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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大結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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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嘉寧並不是一個話多的人,蕭懷靜三十餘年的一生,被他用短短幾句話概括了。易子琛大致了解到,蕭懷靜的死亡或許並不能算是偶然。

蕭懷靜幼年生活在一個充滿暴力和陰郁的家庭中,父親是一個暴力分子,動輒對妻子拳腳相加,母親無法忍受這種生活,在蕭懷靜還在上小學的時候,就與丈夫離異。

然而離開了父親後,母子二人的生活並沒有變好,母親長期抑郁焦躁,過早地將生活的痛楚施加到一個少年人的身上。

且在那之後,在蕭懷靜上中學時,又發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

蕭懷靜被他的女班主任猥褻了。

由於幼年的經歷,蕭懷靜形成了膽小懦弱、內向羞怯的性格,即使遭受了這樣的事,也從沒向任何人傾訴,更無法向任何人尋求幫助。在忍受了長達數月的性騷擾後,舅媽終於發現了他的異常,並順藤摸瓜,發現了事情的真相。

蕭懷靜的舅媽,也就是謝嘉寧的母親,與蕭懷靜的母親關系要好,非常憤怒地找到學校討厭說法。

然而,班主任是一個女人,蕭懷靜也已過了14歲,未成年人保護法和刑法都無法保護他。

學校為了息事寧人,私下裏開除了女班主任,沒做任何補償,才16歲的蕭懷靜平白地被侵犯了幾個月,沒能得到任何補償,侵犯他的人也幾乎沒付出任何代價。

不說生理上遭受了怎樣的創傷,蕭懷靜心理上的傷口,或許至死也未能愈合。

蕭懷靜的性情,就是在那之後慢慢改變的。像是一張白紙,歷經磨難之後,終於染成了黑色。

至於蕭懷靜的性向是先天還是後天,已無從考證,但他在平時生活中表現出的厭世心理,和那種游戲人間漫不經心的態度,大約都是從幼時的經歷中來的。

謝嘉寧說完之後,久久沒有再開口。

從之前蕭懷靜性向莫名被暴露的事情中,易子琛就知道他們表兄弟的感情應該不錯,此刻看到謝嘉寧黯然落魄的眼神,易子琛才發現原來他們感情不只是不錯而已。

“懷靜上中學的時候,我剛剛參加工作不久,每天忙得焦頭爛額,所以對他疏於照顧。我早知道他媽媽靠不住,卻還是放任他一個人。”

“如果我當時能再多關心他一些,或許那件事就不會發生,又或者能早一點發現他的異常……不管怎樣,都不會導致後來的結果。”

“可是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當我請假從公司趕回家,看到懷靜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的像個木頭人,我叫他一聲,他才擡頭看我,眼睛裏空空洞洞的。”

“從那時候我就知道,懷靜這一輩子很難痊愈了。”

謝嘉寧的聲音很輕,仿佛只是在簡單地敘述,可是仔細看的話,就能看到他的眼圈紅紅的,嘴唇有細微的顫抖。年近四十的老男人了,竟也有這樣失態的模樣。

易子琛沒說話。

他知道即便說什麽,這不怪你,別自責了,逝者已矣,都是沒有用的。

謝嘉寧停頓了好幾分鐘,等到情緒略微平覆之後,才說:“你知道我為什麽會跟你說這些嗎?”

易子琛問:“為什麽?”

謝嘉寧說:“因為早些時候,我覺得你和懷靜很像。”

“直到去年秋天,我知道懷靜生病了為止,我都還覺得,懷靜從他16歲起至今,是一步步自己走向滅亡,而你會步他的後塵。”

易子琛詫異地看了謝嘉寧一眼。

謝嘉寧說:“不用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知道你跟懷靜有過一腿。”

易子琛:“……”

“我還知道,你之前大概生活方式跟懷靜差不多。當然,這是我的推測。”

易子琛沒否認。在和莊憫在一起之前,他的生活狀態確實跟蕭懷靜差不多。雖然不至於整天尋死覓活,但對生活確實是一種很無所謂的態度。

“不過我看你現在好像有了變化,”謝嘉寧說,“不像以前那樣了,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易子琛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是……我遇到了一個人,他改變了我很多想法。”一提到莊憫,易子琛表情頓時柔和下來,唇邊的笑意讓人無法忽視。

謝嘉寧當然註意到了他的變化,於是垂下眸,唇角微微翹了翹,在苦澀中帶起一絲淺淡的笑意:“那很好,恭喜你了。”

之後謝嘉寧沒有再多說,今天一反常態說這麽多話,已經是被蕭懷靜的去世刺激到的結果了。離開時,謝嘉寧叮囑了一句:“懷靜的事情,還請你替他保密。”

易子琛答應了。

跟謝嘉寧談完之後,易子琛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他在想,如果他沒有遇到莊憫,那現在會是什麽樣呢?

