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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狼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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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在利飄雪回來之前自己要離開已屬不可能,晚藍索性命人擡了一把貴妃椅到王府正門的耳房裏,又命人準備了新鮮的葡萄西瓜等解暑的時新水果洗凈放好,然後她便坐在那裏,悠哉游哉的一面吃水果,一面等待起利飄雪的回來。

這一等,就直等到水果吃完,覺也睡足,天也黑透了,仍不見他回來,晚藍終於氣不過了,找了門房和管家來問,都回說不知道,她只得氣哼哼的回房去繼續睡覺養肉肉。

不想次日別說利飄雪,連白輕雲都不見了蹤影,憋了一肚子火沒處發的晚藍,唯一能做的,仍然是睡覺。

一連三天,她終於睡得連臉龐都浮腫起來。

看著鏡中那個憔悴的自己,晚藍決定,她要親自出門去找利飄雪,當面問他要一個說法。

然她還未將自己的想法付諸於行動,管家送來了利飄雪給她的信,她忙不疊拆開就看,就見上面只寫了簡單的幾句話:“公務實在繁忙,可能還要數日才能處理完,乖乖在家等我回來。”

這封既沒有擡頭也沒有署名的所謂“信”,憑著它最後那句“乖乖在家等我回來”,終於讓晚藍平靜了下來——雖然她不是很相信利飄雪會寫出這麽肉麻的話來,也有心情到戶外去晃晃了。

翌日午後,晚藍才逛完王府那片開得正好的菡萏池,欲回房小睡一會兒,——原本她午睡的習慣已經隨著離開楚宮而改掉了,不想才養尊處優了這幾日,這個習慣就又死灰覆燃了——就見王府的大管家李善長正一臉焦急的在她房門外走來走去。

見得她回來,他忙小跑著迎上來,一面賠笑道,“哎喲我的小姐嘞,您終於回來了。”

晚藍淡淡一笑,“李管家找我有事兒嗎?”

“才剛王爺打發人送了一些書籍回來,讓小姐沒事時翻翻解悶兒,老奴不敢耽擱,這就趕著給您送過來了。”李善長說著忙回身取了隨身小廝捧著的基本書籍,雙手捧著遞與晚藍。

晚藍同樣以雙手接過那些書籍,遞與身後的丫鬟後,才笑道:“有勞李管家了,請屋裏吃鐘茶再去吧。”

李善長忙擺手道:“老奴還有事情要忙,就不叨擾小姐了。若是小姐有什麽不滿意的,或是想什麽吃的玩的,千萬記得打發人來給老奴言傳一聲兒,免得怠慢了小姐。”

“李管家客氣了,請。”晚藍微微頷首,送了李管家離開,才推門進了屋子。

坐下喝了一杯茶後,晚藍隨意翻起桌上那幾本書來。但見一本主要描寫的是胤國的風土人情,一本主要描寫的是胤國自開國至今歷朝歷代所發生的大小事紀,另一本完全手抄的,則是密密麻麻記錄著一大堆人名、官職,及其五代以內的所有家人族人。

大略翻了一遍,晚藍不由納罕起來,前兩本還好說,她到底可以當旅游雜志和歷史課本兒來看看,反正她上學時最喜歡這兩門功課。可是後面那本呢?難道利飄雪想讓她先熟悉熟悉這些基本的東西,然後給她一個管戶口的官兒做做?!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晚藍真仔仔細細的將前兩本兒書看了一遍,然後對胤國也有了初步的了解。至於後面那一本,她實在沒興趣多看一眼,也就隨手甩到一邊兒了。

轉眼又是幾日過去,“失蹤”了近十日的利飄雪,終於在晚藍的滿腹怨念中,華麗麗的出現在了她面前。

乍見他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眼前,晚藍著實驚喜了一把,幾乎是從椅子上直接彈到了他面前,“你終於回來了。”

利飄雪大手一揮,眾丫鬟忙福了福便魚貫退了出去,他才開口道,“這幾日住得可還習慣?”

