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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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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玄貴族的姓,又怎會騰出自己的腦量去記公孫兩字?

她滿腦子學術研究,要塞個人在她腦裏簡直不可能,叫他們名字也只是方便喊人而已……·要徐直有心,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就算哪天周家皇室不出產瘋子……門被推開了。

果然是徐直的作風,從不偷偷摸摸,要解開謎題就光明正大。這讓他想起他剛來的頭一年,徐直看中人家質子自它國帶來的護身符,因為在她腦裏沒有這種記錄,想直接討來研究,他與再臨為了不讓西玄徐直有個惡名,丟西玄人的臉,絞盡腦汁去親近那名質子,最後換來那個護身符……這種身邊人還真不是一般人做的了。在黑暗裏,他不自覺地笑了。

燭火亮了。

她背對自己正低頭看著白日她的書寫,身上穿著鬥篷,身姿跟往常那樣直挺,可見開顱後她如九行所言一樣修養的極好。

極好。

他暗松口氣,眼見為憑,總是安心些。

也是,如果身子不夠好,怎會花心思來解謎。

他只能在她身邊再做三年,那,他就陪她解解謎吧。

他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大姑娘,我就想,你是發現了。那上頭寫著,我找到你了,阿玖。總算也有這麽一回,我終於看懂了。”

在桌前的身形一如往昔的果斷轉過來,完全沒有疑惑、做夢、震驚等情緒。

姜玖保持笑容,看著這穿著鬥篷的女子往床邊走來,她背著桌上的燭臺,是以他看不清她的臉色,她卻能清楚的看見他的細微的表情。

他神色自然,輕松笑道:“大姑娘,你真是聰明,是怎麽看穿我跟同墨還活著。”

“……同墨,也活著嗎?”

姜玖思緒一滯,目光停留在她臉上,看不清,但,語氣似乎有點古怪?“是的,她也活著,只是我們幾度跨進鬼門關,所以……”

徐直哦了一聲,坐在床沿。“現在呢?已經都穩定了嗎?”

“是……這幾日我正想下床,只要能走,我就會到大姑娘面前……那日,是我不好,我不該舉刀向大姑娘……”說起來,他也懊悔。

“非你所願,任何人皆是如此。我若中攝魂,便是要我殺了你們我也是毫不遲疑。”

這話還真直白,姜玖內心苦笑。不直白也就不是徐直了,連說點好聽話都不會。不,不是她不會,而是她從不願花心思去學。

忽然間,她往他這裏湊來,姜玖已經習慣她這種動作,也早麻木了,連帽隨著她的傾斜滑落,露出她尚未及肩的青絲。

雖然已經知道開顱有多驚險,發須剃光再長,但親眼目睹了,他仍不由得臉色發白。西玄哪有女子在三十多歲時頭發這麽短?短到只怕他呆在她身邊都會時時刀劈開她腦子的那一刻吧,他都不知道該不該同情九行了。

她仿佛一時不適應帽子落下,微微側過頭,面向燭火。

瞬間,姜玖停止呼吸。

她又將帽子戴上,說道:“頭還不能受涼,我老忘了。”

“……大姑娘……”

“恩?”

“你……你……怎麽……”他聲音微顫,令徐直往他面上看去,他臉上肌肉無法控制自如。他想說,怎麽變得這麽憔悴。在他中攝魂前徐直跟他初見時沒有什麽兩樣,如今的徐直相貌已跟她的年齡相合……是開顱讓人一夕變老麽?再一定睛,她頰腮滿淚,令他心神大震。

他忽而想起,那一年他全家罪證確鑿問斬後,他心靈大受折磨,一日之間已認不出水裏那個擁有滄桑面貌的自己。

“……大姑娘,你從來沒有哭過呢。”話出口的不甚流利。“怎麽……會哭呢?是誰……欺了你?還是……”還是為了他而哭?他以為……以為姜家全滅後,這一世再也不會有人為他落淚了。

“誰會欺我?”徐直想了一下,卻是自己不曾哭過。她抹去頰上濕意,眼底卻又蓄起了淚。“真奇怪,眼淚還沒停,但現在心情卻是輕松多了。阿玖你道是因為哭出來的緣故,還是因為親眼看見你活著,我腦袋清空了不少?”

