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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正文完結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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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側目,笑道:“那是三公主。”

蕭默微一頷首,心裏卻有些意外。不論在哪兒,他都沒見過席地而坐的公主。便又深凝了三公主一眼,是容貌嬌柔、透著幾分孩子氣的女孩。

三公主察覺到了他的側目,轉頭望過來,笑意很快消散無形。

睿王喚道:“柔佳,過來見過順王。”

她叫程柔佳——蕭默這樣想著。

三公主慢吞吞站起身來,由著一旁的宮女服侍著加了件鬥篷,這才步履閑散地走過來。

蕭默拱手行禮。

三公主側身還禮,隨後看住睿王,“你這是要陪著順王去何處?”

睿王道:“去萬獸園,看看珍禽異獸。”

三公主嘴角一牽,對蕭默一笑,“別聽他胡說八道。要是看禽、獸,你多看看他就行了。”

蕭默心生笑意。

睿王冷了臉,“放肆!”

三公主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地道:“你做得出不要臉的事兒,還怪我說話難聽?今日順王為何與我有這偶遇,你比誰都清楚。”

“怕人遇見就回自己宮裏,我還要處處避著你不成?”睿王手一揮,“退下!”

“我每日都要來這裏給避鼠的貓餵食,憑什麽要改了這習慣?”三公主裹緊了鬥篷,“倒是你,正被父皇責難,還接近貴客,當心招致大禍才是。”

論吵架,宮裏沒誰能對付口無遮攔的三公主,睿王亦拿她沒法子,只好勉強對蕭默一笑,繼續前行。

蕭默不動聲色,卻通過三公主一番言語,意識到一些玄機:

睿王邀他去萬獸園是假,路遇三公主是真;

三公主怕是故意讓他看到她口無遮攔,毫無金枝玉葉的優雅端方。

反應快、說話毒、特立獨行的一個女孩,偏生看起來嬌弱無辜,讓人怎麽看怎麽覺著矛盾、擰巴。

他想不記住她都不行。

後來,有意無意的,他開始留心這位三公主的一些事。好的、壞的、匪夷所思的事情,聽了不少。

睿王被三公主敲打了之後,倒是不再與他頻繁見面,私底下卻沒少安排他與三公主相遇。

她還是那個樣子,言行與身份容貌完全是擰著來的,不乏刁鉆毒辣的時候。心情好的時候見到他,還能勉強應付幾句,心情差的時候見到他,索性設個不大不小的陷阱捉弄他。

便這樣開始你來我往的鬥法,便這樣讓他發現這女孩子跟自己某些性情是相同的。極善於偽裝自己,騙死人不償命。

末了他發現,讓自己喜歡、心動的正是她這種女孩子。

他知道自己挺不可理喻的,卻還是一頭栽了進去,每日想方設法地與她碰面,目的不過是要看到她的笑,聽到她與自己說幾句話。

她見他動了真格的,索性跟他把事情說明白,“你這樣糾纏我,是不是有意和親?”

他點頭承認。

“我大抵也看得出,你不是因為睿王那些小算盤才如此。但是,你應該清楚,我以前喜歡過別人。你要是在意,趁早收手。”

他就笑,“誰還沒有個犯傻的時候呢?”

她聽了,笑得落寞,又道:“我現在看你,只是覺著你樣貌還不錯。來日便是嫁給你,最大的原因也只是想逃離這個是非場——這樣的王妃,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說要不要。”

“早就想清楚了。”他無所謂地一笑,“倒是有些慶幸,起碼還有讓你利用的理由。”

聰慧狡黠如她,想要逃離京城,不見得只有和親一條路。但是她願意考慮嫁給他,已是不易。

一來二去的,事情談妥了,她像是私底下與他談妥了一筆買賣一樣。明知如此,他也無所謂,不失落。先攜手走到一起,才能奢望她的真心,這輕重,他分得清楚。

到底,他如願娶到了她,娶到了這個他認為足以匹配自己的女子。

新婚時,她特別抵觸他的親近,每晚都要跟他小小的折騰一場。

他才不管,並且那過程其實是很有趣的——她就像是遇到了兇悍大貓的小貓一樣,氣惱、不忿、明知徒勞還是要掙紮對峙。到了被降服的時候,總是氣鼓鼓的,神色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那段日子裏,他身上不知多了多少抓痕、咬痕。她也沒少被他故意的折騰。

也是在那段日子裏,和月郡主沒少找她的麻煩。她知道原由之後,每次都會不遺餘力地收拾和月郡主,還氣惱地跟他說:“要是哪天你被別的女人搶走了,可別怪我一個不高興捅你一刀!”

