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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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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垣就這麽看著富小景,她和夢裏最大的差別就是,夢裏她的頭發盤在一起,而此時她的頭發很隨便地紮著。

他並不是一個儀式感強烈的人,甚至不認為婚禮是必需品,婚紗更非必要。可有一次做夢,夢裏富小景和別的男人結婚,男人面目一直模糊,她身上的婚紗倒是記得清楚,很簡單的款式,沒有花朵,沒有刺繡,只是把她的身形修飾出來,一點兒都不喧賓奪主。

她這麽主動,並不在他的意料之內。

富小景抱著顧垣踮著腳去親他的眼皮,顧垣擔心她的腳沒好利落,直接把她抱了起來,她一手扯下綁頭發的緞帶,頭發頃刻散落下來,遮住了她的半個眼睛,她貼著他的耳朵,很孩子氣地問,“我的話,你聽不聽?”

她拿緞帶去蒙顧垣的眼睛,一副不容反駁的語氣,“不許自己解開,一會兒你都得聽我的。”

富小景從顧垣懷裏沖出來,牽著他的手,把他引到沙發讓他坐下。顧垣也由著她。

她找好角度,跪坐在地毯上,把手腕放到顧垣鼻尖,“你能聞到我是什麽香水嗎?”

沒等他回答,她很得意地說道,“叫marry me,marry me。”她知道顧垣一定不喜歡這款街香,但為了名字的好意頭,依然在左手腕上灑了一些,她的手腕距離顧垣鼻尖只有一厘米不到,瞪著眼睛要求他,“你能不能重覆一遍?”

顧垣不說話,只把她的手貼在嘴邊,不斷地親著。

“你個笨蛋,讓你重覆都不會。”富小景撇撇嘴,“不過沒關系,我一會兒多說幾遍就好了。”

富小景一只手讓顧垣親著,扭頭用另一只手去夠茶幾上的戒指盒子,她被顧垣整得心慌意亂,一伸手,戒指竟被拂到地上。

“都怪你!”

“怪我。”顧垣把嘴貼著她的手指,同她商量,“確實怪我。可不可以再給我一個機會,明天……”他的聲音本來就低,此時又被她的手指吸納了一些,可傳到她耳朵裏還是清清楚楚。

“我就要今天!”富小景把手從顧垣的掌心奪了回來,再次重覆,“今天,你得聽我的。”

客廳裏的燈光很暗,只有遠處餐桌上的一排蠟燭亮著,富小景穿著白色婚紗跪伏在地毯上,去找她買的戒指,一點兒形象都無,心想幸虧他眼睛蒙著,沒看到她這副狼狽樣子。找了好一會兒,才在地毯上摸到,她拿起戒指,很不講究地用手背擦了擦,又放到嘴邊吹了幾秒,匆匆往顧垣無名指套。等戒指觸到顧垣手指上時,她明顯能感到他身體的震動,她一邊親他的手背一邊給他套戒指。

“香水叫marry me。”她趁著手腕上的香沒散盡,又伸到他鼻尖讓他聞,“marry me,你到底願不願意?願意就親我一下。”

在得到確認之後,富小景又追問:“我跟我媽說三年後才跟你正式結婚,你還願意嗎?”

十指連心,富小景被顧垣親得心發顫,但急於要走流程,同他商量,“先放開我好不好?”

顧垣沒答應她,他雖然閉著眼睛,嘴和手卻靈巧得很,她渾身跟過了電似的,她知道任這樣發展下去,計劃馬上要泡湯了。她一早關了空調,空氣裏的熱浪襲來,她的鼻尖都是細細密密的汗珠,空氣粘膩膩的。

“你不是說聽我的嗎?”她掙紮著從顧垣懷裏沖出來,伸手去扯自己脖子上的項圈,半晌,她把項圈放到顧垣掌心,伸出無名指,命令他,“給我戴上。”

顧垣的手一直在抖,最後富小景等不及把手指伸了進去。她想,這人真是沒出息,剛才手指要多巧有多巧,她差點兒沒堅持住。

“好了,我也願意。”富小景雖然流程都走了一遍,但自始至終都是一言堂,很不民主。

不光不民主,她的流程還十分繁雜,對實際情況也考慮得很不夠。顧垣對此倒是很寬容,由著她穿著婚紗在客廳裏躥來躥去。

她在茶幾上點了一根蠟燭,屋子溫度本就高,此時燃著蠟燭,愈發熱起來。

“這麽好的日子,我們應該喝一點兒好酒。這瓶酒是我從你的酒櫃裏翻出來的,你不介意吧。”

茶幾上擺著一個小冰桶,白蘭地瓶子插在冰塊裏,富小景開了酒,她並不把酒杯給顧垣,而是拿玻璃杯去碰他的嘴,一不小心,酒杯就灑在了顧垣的襯衫上。

“對不起,換一件吧。要不幹脆別穿了,這麽熱。”空調是她故意關的,酒卻不是她故意灑的。

她解扣子時發現顧垣有一絲僵,手指停留在扣子上。

“我自己來。”顧垣覆住了她的手。

“不著急,以前都是你伺候我,今天我也伺候你一回。”富小景一口一口地把酒餵給他。她本來酒量一向很好,今天沒喝多少就暈乎乎的,她隔著緞帶去親他的眼皮,像貓科動物標記自己領地一樣,親一下就說,“這是我的。”他的眼睛是她的,睫毛也是她的。她用手點一下他的鼻尖,很傲慢地表示鼻尖今後這裏只有她能親。手指向下去描摹他的唇線,然後把嘴唇覆上去,說你整個人都是我的。