是幸運一點,繼續像以往那樣得過且過,不問明天不問將來,亦或者倒黴一點,也像蕭懷靜一樣感染艾滋或是別的什麽病,從此在死亡的陰影下膽戰心驚,年紀輕輕便撒手人寰?

然而這些問題註定沒有答案。

正月十五那天,易子琛公司因為業務不多,人性化地放了一天假,然而莊憫身處博物館,並沒有放假。

莊憫沒法回家跟家人一起過元宵,於是約了易子琛當天晚上去看電影。是最近上映的一部純純的愛情片。

青澀美好又帶著一點憂傷的那種。

易子琛早先表示過對這些片子不感興趣,但是莊憫執意要拉他去看,易子琛也就同意了,說的是舍命陪他年輕一把。

莊憫就笑他:“你還不到三十,怎麽就不年輕了?”

易子琛幽幽地說:“按虛歲算已經是三十了。”

莊憫說:“那你是嫌我小?”

“……”易子琛不想接他這個有色玩笑。

莊憫繼續說:“你竟然嫌我小?我小嗎???”

易子琛覺得自己可能真是年紀大了,不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之下跟莊憫討論這種大小問題,敷衍地安撫說:“不小不小,你一點都不小,你很大!”

莊憫頓時笑得像只狐貍,把易子琛的腰一摟,手往下一探,掐了易子琛的屁股一把,說:“我大不大你最清楚不過了!”

易子琛心想,這當初多好的孩子,怎麽現在變成這樣了,是自己把他帶壞了?

莊憫沒有再逗他,悄悄把手揣進易子琛兜裏,握著他的手,兩人身體靠得很近,一起走進了電影院裏。

電影院人很多,大多是二十來歲的年輕情侶。

兩個人買了個比較靠中間的位置,視野很好,等電影放到高潮的時候,周圍一圈全是肆無忌憚接吻的小情侶。

莊憫明明是自己要來看這部電影,卻看得十分不認真,握著他的手在他手上畫圈圈,一會兒摸摸這兒,一會兒摸摸那兒,活像個好奇心旺盛的大貓。

易子琛看這人越來越過分,忍不住按住他在自己腰上作亂的手,壓低聲音說:“別亂摸,再摸就硬了。”

莊憫眨眨眼睛,很無辜。

易子琛在黑暗中看著他,突然招招手:“過來。”

莊憫不明所以靠過去,以為易子琛有話對他說,沒想到易子琛的臉貼了過來,親在他的嘴唇上,還舔了舔。

周圍的小情侶都沈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哪有空管他們。等兩個人親完,淡定地重新坐好,電影裏女主角已經和男主角互通心意,手牽著手在校園裏漫步了。

從電影院出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易子琛的心情很好,雖然看了個不知所謂的瑪麗蘇愛情片,電影院裏那個摸黑的吻卻令人莫名滿足。一直以來,易子琛都比較註意隱藏自己的性向,很少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格的事,這算是第一次在公共場合與人接吻。

關鍵是,接吻對象是莊憫。

易子琛能看出來,莊憫的心情也很好。

回家的一路上,莊憫都光明正大地牽著易子琛的手,兩人十指相扣,像最普通的情侶那樣,肩並肩走在街上。

當晚回到家,洗漱完畢後,莊憫再次用實際行動,向易子琛證明了他到底大不大這個問題,結束以後,莊憫湊在易子琛耳邊問他:“子琛,我們什麽時候結婚啊?”

“我等不及想跟你結婚了。”莊憫說。

易子琛有些累了,閉著眼睛問:“嗯……你想什麽時候?”

莊憫親著他的眼睛:“你說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

易子琛含混不清地說:“就今年夏天?”