惹得他哈哈大笑,說巴不得你一輩子都這麽想。

有兩次,她因為人生地不熟,吃了和月郡主的啞巴虧,被氣得不輕,夜深人靜時,氣惱變成了無助,咬著他肩頭咕噥:“你不要被人搶走,我不是怕沒面子,只是一想就受不了……”

其實,從那時候起,她對他就並非她以為的那樣沒有絲毫情意了,只是不自知。而他也不會點破,只是會在和月郡主再度尋釁的時候,不聲不響地幫著她,讓和月郡主搬石頭砸到自己的腳。

次數多了,和月郡主覺得無趣,不再找她的麻煩。

她嫁到西夏,衣食起居都不大習慣,他心裏很是過意不去。他在意的人,他千裏迢迢取回的枕邊妻,不該受這樣的委屈。就想方設法的讓她過得自在些,尋了會做她家鄉菜的名廚到王府,讓下人照著她的心思布置居室。

皇室裏的兄弟說他這樣真是沒出息,哪有這樣寵女人的?他不管,這樣做的時候,她高興,他看到她的笑,更高興。

成婚至今,不乏同心協力的情形,尤其在寧王、和月郡主離開西夏之後。

而在她離開西夏之前,他的確是掙紮過良久。有些事,不是不擔心的,例如她再見到曾經心儀的男子,會不會舊情覆燃,將自己拋到九霄雲外;例如兩國關系緊張,萬一他出了一點差錯,她被扣留該怎麽辦?

說來說去,都與她有關,都是害怕失去她。

到最終,還是選擇相信她,也相信自己。

她的初衷是去救她的生身母親,若阻止,她會一輩子恨他。

所以給她這一段時間的自由,讓她去。

即便那些不好的猜測發生,他會竭力扭轉局面。

誰叫他愛上的是這樣的一個人,既然要她這個人,就要連她的過往一並接受。

眼下千裏迢迢趕來,是知道她回程必是百般苦痛的一段歲月,要每日面對周氏帶來的錐心之痛。

想想就受不了。所以,他來了。

看似及時,還是晚了一步。

心,疼得厲害,卻只能保持緘默。

**

心火太盛,加之舟車勞頓,三公主的病情反反覆覆。

回到西夏的時候,人消瘦得厲害,連下地的力氣也無。

唯一讓她欣喜的,是周氏由侍女帶著來看她。

周氏現在的心智,像是個三四歲的孩童一樣,不會自己打理儀容,發髻總會隨手抓亂,完全不講究衣物飯菜。

但是還記得一些事情。

三公主會慢條斯理的講述小時候一些趣事,周氏竟記得不少。是為這個,才相信她是她的女兒。可相信之後,也不過是依賴她一些,不高興、害怕的時候會喚她的名字四處找她。

不可能有母女情深的光景,大抵也不能夠恢覆到神志清醒的狀態了。

但是這樣也好——三公主現在是完全這樣想了。

不管怎樣,母親就在她身邊,大多時候是無憂無慮,足夠了。

**

三公主漸漸恢覆,能下地走動時,已是春深日暖。

這日午後,她坐在順王府的花園裏,命侍女稟明近日外面的是非。之前蕭默不允許她操心外面的事,她也就聽從。眼下就快痊愈,該如常度日。

侍女娓娓道來。

三公主這才知道,為著她,為著母親,蕭默又一次站到了風口浪尖上。寧王回來後沒少說是非,將她和母親都數落得一無是處,說她們已然失去皇室信任,眼下已到了被棄若敝屣的地步。並且,寧王心知肚明,周氏隨她回到了西夏。因寧王這般說辭,蕭默的死對頭一個個站出來,要求皇上發話,搜查順王府,將那個被廢的周皇後除掉。還說那樣的一個人,簡直就是禍根,留不得。

包括寧王在內的人們,都不知道周氏已然癡傻——在路上,周氏白日乘坐馬車,夜間與她歇在一處,下人又都是他們夫妻兩個的心腹,沒人透露風聲。這就給了蕭默周旋的餘地,可是再怎樣,堵住悠悠之口也是不易。可是蕭默做到了,不但如此,還狠狠地收拾了寧王——皇上把寧王打發去了封地,封地是荒蠻之處,在形式上放棄了這個屢次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長子。