“行動做事皆沒有自由的生活,我在楚宮已過了兩年多,有什麽好不習慣的?”晚藍撇嘴諷刺道,說完她才註意到利飄雪已換了一身繡有五爪金龍的華麗長袍,越發襯得他氣宇軒昂,高貴優雅。

“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利飄雪眼裏閃過一絲歉疚,旋即道:“待我明日空了,一定帶你四處逛逛去。”

晚藍忙接道:“不必了,知道你公務繁忙,還是我自己去逛就可以了。難得你今日在家,我就趁便向你此行吧。”

他不答反問,“我讓人給你送的那幾本書,你可都看過了?”

“都……看了。”有點心虛的答完,她忙將話題轉回來,“你知道我一心想將這天下所有的名山大川都游歷一番的,現在已經耽擱了這麽些時日了,我想明日便離開,你看行嗎?”

利飄雪沈默了半晌,才艱難的搖頭道,“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離開。”

“為什麽?”晚藍平靜的問道,利飄雪的性子她還是了解一些的,如果不是有特別重要的理由,他是絕不會勉強她的。難道,他是舍不得她離開?這個認知,讓她的心霎時泛起點點的漣漪來。

利飄雪沒有說話。他知道此時若自己說出另外那個他心裏真實的想法,她就一定會留下來,但是,他實在不願意打著“愛”的名義,去做傷她心的事情,畢竟現在的他,還給不起她想要的生活,還沒有對她說“愛”的資格!

“既然你說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那恕我不能從命,明天我是一定要走的。”晚藍仍是一臉的平靜,只是她的心情忽然低落到了谷底,看來心裏有想法的,一直都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旋即她又安慰起自己來,幸好他對自己沒意思,幸好她還陷得不深,不然連挽救的機會都沒有了。

“天色已晚,又緊著忙了這麽多天,你還是早些回房歇息去吧。”晚藍見他一直不說話,遂下起逐客令來,“至於你借我的五萬兩銀子,我一定盡快歸還你的。”

“留下來,留下來助我一臂之力,留下來與我並肩作戰,留下來與我共享大胤美好的明天,好嗎?”利飄雪終於開口留她了,卻是這樣一個理由。

晚藍苦笑了一下,果然任何雲淡風輕、淡泊名利的人,尤其是男人,在嘗試過至尊權利的美好滋味兒後,都無法再自拔了嗎?

“你想做大胤的皇帝?”她低問他。

他傲然一笑,道,“區區一個大胤,我還不看在眼裏。”

“那你是想將這天下都盡收囊中了?”心裏“咯噔”一聲脆響,晚藍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自己體內碎了。

原來她真的錯看了眼前的男人,他並不若他表現出來的那般雲淡風輕、絕塵脫俗,他也是有野心的,尤其這野心還如此之大,果然不愧生在帝王家啊!

男人有野心,也並非什麽壞事,只是,他為什麽要將她卷進去?難道他不知道她才從怎樣的刀光劍影、腥風血雨中掙脫出來嗎?難道他不知道她最向往的,只是平平淡淡,哪怕缺吃少穿的自由生活嗎?

“如果我說我不願意留下來幫你呢?”晚藍仍是苦笑著問道,好不容易才出了虎穴,她又要被迫置身狼窩了嗎?

利飄雪深深看了她一眼,才低低道:“你不會的。為了芷雲,你可以連自己的尊嚴性命甚至最想要的自由都放棄,那麽同樣的,你也會為曾經給過你溫暖給過你幫助,而你心裏又十分信任和看重的我,而自願委屈自己的。”

鼻子忽然酸得厲害,晚藍忙擡起頭看了天花板片刻,才道,“你就那麽肯定,你曾給我的那點所謂的‘溫暖’,比得上我心中對自由的向往和渴求?我的自由我的尊嚴,在你眼裏,就真的那麽廉價?”原來,她在龍游得到的另一半短暫的溫暖,是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的!原來,除了芷雲,再不可能有另一個人,會如她那般全身心的愛她對她好了!