姜玖聞言,一怔,而後哈哈大笑。

這就是徐直啊!這就是徐直啊!不管是何時何地,她總是想解開她內心的疑念,不管何時何地她就是這麽坦然。

明明滿面是淚,她也不遮遮掩掩,仿佛眼淚對她來說,沒有什麽可恥也不是要楚楚可憐博人喜愛,她就只是發洩而已。

就只是……因為他活著而已。

她哭了,因為他活著。

所以……所以……沒有心的,是誰啊?

“大姑娘還記得嗎……我初來的那一年,你看上一個質子身上的護身符,最後是我替你套交情換來了,足足花了好幾個月呢。”

老實說,徐直不記得是他來的第幾年,卻是記得護身符那件事,因為這是近年她唯一沒看過的它國護身符。她委婉道:“其實你不必如此費力,我一樣可以拿到手。”

他自掌中擡起眼,溫柔的笑道:“大姑娘一向不大誑語,我居然信了你呢。也許你不需要,但我還是必須做,這就是身邊人的職責。大姑娘,你養慢些,等我好些,我陪你去一趟塗月班的老窩吧。”

徐直看著他。

他笑到無法停止,哪怕全身被這股笑意折騰到痛不欲生,最後他捂住臉仍然大笑著。

“好。”徐直起了身。“你好好養傷吧。”

姜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她神色雖是模糊,但較以往柔和些。“大姑娘,你記得公孫玲。”

徐直嗯了一聲。

“為什麽你記得他姓公孫?”

徐直奇怪的看他一眼。“他希望我記得,我便記了,需要為什麽嗎?”

“……”就這樣?因為公孫玲夠主動?只要主動?她不是不喜歡太主動的人嗎?

到底是誰說徐直喜歡守規矩、順從的人?太過私人的事他從不主動提,再臨也是,他們長久守著這條規矩,方能留在徐府,不該是這樣的嗎?

徐直起了身,道:“確認你跟同墨還活著,我就……”她搜尋著此刻情緒的形容。“我就放松了。你好好休息,改明兒我再來看你。”

“大姑娘!”

徐直停下。

“你……能不能先把燭火滅了?”

徐直依言吹熄。

烏漆墨黑的屋子裏,姜玖低低的說著:“我姓姜,大姑娘平日叫我阿玖就可以,但,我希望三姑娘能記住我的姓。”

“好,我記下了。”

他微微一笑,又聽的她道:“阿玖,等你好了再陪我練拳吧。九行不擅長。”

“這職責確實該我,請大姑娘再耐心多等些日子。”他柔聲道。

他聽見門被掩上的聲音,突地笑了一聲,而後連連底笑。

臉上一涼,他一抹去,笑聲赫然停止。

黑暗裏,他聲音輕輕地響起:“我也落淚了啊……原來,我還有心嗎……”在徐直身邊的日子是平靜的、沈澱的,哪怕他日日夜夜想著姜家的恨、姜家的榮耀,他也在不知不覺中找回來自己的心嗎?

無論如何,萬幸……

徐直沒有看見。

一個大男人哭了,真真丟臉至極。

此風,不可再長。

番外三:成為後院人的後遺癥

元宵節,西玄二皇子在酒樓窗邊,忽的起身。

“徐直?”

人群裏,確實有徐直以及她的身邊人們。“她是傻了嗎?在這種日子裏,不坐轎,是要被人擠嗎?”一個大姑娘在人多時被吃豆腐太常見,她身邊人都不會想嗎?“去,去告訴徐直,讓她上來避避,要看煙火這裏也方便,等人潮散了再走。”

他身後的侍衛領命而去。

他看著侍衛千辛萬苦才擠到徐直身邊,對著她說話,她心不在焉的聽著,身邊人姜玖客客氣氣的回著,轉頭跟徐直說了什麽,她才擡頭看向他這頭,十分有禮的做了一個謝禮的動作。

客套而疏離……白話點就是不把他當回事。

隨即,她轉身往它處走去,哪怕寸步難行。

突然之間,煙火大放,炮聲響起,徐直因此擡起臉,火光在她面上跳躍,如夢似幻。

姜玖在她旁邊說著話,對著煙火指指點點,有人退了一步要撞上徐直,姜玖立刻以身擋開。

他在酒樓上冷冷的註視著這對男女,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

……從一開始,就錯了。

或許,在這一世,在西玄的土地上,他與徐直,註定就是這樣各行各路。

***

“徐直!”