怪不得,他近來總是很晚才回房歇息,消瘦了幾分。擺平這檔子事,不需想也知道多辛苦。

難得他一句抱怨也無,看向她的眼神,從來只有疼惜和脈脈溫情。

總是這樣,在她最糟糕的情形下,他在近前清晰地看著,面上只不動聲色,將她的狼狽、憔悴忽略,只給她一個更好的選擇或是一份平寧的歲月。

從來也不曾說過動聽的情話。不需說,他所作所為全是情意所致。細想想,這麽久了,一直是這樣的。

她得意時,他陪著她歡喜;她張牙舞爪時,他縱容;她無助時,他只默默地護著她,甚而都不願意讓她知曉。

他的情意似是無聲流淌卻不停息的河流,一點點的將她暖化,一日日的讓她生情卻不自知。

要在見到蔣修染心緒無起伏的時候,她才知道,因著他,自己已放下了那份傻傻的執念;要在經歷了這樣一番風雨之後,她才知道,他是她的港灣,是讓她能夠完全依賴信任的男子。

何德何能,竟得到如此良人。

她揉了揉眉心,斂起這些心緒,起身回房,取出了兩封信件。是她的父皇和如今的皇帝哥哥寫給這邊皇帝的信。內容不需看也知道,必是幫她美言,讓她如以往一般受重視。

兩個人一面對與母後有關的人趕盡殺絕,一面又盡量成全著她。

其實應該在回來的時候就呈上去,但她那會兒真是病糊塗了,心心念念的只有母親,忘了這件事。眼下蕭默已經應對過去,拿出來只是錦上添花,但往長遠看,還是有不少益處的。

她重新梳妝更衣,去了宮裏,將信件親手呈上去。

皇上看了之後,很是愉悅,賞了她不少珠寶、藥材。

回去的路上,侍女見她心情不錯,笑著說起她不在王府裏的一些可喜之事:

“皇後娘娘想著您這一走就是一年半載,王府裏沒個人服侍著王爺也不行,便親自挑選了幾名性子溫馴的宮女賞給王爺,王爺如何也不肯收。皇後娘娘倒是也沒堅持,只苦笑著說怎麽會出這樣一個懼內的人。”

懼內?三公主忍不住笑了。

侍女繼續道:“後來,又有幾個大臣要送王爺貌美如花的侍妾,王爺索性就說,你們不知道皇後娘娘都說過我懼內麽?既是如此,我怎麽敢收呢?往後都不要再提這種事了。那些個大臣聽了臉都綠了,誰都知道是托詞,偏生又不能反駁,索性就拿王爺懼內說事兒,給您扣了個悍妃的名聲……”說到這裏,怯怯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往後您要是因為這個被人詬病,可千萬別生氣,王爺真不是有意的。”

“怎麽會。”三公主笑意中多了幾分感動。她都沒敢奢望他潔身自好的,是自知離開時間太久,打心底就不敢要求他等著自己回來。

她是悍妃?整個西夏誰會相信他蕭默會被哪個人拿捏?誰不知道他另一面是殺人不眨眼的?這般說辭,不過是為了以絕後患。

這日晚間,三公主刻意留著一盞燈,等蕭默回房。

蕭默聽說她去了宮裏的事,刻意早些回來的,進門後見她正在看棋譜,不由舒心地笑了。到了床前落座,擡手撫了撫她容顏,“病貓見好了?”

“嗯。”她將棋譜放到一旁,笑盈盈看著他,“我可不是病貓,我是兇巴巴的悍妃。”

蕭默輕笑,“冤枉你了不成?”

“自然沒有。”三公主雙手捧住他溫暖的手,“沒你縱著,我哪兒能這麽出息。”

蕭默微微挑眉,側身臥在她身側,“這病了一場倒是有點兒好處,居然會委婉地誇我了。”

“不光會這個,我還有了好多打算呢。”她笑著環住他身形,“往後我好好兒地跟著你,多生幾個孩子,好麽?”

蕭默為之動容。這樣的言語,她從來沒說過。他撫著她的長發,“柔佳,你這是許了我一生一世麽?”

“是啊。”三公主點頭,手臂攀上他肩頸,“現在承諾,晚了麽?”

