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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再戰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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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不知道他已經被錢謙益劃進了貫穿永歷朝的那個“楸枰三局”的大戰略之中,即便知道也沒什麽用。

現在的東南戰場上,擁有完整的後勤體系的大規模明軍只剩下了他和鄭成功,小規模的還有一些,如江西的張自盛、寄居鄭成功門下的魯監國殘餘勢力、隨時都有可能起兵反清的潮州總兵郝尚久、已經臨近西南戰場的高雷廉瓊四府的廣東明軍殘部,等等等等。

這些能夠在陳文的記憶中占有一席之地的雖說兵力大多不匪,但卻不是體系不健全,就是沒有穩固的後勤基地,根本無法支撐長期作戰,也不足以單獨完成收覆失地的軍事行動。而最大的兩路明軍——他和鄭成功則根本沒機會聯手,暫時只能互相間接影響。

其實就算能夠聯手,陳文也不太敢相信鄭成功,畢竟李定國的兩征廣東的例子擺著那裏。鄭成功更重視其自身的實力發展,相信以他自身的能力足以中興大明,對於其他勢力的信任程度很低。這一點和兩年來屢遭排擠和背叛的陳文其實很像,這兩個缺乏對其他勢力基本信任的家夥是不可能湊在一起的。除非擁有足夠的共同利益,否則絕對不可能的。

不過嘛,這並不影響陳文款待鄭成功的使者,雙方建立起一個在情報上互通有無的機制對於雙方都是有利的,而他們二人之間也有可以用來互補的資源,只是現在陳文還無法獲得出海口,否則雙方都可以以著更快的速度增強實力。

只可惜,使者出發時漳州還沒有被鄭成功攻陷,對於使者的樂觀態度陳文也不好進行估算,因為歷史上這一年鄭成功根本就沒有攻陷漳州,而是在下個月被金礪率領的漢八旗軍和楊名高的福建提督標營擊潰,被迫退守海澄。直到轉年的海澄之戰,鄭成功大敗金礪,重新找回了場子才獲得了假裝與滿清議和,悶頭積蓄實力的可能。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陳文用棱堡把金礪堵在了諸暨,鄭成功也提前收覆了因始終看不到援兵而徹底絕望了的漳州,可是陳錦卻意外的活到了八月。東南戰場已經不是歷史上的那個東南戰場了,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

利用鄭成功使者帶來的情報,陳文對福建清軍以及西南戰場的局勢進行了補全。大致的走向與他記憶中的相差無幾,但是在細節處卻獲益良多。

然而自起兵以來,陳文始終是依靠著他的記憶以及一些來自於其他抗清人士和專門派出去的部下所搜集到的情報,並沒有建立起完整的情報體系。這樣的結果是陳文在初期節省下了大筆的啟動資金以用來提升軍隊的戰鬥力。然而隨著歷史開始偏移軌道,弊病也逐漸顯現出來。

尤其是這場曹從龍之亂,他讓張俊派出去的那些只知道服從命令的業餘情報人員光顧著按照命令去盯死曹從龍,卻遺漏了真正有力量造成威脅的體系內部的反對者,結果叛亂的突如其來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痛定思痛過後,陳文決定組建一個專門向他負責的情報機構,在天臺縣和東陽縣執行過特種作戰任務的那些軍官和一些被挑揀出來的人員分成數個隊,分別由他和數月前潛入過衢州搜集情報的幾個情報人員進行培訓,這些人將在未來潛伏內外各地搜集情報。

至於負責的主官,陳文暫且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此前在衢州搜集到清軍用兵江西情報的那個白景赫倒是比較擅長執行潛伏任務,對於情報也擁有分析能力,但是陳文對他的出身背景卻始終不夠了解。

這個年輕人自稱是書童出身,想要替他主家報仇才參加的明軍。可是據陳文所知,明時的書童很多都是主人的孌童。若是聯想到今時今日那些從天臺山來到金華的軍官們絕大多數已經成親,除了高級軍官大多還沒有找到合乎身份的婚配對象外,剩下的只是一些特殊情況,而此人卻始終孤身一人。是性取向問題,還是別的什麽不可告人的原因,初上天臺山時的那次隱瞞使得陳文對他始終存在著一絲不信任。

使用密碼進行單線聯絡的情報體系還是要盡快建立起來,不過這對於信奉著只要能夠用銀子擺平的事情都不叫問題的陳文而言,馬進寶的宦囊和前段時間抄家抄出來的金銀很快就能砸出一條路來。至於其他,還可以再觀察一段時間。

不過,根據這段時間的觀察,金華府內部確實存在一些士紳富戶與外界暗通款曲。他們私通的具體對象是哪一方面的陳文還不太清楚,所幸這些人暫時都沒有能力搜集到更為機密的情報,他打算暫且放著不管,弄清楚他們是在為哪方面勢力服務之後,在酌情利用其傳遞一些假情報或許比直接宰了效果更好。