人潮瞬間沖散兩人。

等到徐直再度被人發現時,發現者是學士館的兩名學士。

“徐學士,原來你在這裏。”

徐直站在小倌館屋墻靠邊的陰暗處,正好有株樹微微擋住,沒有仔細看,還真看不出那裏站了一個人。

徐直嗯了一聲。看他倆一眼,方才還在學士館擦身而過。如今再度見到,到底是京師小還是彼此太有緣分了?

今日是西玄雲霄。京師喜氣,西玄人總愛在喜慶日再添上那麽些彩頭,例如就有人專挑這種日子來唱求愛曲。

這兩名學士看向她手裏的夾肉薄餅,可能他們一時看慣了徐直身邊人的細心照顧,哪怕是在學士館她談的忘我,到用飯時間她的身邊人仍會伺候她去吃飯,現在還真一時適應不了徐直隨便被小攤吃食打發了。

“徐學士,方才遠遠看你們被沖散,真嚇我們一跳。若是姜玖在,豈會發生這種事,你那個後院人是不是也太……”

徐直不以為意,道:“小事而已,我也不是孩童,不必時時跟著,”她頭痛癥已好,不必再像往常那樣有人跟著以防她昏倒。“那個後院人……是外國人?”

徐直看他們一眼。

這兩人立即知道徐直不想回答。其中一名又狀似隨口道:“大姑娘,聽說年前你生了一場大病,實是令學士們擔心不已,,所幸你一切安好。”說到此處,無法控制的瞄她的連帽,看不出她的頭發到底如何了。

她進學士館也是沒有掀帽,說是為了保暖,可見收到的消息九成是真的——徐直的病,與頭部有關,甚至,是開顱過。能活下來,簡直是奇跡。

“你們來自大魏?”徐直突然問道。“是的。”

“見過徐達嗎?”

“……呵呵,大魏皇後,怎能親眼見得?”

“哦,多謝你們當日在寶元樓幫我,他日你們見了徐達,就告訴她,她的心意我明白。”徐直頓了下,又道:“當學士雖不是你們的專長,但好歹也要用點心,不然呆在學士館的這幾年可是荒廢了。”

“……”他們自認隱藏的很好,是哪裏有破綻?西玄皇帝知情嗎?

“徐學士,你的病……全好了嗎?”其中一名學士厚著臉皮問道。

“恩,全好了。”徐直看在他們會轉告徐達的份上,很有耐心的答道:“現在我很好,西玄很好,若下次你們呢有替換者,大魏有什麽稀罕的東西,一並帶來,直接給我吧。”

“……好。徐學士,其實,大魏的學士館絕對不輸西玄。”一名學士鼓起勇氣,反正這層紙要破不破的,他們就是大魏的細作沒錯!順道來保護徐直的,保護久了會想著如果徐直在大魏就好了!大魏已有金刀皇後,要再來個天下徐直……哪還來的四國並齊?大魏就是天下!

“徐學士,大魏的男人也很好,要幾個都成!”

徐直詫異的看著他。

另一名學士也趁機說出心底話。“大魏臨海,難道徐學士不想出海看看嗎?大魏可以專為你打造一艘學士船!”

徐直的美目瞪大,一抹躍躍欲試在她的眼底流露無遺。

兩名學士大喜。“徐直,若你在大魏,陛下絕不會如西玄皇帝那般,隨隨便便就中了邪來誤傷你……”何況大魏還有鬼神之女金刀皇後坐鎮呢!既然都半攤開了,他們也就不遮掩各國早就收到徐直曾遭中邪的周文晟追殺的密件。

這簡直是天下最不可思議的事!居然敢追殺天下徐直。中邪?騙誰!那日各國細作得到消息時,徐直已在西玄趙家貴族的別莊上,他們差點嚇破了膽,連夜潛到別莊,卻發現進步了莊子,只知裏頭也有大夫,當時在西玄京師裏的細作十中去了七八,把莊子守得跟鐵桶沒兩樣,就怕周文晟又發瘋中了邪,也怕送出來的屍體是徐直。

……還好,老天把徐直給還了回來。

他們也聽說事後周文晟將在賽臺上一名死去的太監屍首一片片切下,五臟六腑全攪碎分至西玄不同地方埋起……這位仁君做出完全不合他平日作風的殘忍事跡,這才叫中邪吧!