“不晚,怎麽會晚。”蕭默因著喜悅,雙眸光華流轉,璀璨如天上的星。他將她緊緊地攬到懷裏,摩挲著她鬢角,“說起來,那悍妃的名聲不好聽,我們得盡快給你摘掉。”

她眨了眨眼睛,聽著這話不對勁,“你怎麽個意思?難道要……”

他雙唇滑到她耳邊,溫柔低語:“做悍妃就不如做妒後了,雖然都不好聽,可後者能讓你不受任何人的委屈。”

“……”她僵了僵,由衷地笑開來。

她許了他一生密不可分。他許了她一世錦繡榮華。

她對他欠缺的是情意,該表明如今的心跡。

他要讓他愛的女子成為西夏最尊貴的女子。

夫妻同心,沒有什麽是不能做到的。

**

一年後,西夏順王妃有喜,十月,生下一名男嬰。

兩年後,順王蕭默成為西夏太子,順王妃受封為太子妃。同年,太子妃生下次子。

這兩年來,夫妻兩個同心協力,情分更深。

周氏還是老樣子,對女兒女婿更加依賴。兩人都沒張羅著請人醫治。對於周氏而言,忘卻前塵事,是莫大的福分。

就這樣,守著女兒女婿外孫,等著看著陪著夫妻兩個站到西夏最高處,於她,於他們一家,已是圓滿。

☆、蔣修染寵妻二三事(一)茉莉雪

慶嘉元年,春日。

新帝改年號、行封賞之後,蔣修染有了一段清閑歲月,在家陪伴妻兒。

寧元娘盡情享受初為人|母的喜悅之餘,重新持家,打理內外。

從疑似有喜到如今,蔣修染不準她勞心勞力,全部事宜交由管家全權負責。她每次出門的時候,他定會親自陪同。

做到這地步,已非呵護,而是嬌寵。竟也不怕她恃寵而驕,變成另外一番他不喜的模樣——那時她常常這般腹誹。

可更多的,自然是喜悅。

每次出門,或是去買回幾色愛吃的零嘴,或是去挑選新式首飾,或是去戲園子聽一折戲,有他陪著,便讓她覺得自己正在享有著最尋常的煙火歲月。他若不在身邊,便只是一個人的消遣而已。

她為之喜悅,他卻總是有些無奈和不適應。

他桀驁不馴,行事百無禁忌,正是因此,有著孤僻的一面,置身人海的時候,總是存著幾分抵觸。只是那時她情形不同素日,他只能遷就。

有時候她看著有趣,有時候則有些不安——也想如他所願足不出戶的,偏生做不到。

打心底,她一直不適應居住的這所府邸。

新婚燕爾時,簡直是強迫自己接受這個新家。那時只以為是過於安靜的氛圍所致,便費盡心思地說服蔣修染,讓他別對下人冷臉,別讓下人恨不得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的當差。