這兩個月的時間,戰兵營和各縣駐軍的軍官、士兵的分地已經宣告完成,備補兵則還在繼續。

戰兵三營和九縣駐軍皆是按照軍田和軍功田加在一起進行分地的,一些原本還光棍一條的軍官和老兵隨著分到了田土,也在有限的假期裏解決了婚姻大事。

為此,陳文還特意給成親的部下加了三天的婚假,被這些軍官士卒們看做是巨大的德政。殊不知在陳文那個時代,不光是婚假,產假,就連陪產假,少放一天的老板都少不了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不同於戰兵營和駐軍那般軍官士卒絕大多數都有軍功在身,最少的也參加過去年的孝順鎮之戰,除了十畝的軍田外他們還能分到或大或小的軍功田。備補兵全部都是在去年收覆金華府之後招募的,其中少數的幸運兒被補進了戰兵營和駐軍,其他的絕大多數都會在分到軍租田後租種一些其他戰兵營和駐軍無力耕種的田土,以貼補家用。

半個月前,羅城巖白頭軍被俘的那些義軍也完成了勞役,陳文將這些人補進了備補兵。他們會在農閑時參加訓練和協助參與軍事行動,這是他與周欽貴之間的約定。

至於倪良許,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自暴自棄,最近得知陳文沒有繼續為難羅城巖白頭軍的幸存者,而且還給他們分配了田土,他也向陳文表達了願意誓死追隨的意願,最後被陳文扔進了講武學堂去上學——兵兇戰危,一個義軍首領出身,大字不識一個,連鴛鴦陣如何布陣如何變陣都一竅不通,不去學習兵法怎麽敢用他上陣。

然而,隨著這個占用土地超過三十萬畝,甚至還在進一步擴大的軍鎮衛所的形成,時間也愈加的緊迫起來。

北線既定處於守勢,所以陳文只是下令對安華鎮棱堡進行了修繕,並增添了一些新的防禦設施,以待金礪的杭州駐防八旗。而衢州那邊,明清兩軍的探馬在這兩個月的時間裏於定陽溪——靈溪一線互相試探,小規模的戰鬥從未停止過。

清軍的騎兵大多從軍多年,騎術、武藝皆要比明軍更為精擅;而明軍這邊則勝在了按照戚繼光的馬營操練,以伍或是以隊為單位沖鋒,每次都是以多打少。清軍碰了幾次釘子,就不得不放棄了消滅明軍探馬的企圖。明軍這邊雖說沒吃到什麽虧,但是編隊保持陣型沖鋒使得他們必須犧牲一定的速度,想要追上清軍就是千難萬難了。總而言之,現在的衢州戰場上,明清兩軍的探馬誰也奈何不了對方,只得互不幹涉,所以對方有什麽大規模動向也根本瞞不下來。

眼下已經到了八月底,清軍的調動開始頻繁起來,探馬的出動也越來越密集。而陳文這邊,他也不打算繼續等下去,孔有德如期死在了桂林,即便現在黃宗羲和錢謙益的消息還遠沒有送到,陳文憑借著推演也能估量到清軍的布防和調動會受到影響。

既然看起來陳錦已經有點不耐煩了,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但是他不一樣已經等不下去了嗎。所以,當陳文得到了清軍開始試圖強行驅逐明軍探馬,為身後的定陽溪提供情報屏障的消息,他便回到了重兵雲集的龍游縣,準備與陳錦決戰。

清軍的實力增長與否,這些他還不太清楚。而經過了這段時間的重新調動,陳文的麾下不僅坐擁南塘、義烏兩個戰兵營以及那半個東陽營,陳國寶負責指揮的鎮直屬營也完成了歸隊,另外他還利用換防和增兵等手段調來了四個鴛鴦陣殺手隊和火器隊混編的步兵局,這支軍隊雖然戰鬥力肯定會和戰兵營有所差距,不過陳文本也沒打算讓他們承擔過重的作戰任務,而是大部分會和鎮直屬營一起作為大軍的預備隊,剩下的則作為龍游縣城的城市守備部隊。

如此一來,既然六千打一萬一似乎不太好聽,那麽幹脆就八千打一萬一,總要看看這衢州到底是姓明,還是姓清!

永歷六年九月初四,前一天陳文得到了陳錦已經渡過了定陽溪的消息。北線有棱堡坐鎮,陳文在一個多月前也下達了在東陽縣的虎鹿鎮一帶再修建一座棱堡的命令。暫且無有後顧之憂,陳文便於今天在龍游縣誓師出征。

龍游縣城城外,來自各部隊的八千金華明軍等待著他們追隨不過一兩年的時間,卻從無敗績可言的主帥進行例行的講演。

出發的時辰很快就到了,陳文帶著他的那支平叛時剛剛組建起的騎兵衛隊自城門緩緩而出。依舊披著那一副山文鎧的陳文身後,光覆東陽縣時用過的那面書著“還我河山”的大旗迎風招展,其後才是陳文的那兩面繡著“臨海伯陳”和“鎮守浙西、浙南軍務總兵官陳”的將旗。

一隊身披紮甲的鐵騎緊隨其後,陳文很快就策馬行進到留給他激勵士氣的夯土平臺。

一眼望去,如刀削斧剁般齊整的大軍以局為單位列陣,統一的軍服旗幟給了他們如同一體的氣質。而在更遠處,則是數量同樣驚人,由金華和衢州龍游縣的明軍控制區征集來的民夫,他們將負責承擔大軍出征的一切勞役。

有道是:人以上萬,無邊無際。

一眼望不到邊的大軍分作兩大塊,而在各營最前列的便是他們的指揮和代理指揮。這些人,以及各部隊的主要軍官,大多數都是自四明山或是天臺山上就開始追隨他的老部下。

當年在四明山南部以一己之力抗衡五倍於己清軍的那五百勇士,活到今天的只剩下了三百餘人。但是當初埋下的種子已經開始生根發芽,如果算上各縣留守的駐軍,以及負責北線防務的那半個東陽營的話,這支軍隊已經擴張到了驚人的一萬一千餘人!

