為溫家做點什麽。國師是個活死人，但國師府卻很有權勢，長姐以後要背負家族的榮光，自然不能嫁給她，府裏只有我和她兩個人適合，與其讓人一直糾纏，不如就讓孫女摘開這個魚頭，讓國師府知道，孫女更合適，這樣大家都開心。”

溫老太太實在太驚訝了。眼前這個只有十來歲的小姑娘，說起話來卻是異常老成冷靜。懂事的讓人心疼。蘭花已經忍不住抹起眼淚來了。溫老太太問道：“可是五丫頭，你應該知道，溫府對你不好。”

溫青若忽然笑了一下。她搖著頭，說道：“孫女姓溫，問溫家付出心力，是應該的。”

老太太扶住額角，臉上似乎有十分懊悔的神色。溫青若假面般的微笑之下，是一顆冰冷的心。問問自己，今天已經用完了全部的虛情假意，現在連半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了。

“蘭花，親自送五姑娘回去，看看她屋裏還要添些什麽，都去庫房拿，全都要上好的。”

“多謝祖母掛懷，孫女什麽都不缺，也不需要。”

蘭花帶著她走出了正廳。溫青若走在她身後，雙手交疊，一言不發。蘭花心裏默默地想，這府裏的幾個姑娘，雖然五姑娘進來的時間不長，但是就今天這件事來看，這三四個，沒有一個比得上這位五姑娘的，要不是當年張姨娘那件事……或許有她陪著，老太太這些年也能過的快活一些。

到了江月閣之後，蘭花跟著進去看看，也覺得屋子裏的擺設實在太素凈了。甚至連最默默無聞的三姑娘都比不過。蘭花仔細地看了一圈，基本已經清楚了該換什麽東西，告辭要走的時候，溫青若忽然對她道：“姐姐，勞煩您去跟祖母說一句，廚房裏有個姓許的嬤嬤，做的一手好糕點，我愛吃甜的，能不能勞煩，調到我這裏來幹活？”

蘭花立刻道：“這只是小事，不算什麽，人明天就能給姑娘調過來。只是，姑娘恐怕不知道，許嬤嬤是我姑姑呢！”

溫青若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是嗎？那真是想不到的天上緣分呢！”

蘭花也道：“可不是。只是姑姑性子倔，這些年我也想過叫她當些體面差事，她上次，得罪了大小姐，就一直在下房了。既然小姐願意，我就盡快。”

溫青若點頭道謝。蘭花走出去，看到彩霞和彩月兩個正在修剪葡萄架上長出來多餘的枝子。兩個丫頭看到她。彩月笑道：“蘭花姐姐怎麽有時間到我們院子裏來的？”

彩霞調笑起來：“哎呀，姐姐可是大忙人，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蘭花假意嗔怪道：“你這蹄子，跑到這兒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彩霞道：“姐姐才回來，知道你事情多，怎麽趕去打擾呢？只能給你立個長生牌位，保佑您多給老太太出力，我們姑娘也好過上好日子呀！”

蘭花笑道：“這話說的對，你們兩個好好跟五姑娘當差，好兒多的呢！”

溫青若聽著門外丫頭們的調笑聲，忍不住也笑了一下。可是她的臉頰木木的，這個帶著涼氣的笑容根本就維持不了多久。

江月閣中現在只有三個人，以後也就只有四個，人少，她喜歡，有些事情調查著也方便。

溫青若起身，走到銅鏡前，坐了下來。她看著鏡中自己的模樣和那個今日故意梳妝成畫中女子模樣的發髻，故意穿著的衣衫，忽然冷了臉。

那個在眾人面前溫柔可親的溫青若忽然間蕩然無存，少女的眼睛裏，帶著滿滿的恨意。她忽然動手，近乎粗魯地拔掉了頭上的簪子和步搖，脫了自己穿在外面的衣裙。溫青若一句話也懶得說，也不想在眾人面前裝出靜默溫柔的樣子。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她自己。蘭花回去就把溫青若要人的事情和江月閣的情況原原本本地都告訴了老太太。聽完了之後，她果然又驚訝了起來：“她只要一個人？”

蘭花馬上回答：“是的。這五姑娘可是個省事的，只是跟奴婢說她喜歡吃甜的，所以才叫許嬤嬤過去的。其他的要求，一概沒有。”蘭花思考了好一會兒，帶著試探說道：“老太太，奴婢剛才去看五姑娘的屋子，似乎太素凈了，年輕姑娘住這樣地方，也忌諱。”

溫老太太讚同地點頭：“這話說的是，那你就多給她添些好的。她既然醒事，不喜奢華，那你就少添些，省的給她惹麻煩。”

蘭花向來了解老太太，現在心裏清楚，她對溫青若已經有了惻隱之心。老太太這個人素來沒什麽目無下塵，能入的了她的眼的人太少了。家裏的這幾個姑娘，老太太也就對嫡出的大小姐會多看幾眼。

午後，睡過午覺，府中的女眷們都出來了。溫府是比著園子的規格建造的，裏面有很多樹木山水，能工巧匠們竟然還能把外面山上的很多石頭運過來，在湖邊建造了幾座假山。溫青若來的這幾天，一直都把自己悶在屋子裏，今天難得的晴朗，她也想出去逛逛。

到了園子裏，破天荒的，溫青若看到各位姑娘都在那裏。她沒上前，只在假山旁邊的石桌邊坐下了。其他的幾個姑娘都坐在跟自己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大小姐溫青湘攀住芍藥花枝，輕手折下幾枝，放在了旁邊侍女捧著的花籃裏。溫青若的眼光落在她身上，發現她真的是美的動人心魄，怪不得溫府的人都把她當寶貝。

二姑娘溫青弦正在餵湖裏的錦鯉，手裏的魚食快餵光了，她就彎下身子，看在在湖裏快速游動的魚兒，三姑娘溫青溶坐在湖邊的欄桿上，手裏捧著一本詩集，正在那裏仔細的小聲吟誦。

儼然是一副春日三美圖。溫青若坐在遠處，丫鬟彩霞問道：“小姐，要不然您也過去吧，跟其他的幾位姑娘說說話，也是好的呀！”

溫青若搖了搖頭，說道：“罷了，我不去了，現在這個時候，我過去了也是掃興。”

彩霞軟言安慰起來：“小姐您也別多想，跟幾位姐姐一起坐坐也沒什麽的。而且您替大小姐解決了燃眉之急，她說什麽也應該感謝一下您。”

溫青若把頭擡起來，伸手擋住照在面頰上的陽光。她忽然笑了一下，清澈如玻璃般的眼睛裏閃出異常明亮的光芒：“不必麻煩了，我可不用她謝。承受不起。”

彩月和彩霞對視一眼，都不說話了。溫青若看著三個女子安然自得的模樣，轉頭對二人道：“你們知道，以前在鄉下的時候，我這個時候都在做什麽嗎？”

彩月回答：“難道小姐還要像農人一般，上山做活嗎？”

溫青若點頭：“差不多吧。不過我不是上山，是在家裏的菜園裏做活，所以我什麽都會幹。就像大小姐在摘花，我也會摘，但不會摘好看的，會摘能吃的。如果讓我看到魚聚成群，晚上我多半會把它們燉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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