他應下了,讓她只管隨心所欲地調|教下人。

一日一日的,府裏的氛圍好轉,一如尋常官宦之家。

可還是不能喜歡,始終不能感覺舒適。後來發現,是因府裏的屋宇、陳設、草木所致。

屋宇氣派,卻失了精致;陳設簡潔矜貴,卻失了溫馨;草木以四季常青居多,失了季節更替的迤邐多姿。

屋宇她不能拆了重建。

陳設曾試圖調整過,看起來卻是不倫不類。

草木這方面也不能著手調整,調整後便與整座府邸的格調不符。就像蔣修染偏愛的寬敞硬朗的書房、書案一樣,若添上幾支桃李等嬌柔香花,便覺突兀可笑。

她只能告訴自己,想賞花便常去後花園,要隨著他的喜好做到安之若素。畢竟,這是自己與他的家,要住很多很多年的家。

平日裏還好,診出喜脈之前情緒不大平靜,偶爾心頭壓抑,一定要出去走動一番來調節。

及至胎象安穩,她心緒亦恢覆如常,這才乖乖留在家中。

一度也著實難為了他。

**

時至暮春,蔣修染仍舊留在家裏,上午去書房處理公務,下午回房哄著琳姐兒。

琳姐兒的雙眼隨了他,眉毛、鼻子、嘴和臉型則隨了她。

兩人皆愛煞了這瑰寶,只是比起蔣修染,寧元娘就要甘拜下風。閑時去襲府串門,得知四哥對女兒亦如此,這才不再疑心自己這做母親的不夠盡責。

想想父親這些年對自己的寵愛,她也就釋然,由著他。

茉莉的花期到了,閑來無事,寧元娘會去後花園親手采摘茉莉,用來調制茉莉酒,或是煮一壺茉莉香茗。

她最愛的花,是這香氣清絕、風骨清靈的茉莉。

一如許多花,茉莉賞來悅目,又能釀酒、烹茶,甚而還可做菜,被怎樣對待,都存著獨有的清新雅致。

茉莉釀的酒,蔣修染是不肯嘗的。這個人喜好分明,且十分固執,不感興趣的東西,如何也不會碰。

茉莉茶他倒是願意細品,很享受那獨特的清香。

喜好被分享、欣賞的時候,總會讓人心生愉悅。

這日午後,琳姐兒在碧紗櫥裏睡著,夫妻兩個相對下棋,手邊各一盞茉莉茶。

寧元娘問他:“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花草?”

“沒有。”蔣修染搖頭,“我一個武夫,哪兒有你那份風雅。”聽來是自嘲,語氣卻透著點兒揶揄她的意思。

寧元娘扯扯嘴角,“是啊,侯爺心中記掛的是山河萬裏,哪裏容得下風花雪月。”

蔣修染就笑,“也不見得。”

寧元娘不置可否。準確來說,是不相信。

阿北經得丫鬟通稟之後進門來,見夫人也在,便只期期艾艾站在那裏,不說話。

寧元娘微微挑眉,心說四哥修理這人還是修理得輕,偶爾阿北真是叫別人和他自己都尷尬——換個有分寸的,便叫丫鬟傳話說有要事通稟了,蔣修染自然會出去單獨詢問他。她暗自嘆氣,正要起身回避,蔣修染已道:

“說。”

阿北連忙道:“剛得到的消息,西夏順王妃已然痊愈。”

蔣修染斜睨他一眼,“還有別的事麽?”

“沒了。”

“你去找阿東,跟他學學如何當差。學不好就別來見我了。”這混小子的確是被他慣壞了,簡直是豬腦子——這有什麽好期期艾艾的?好像他與三公主怎麽樣過似的。

“是。”阿北抹一把冷汗,行禮退下。

寧元娘笑了笑,“這樣就好,四嫂也能放心了。”

“的確是好事,來日三公主能與蕭默珠聯璧合,若能成為帝後,局勢愈發安穩。”

“三公主是註定的勞碌命。”寧元娘素手托腮,“四嫂也是一樣,一大家人、多少親戚要打理,何處都不能出錯。”這樣說著,不由慶幸,“數我的日子最閑適。”

“各人有各人的處境而已。”蔣修染笑著凝她一眼,“你往後的日子也不清閑,要好生教導孩子,我們這一枝的門風如何,全在你。”

“我曉得。”

那是她該盡的本分之一。

他說的沒錯,各人有個人的處境而已。因著他的做派、如今的家境,她再不需被人事逼迫。

其實,便是當初為著姻緣有過的掙紮,比起別人也算不得什麽。她的天地,沒出過大事。大事是生死攸關,只是小事太磨人心罷了。倒也好,將她的性子磨得平整了些,不再棱角過於分明。

說起來,她如今能成為京城有名的貴婦,被人爭相逢迎,是因著門第不算太低,更是因著他的緣故。

她不需如別人一般付出太多辛苦去經營,始終存著一份清醒、知足就好。

到如今,才發現自己是少數的很幸運的人。以往還曾有過苦盡甘來,如今想來便會訕笑自己——哪裏吃過真正的苦頭呢?不過是一度命不由己罷了。

思及此,她不由看住他,笑問道:“說起來,你到底看中我哪一點了呢?”

要說才情,才女比比皆是,她只屬泛泛;要說樣貌,京城最不乏貌美如花的女子。

蔣修染只是笑笑地反問一句:“那你如今又看中我什麽了?我可是要品行沒品行要風雅沒風雅的人。”

一番自嘲惹得寧元娘笑了起來,遂放下這話題,專心下棋。

**

第二日,蔣修染一早就出門了,沒與她說去向,到晚間就寢的時辰還未回來。

他這個人,偶爾特別細致,偶爾又特別散漫。寧元娘懶得糾正他這些,喚來阿東問了問,得知他去了別院,也就哄著琳姐兒歇下。

轉過天來,寧元娘用過飯,蔣修染才返回,回來就要她一同出門:“帶你去個地方,你看看怎樣?”