“去哪兒呢?”莊憫撥著他額前的發。

“丹麥?聽說那兒很方便快捷……”

莊憫無聲地笑起來,看來易子琛自己也是有特意去了解過的。

莊憫替易子琛掖好被角,又吻了吻易子琛的額頭,輕聲答應:“好,聽你的。”

“晚安。”

我的愛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到這裏就算正式完結啦,感謝不離不棄追文的小可愛,接下來會放一些番外,小可愛們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告訴我啊,愛你們,比心

☆、番外一

還在上中學的時候,陳鈺就確定了自己的性向。

他是一個gay。

當陳鈺對著班草悄悄硬了開始,陳鈺就確定了這件事。

陳鈺沒有像易子琛那樣,天不怕地不怕地直接選擇出櫃,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父母恐同。

出生於一個醫學世家,陳鈺知道,自己的父母對於同性戀的排斥堅定而邏輯清晰,所以他也明白,他這一輩子想要得到父母的認同,是不可能的。

因此陳鈺一直小心翼翼地掩蓋著自己的性向,從不在父母面前露出半點異常。

除了一直沒有交往過女朋友之外,陳鈺看起來就像個異性戀。然而隨著年齡漸長,這種表面上的和平越來越經不起推敲。

身為高級知識分子,陳鈺的父母對於兒子的婚姻,並未過多幹涉,沒有強制他相親,也沒有逼婚,但心中難免對兒子的單身狀態持有疑慮。

直到陳鈺二十七歲時,這種疑慮終於有了答案。

陳鈺當時的男朋友名叫秦文軒,一個文藝青年。兩人交往了兩年時間,感情甚篤,連爭吵都很少有。

他們生活在一起,過著見不得光卻簡單的二人世界,一起吃飯、一起睡覺,偶爾出去約會,陳鈺以為,自己得到了想象中的愛情。

被發現的那天,是秦文軒生日的第二天。前一天兩人玩得很盡興,夜裏也鬧到很晚,當天便睡過了頭,睡到秦文軒的父母來敲了門,兩人才急急忙忙地從床上起來。

秦文軒的父母原本想給他過生日,但前一天一整天都沒有兒子的消息,怕出了意外,便直接趕了過來。誰知竟看到這樣一副場景。

無論是對於年輕的兩人,還是對於秦文軒的父母,這都是一個不小的打擊。他們當即強行把秦文軒帶回了家,秦文軒苦苦哀求,甚至下跪請求他們的原諒,都沒有用。

一日之間,秦文軒從陳鈺的世界裏蒸發了。

面對著空空蕩蕩的、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房間,陳鈺茫然又絕望,卻不得不面對這一現實,不得不接受屬於他的原罪。

或許是怕陳鈺糾纏秦文軒,秦父秦母考慮得很周到,做得很絕,不僅帶走了秦文軒,還把這件事通知了陳鈺的父母。

人生第一次,陳鈺面對父母的疑慮與指責,選擇了沈默,沈默即默認。

陳父陳母幾乎是感激涕零地謝過了秦父秦母,謝他們告知了自己這件事,隨即關上門來,陳母對著陳鈺便是一巴掌。

這個向來大方得體的女人,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顫抖著嘴唇指著陳鈺說:

“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告訴你,你休想再去找那個人!”

陳鈺看著她一語不發,眼裏的失望不比陳母眼裏的少。

這是一場拉鋸戰,一場心理上的拉鋸戰,可是註定只會兩敗俱傷。

陳鈺把自己關在家裏,不吃不喝,來抗拒陳母給他安排的所有相親對象。面對打罵,陳鈺不反抗,也不給反應,像是不會疼。

這場戰爭持續了幾個月,陳母終於把他踹出了家門,但卻仍舊密切註視著陳鈺的一舉一動。

為了反抗母親的控制,陳鈺換了工作,換了房子,換了電話,可在他與林渝交往之後,仍舊不可避免地被陳母發現了。

林渝是陳鈺的病人,他們在病房裏認識,他們的相遇從一開始就透露著不祥。

在陳鈺看來,林渝相貌俊秀昳麗,性格很可愛,卻又透露著堅韌,並不因家境貧寒而自卑,反而因此更加勤奮。他就像個小太陽,即使身患疾病,卻從不悲觀。這一切對陳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可以說,他從一開始就被林渝吸引了。