“對不起。”利飄雪的聲音有一絲顫抖,“三年,我只占用你三年的時間,三年後,我一定放你離開,讓你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好嗎?”那時候,也是他請求她原諒,並跟她一起去過自由逍遙日子的時刻。

屋子裏安靜得讓人窒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晚藍的聲音打破了滿室的安靜,“我答應你,也請你到時候不要食言。”

她空洞的眼神和空洞的聲音,讓利飄雪心裏一慟,旋即緩緩點頭應道:“我以我死去母親的陰靈發誓,一定遵守此諾言。”

“好,希望你說到做到。至於你需要我做什麽,還請明日再說,我累了,要先休息了,你請吧。”疲憊的說完這幾句話,晚藍不再看利飄雪一眼,而是像一個沒有生氣的木偶一般,僵硬著身子蹣跚行至內間的床邊,用棉被將自己全身蓋住,將自己投入了黑暗的海洋中………

次日起床後,丫頭們看見晚藍的黑眼圈,都不由驚叫起來,“小姐,您昨兒沒睡好嗎?可不能這樣下去,不然待會到廳裏用早膳讓王爺見了,可就不喜歡您了。”

晚藍是利飄雪回胤國做王爺以來,第一個帶回府的女子,是以闔府上下,早已將她看成了未來的女主人。而晚藍的性子本又隨和,所以才養成了她們敢隨便與她開玩笑的習慣。

“他喜不喜歡,與我什麽想幹?”晚藍冷冷道。才給了他那麽點溫暖,就要讓她用三年的自由來換,要是再給了她愛情,豈不是要讓她屍骨無存?

偏偏因骨子裏“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她還說不出嚴詞拒絕的話來。

眾丫頭見她神色不同往日,不敢再說,忙上前分工服侍起她梳洗打扮來。

見一個丫頭取了一身粉紫的長裙來,晚藍忙道,“取男裝來。”

三下兩下穿畢,她又隨口吩咐道,“待會兒去告訴李管家,找個好的裁縫來多與我作幾身男裝,記得要快。”

“是。”眾丫頭遲疑的應了一聲,齊齊退下了。

這裏晚藍才信步往前廳走去。

到了前廳,果見利飄雪與同樣久不露面的白輕雲已坐在擺滿各色小吃的餐桌前。

“藍藍,好久不見,你又變漂亮了呢。”見晚藍來了,白輕雲忙搖著他手裏無時無刻不在的折扇晃過來,浸著他同樣無時無刻不在的妖嬈笑容,晃悠至她面前道。

直接略過他,晚藍行至利飄雪對面的位子坐了,先喝了一杯清水,才冷聲道,“我的任務是什麽?”

利飄雪見她眼裏不再有平日那種全心信任的光芒,心內苦澀,但面上仍與平常一般無二:“你眼下的任務,就是將先前我讓人給你送的那三本書,尤其是那本寫滿文武百官極其家人族人的書背牢,之後我再告訴你我的打算。”

“原來你早就打算好,不管我同意不同意你的要求,你都不會放我自由了?”晚藍忽然笑靨如花的問道。強顏歡笑、口是心非的生活,她在楚宮裏過得太多了,而眼下,她又要繼續開始那樣的生活了。

利飄雪不說話了。

晚藍冷哼一聲,低頭顧自用起她的早膳來。絕食之類的事情她做不來也不願意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可不想自己在終於得到了自由的那一天,已經快成木乃伊了。

用罷早膳,她也未跟利飄雪白輕雲打招呼,便徑自回了自己的屋子,將那本先前被她扔在了一邊兒的“戶籍簿”找出來,從第一頁起細細的翻看起來。

雖然晚藍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仍只用了短短幾日,便將書上的內容都記牢了。

命人找了利飄雪來,她開門見山道,“我已依你說的將這幾本書都記熟背牢了,那接下來我的任務又是什麽呢?”