她打趣道:“莫不是找到了桃花源?”

他輕輕一笑,“但願是。”

寧元娘也沒追問,將琳姐兒交給奶娘照顧,隨他一同出門。

蔣修染帶她去了一所府邸,馬車穿過大門,經過外院,停在了二門外。

寧元娘下了馬車,先回眸看了看外院,綠意蔥蔥,鮮花錦簇,屋宇上的琉璃瓦在陽光映照下流光溢彩。

氛圍很是愜意。她就由此想到了家裏的景象,唉……頭疼。她撫了撫額。

蔣修染笑著攜了她的手,“去裏面看看。”

寧元娘有些慌亂,要收回手,“這到底是誰家啊?”

“眼下只是一所空宅。”蔣修染握牢她的手,踏上石階。

寧元娘隨著他進到二門的同時,聞到了茉莉的清絕淡雅香氣,頓覺神清氣爽,忙張目四顧。

內宅遍植茉莉,潔白紛繁的花朵,隨著香風熏度,簌簌飄落,翠綠映襯下,形成一場美輪美奐的雪色花雨。

“好美……”她喃喃低語。

蔣修染溫聲道:“若是住在這裏,從此時到秋季,每日都能看到這番景象。若是以這裏為家,年年歲歲都能享有這般美景。”

寧元娘嗯了一聲,有些恍惚地隨著他往前走去。

屋宇的格調清新簡潔,小鳥清脆的叫聲不絕於耳。

蔣修染引著她穿廊過院,進到正房,修長優雅的手推開雕花木門,攜她入室。

室內並無陳設,空蕩蕩的。

她不解地看向他。

蔣修染拍拍她的臉,笑她少見的遲鈍:“我去過西山別院看了看,大抵清楚你的喜好,可那時你畢竟還在閨閣,喜好或許有所不同。該如何布置,還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你是說……”寧元娘睜大了眼睛,“我們可以住在這裏?”

“嗯,還成,沒笨到家。”

寧元娘用力掐了他的手一下,下一刻,已是笑容璀璨,“怎麽不早告訴我呢?”她看著簇新的居室,“是剛建好的?”

他扯了扯嘴角,挑了挑眉,“八字沒一撇的時候,跟你有什麽好說的?”

寧元娘滿心喜悅,看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你這個人,多少年來喜歡的也不過幾樣東西。”蔣修染刮了刮她鼻尖,“哄你開心太容易了。”

他居然擺出一副“這是小事一樁,哄你高興一點兒成就感都沒有的”的樣子。

卻又分明是需得耗時許久才能辦妥的事情。

寧元娘笑著勾住他,踮起腳尖,吻一下他的唇。

蔣修染立刻自心底笑開來,笑容極是溫柔、滿足,“你哄我開心更容易,只需一擡頭的功夫而已。”

☆、蔣修染寵妻二三事(二)鴛侶夢

入夏之前,蔣修染攜妻兒搬入新居,並給親友下了請帖,同享喬遷之喜。

當天,寧三太太逗留到很晚,實在是喜歡外孫女的緣故,不知不覺,已是曲終人散。

她有些不舍地將琳姐兒交給寧元娘,低聲道:“我該回去了。”

寧元娘忙道:“我送送您。”

“不用,不用。”寧三太太擺手阻攔,指了指琳姐兒,“乏了,你哄著她睡下。”

寧元娘便沒堅持,笑著點頭,“您得空就常來。”

“好。”寧三太太應下,轉身出門。

剛出正房,遇到了蔣修染。

寧三太太有些局促地停下腳步。她有些怕這個女婿,說來荒唐,卻是不爭的事實。

蔣修染上前行禮,“您這是——”

“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我送您。”蔣修染側身,擡手請寧三太太先行。

寧三太太也沒推辭,橫豎她說什麽都不算,並且他該是有話跟她說。

過了走出去一小段路,蔣修染道:“日後您得空就過來看看元娘和琳姐兒。”

“好啊,好啊。”寧三太太滿心歡喜,忙不疊應著。

“日後,”蔣修染停下腳步,“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度日吧。您說呢?”