如此規模的大軍已經超過了殘破不堪的金華府所能夠承受的範圍,若非陳文靠著借款、沒收金華清軍財產、以及前不久還在進行的抄家行動,這支大軍是斷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

然而,透支了一切的資源,仁德的聲名、還算不錯的信譽、以及士紳富戶的友誼,換來的這支大軍最多也只能夠維持這一年而已。到了明年,還款的壓力、西南戰場上的不和、福建可能會出現的變數,這些都將撲面而來。到時只怕用不著滿清出兵,陳文的這支大軍也將自行土崩瓦解。

原因嘛,很簡單,軍無糧則散!

作為主帥,陳文都很清楚,但是此時此刻,他更加清楚的是眼前這近萬大軍對於他的忠誠無須任何懷疑,他們願意遵從著他的命令浴血奮戰,而他們對於即將開始的這一戰早已迫不及待。

“老子沒什麽好說的,宰了陳錦那個手下敗將,光覆衢州府。這裏的土地乃是我等漢家兒郎的,不是那些不要祖宗的二韃子的!”

說罷,陳文拔出了長劍向著西面遙遙一指,便策馬而出。穿過兩大方陣之間的道路,帶隊出發。

隨著陳文策馬而過,每一個明軍將士都爆發出了熱烈的歡呼。田土,乃是中國人視若生命的重要資源。而陳文定下的軍功授田制度,便是將田土按照軍功分給他們這些軍官士卒。從此以後,只要奮勇作戰,就可以從衛所獲得田土的獎勵,擁有自己的土地、成為富農、甚至成為地主。而根據陳文修改過的衛所制度,他們的子孫後代也不會永遠都是軍戶,甚至他們在退役後也可以作為民戶繁衍生息。

只要在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臨海伯陳文陳大帥麾下奮勇作戰,幸福生活就會公平的降臨到他們的身上。不再有寒冷、不再有饑餓、也不再備受欺壓,只需要聽從軍令,只需要勇敢,就夠了。

很快,陳文便通過了大半的通道,身邊的明軍盡情的歡呼著,若非平日裏的軍紀無形的束縛住了他們的腳步,只怕早已將他圍在了當場。而這其中,自然也有張益達的身影。

從在東陽縣投軍開始,張益達在孝順鎮之戰中奮勇戰鬥,後來雖然沒有能夠留在戰兵營,但是作為東陽縣駐軍的日子同樣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實和溫暖,仿佛是重生了一般。

只可惜他從軍日短,僅僅參加過孝順鎮之戰,還是後排的弓箭手,除了軍田外只分到了五畝軍功田。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專門請假,花掉了積存下來的軍餉把他祖父母和父母的墳遷到了自家的土地上,重新風光大葬。

夙願達成,雖然家裏的田土還是太少,不足以流傳後代子孫,但是根據陳文的定下的制度,只要奮勇戰鬥就可以獲得軍功,而軍功就代表著田土!

“祖父、祖母、爹、娘,請保佑孩兒獲得更多的軍功,更多的田土……”

歡呼的人群中,馮彪早已沒了平日裏拿捏著的軍官威嚴,盡情的向著他的大帥歡呼。從在大蘭鎮參軍開始,他便夢想著成為軍官。現在,他做到了,而且他堅信,日後他會獲得更高的官職,甚至是跟隨著陳文封候賜爵。

抱著同樣念頭的軍官有很多,並不僅僅只有馮彪一個,例如他所在的南塘營的指揮李瑞鑫,一個曾經的靖國公黃得功的親兵,現如今也已經坐上了總兵官的官職,雖然他得到的私人利益遠不及這個時代靠著剝削士卒百姓自肥的其他高級軍官,但是這支軍隊的生機勃勃,以及他如今效忠的這位絕非常人的主帥,讓他堅信著只有這樣的軍隊才可以收覆失地,為他曾經視為偶像的明末勇將黃得功覆仇,也只有這樣的一支軍隊的存在,他才有可能與失散多年的家人團聚。

“南塘營,是大帥最早建立起的營頭。跟上大帥的腳步,出發!”

戰鼓敲響,南塘營以哨為單位一個接著一個緊隨著陳文的騎隊。而在他們的身後,義烏營、東陽營、鎮直屬營、以及各縣換防抽調來的步兵隊和民夫們緊隨其後,踏著堅定的腳步向著浙閩總督陳錦大旗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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