幾日不見,利飄雪好似瘦削了一些,眉眼的輪廓越發顯得深邃了。見晚藍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與他說,他只能強忍著心裏的苦澀,淡淡道:“不急,待我將眼下朝堂上的局勢說與你聽後,再做打算不遲。”

“嗯。”晚藍微微點頭應罷,先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又指著她對面的椅子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他也就依言坐到了她對面,開始淡淡的講述起來。

“說來眼下朝堂上的局勢,主要以三方勢力為主:一派是以另一位攝政王,亦即五王爺葉延皙為首的中立派,主要掌管著內務府、戶部和吏部;一派是以太後和國舅為首的保皇派,主要掌管著刑部和禮部;另一派則是以我為首的革新派,主要掌管著兵部和工部……”

“等等。”利飄雪話音未落,已被晚藍出聲兒打斷,“也就是說,現在正在明爭暗鬥的,其實只有你和太後國舅這兩派,而葉延皙作為你們大胤的‘財神爺’,其實一直在純粹的‘坐山觀虎鬥’?”說話的同時,她心裏還在嘀咕,怎麽了到哪裏,都會有太後及其外戚專權呢?難道這是龍游大陸所特有的風俗習慣?

讚賞的看了晚藍一眼,利飄雪道,“你說的完全沒錯,現在朝堂上就是這樣的局勢,只不過因為我掌著兵權,要稍稍占一點上風罷了。”

晚藍卻回了他一個白眼,“你傻啊?既然知道葉延皙是在坐收漁翁之利,怎麽著也該將他亦拉下水,這樣三派才好相互制約啊。”

利飄雪楞了楞,才道,“我從小到大,都學的是進攻的招式,真要弄成那樣僵持的局面,我做不到長時間忍受。”他習的武功都是殺人的招式,一般都是一招斃命,轉換到政治場上,也是一樣。

“那你的意思,是想先匯聚力量,將太後一黨滅了,再去對付葉延皙一黨?”晚藍挑眉反問道。

他沒有否認。

“那你就能保證,葉延皙不會在你與太後黨鬥得正酣的時候,趁你不備在後面捅你一刀?”這會兒她是連眉都懶得挑了,她還以為利飄雪有多厲害,原來他根本就不善長玩兒隱晦而高深的政治嘛,那他憑什麽來謀大胤乃至這天下?

“我有派人時刻盯著他,不會給他可乘之機的。”利飄雪倒是一臉的自信,“他不是我的對手。”

聽他說罷,晚藍立時沒好氣道,“既然你這麽有自信,幹嘛非要留下我!”

沈默了片刻,他才道,“我擅長的,只是進攻,這樣後方必然要薄弱些,雖然我說不會給葉延皙可乘之機,到底‘防人之心不可無’,我需要你留下來為我‘防’,這樣攻防結合,自然能立於不敗之地了。”

“那你不能讓白輕雲來為你防守?”還是沒有好氣,把她當門將了,靠!

答曰:“一來他浪蕩散漫慣了,我不放心將這麽重要的任務教給他;二來後邊兒我還有其他任務要給他,所以就只能委屈你了。”

“那我還真得好好兒感謝您的信任哦!”晚藍皮笑肉不笑的道。

又是沈默。

良久,還是晚藍出聲打斷了這沈默,“那我該以身份去為你保駕護航呢?”

利飄雪擡頭道:“我打算讓你去給皇上當太傅,這樣既能隨時掌握宮裏的情況,也可防止皇上被太後他們控制,繼而‘挾天子以令諸侯’。”

“你安排吧,我累了,你請吧。”晚藍面無表情的說完這句話,便擡腳進了裏間,留下利飄雪看著她的背影,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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