他手背上突起的青筋,他的耳朵,他不斷起伏的喉嚨,他鎖骨上的痣,他胸前的疤,都是屬於她的。對於這些所有物,她不僅要用手指描摹撫摸,還要嘗一嘗。她嗜吃甜食,對甜的東西總是相當敏感,離著遠也能嗅到氣味,她第一眼在紐約看到他,就知道他這個人和甜沒有一點兒關系,後來無論他偽裝得多麽好,她總覺得有點兒危險,可總是不能徹底防守。

她先是隔著衣服去親他的疤,客廳裏的溫度一直很高,他出了汗,襯衫和皮膚連在一起。顧垣把她的頭按在懷裏,手插在她的頭發裏撫摸,無名指上的戒指硌得她頭疼。這戒指是她買的現成的,只有內環的名字是她自己刻的。

富小景很沒有自知之明地問道,我是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女的?

見顧垣不回答,她又補充,對你來說,我是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女的?

她本是開玩笑,但顧垣如此沈默,搞得說“是”非常昧良心一樣。雖然以客觀標準來說,她百分之一百二的不是,可是情人眼裏不是出西施嘛。

“是。不過你要把‘看’去掉,就更準確了。”

“你就知道逗我玩兒。”

“是真的。”他又重覆了一遍,“你就是最好的,我總想給你最好的……”

富小景沒讓他繼續說下去,她的嘴貼在他心口,好像要把話直接送到他心裏去:“凡是你的,都是好的。”

顧垣撫摸著她的頭發,任由她用細細密密的牙齒咬開他的扣子。在蠟燭的映襯下,他身上的疤格外地驚心。

“你怎麽哭了?”顧垣去抹她眼角的淚。

“笨蛋,連眼淚和汗都分不清楚。我這是熱的。”

“其實早就不疼了,當初就不怎麽疼。就是不太好看,我怕嚇著你。”他是真怕嚇著她。

被打的時候,□□上的疼痛倒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對父親的失望逐漸的累加。

為著父親的那些女朋友被打,就只是痛而已,他真正對顧楨絕望,是他往飯裏摻藥被發現,引發了一番沖突,他知道這人是再也好不了了。

後來他也不是打不過顧楨,而且,只要他報警,父親就會被送到醫院,他照舊可以靠著典當家裏的東西生存下去。可顧楨是他當時唯一在身邊的親人,他不忍心放棄他。在顧楨那次大爆發之前,他從未跟任何人說過,說出去,除了給他爸招惹麻煩,也頂多會爭取些浮泛的同情,那些同情又發展為飯後的談資,除了增添些屈辱感,什麽也留不下。

顧垣唯一有傾吐欲是在來紐約之後,他甚至為怕母親擔心,還預先編了一套謊話,可他媽剛看一眼,就馬上背過身去,讓他遮好。布朗計劃全家去長島度假,母親私下裏讓他拒絕,理由是去沙灘總免不了把上身露出來。現在想想,母親反應這麽強烈,大概是受不了顧楨變成那樣子,更怕布朗知道。

但當時他只覺得屈辱,為他之前毫無憑據的期望。

“你也太看不起我。既然你成了我的,我總得好好看一看。”現在只要是他的,她都覺得好處來,可唯獨這疤,只能讓她心疼。

他的皮肉,附於他皮肉上的疤,還有附著於疤的那些往事,不僅是他的,也是她的。

她的手碰到那個第一次讓她疼得要死的東西,顫抖著沒縮回去,嘴附在他耳朵上,一字一句地把話就著熱風送進去:“我今天吃藥了,你什麽都不用戴,我想離你更近一點兒。”

昏暗的夜,她的眼睛卻格外的亮,隨著他眼睛上的緞帶揭開,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但不能把我婚紗弄臟了,我還想穿著它跟你結婚呢……”

她來來不及說完,顧垣就堵上了她的嘴。

屋子裏沒開空調,身體裏混合著一股無處發洩的燥熱,明明分開就能不那麽熱,可還是交纏在一起,讓彼此的溫度越來越高。可惜110街聽不見蟬鳴,不能遮住她嘴裏溢出來的聲音。顧垣以前跟她說這裏隔音效果很好,讓她不用擔心,她並不是很相信他。

富小景想起小時候的夏天,那時停了電,窗外響著蟬鳴,她炸著一頭自然卷,坐在客廳的地板上,嘴裏叼著快要化掉的奶油冰棍,一頁頁地翻童話書,遇到王子和公主結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一類故事,就把書頁撕下來扔進垃圾桶。對於這一類故事,她總來都是不信的。因為她母親沒結過婚,總有知情的小孩子在吵不過她時拿她母親的事情攻擊她,她從來不示弱,面上永遠振振有詞,你爸媽昨天又吵架了吧,是不是你又被爸媽混合雙打了,你爸媽給你的零花錢有我媽給得多嗎。吵完她又拿出自己的零食和小朋友分享,一臉驕傲,都是我媽給我買的,你要不嘗一嘗。她還上小學時,就熱衷於看社會新聞,收集婚姻中的不幸事件作為維護自己的武器,好像她母親不結婚是一件十分英明的事情。

可她此刻想到結婚,想到的都是種種好處。

她掌心都是汗,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也許是他的更多一些。

富小景想,這算是徹底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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