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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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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昀給陶仵作送完飯就回了攤子, 等在那裏的婉娘剛與熟客和之前幫忙的商販們道謝,之後就帶著焦昀和聶柏昶去買了筆墨紙硯。

等晚上重新躺在床榻上,婉娘空無一人時,才真正感覺到白日裏那種惶恐不安卻又陡然生出的勇氣, 直到最後,她擡起手臂擋住眼, 久久無法平覆心底的情緒。

她直到後半夜才睡著, 可經過這一次,她卻想通很多。

焦昀翌日醒來後先去後院,等叼著樹枝沾著鹽巴刷牙跑來竈房, 婉娘回身瞧著他, 笑著讓他趕緊洗漱, 等下就能開飯。

焦昀應了,只是轉身走出竈房總覺得娘今個兒不太一樣。

他走了幾步, 又猛地回頭看了眼, 發現婉娘換了身新衣服, 是之前新買的那件,不僅如此, 聶小柏也換上昨日剛買的新衣。

之前給聶柏昶買的是青衿, 看平時卻還穿的打了補丁的衣服,若是從書院回來總不能也穿那種,所以婉娘昨日去買筆墨紙硯時,幹脆又買了兩套這個,不僅給聶柏昶買了一套, 順便又給焦昀買了一套。

焦昀自然樂意,故意說要是聶小柏不要他也不要,聶柏昶只能紅著眼收了下來。

焦昀又回頭看了眼,琢磨過味兒,看來娘這是打算有個新開始,聶小柏這小孩一向聰明,估摸著看到為了怕娘不自在,也偷偷換了。

焦昀叼著樹枝,他出來時嫌熱,只穿了裏衣裏褲,等洗漱完一溜兒煙跑回去,也扒出新衣服套上。

吃早飯時誰也沒提及換衣服的事,就像是本來就該如此。

只是趕牛車的大爺一看到並排排三個都穿著新衣服的婉娘他們嚇了一跳:“焦家娘子,你這是……”

婉娘笑笑,“昨個兒遇到了晦氣時,幹脆換一身新衣去去晦氣。”

過兩日兩個孩子就要去書院和衙門報道,提前適應也不錯。

趕車的大爺昨日按照時辰去攤位沒看到婉娘三人時被商販們拉著說了一通,也曉得孫家做的事,聞言也應和:“是要如此。”

等到了攤位上,婉娘都是這般說法,商販們因為昨日的事都對婉娘另眼相看,平時不聲不響的小娘子發起火來厲害得呦,不過卻是褒義,婦道人家想要立身,尤其是婉娘這般做生意的,的確不能太過好脾氣。

等剛到晌午,婉娘瞧著時辰,把帶來的木盒都拿出來,單獨分出一份,剛要讓焦昀送去衙門。

突然一道身影迅速背著箱子氣喘籲籲跑來,到了近前,拍下三十個銅板,“焦夫人,飯,我的飯……”他跑得急,到近前時還有些不穩,看得婉娘一楞一楞的。

等陶仵作一擡頭卻乍然對上婉娘這裝扮,一時間動作慢了好幾拍,只是等聽到身後來時的方向有動靜,趕緊又催了一句。

婉娘趕緊把裝好的木盒給他,就看到陶仵作像是被追一般,背著木箱抱起木盒就跑了。

婉娘:“……”

眾人:“???”這咋回事?陶先生這是被耗子撓了?追得火急火燎的?

只是沒多久,就遠遠看到侯大人帶著三四個衙役朝這邊跑來,等到近前,瞪著陶仵作已經跑沒影兒的身影吹胡子瞪眼:“混賬!”小氣鬼!不就吃他一次飯?有什麽大不了的?都是掏銀子買!買他的跟買小娘子的有什麽不一樣?

眾人瞪著突然出現的侯大人,默默把頭偷偷底下:大、大人應該不知道他們說他是耗子吧?

侯大人看真的追不上,低咳一聲,瞪了眼幾個衙役,幾人整整衣服,又恢覆一本正經,侯大人穿的是常服,更是摸著胡子,面朝婉娘的攤子。

婉娘剛剛被這一幕嚇到,回神趕緊要福身:“大、大人!”