寧三太太微一思忖,會過意來,“你說的對,我明白你的意思。往後,我不會拿那些瑣碎的家事來煩你們的。”

蔣修染卻是一笑,“哪裏還有瑣碎之事,您只管享受天倫之樂便是。”

寧三太太也笑起來,“是是是,你說得對。”往後的歲月,家事自有兒子兒媳打理,她只需含飴弄孫。有蔣修染這樣的人擺著,寧家及親朋怎麽會做讓他不快的事呢?

“我說的是心裏話,”蔣修染語氣和緩,“元娘平日很惦記您,只是她嘴笨,估計見了您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寧三太太含糊地應了一聲,心裏酸酸的。轉頭看到盛放的茉莉,這酸楚更濃。她這做母親的,是到今日才知道,女兒最愛的是這種花,最心儀的住處,是這樣一所遍植茉莉的宅院。

一方面,元娘福薄;另一方面,又最有福。

都說女子嫁人等同於二次投胎,元娘嫁對了人,自是再無悲苦。

**

入夏之後,襲朗傷病有覆發之兆,告假在家調養,蔣修染則每日踩朝露而出,踏斜陽而歸。

寧三太太時常來府裏,哄著外孫女,與女兒日益親近。想來不由唏噓,母女二人要到這時候才慢慢走近,情分漸深。

寧元娘得閑常去之處,自然還是襲府。先是去看襲朗是何情形,也看不出端倪。他那個人,大抵沒有忍不得的疼。私底下問香芷旋,香芷旋說你看他哪像有事的?把酒停一陣,傷病就好了一半,不用擔心的。

寧元娘清楚,四嫂是不想自己跟著擔心,由此想到了蔣修染。那也是個一身傷病的。

閑來便開始常常翻閱醫書,又請了大夫到家中,給蔣修染把脈,開出林林總總的藥膳。她讓藥膳師傅手把手地教自己,意在親手打理他的飲食。

寧三太太又點撥道:“得空也要多給他做幾件衣服。”

寧元娘卻道:“我針線尋常,還不如針線房的手藝好,給他做過兩件便罷手了。”

寧三太太啼笑皆非,戳著女兒的額頭道:“你這叫什麽想法?真是瞎心思。衣食都相同,若要攀比,哪裏有個盡頭?再說了,他又不是講究穿戴的,衣物只要針腳平整就行了。”

寧元娘想了想,不由汗顏,“還真是這麽回事呢。”

寧三太太剜了她一眼,“你總去襲府,沒見你四表嫂得空就做衣物鞋襪麽?她每年都給你姑姑做幾套衣物,你姑姑一說起來就眉開眼笑的。你四表嫂手藝再好,也不如自幼勤學苦練的繡娘吧?虧你跟她私交最好,竟不知學著些。”

寧元娘汗顏,“我記住了,日後也會常給您和爹爹做衣物的,好不好的,總是份心意。”

寧三太太哈哈地笑起來,“好似我跟你要衣服穿似的,好生服侍夫君就行了。”

“娘,”寧元娘握住母親的手,“謝謝您。這段日子,您大事小情都為我勞心勞力的,沒您點撥著,好多事我都轉不過彎來。”

一聲謝,險些把寧三太太的眼淚說出來,哽了哽才道:“要謝就謝你夫君吧,是他要我常來看看你和琳姐兒。”別的話她沒說,說不出口,盡心彌補女兒才最要緊。

寧元娘笑容清甜,“那是因為您打心底疼愛琳姐兒。”

此後,寧元娘愈發盡心地打理蔣修染的衣食起居,且會留心他平日的喜好。

夏末,她問蔣修染:“你能不能騰出兩天時間來?”

蔣修染頷首,“自然可以。有事?”

寧元娘巧笑嫣然,“想去西山別院住兩日,能賞臉陪我麽?”

“廢話。”蔣修染笑著捏一捏她的下巴。

兩日後,夫妻兩個帶著琳姐兒去了西山別院,當天只是在別院內外轉了轉,早早歇下。

翌日清晨,寧元娘催著蔣修染起身。

“起這麽早做什麽?”蔣修染語聲慵懶,將她摟在懷裏,不讓她動。

寧元娘笑道:“你有多久沒釣魚了?我給你帶來了漁具,想不想去?”

“真的?”蔣修染立時有了精氣神。

“這還有假?快起來。今日你釣魚,我做魚給你吃。”

“你去不去?”他啄了啄她的唇。

“當然要去的。”寧元娘披衣下地,“跟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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