“徐學士,只要你落根大魏,我們將在大魏京師為你尋一處府邸,保證與西玄徐府一模一樣,甚至連這後院人也能找上你所喜歡的,一個、二個、三個……西玄男人年過三十就不行,但我們大魏男人保證勇健到六十歲……”沒什麽好臉紅的,把徐直當男人看就好了。

徐直目光越過他們肩後,道:“我的後院人來了。”

兩名學士暗道可惜,也沒有回頭,朝她作揖。“徐學士,既然有人來尋你,我們就先走了。請務必好好的考慮。”

大海,男人,都在等你!

徐直嗯了一聲。他們才離開,戴著面具的周文武大步就到,他看著學士的背影說道:“這兩個人……”

“也許是徐達派來的人。”

周文武的目光立即落在她面上。

“我餓了。”徐直說道,自顧自的低頭吃起饃餅。她就是自學士館出來後發現天黑了,猜測這條街商街在元宵這日必會熱鬧非凡,存心過來看一看,才在鄰近的小攤買了吃食就給沖散了。

周文武都不知道要她提徐達還是不提徐達的好,但見她還真的沒當回事,他心裏開始憎恨起她來。

她一口一口的吃著,兩頰鼓鼓。周文武替她拉好連帽,拿出他剛才走來時在小攤隨便買的面具。

“徐直。”

她擡頭看他一眼,還在咀嚼著。“餵?”

隨即,面具落到她的臉上。她沈默一會兒,方道:“這是……”

他又挨近些,雙臂抵在她兩側的屋墻。他道:“繼續吃吧。”

“……”有時人瘋還真的沒有道理可尋,徐直也不跟他多說什麽,就這麽在“窄小的空間”裏繼續吃著,兩道火熱的目光直落在她的面具上,她頭也不擡,麻木道:“阿武,你是想吻我,是不?”湊得這麽近,她都快不能吃東西了。

“讓你動情的模樣給人看?我傻了麽?”周文武煩躁道。

徐直感到他的雙手更加護住她的後腦勺,或者,該說他貼的更近些。她本以為是人潮過多,將他擠了過來,眼角往他的臂下覷去,確實人來人往,但他這種遮擋反倒是不想讓她吃東西的樣子給外人瞧了去。

她心裏微訝。是她吃東西的樣子太難看還是周文武的占有欲太強?

遠處求愛曲不斷,讓她暫時拋開心裏所想。她眼睛一亮,隨手將下的饃餅塞給他。“阿武,我們過去看看,我就知道今日會有數次求愛曲,我要——去看是不是每一個人唱起來都具有感情。”

“徐直,你不是來看煙火的?”

她詫異的看他一眼。“不,我對看煙火沒興趣……我想起來了,之前唯一一次看過,是大魏學士館送來一批煙火,在元宵節施放,我想看看與西玄差在哪裏。”

“……是這樣麽?”等周文武回過神,她已擠進人群,他的臉頓時黑了。這女人真是無法無天,頭發還未及肩下,就要去學士館看遠方學士捎來的掌故,要不是見她極度渴望,他萬萬不會相陪,現在還要去人擠人?

年前孫時陽已離去,周文武回想著孫時陽有無提到被人撞上會不會又犯頭痛之類的;他心裏惱恨,若然在以前還是皇子之聲,他就日日夜夜將這個女人綁在床上,讓她下不得床。

徐直負手走在人群裏,看著西玄女子露骨唱著求愛曲,,她側耳聆聽,半闔著目道:“確實有感情。這個女人在唱時,到底是怎麽想的呢?只要有感情,就能打動對方?還是,這首曲子註入了感情,就有魔力影響對方?”