“不必多禮,我這次是常服出來就是尋常百姓,來吃個便飯,不必多禮,否則倒是讓我不自在。”侯大人擺擺手,他身後的幾個衙役也齊齊點頭。

侯大人已經詢問過衙役這攤子的價格,掏出二十九文:“小娘子,給我來一份。”

幾個衙役也忍痛掏出二十九文,這是他們攢的,雖然不舍得,但是!他們已經饞了很多天了!一定要吃到!

婉娘回身,趕緊給盛飯。

幾個衙役偷偷去瞧,聞著那香味垂.涎三尺,好香……真的好香啊……

侯大人卻是緊鎖著眉頭盯著這鹵肉,香是真的香,顏色瞧著也好吃,但是……這跟他昨個兒吃的不一樣啊?

侯大人接過時,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小娘子,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問一下,沒……別的了嗎?”

婉娘不解,緊捏著圍兜,“這……的確是沒了,大人,有什麽不妥嗎?”

“沒……怎麽會有?”侯大人哈哈哈笑了聲,端著去了一旁。

幾個衙役迫不及待也趕緊端著自己的飯,沒到桌子上就忍不住舀了一勺,入口滋味果然妙不可言!

衙役們沒見過那些單獨的炒菜,可侯大人昨個兒不僅見到他還吃到了!

侯大人坐在那裏邊吃邊咬牙切齒:怪不得那小兔崽子跑這麽溜兒,趕緊是單獨一份兒啊,都不知道尊老愛幼!他好歹是他的長輩!竟然昨個兒追來看到空的碗那模樣要吃了他一樣,小氣!

婉娘偷偷瞄一眼,不明白這是怎麽了?

焦昀在一旁差點沒笑破肚子,婉娘看不出來他分析一下就懂了,感情侯大人和陶先生這是在搶娘做的飯啊。

侯大人吃著入口的鹵肉飯,味道不錯,他吃完後,背著手,走之前笑瞇瞇瞧著婉娘,“我瞧著明個兒就是個好日子,這樣好了,我瞧著晌午這鹵肉飯就賣個差不多,明日正午幹脆就讓昀哥兒來衙門報道吧。”

婉娘自然不會不應,等侯大人笑瞇瞇背著手離開才松口氣,總覺得……大人臨走前笑的那一眼有點怪怪的。

焦昀望著侯大人離開的身影,突然有點同情陶仵作,小狐貍跑得再快也逃不過老狐貍的手掌心啊。

翌日,離晌午還有半個時辰婉娘都心不在焉,一直瞧著焦昀身上有沒有不適的地方,焦昀看得直頭疼,把在收錢的聶小柏往身前一擋,“娘,你倒不如操心一下聶小柏,他明日一大早可就要去書院,我這好歹都是熟人,他到時候可瞧見的都是沒怎麽見過的。還有學子啊,同窗會不會對他新來的有想法啊,或者山長會把他怎麽安排啊,他會不會適應啊……”

焦昀這樣叨叨叨一番,婉娘果然……更愁了。

焦昀朝聶小柏眨眨眼:還是我有辦法吧。

聶柏昶無奈:昀哥兒你說的我也緊張了。

焦昀哈哈哈摟著他的脖子嘀咕一番,聶柏昶耐心聽著,眼睛彎了彎,心情越來越好。

婉娘瞧兩個小的感情這麽好,倒是冷靜下來,只是離晌午還有段時間開始讓焦昀吃飯,吃完讓他拿上木盒就去衙門報道。

焦昀只能抱著木盒就去了,婉娘一直目送焦昀離開也不舍得移開視線,最近焦昀這邊時常去衙門送飯熟客倒是沒多想。

焦昀一路送到衙門,果然衙門裏只有兩三個守門的衙役,別的都派出去了。

焦昀被放進.去等,沒一會兒,侯大人帶著幾個衙役風塵仆仆回來,一進來看到焦昀就笑瞇瞇的,“昀哥兒來了?”

餘光一瞥看到他身邊的木盒,嘴角彎了彎,揮退幾個衙役,朝焦昀笑著徑直走過去,笑得像極了一個怪伯伯。

而另一邊,陶仵作這兩日為了避開侯大人,一等結束,也不回衙門直接飛奔到鹵肉攤,只是拼命到了,撲過去掏出銀錢:“焦、焦夫人……飯……”只是餘光一瞥沒看到焦昀,也沒多想。

婉娘詫異:“啊?昀哥兒已經去衙門了……”

陶仵作:“嗯?這麽早?”

