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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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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張一魁直截了當問起驥遠昨日與表兄弟們的比試。

驥遠羞赧,到底誠實答是,“我輸給了兩位表兄,表弟也贏了我。”

張師傅目光微閃,“少爺可否把跟表少爺的對打演一遍?”

這是要指點他如何拆解應對的意思了。驥遠自然照做。那是他生平未遭受過的打擊。於是一邊講,一邊就跟他師傅把昨日三輪的過招演了一遍。

“大表少爺的招式看似簡單,實則快、狠、準且殺氣十足,想來是用過千遍萬遍的了。”

驥遠點頭,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樣。

張師傅繼續道:“二表少爺的招式、攻勢與大表少爺一脈相承,只是殺氣不足,巧勁稍遜。至於三表少爺,只怕是少爺你先跟兩位表兄纏鬥,體力不夠了,你跟他若是換一日再戰,未必不勝!”又強調:“三位表少爺的武藝實在是萬中選一,少爺也不遑多讓。”馬屁往大了拍,就是不肯承認是自己和一幹兄弟敷衍地教。

驥遠眼睛一亮,“我正好約了三表弟三天後再戰。我當真能勝?”再不贏就沒臉去舅家了。

張師傅答當然,雖然大表哥你一時無從超越,打敗二表哥需要點時間(或許),三天打敗表弟嘛,還是有可能的(並非一定)。

驥遠並未留意他用語中的微妙。兩人一出招、一拆解,驥遠只覺師傅所用的制勝之招遠勝平日教授的迅捷、狠厲。往日收斂的殺氣,也一覽無遺。

驥遠也不是傻子,雖然沒往“自己被敷衍”的方向想,卻也若有所覺,“張師傅往日藏拙?”

“不敢。我當少爺叫一聲師傅,自當傾囊相授。”張師傅淡聲道,“我與昨日、前日都無不同,只是少爺與表少爺過招前後,境界已不同。正所謂高手對決,一日千裏。”

我一直很厲害,你昨天及以前沒發現是你境界不夠。今天你察覺了,恭喜你,你只用一天就進階了。

“……”驥遠被噎得血氣翻湧,總算還記得自己叫眼前的人師傅,“我從前也沒發現師傅口才如此便給。”

“不瞞少爺,我也進過兩年私塾,後來別有際遇才從軍。”

驥遠從牙縫裏擠出話來:“張師傅果然文武雙全。”

揭過此篇。驥遠三天裏除了吃喝拉撒睡,勤奮練武。到了約定比試的這一天,他跟烏魯纏鬥更久,最後以他敗在烏魯手下告終。

“我又輸了。”驥遠難掩沮喪,卻不至於難堪。

旁觀的烏拉齊卻道:“表弟三天內有大進步。”

“二表哥不必安慰我……”

“是真的,”烏魯也道,“三天前我只出八分力就把你打敗了,今天我可是全力以赴呢。”

“……”驥遠臉漲得通紅。

烏拉齊責備地看一眼烏魯。烏魯作揖假裝告饒,攬上驥遠的肩,笑道:“我阿瑪常說,勝敗乃是兵家常事。今日是我贏了你,你進步這麽快,再過幾日就輪到你贏我也不一定。”

驥遠也並非扭捏的人,很快坦然,“我也這麽想。要不咱倆再比比騎射,摔跤?”他可不敢再說跟兩位表兄比試了,沒得丟死人。先把表弟贏了再說吧。

“行啊。”烏魯應戰,“只要你不怕被打擊得太狠。”

“……”

連番比試結果不出意料,驥遠又輸了。他沮喪至極,“從前武師傅們都說我武藝、騎射樣樣上佳,他們也不敵我,我如今卻懷疑自己參加秋狩是錯誤,我自己丟人不說,還連累阿瑪威名。”

烏魯很誠實,“你師傅唬你的吧。”哪裏有做師傅的那麽容易被徒弟打敗。“從前哥哥和我的師傅也這樣糊弄我們,阿瑪說‘既然你們已經教無可教,少不得要把位置讓給更厲害的’,然後就把他們都給換掉了,悔不死他們。”

驥遠也有點懷疑,不過承認自己被人輕易糊弄比被打敗更丟臉,何況阿瑪沒有給自己換教練——豈不是阿瑪比不得舅舅?故含糊道,“我的師傅不如你們的厲害罷了。”

“不管什麽原因,把他們換掉就行了。”烏魯不以為然,“難不成你要在他們手裏耽擱日子?”

烏魯為他不平,剛安也被驚動,思索後道:“我府上的教頭倒確實有兩下子,你的表兄弟們也被教得有些樣子,驥遠如果有意,可以常常上門來。”也不說幫他找人去將軍府教他的話,這是知道他的師傅都由他阿瑪安排,輕易不好插手的意思了。

驥遠不免漲紅臉。回了將軍府後,問得阿瑪仍然在望月小築閉門不出,心下覆雜。

雁姬見他情緒低落,便問原因。

驥遠把烏魯的猜測說了,又道:“我著人細細去打探過了,張師傅他們從前在軍中很有威名,哪怕現在肢體受殘武藝也未減退,他們哪裏就比表兄們的師傅差,不過是對我不認真罷了。”又悶悶不樂,“額娘,難道我平日表現,是一副喜歡受人追捧的樣子?”