可因為母親的壓力,陳鈺一開始並未打算跟林渝深交。他不想讓自己的母親,給林渝的人生帶來不快。

可愛情如果是能控制的,那便不叫愛情了。

林渝是個聽話的病人,嚴格遵守醫囑,時常主動與醫生聯系,報告自己的近況。而且,林渝也自發地對陳鈺有更多的關註。

陳鈺知道,林渝喜歡他。

陳鈺也知道,他或許應該拒絕。可是他沒有。因為就像林渝不由自主地靠近他一樣,他的本能讓他無法拒絕林渝的靠近。甚至想要更多一些,更貼近林渝一些,去了解他的生活、他的一切。

因此當林渝終於小心翼翼地對他開口:“鈺哥,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吧。”他說完這句話,臉從耳尖紅到了脖根兒,低下頭去,手指絞著衣擺,緊張得可愛,讓陳鈺無法違背自己的心去拒絕。

交往來得順理成章。

可被陳母發現後的痛苦也來得理所當然。

陳母把從秦文軒父母那兒學來的東西,都用在了林渝身上,得知兩人交往的第一時間,她就查探了林渝的資料,並通知了林渝的母親。

在陳母看來,林母無知又無能,她只需要稍微向林母透露一些,諸如同性戀者易感染艾滋,而艾滋病是不治之癥,之類的消息,林母就會自發地把林渝從陳鈺身邊拉開。

事情也確實按照她想象的發展著,唯有一點意外——林渝有先天性心臟病。她沒想到林渝會因為這件事心臟病發作,躺到了醫院的病床上。

陳母的醫者仁心還在,因此她趁林渝休息時,主動去找了林母,給了她一大筆錢當做醫療費,並再次勸說林母,讓她相信同性戀是很可怕的存在。

林渝是個孝順的孩子,他一生的奮鬥目標,就是要好好回報母親,讓母親能有個舒適的晚年,所以當林母拉著他的手,哭著求他跟陳鈺分手的時候,林渝遲疑了。

那時林渝遭受病魔的折磨,剛剛從噩夢中醒來,身邊卻看不到陳鈺的身影,只有母親孱弱的身軀。母親混濁而流著淚的雙眼,和幹枯皴裂的雙手,無一不在刺痛著林渝的心。

“小渝啊,你聽媽的話,跟他分手吧……媽都是為你好。”

“媽都聽說了,你們這樣很容易生病的,會得什麽艾什麽病,那個病得了就治不好了,媽把你養這麽大,你不能這樣……”

林母的手厚而溫暖,緊緊把林渝的手攥在手心,窗外大雪紛飛,屋內溫暖如春,然而林渝卻莫名感受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林渝想,媽媽怎麽會知道這些……她都不會上網,是陳鈺媽媽告訴她的?

林渝試圖跟媽媽講道理,試圖告訴她,並不是同性戀都會得艾滋病的,只要保護措施得當,就不會。可是林母根本不信他的話,又或者,她不願讓兒子暴露在任何一點可能得絕癥的風險之下。

“聽媽一句勸,小渝……你要是出了什麽事,你讓媽以後怎麽辦?”林母還在哭。

怎麽辦?林渝不知道,他有些茫然,感覺到眼睛裏熱熱的,林渝眨了眨眼,眼淚便再也忍不住,流了滿臉。

林渝問:“媽,他呢?”

林母說:“他跟他的父母回家了。”

林渝咬了唇,說:“媽,你騙我,他要是走,肯定會跟我說的。”

林母又哭:“媽怎麽會騙你呢。”

然而無論林母有沒有騙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陳鈺一直沒出現。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以往林渝從病床上醒來,第一個看到的人都會是陳鈺,可是這一次,陳鈺始終沒有出現。

病痛讓林渝無力去思考更多,也讓林渝變得比平時更脆弱多疑,第一天陳鈺沒來,第二陳鈺沒來,第三天陳鈺還是沒來……不安越來越大,看不到陳鈺,摸不到陳鈺,感受不到陳鈺的溫度和氣息,林渝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相信陳鈺,相信他沒有放棄自己。

面對林母無休止的哀求,林渝終於松了口,答應了母親的要求,他說:“好。”