婉娘頜首:“侯大人昨個兒說今日就讓昀哥兒去報道。”

陶仵作恍若雷劈:被、被套路了!女幹詐!沒人告訴他這件事啊!

就在陶仵作恍惚的時候,婉娘奇怪:“陶先生,是怎麽了?”

陶仵作默默瞧著鹵肉飯,雖然好吃,但是吃慣了單獨準備的炒肉,這待遇總覺得就一落千丈,“沒、沒什麽。”

侯大人怎麽可能會放過他的飯,這會兒回去絕對雁過拔毛一口不剩。

婉娘看陶仵作這模樣,終於意識到什麽,一旁的聶柏昶這時掏出另外一份:“陶先生,這個給你。”

陶仵作本來正捶胸頓足的心情僵住:“這是?”

婉娘望著這份焦昀昨晚上提醒多做一份的吃食原本以為是昀哥兒想傍晚離開衙門吃的,原來……

聶柏昶回道:“昀哥兒說這份是單獨給陶先生的。”

陶仵作捧著木盒:“好徒兒,真的是好徒兒……”

而另一邊,侯大人本來只是想懲罰一下這小子昨個兒的小氣,他只打算吃一半給他留一半,只是吃到最後等回過神發現已經沒了,打了個飽嗝,本來就心虛,結果發現陶仵作回來笑瞇瞇的,一看到他就笑,笑得侯大人頭皮發麻:不會是氣瘋了吧這小子?

默默想著算了,他老人家年紀大了,吃不得大魚大肉,以後還是……不搶他那口吃的了。

不、不就是吃食嗎?他堂堂縣令,還能惦記那口吃的?

只是有時候說出口的話都是用來打臉的。

焦昀第一次跟著出案子,侯大人原本以為他會跟不上,不過沒想到這小子到底不吭不響,一路上也沒多嘴,也不喊累,倒是夠吃苦耐勞。

他們下午去了城外,查的還是之前的第五具無主屍體。

屍體發現有幾日,但是因為對方的屍身損壞嚴重,一多半的肉已經變成白骨,少說死了也有半個多月。

之所以半個多月都沒被發現,因為屍體死的地方是城外一處林子裏,加上剛好是溪水邊的另外一邊,被開始長出來的荷葉給遮擋,並未能來得及發現。因為在城外,他們是騎馬過去的,侯大人為首,陶仵作和焦昀一行,以及另外兩個仵作。

到了不遠處翻身下馬,侯大人臉色凝重,揮揮手:“分開繼續再仔細找,看看有沒有別的線索。”

焦昀被陶仵作抱下馬,他既然是陶仵作的小徒弟,自然是跟著陶仵作。

陶仵作背著藥箱,“你跟進點,被亂跑,萬一有什麽事就喊我。”

焦昀應了,邊邁著步子跟著陶仵作,邊四處瞧著,這裏是一大片林子,離城外很遠,有點荒,算是無主的。

因為這裏有一片池塘,有農戶偷偷在這裏種了一大片荷葉,想著等到了季節收點蓮子吃,或者拿出去賣了換錢也行,只是因為還沒到時候,但四月中旬荷葉卻是已經開始長,所以第一發現屍體的農戶就想來瞧瞧,結果這一瞧,就發現了這具死了好多天的屍體。

四周都是荒草,要麽就是竹葉,加上時間久了,屍體又腐爛的面目全非,身上也沒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即使這幾日排查過半個月到一月其間失蹤或者來昌陽縣的外地人都沒收獲。

侯大人只能再來看一遍,瞧瞧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陶仵作被分派去的地方是發現屍體的地方,是池塘另外一邊靠著林子更深處的池塘邊,屍體一半泡在水裏,另外一半果露在外,所以另外一半泡在水裏的被魚蝦啃噬才會這麽快變成白骨。