她通行無阻的早都下一對,又是同樣飽含感情的求愛曲,她任著思路奔騰,全然沒有留心到有人在替她擋住沖撞而來的百姓。

直到男人的手掌突地捂住她的雙耳,她才回過神,一張眼,滿天璀璨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

她怔忪,轉頭看向身後的男人。“阿武,你真……”真是溫柔。不過她不會受驚,通常陷入思考時,再劇烈的聲響都無法驚動她。

怎麽明明這麽暴戾的人,能夠一直維持這份溫柔呢?

“想完了嗎?他們唱就唱,幹你何事?”

驀地,她回道:“阿武,你曾想過吻徐達麽?”

她這話一出,四周仿佛安靜下來,明明人來人往的,甚至煙火還在高放,她的眼裏卻只有他的嘴形。“不曾。”

徐直哦了一聲。

“徐直,我對她……”他張口欲言,又聽的她道:“奇怪,我累了。我想起剛才那兩個學士……”

他蹙眉,拉她入懷靠著,不耐煩的推開擠過來的人群。“他們怎麽了?”

“若我去大魏,立即大造一艘船給我,讓我出海去。”

“你敢!”好個李榮治!竟敢想拐徐直!拐走徐達便罷,還想動徐直!

“還說大魏男子多勇壯呢。”她掃過四周,指向其中一名經過的行人。“身似大魏人,像竹子一般的身軀。阿武,你道這種人是哪裏勇壯了?比你還不如,是不?”

“……”雖然被這樣稱讚著,但他完全高興不起來。拿他跟大魏人相比,什麽東西!竟敢用男人誘惑徐直,天下人都知道西玄徐姓的自由婚嫁……他咬牙。

周文武見她掩了唇忍住困意,想她這是開顱後第一次出來,會累是應該的。他單手將她抱起,徐直吃了一驚,連忙環住他的頸子。

他微側過臉,與她對上目光。

“大魏男人絕對不會用這樣的方式抱起一個女人的,他們沒有這樣的力量。”

“……”這是比較?

“反正你有面具,誰也不識的你。你可以在我肩上瞇一會兒,好睡。”徐直哦了一聲。

“也對。”她想起在四方館時,似乎就是這種抱姿。

此刻她居高臨下,行人紛紛對她行註目禮,但她本就不在意他人的目光,稍稍環緊他的頸子,很自然的把所有的重量都托給他,臉頰窩在他的肩窩取暖。

習慣真可怕,她竟已習慣他身上的溫暖,她的嘴唇微微貼上他的頸項。他也習慣了,居然不會再僵直了。

其實,她也真想知道,習慣之後,隨之而來的是不是生膩?他倆,是誰會生膩?

帽子與面具令他人認不出她是誰,但女子的鬥篷倒是好辨認。有人經過時取笑道:“小子,她對你唱求愛曲了沒?唱了你就直接抱她回家暖床吧,沒唱,那便在床上逼她唱一遍吧。”

***

門一開,周文武眼瞳就是一縮。

九行躺在長榻上,而徐直正壓在他頭上。

這幾日,同墨已能下床,每晚堅持來陪徐直一會兒,哪怕只有力氣替徐直解個腰帶或脫下鞋子,她都心滿意足。

她看了擋在前頭的男人一眼,微側進門,一看榻上,臉色立即大變。

她還來不及走到榻前,九行就看見同墨,忙不疊的將徐直推開。

“徐直!”

徐直跌到地上,下意識的環住頭。

她記得這是她的房間,不是後院。今晚她回到她的房間,就只想看個書就睡了,而不是讓人持續生火的。

“阿武?”

周文武撣撣衣上的灰站起來。“我還以為,你看上那小子呢,年輕又俊秀,是不?”

徐直瞥去一眼。

他轉過頭與她對上。“徐直。”

她等了又等,沒有等到他說下一句,突然間,他開始解自己的上衣。

“……”徐直想說她累了,她很清楚自己的狀況,只怕今晚他再怎麽撩撥她都不會動情,還不如早點睡養足精神。

偏他有時像是自得其樂,只做一半他也不放棄。姓周的腦袋,真的不是她能理解的。

但,當她看見他結實的上半身有著無數的血疤,她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走到她面前,冷漠的看著她。“徐直,你可知道我的噩夢?!”

“噩夢?”