得到兒子的允諾,林母終於松了一口氣,林渝的心卻著實被架了起來,連在睡夢中都會驚醒。

夢裏都是陳鈺,醒來只有母親過度衰老的臉。

“鈺哥……”

林渝有時會趁母親不在的時候,偷偷地想念一下陳鈺,可想念之餘,更多的卻是痛苦。林渝想,他和陳鈺完了。

正在林渝這樣想的時候,轉機出現了。

那天的太陽仿佛都比平時亮,透過醫院的窗戶照進來,照到病床上,讓人忍不住在沈郁之中,生出一絲絲輕松,林渝先是聽到門外的喧鬧聲,好像有什麽人在吵鬧。

這並不稀奇,醫院隔一段時間總會有醫鬧的。

可那聲音越來越近,當它終於清晰地傳到林渝的耳朵裏時,林渝的腦袋“嗡”的一聲炸響。

“鈺哥!”

林渝掀開被子沖了出去。

在病房門口不遠處推擠的人群裏,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番外寫的是林渝小可愛和陳鈺的故事,應該還會有一章到兩章

☆、番外一點二

陳鈺身邊是一些醫護人員,還有林渝的母親,他們攔在林渝的面前,試圖阻止他靠近。陳鈺一邊跟他們理論,一邊勸說或者說是懇求林母。

林渝站在病房門口看他,嚴格說起來,他們並沒有分別很長時間,可林渝卻覺得,他仿佛有半輩子那麽久沒見過陳鈺了。長久到林渝一看到陳鈺的身影,就近乎崩潰,他手扶著門框,幾乎站立不住,連牙齒都在打架。

不知道是受到什麽的感召,陳鈺突然從人群裏擡起了頭,向林渝這邊看了過來,他一瞬間睜大了眼睛,叫道:

“林渝!”

林母聞聲也轉過頭來,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林渝,仿佛在說:“你答應過我跟他分手的。”但林母咬緊了牙關,一句話沒說。

林渝卻領會到了她的意思,林母總歸是心疼兒子的,不肯逼他太緊,卻又真的擔心兒子出什麽意外。

林渝苦笑了一下,低下頭,沒有理會匆匆沖過來的陳鈺,後退一步,退到了病房裏,然後擡手關上了門。

將陳鈺攔在了病房外。

陳鈺被林渝的反應嚇懵了,用力地敲門:“林渝,小渝!你開開門讓我進去,我們有話好好說不行麽?”

醫院的墻壁是雪白的,林渝靠在墻上,臉色比墻壁更白。

他閉著眼,忍住不去看門的方向,努力讓自己假裝聽不到敲門聲,聽不到門外陳鈺的聲音。

林渝想,鈺哥,你為什麽不早一點來呢?

……你早一點來,我就不會答應媽了。

或許是門內的人久無反應,陳鈺逐漸冷靜了下來,是那種極度慌亂之下強行的鎮定,他盡量條分縷析地猜測了可能發生的事情,開口道歉:

“對不起,小渝……這幾天,我被我爸媽抓回去了,我剛才逃出來,對不起……”沒能陪著你醒來。

“如果你因為這件事生我的氣,我向你道歉好不好?我向你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這種事,我會一直一直守著你,不論什麽時候,都會守著你……你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強裝出的冷靜在此時無法長時間維持,陳鈺到後來已經失了方寸,只是盡可能放低了姿態去懇求,挽留。

但是門內的人仍舊沒有反應。

護士們也被這陣勢嚇著了,一時間都沒感上前來,本來以為是來鬧事的,沒想到真是病房裏那孩子的男朋友?

林母手攥得緊緊的,林渝聽話的進了屋,這讓她稍稍放松,可陳鈺的不依不饒又讓她無法徹底心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近乎絕望的沈默撩撥著脆弱的神經,陳鈺趴在門上,等待著屋內人的回應。

良久,林渝張了張口,雙唇因為疼痛而發白顫抖,聲音低卻清晰地傳到了陳鈺的耳朵裏,他說:

“鈺哥,別再來了,我們分手吧。”

我們分手吧。

林渝不知道,自己竟能如此輕松地說出這五個字,他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又流淚了。

他不敢再聽陳鈺的反應,把自己縮到病床上,用被子裹得死死的。

可激烈的敲門聲仍在繼續,陳鈺似乎被激怒了,音量也拔高了幾個度:

“林渝,是不是我媽跟你說了什麽,你告訴我!我去找她,你不能聽她的……”

激烈過後,陳鈺的聲音又低下來,帶著哀求的意味:“……你不能聽她的,你不是說過會一直跟我在一起麽,你不能……你不能這樣拋下我。”

陳鈺隔著門說:“林渝,我愛你啊……”

林渝用枕頭蒙著腦袋,陳鈺的話卻不停地往耳朵裏鉆,怎麽也避不了,躲不開。

林渝心想,鈺哥,我也愛你啊。

隨後他聽到門外有護士的聲音。

“先生,請您別這樣,會打擾病人休息的……醫院裏請不要大聲喧嘩。”

陳鈺又說了什麽,林渝已經沒有心情去聽了。他的腦子一團亂麻,又似乎木木的,不會思考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病房外終於安靜了下來。

世界只剩下林渝一個人了。

安靜到令人窒息。

病房天花板上蒼白的顏色,被窗外照進來的蒼白的冬日陽光照亮,有那麽一瞬間,林渝想,是不是病死了,就不會這麽難受了。

病房門倏然被輕手輕腳地打開,林渝縮在被子裏一動不動,假裝睡著了。

進屋的人是林母,她看到病床上的人,沒忍心打擾,悄悄走到病床邊,靜靜看了一會兒,便搬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

女人輕微的呼吸聲均勻地從身後傳來,林渝偷偷咬了自己的手指一口,咬得很重,在瘦削的手指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牙印,他在心底責備自己:怎麽可以這樣想,怎麽可以這樣不負責任地死去!

林渝沒敢動,不知道以什麽樣的面目來面對母親,假裝睡著是現在最好的選擇。或許是病痛將人折磨得異常虛弱,即便內心翻江倒海,林渝躺著躺著,竟真的不受控制地困了。

在睡著之前,他似乎聽到一道幽幽的嘆息聲,伴著女人低啞的喃喃自語:“小渝啊……苦了你了。”

自從陳鈺來過一次之後,林母就發現林渝似乎變了,具體哪裏變了有些說不上來,就好像發呆的時間變多了,總是在走神,可卻總是對她笑,雖然林母能看出來,那笑容在很多時候並不真心。

林母每每問他:“小渝啊,你是不是在怪媽媽?”

林渝總是微微笑著回答:“媽,怎麽會呢?”

可林母知道,林渝就是在怪她。她開始懷疑之前陳母對她說的話,雖然陳母是醫生,但誰說醫生說的話都是真的了?不也有很多庸醫說假話嘛?

抱著這樣的想法,林母在醫院裏悄悄打探了一下關於同性戀與艾滋病的事情,得到的回覆與林渝說的基本差不多。

可即便如此,總還是有患上不治之癥的風險不是?

沒等林母把這件事想出個什麽結果,另一件事就東窗事發了。

是陳母來送錢的事。

林母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尤其是在兒子面前,她之前謊稱錢都是借的親戚朋友的,林渝沒有懷疑母親的必要,可他最近從莊恬那兒得知,連易子琛那兒的欠款都被媽還上了,這就很值得懷疑了。

面對林渝的疑問,林母很快露了餡兒,並在他的逼問下,說出了真相。錢是陳母給的,說處於歉疚心理,給他治病,算是賠償。

林渝一聽就被激怒了:“賠償,什麽賠償?媽,她這是在羞辱我!”

林母被兒子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安撫:“什麽羞辱不羞辱的,她這也是好心,不然媽哪兒來這麽多錢給你治病?”

林渝咬著牙:“……那您也不能這麽騙我,如果早知道是她的錢,我根本不會……”

“不會什麽?”林母說,“你不治病了嗎?不要命了嗎?”

林渝沒說完的話都被堵了回去,他心底一涼,知道母親生氣了,卻固執地不肯開口。

林母紅著眼睛盯著他,說:“媽只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你好好的……別的那些,媽都不在乎。”

“你能不能就幫媽實現這一個願望呢?”

