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嘆了一口氣，想著自己女兒剛剛說的話，心裏一緊，這辦法也是個辦法，只是她現在心裏那股子忐忑和期待又是什麽原因？一向穩重心思活絡的皇貴妃此刻真是有些心慌意亂。要是敬敏知道她額娘的心理活動，一定會說一句，一孕傻三年，這是必定的。

皇貴妃扶著敬敏的手一步步走向康熙的行宮，她似乎想要通過敬敏給自己帶來一點安慰。

“兒臣給額娘請安。”四阿哥胤禛剛巧從康熙這裏出來，便看見自己的額娘和八妹，於是笑著上前請安，他手底下的人也算是知趣，請了安便主動離去，給母子母女三人留下單獨的相處空間。

“你近些日子可有些瘦了。”皇貴妃笑著摸著胤禛的肩膀道。

胤禛有些害羞，平日裏在屋裏怎麽都可以，可是現在他開始辦差，平日裏嚴肅的緊，皇貴妃這麽一體貼，把他辛苦樹立的形象全都弄沒了。

“額娘。”胤禛耳根有些紅，“兒臣這些天太忙了，都沒顧得上來看看您。您這是要找皇阿瑪嗎？”

胤禛有些奇怪，皇阿瑪剛剛明明才從額娘那裏過來，怎麽額娘這便又來了？思及剛剛康熙的表情，胤禛下意識的就覺得這兩人中間有問題。

皇貴妃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額娘找你皇阿瑪有些話說，你在這裏陪著敬敏，額娘一個人進去。”

胤禛點了點頭，便和敬敏立在門外，看著皇貴妃扶著玉蕊的手走進去，而他莫名的覺得他額娘的背影有些沈重，似是有一種壓抑，又帶一點期待和矛盾。

可是這些天發生了什麽事嗎？胤禛心道，看著身邊的八妹，胤禛低聲問道，“額娘可是有什麽心事？”

“四哥觀察力可真夠好的。”敬敏小聲趴在胤禛耳邊道，“今天額娘查出來有孕，可是額娘不想要。”

敬敏的話讓胤禛心裏掀起驚濤駭浪，可是他如今早已經成熟，並不像之前有敬敏那時那樣仿徨，他擔憂的是皇貴妃怎麽敢有不要皇家子嗣的想法。

“四哥，額娘是怕這個孩子打破了我們承乾宮的平衡，影響到你我的未來。”敬敏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是不是全天下的母親都是這般無私，這種母愛讓她深深的觸動。易地而處，如果有一天身體裏有了一個生命的延續，敬敏自問做不到割舍，不管割舍是何原因，她都做不到。

“那額娘這是要去幹什麽？不會去找皇阿瑪說吧？”胤禛一時間有些生氣，“你怎麽不勸著額娘，萬一皇阿瑪生氣，額娘怎麽辦，真是胡鬧，我進去看看。”

敬敏聞言趕緊抓住胤禛的手，“四哥，你也是馬上就要大婚的人了，怎麽還這麽寵沖動。人皇阿瑪和額娘是夫妻，自是有她們的相處方式，我們就別進去跟著摻和了。你要相信皇阿瑪，他對額娘什麽樣，你還看不出來嗎？也就只有額娘對過去耿耿於懷視而不見罷了。”

胤禛覺得敬敏說的有道理，但是理智歸理智，感情上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敬敏一看胤禛這樣，便把他拉著到了偏殿坐著候著額娘出來，在外面這麽等，也著實不是個好辦法。

而在屋內的康熙兩人，此刻卻都陷入了膠著的狀態，皇貴妃請了安之後，兩人都沈默不語，整個屋內，沈寂的害怕，守在裏面的太監侍女連一個粗氣都不敢喘。

皇貴妃最是了解康熙，此刻看著康熙眼底的失落，心裏咯噔一下，“表哥都知道了。”

這是肯定不是疑問，康熙的眼神就那樣直直的射入皇貴妃的眼中，那裏面那麽多覆雜的情緒，一時間讓皇貴妃不知道如何是好。

“都出去，門外候著，李德全吩咐下去，誰來都在外面候著，不準進來同傳。”康熙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身邊的李德全直接吩咐道。屋內的奴才們聞言紛紛松了一口氣，如此低氣壓的環境下，一個不留神就會觸怒龍顏丟了性命，所以此刻心裏便都是猛松一口氣，有條不紊的退出去。