他卻不再說下去,臉色有著隱約的堅決。徐直尋思一會兒,道:“好了,既是噩夢,今晚我陪你吧。”就當她認栽了,撩不起來不幹她的事。

她低頭解開腰帶,突然,她聽見男人的歌聲——“我有寬闊的臂彎,女郎啊,你願不願意靠著我?我有強健的體魄,女郎啊,你願不願意摸?我有足夠的精力讓你快活,床浪千搖白蕩難分舍,別讓我思你度日如年啊……”

男人的歌聲低沈而充滿感情,感情中有誘惑、有承諾、還有……徐直慢慢的擡起頭來。

他定定看著她,繼續唱道:“度日如年啊……女郎徐直,今日與你邂逅,但願與你相愛纏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女郎啊你願意否?”

歌聲收到尾聲,兩人仍然對看著。

周文武忽的失笑。“我想唱便唱了,你不必看的太重,但我希望我們公平交換。”

“交換?”

周文武又沈默會,才道:“我就是想要你的身心,非要不可。我也知道你從未喜歡過我,我只是求一件事,你若做的到,他日你喜歡上其他男人,我便不在碰你,那時也不必共葬了,我周文武不願與其他人共分。我會留在西玄替你看完周文晟的結局,但,你許允我,在我能讓你動情的一日,你不可去找其他男人上床。”

徐直看著他。

周文武陰狠的笑道:“可悲的皇子,落得這般結局,果然他人說的沒錯,誰先交出真心,誰就輸了。我這真心千瘡百孔也不甚好看,你大可放心,到那時我對你也差不多厭倦了,不會再糾纏你。”

徐直哦了一聲。她伸出手,輕觸到他胸上的疤痕,慢吞吞的說道:“看起來,都是為我愛的。今日我到學士館,是想看一地的風俗民情,原來那一地有個傳說,說人的靈魂藏在雙瞳裏,在臨死前看的最久的人,來世這一雙眼睛會追尋那人,也許會有機會再續前緣。”

周文武一怔。

“那一地,又有一說。人生如半圓,另外命中註定的半圓,是靠接吻尋找的。若然彼此都能動情,由唇而至全身,那就是靈肉合一絕非單純的性欲,這是將自己最深的情意送到對方的身心裏。我記得,那一族的人都以溫柔見長,周文武,你完全不像啊。”

“……”

“難怪我次次覺得奇怪,你要撩撥我,任何方式都行,為什麽這麽單調的老從接吻挑逗起呢,我都快以為你對人的嘴唇有瘋狂的迷戀呢。原來,你要我們魚水之歡時,必合成一個圓嗎?原來你是這麽的喜歡我啊。”

“徐……”

她的手指滑至他腰間,取出暗袋裏的同心結。她直接拉成直繩,周文武見狀,臉色一變“……這是你的,你想送誰?”

“我看玉佩是鳳凰,順手買的。周文武,外人打的同心結,你也要?”她毫不遲疑的打起另一個覆雜的同心結。打完之後,並沒有交給周文武,反而自己收起。

她朝他輕輕笑起來,道:“周文武,你的歌聲,我很喜歡,雖然以前有人對我唱過,但我從未記憶過,你唱的是我唯一記住的,我心情……很特別。”容易使人有心甘情願的沖動,這是她在街上或雲卿所唱的求愛曲裏感覺不到的。原來除了感情外,求愛曲還因人而異,因為對這個人有感情,才會產生其他的感受,原來如此。她直視著他,聲音略略放柔道:“你陪我做個實驗吧。”

“實驗?”

“如果你的求愛曲能讓徐直與周文武到最後都沒有各行其路,那麽,在我們共葬時,墓裏將放著這個同心結作為證據。你跟我,就是你心裏的那個圓。這要花一世驗證,你可願意?”

“……徐直,只有你跟我?”

她笑道:“我不像你啊,阿武。你情欲來的又快又疾,每每叫我吃驚。”她偏頭想了下,摸起發尾。“要說此時正是未及肩也算,過了肩也勉強是。周文武,你唱求愛曲另我很有感覺,今晚試麽?靈肉合一?”

周文武看著她。

她看著他,微微笑著。

忽的,他一把拉過她,徐直已經習慣他這樣的動作,看似粗魯,但其實處處顧及她所能承受的。

唇間相沾的剎那,徐直動情的回吻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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