雁姬倒對他有點刮目相看了,“你舅舅說得對,他們不樂意認真教,多的是更厲害的人樂意。你的意思呢?”

“到底意難平。”猜測是自己的原因才導致師傅們的敷衍,就算把人換掉,一樣難堪。何況別人越敷衍,他越想做得讓人刮目相看!

“哥哥為何意難平?”珞琳說話間走進來,又問好:“額娘安。”

雁姬把緣由說了,笑道:“珞琳,你幫幫你哥哥,如何?”

雁姬在對驥遠進行多方引導的同時,並未對珞琳放任自流。她最大限度地給予她管家的權利,讓她思考、判斷,去做決定。一個承擔了責任的人,會成長得很快的。

珞琳現在打理闔府上下,不說驥遠師傅的事情她略有所覺,就是她阿瑪進駐望月小築與新月姐弟朝夕相伴,她也肯定感覺到了違和:就算新月和克善貴為皇室貴渭,又何嘗用得著身為大將軍的阿瑪親身去照顧病人呢?阿瑪對新月姐弟未免……過於親切了。

就像驥遠在心裏酸澀阿瑪忽略他的前程一樣,珞琳也開始嫉妒起新月這位“朋友”來了。

如果可以,雁姬並不希望驥遠和珞琳早早發現他們阿瑪和新月的奸情——這畢竟是太過分的難堪和傷害。但這一天既然無可避免,那她只有早早促成他們成為更成熟更堅定的人,減低將來的醜聞所帶來的沖擊——也使他們更能體貼母親:哪怕後日的指責還沒發生,一設想兄妹倆維護的是婚姻中作為背叛者的父親,她就為“雁姬”不值,自己也完全無法忍受。

雁姬想著心事,又聽珞琳問:“額娘,你覺得我的主意怎麽樣?”

驥遠自己先搖頭了,“克扣師傅們的供奉,不像樣子。如果他們只為了五鬥米才對我用心,我也不舒服。何況我還要派人去查參加秋狩的其他人的武功路數,用人向來是用生不如用熟。我的原意,不過是希望師傅們更用心些。畢竟,我們情誼尚在,他們的才能也不缺。”

珞琳嘟嘴。隨即醒覺,立馬恢覆正常表情,坐直身來。她管家這些日子,最大感受是:主事們雖然是仆,但她露出這種小女兒幼稚輕浮的情態,拿不出像樣主意,可得不了他們的尊重。

雁姬不理他們的分歧,只問:“驥遠,你是否謹記: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記得。額娘的意思是……”

“你想博得師傅們的鄭重相待,就需要知道他們看重什麽樣的品質,他們企盼什麽,他們畏懼什麽。”

驥遠和珞琳若有所思。

“秋狩上的對手目前無從查起。你的師傅們與你朝夕相對,你可知他們的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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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小築。

“新月,太醫說克善已經轉危為安,痊愈之日可待,你可以稍稍放寬心了。你看你這些日子,都瘦了。”怒達海滿臉心疼,輕輕握住佳人纖細的手,又放開。

“真的嗎?太好了,我太高興了。”新月反握住怒達海的手不放,“幸虧有你陪著我,不然我一定會被擊垮的。”

阿山本來要進門,望見兩人情狀,又退出去,等在門口。雲娃從他身邊經過,不安地咬住下唇:格格和將軍如此,如果被人告訴將軍婦人,將如何善了?一時憂心忡忡。

阿山好不容易等到將軍獨處,向他報告府中最近的動向:驥遠少爺出動了一些人暗中去查了他幾位武師傅的家中情形,後來又傳出流言,驥遠少爺要換武師傅,珞琳小姐不知為何減少了師傅們的供奉。

“張一魁他們做了什麽?”努達海問。總是先有因才有果。

阿山不敢隱瞞,說了武師傅素日敷衍驥遠的事情。

“我沒發話,驥遠也不敢真的辭掉他們。張一魁是個刺頭,讓他受一受折騰也好。”

阿山與張一魁是舊識,只好硬著頭皮相幫,“也未必,夫人好似有讚同少爺的意思。”

“雁姬?”努達海微楞,“我倒好幾天未想起她。她可好?”

“……據聞夫人日日在菩薩前為將軍祈願。每日傍晚,她都要問一問招人來問將軍一切可好。”

“阿山,你是在指責我忽視夫人?”

“屬下不敢。”阿山連忙俯身,“只是夫人與您……”

“努達海,”新月年輕的臉龐探出來,向院中的他招手,“克善的燒退了。你快來!”

努達海馬上轉身走過去。

阿山未竟的話也不再說出口。他驀然想到一句:美人關,英雄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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