“你還要站著多久？”康熙本來是有些生氣皇貴妃對他的防備和不信任，可是這所有的情緒在看見皇貴妃如此忐忑的時候便全部化成了心疼。

皇貴妃微微一笑，一步一步的走向康熙，那每一步都像是踩到康熙的心窩裏，矛盾糾結。皇貴妃知道，自己現在來了，就必須把所有的話都攤開來講，不然等待她的便是永無止境的黑暗，就連外面的一兒一女也很有可能會受到牽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不敢賭了。

“表哥，這個孩子我想要，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要。”皇貴妃的話說的很繞，但是康熙卻懂了，想要是佟佳氏的個人想法，能不能要卻道出了她的茫然，她想要而不知道能不能要，這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康熙心裏壓抑萬分，表妹她到底委屈了多久？曾經那麽爽朗大方的一個姑娘家，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謹言慎行的地步，康熙知道，這跟自己有很大的關系。

“表哥，我還猶記得當年我進宮時的樣子。”皇貴妃陷入了回憶，“那個時候姑媽還在，她很疼我，我又不知天高地厚，剛進宮的時候就像是現在的小八，無所畏懼，只憑著本心活著。那個時候我那麽相信表哥和姑媽，我自信的以為，我們是血脈至親，你便一定會護著我。”

“你心裏怨我。”康熙握著皇貴妃的手道，“那個時候我....”

皇貴妃搖了搖頭，“那個時候你還未完全親政，再加上朝堂上都是鰲拜的親信，你一方面要籠絡住四大輔臣索尼，又要迷惑鰲拜寵信他的義女，而我的身份，在那個時候最是尷尬不過，孝莊太後眼裏只有皇後和後來喪母的太子爺，我的出現雖說是平衡後宮的必然選擇，但是卻不是你和孝莊太後最期待的。只是皇後去後，你們不得不選擇的無奈之舉。”

“你都知道，我就知道，你心思一向通透。”康熙道。

皇貴妃苦笑道，“通透的我在後宮卻活的異常的艱難。我還記得當年我第一次懷孕時的欣喜，我那麽歡天喜地的想要迎來這個新生命，可是他還那麽脆弱，就被他的血脈至親殺害，表哥，你說我該怨恨誰？”

康熙心裏一緊，那個孩子他沒有出手，可是他知道那是皇祖母怕佟家成為太子成長的絆腳石下的手，他知道卻沒有阻止，說到底，他就是幫兇，他間接的導致了自己那個孩子的離去。對於此，康熙心裏很是愧疚，只是愧疚能彌補皇貴妃的難過失望嗎？

“後來你又擡舉德妃，以此來平衡宜妃，可是表哥，你為何偏偏要是在我宮裏擡舉她？像姑姑又能如何？姑姑是長輩，是你的額娘，這種地位是誰也取代不了的。你想念姑姑，我都能理解，可是以這樣的方式，卻是很諷刺的。”皇貴妃早就想說這些話，就因為一個女人長得像自己的額娘，就能一路擡舉成四妃？簡直不要太諷刺，那天下想象之人多了去了，難道都要收進後宮不成？這是在侮辱她的姑姑，而是悼念和懷念。

皇貴妃很想問，當德妃在你身*下時，你可覺得別扭？可是這話她卻又咽了下去，德妃是她的心結，這個時候她不想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攤開來講。

康熙很想為自己辯解些什麽，可是他卻找不出任何可以說得出口的理由，一時間竟有些遷怒德妃，怪她怎麽就長了一張和額娘很像的臉，讓他做出讓表妹傷心的事。真是讓人無語，用敬敏的話來說，康熙最愛護短，凡是錯事都是別人的原因，自己人從不會有問題。

“表哥，後來我有了敬敏，我便開始步步為營，我想把天下最好的都給她。我知道自己這輩子只有這麽一個親生骨肉，所以我願意寵著她，願意為她爭取她應得的一切。”皇貴妃從不後悔自己為女兒謀劃未來算計那麽多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管不了那麽多。

“你還有胤禛。”康熙道。

“是啊，胤禛。”想起胤禛，皇貴妃嘴角一翹，“他是個好孩子，知道誰好誰壞，一開始我是有氣德妃的意思，可是胤禛這孩子太乖巧懂事，慢慢地，我便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培養愛護。只是胤禛是胤禛，我不會因為德妃生了他便寬容德妃。這一點，表哥應該知道。”