因為一開始重點查過的就是這裏,所以陶仵作讓焦昀站在那裏只瞧著別過來,他自己卷了褲腿就下了池塘,蹚著淤泥在裏頭摸,想想能不能找到點別的能證明屍體身份的東西。

焦昀沒過去,乖乖站在幹燥些的雜草裏,他這身體個頭小,真要過去,怕是直接陷進淤泥裏。

他也沒閑著,視線在淤泥以及池塘荷葉桿長出來的位置仔細去看,因為淤泥很深,這一塊水很渾濁,也潮濕,衙門已經找過幾次,怕是根本找不到有用的。

他的視線一寸寸不放過任何一處瞧著,瞧著不遠處有一塊石頭,很大,鑲嵌在泥水裏,露出一小半在外,一半陷在淤泥裏,另外一半則是在外,在外的那一側布滿青苔。

焦昀朝著那邊走了走,繞著石頭外的青苔看了一圈,並沒有腳印或者別的被破壞的痕跡,那就不是這裏。

他失望直起身,打算回去,只是剛走了兩步,卻是停下步子,眉頭緊鎖,似乎是想起什麽,但是剛剛那念頭只是一瞬間。

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所以慢慢轉身,仔細又看了一遍青苔以及石頭,沒有被挪動的痕跡,沒有腳印,甚至潮濕容易腳陷進.去的地方也沒有腳印,他松開野草遮擋著的這些,站起身,盯著這一塊,只是……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他的視線從石頭上掃過,再落在青苔,最後是環繞著這些的雜草,綠油油的,一直蔓延到後方林子深處。

他一直瞇著眼盯著,終於明白自己剛剛一晃而過的念頭是什麽,是這些野草。

這些野草不太對勁,因為這裏無人打理,所以荒草叢生,各種野草瘋長,各式各樣的混雜在一起,他當時看到的時候並未註意,可這時候仔細瞧,環繞一圈,終於看到不太一樣的地方。

種類雖然雜,但是其中一種野草卻只有這一塊長了,別的地方都沒。

陶仵作摸了一手的泥水並未找的任何線索,他洗幹凈手腳,嘆息一聲從泥漿裏出來,擡頭看到焦昀在不遠處,走過去,“昀哥兒,你幹嘛呢?”

焦昀擡手指了指:“在看這個。”

“這個……野草?你看這個幹嘛?這個地方我們查過了,沒腳印也沒移動過的痕跡,沒什麽問題。”陶仵作轉身要走,卻被焦昀拉住。

焦昀:“可是這裏好奇怪啊。”

“咦,怎麽奇怪?”陶仵作順口一問。

焦昀指了指別處,“先生你看別處雜草都是均分的,雖說種類繁多,可是也雜,偶爾一塊一種野草有個幾株,可這裏卻是一堆,而且……雖然這長得很像野草也的確是野草的一種,但我瞧著,這怎麽看都像是鬼針草。”

“嗯?鬼針草?”陶仵作雖然知曉不少野草的種類,但是鬼針草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不都是草?不對,昀哥兒你是不是看出點什麽?”

陶仵作認真起來,不放過任何一個線索。

焦昀頜首:“雖然鬼針草的確是野草不錯,但它其實也是一種藥草,它的莖葉能入藥。”

焦昀頓了頓,補充一句,“當然,這些都是以前在田裏閑著無事祖父怕我無聊講給我聽的。我就是看到這些鬼針草這麽多還只有這一塊感覺奇怪,畢竟……是藥草誒,能賣錢的呢。”

野草是沒錯,可如果一種野草突然出現在野.外,如果只是偶爾一顆種子帶過來的,那久了之後自然會很四處很平均的分布,可這種野草能入藥的,卻長在這裏,只集中在這一塊別處卻沒有,除非,它是最近從這裏長出來,還沒來得及分不到別處。

可只長在這一塊,還有藥用,那就是有人無意帶來此處,不小心落在這裏,經過一段時間生根發芽,迅速與四周的這些野草融為一體。而能帶來藥用的野草種子,並剛好不小心灑在這個地方,而這個地方還出現一具屍體,那麽……要麽這些是屍體的,要麽……是兇手帶來的。

兇手和死者,很有可能其中之一的身份會跟藥草有關。

焦昀說完的同時,陶仵作也抓到了他話裏的重點,眼睛突然越來越亮,轉身就朝著侯大人大喊起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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