林渝咬著唇,回看著林母,沒說話。林渝是個要強的人,就是死,也不可能接受這種羞辱性質的分手費,可是他的生死不是他一個人的事。

最後林渝退了一步,他頗為疲憊地躺下身,身子面向墻壁的裏層,不看林母,閉著眼睛說:“媽,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林母不敢打擾他,小心地退了出去。

然而等林母再次回到病房時,床上已經沒有了人。

對於一個年邁的單身母親,這種打擊幾乎是致命的,要不是護士告訴她,林渝現在可以出院了,並且是自己走的,她能立即暈過去。

可護士沒告訴她,林渝去了哪兒,於是林母茫然地守在醫院裏,守在自己的小出租屋裏,固執地認為,那個懂事的兒子一定會回來。

至於去哪裏,林渝自己也不知道。

該去哪兒呢?

去找陳鈺嗎……別開玩笑了。可是又真的很想見他,想見得不得了。

他去了陳鈺之前的住處,打算偷偷看一看陳鈺,可是那個地方已經人去樓空,陳鈺搬家了。

林渝的心裏頓時一空。

像是一腳從樓梯頂上踩空,身體驟然失重,驚慌,無措,之後皆歸於苦澀。

是他把人推開的,現在又有什麽資格想這些呢?

林渝身上的餘額並不多,他在猶豫了少許時間後,做了一個決定。

他用從母親那兒偷來的電話號碼,直接聯系了陳鈺的母親,然後去了陳鈺父母家。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口子可能還要寫一章了……

☆、番外一點三

上了高鐵,約莫一個小時後,林渝在目的地下了車,直到此刻他才突然反應過來,即使來找到陳父陳母,他也沒什麽好說的,也做不了什麽。

林渝摸了摸兜,出來的匆忙,他只帶了身份證和一點現金,還有就是陳母給的那張銀行卡。

因為早先已經聯系過陳母,陳母並不待見林渝,自然也並不想見他,但她也好奇,林渝來找她能有什麽事呢,同時她也希望能從林渝身上下手,讓他徹底遠離陳鈺。

陳鈺去林渝醫院鬧的事情她已經聽說了,也知道林渝當時沒有見陳鈺,但她仍舊有些不放心,因此約了個地點,提早了一點到達,在那兒等林渝。

林渝下高鐵時還覺得有些忐忑,此刻見了陳母,卻反倒平靜了下來,分毫不怯場,開門見山地把銀行卡放在桌上,推到陳母面前,平靜地說:

“阿姨,這是您的卡。”

陳母瞥了一眼,卡裏有十萬,對於林渝家來說不是個小數目,但是她並不太放在眼裏,沒收,只牽起嘴角,眼睛微瞇,說:

“怎麽,自尊心受挫?”

林榆並沒有被她激怒,但也沒多客氣,說道:“自尊心受挫沒受挫是我自己的事。卡裏的錢已經花了一些不是原來那麽多了,不過我以後會還給你,不會要你一分錢,當然,如果你認為你的兒子,是可以用十萬塊錢來買賣的話,我也沒什麽意見。”

陳母嘴角抽了抽,她沒想到這孩子年紀輕輕,嘴皮子挺利索。

林渝繼續說:“阿姨,我叫你一聲阿姨,是因為你是陳鈺的媽媽,我愛陳鈺,所以願意尊敬你。但是這不代表我跟陳鈺的愛情,我的尊嚴,可以隨意被你踐踏。”

“我知道你在我媽那兒下了很多功夫,你利用她對這個世界的不了解,說服了她,你很厲害,但是也僅此而已了。”

陳母聞言眉頭一皺,眉宇間陡然生出幾分淩厲。

林渝絲毫不懼:“以蠻橫的方式,試圖幹預子女的婚姻,本就是一件十分不上道的事。你好歹接受過那麽多教育,你難道不知道,陳鈺雖然是你的兒子,但他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的生命是他自己的,並非僅僅是你的延續。”

林渝語速很快,根本不給陳母插話的機會,繼續說:“我之所以答應跟陳鈺分手,是看在我媽的面子上,我不想讓她傷心,但是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陳鈺不只有過我一個男朋友,在我之前有,我跟他分手了,在我之後也一定還會有,他不是一個聽任你擺布的玩偶。”

“你住嘴!”陳母冷冷道,“大言不慚,你一個學生,懂什麽?”

林渝勾了勾唇,似乎有些不屑:“我什麽也不懂,但我起碼知道,尊重他人,是一個人基本的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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