一碼事歸一碼事，皇貴妃此刻才發現，自己心裏對康熙所有的怨恨和失望都是因為情之一字，一開始進宮希望巨大，後來便被連連打擊，從希望和期盼變成了絕望和失落，再到最後的防備和算計，她所有的一切都只因為情之始初。

康熙突然發現，這麽坦誠的表妹讓他很無所適從，以前那個裝傻耍心機的表妹更好相處，現在太過坦誠反而讓他不知道如何繼續下去。照常理，誰要是這麽大言不慚，他一定會二話不說懲罰一番，可是明明很簡單的事情，到了皇貴妃這裏全部都亂了。

“表哥，我如今已經不敢奢求太多。”皇貴妃緊閉雙眼，不讓眼眶裏酸楚的淚水溢出來，她以為真正放手會很容易，可是到現在坦誠相待之時，她卻知道，這種放手更像是割舍，以前的是把所有的期盼全部壓在心底的某一個角落，可是現在，要把它從心底割舍出去，完全和自己分離，這種感覺竟讓她感到心痛。可是只要能夠保住孩子，她都認了。

情這玩意，在皇宮這地方，是該多麽奢侈，她一直都明白的、

“你就這麽不信任朕能夠讓你幸福嗎？”康熙語氣裏有些生氣，“我努力了那麽久，怕是幾個孩子都看得出來，難道你一點也察覺不到嗎？除了你，我還這麽對待過誰。”

康熙的話讓皇貴妃心裏一顫，她睜開滿含淚水的雙眼，看著康熙，似乎想要從他的眼神裏找出一絲破綻和謊言來，可是她慌了，誰能告訴她，為什麽那人的眼裏滿是真誠和受傷？她才是受害者不是？為什麽看著康熙，她會有一種自己傷了他很多的錯覺。

“表妹，我的心思你還不懂嗎？”康熙如今一直都是在用我，這個細節皇貴妃竟然現在才發現。

“我不是不懂，是不敢懂。”皇貴妃眼角流下淚，“你的無奈我都懂，朝堂關系錯綜覆雜，後宮便是前朝的映射，我懂可不代表我能理解，能接受。表哥，我已筋疲力盡，沒有那麽多力氣去期待未來。我賭不起了....”

康熙有些心疼的替皇貴妃擦拭掉眼角的淚水，“那就再相信我一次可好？你不需要做太多，只要不排斥我，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接受，可好？”

康熙的語氣有些祈求，讓皇貴妃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這個孩子不僅是你想要，我也想要。這是我欠你的。”康熙摸著皇貴妃的小腹，“我會保護好他和你。還有小八和胤禛。”

皇貴妃點了點頭，聽康熙提起胤禛，她便心裏一動，“表哥，你可有想過胤禛的想法？他如今已經開始辦差了，皇貴妃的養子，德妃的親子，這個身份對他來說可是很尷尬的。”

“難道你要把他還回去？”康熙一看皇貴妃笑了，心裏便也松了一口氣，這個功夫竟然馬上回過神來調侃她。

“我哪裏有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表哥幹脆成人之美，把胤禛過玉牌給我名下吧。”皇貴妃靠在康熙的肩膀說道，“表哥盡管放心，我們不會威脅到太子爺的地位的。”

要是以前，康熙還會顧忌，可是敬敏為他打開了一副世界地圖，那麽他便有了更大的抱負，自然不會再因為太子壓制著下面的兒子。而且他想通了，太子日後的未來全部都是他自己握在手裏，弟弟越出息，他便要更加努力和上進才對，萬不能因為弟弟出息便要出手打壓，這可不是一個太子成長的好環境。

有時候人一旦想通，那曾經糾結的便不再是問題了。這就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回到宮便讓欽天監挑一個吉日更改玉牌吧。”康熙直接給了皇貴妃這個承諾。

“我替胤禛謝過表哥了。”皇貴妃笑著說道。

“你現在有身孕，不宜趕路，便在行宮安胎吧。遠離了宮裏，這一胎怕要更安穩些。”康熙能說出這番話來，便說明了他對這一胎的重視。皇貴妃自是歡天喜地的應下，而敬敏和胤禛等不住從偏殿出來的時候，便看見在太陽餘暉照射下的皇貴妃，臉上洋溢著他們從未見過的微笑，那麽燦爛，那麽發自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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