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喜帕。

何凝坐在床沿邊上，不停地轉動手腕上的玉鐲。這李如松怎麽還沒來，真是急死人了。

正暗暗抱怨間，李如松推門而入。

聽到聲響，何凝趕緊道：“如松，趕緊把蓋頭掀了，這鳳冠重死我了。”

李如松坐到何凝旁邊，卻不依她的話把蓋頭掀開，而是忽然握住她的手，道：“凝兒，你以後可是李夫人了。會洗衣，會做飯嗎？”

何凝卻道：“你李家仆人女婢一堆，還需我親自動手嗎？”

“要。”李如松答，“以前都是我給凝兒送糕點，還未吃過你親手做的呢！”

何凝輕輕吹了吹蓋頭：“你趕緊把這玩意兒掀開，明日我就給你做。”

李如松笑，這才掀開蓋頭。往日裏何凝不曾擦脂抹粉，今日秦夫人給她一打扮，到比平日還要俊美幾分。李如松忍不住，朝何凝額頭輕輕親了一下。

何凝意想不到，心如小鹿亂撞，忽然想起那次初到京城之時，未穿上衣服的李如松也曾讓她這般慌亂過。何凝有些羞澀，趕緊將頭埋進李如松懷裏。

仔細想想，厚著臉皮的何凝李如松見過無數次，可羞澀的何凝還真是百年難得一見。所以他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何凝聽了羞得滿臉通紅：“不準笑！”

這樣一說，李如松笑得更肆無忌憚了。

何凝一嘟嘴，正想抗議，卻忽地發現李如松腰間有什麽東西，她用手一摳，將那玩意拽了出來。

“原來是張平安符。”何凝道，“少將軍居然還帶著這玩意兒？”

“這是在永寧城，貓妖給的。不知怎麽回事，每次穿衣服，它就跟有腿似地，偷偷跑到我衣服中來。想來這也是貓妖的心意，所以就把它留在身邊了。”

貓妖？何凝想了想，道：“我明白了。怪不得當初貓妖寧願魂飛魄散也不願從馬蓉體內逃出來。原來她早將內丹放入平安符中，贈予了你。所以在你將死之時，才會有妖丹替你燃燒命火。如此說來，這貓妖也算至情至性之人。”

原來如此，沒想到這冥冥之中竟然早有安排。只是為何每個與李如松扯上關系的女子都身亡呢？

貓妖如此，安國公主如此，現在就連何凝，也要離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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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凝的生命，還剩下最後一日。

這一天，何凝早早起來做了好些菜。往日在天上做神仙的時候，她都是到處蹭飯，特別是食神府邸，門檻都被她踩爛了。如今忽然做菜，還真是不太習慣。

所以，在浪費掉無數小菜之後，何凝終於做出幾碟能吃的菜來了。

李如松嘗了嘗：“凝兒你做的菜，讓人吃了就會想起往昔。”

“是嗎？”何凝湊過來，“讓你想起什麽了？”

“行軍打仗時，條件艱苦。那時我們吃的菜啊，和凝兒你做的一模一樣。”

何凝將臉撇到一邊：“敢情這是在埋汰我呢！”

李如松笑笑，正要開口，卻忽聽門外傳來吵鬧聲。

何凝笑笑：“不如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吧。”

屋外的小道上，不知何時躺了個人。那人穿著黑色鬥篷，面容被遮得嚴嚴實實。左右鄰居都跑出來看了，可誰也不敢上去碰她。

“說不定有什麽病，才會擋得這麽嚴實。”

“是呀，是呀。還是用個什麽車把她拉走扔了。”

“可誰敢動手拉她？我看還是報官吧！”

村民們雖有同情，可在病魔面前，還是望而卻步了。

何凝見此，與李如松相顧一眼。李如松了然，輕輕走了過去。

掀開鬥篷，一張蒼老而醜陋的臉立刻映在眼前。眾人一驚，就連旁的小孩都趕緊躲到了父母身後。

何凝嘆了口氣，道：“如松，把她帶進來吧！”

別人不清楚，可何凝與李如松卻明白，此人正是別竭蒼吸了精氣的雪姬。

精氣乃人之根本，沒了內丹，還能像何凝這樣，靠著一股精氣活三天。可若沒了精氣，無論是人是妖，都會行至暮年，衰老而亡。

只是衰老而亡還能輪回轉世，沒了內丹，卻只能灰飛煙滅。

帶雪姬慢慢蘇醒之後，見到何凝，先是一驚，然後哈哈大笑起來：“我原以為你死了，沒想到，還我違背不了天命，哈哈哈。”

其實在何凝還是凡人之時，雪姬對她亦多有照顧，若不是因為輕鶴公子，他們也不會反目成仇。如今見到雪姬這幅模樣，心中不免有些不忍：“雪姬，我已沒了內丹，明日就會灰飛煙滅。所以，你不畢如此，我還是會死的。”

何凝這話說得淡然，仿佛在說別人的事一般。雪姬看向何凝，只見她雖然說得輕松，可表情卻很認真。又見屋中盡是喜慶的紅色，何凝又把長發全部盤起，心中不免有些詫異。

“我與如松成了親。”何凝微微一笑，“其實你我的恩怨不過是輕鶴公子罷了。我曾經年少無知，不知你一直愛慕公子。現在想想，我似乎也愛慕過公子。只是遇見如松之後，才發現，對公子，兄長之情要比愛慕之情多上許多。而如今，我即將要離去，當年被我竭蒼吸取精氣一幕也就不會發生。所以，雪姬，你我的恩怨是不是該了了？”

雪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不過，只要輕鶴公子安然無恙，便是好的。

雪姬強撐著站起來，一步一步往屋外走去：“公子安好，我還有何怨？”

雪姬的背影愈來愈佝僂，若何凝猜得不錯，她還有十日的壽命。這樣也好，活了千年，不如轉世投胎，望她來世能尋到愛她之人。

“如松。”何凝忽然道，“你看我多幸運，生命的盡頭還有你陪伴。而雪姬，只能孤零零一人，橫屍荒野。”

然而此刻，李如松的心中卻完全不在雪姬身上。她生也好，死也罷，於李如松來說都無關痛癢。倒是眼前的何凝，才最讓他擔憂。

擡頭看了看，天已接近暮色，何凝不由自主的感嘆：“好快啊，天就要黑了呢！”

何凝盡量把語氣說得輕松，可這樣一來，李如松便更加難過了。

“凝兒。”李如松道，“不如我們再上屋頂喝口酒吧。”

上一次，也同樣在屋頂。只是那時何凝是小蓮，可這一次，她可以名正言順的趴在李如松的懷中說話了：“如松啊，沒了內丹，我便沒了法力，所以，不能給你變出酒來了。”

李如松笑：“我自己帶了。你要不要也來一口？”

何凝接過酒壺，喝了一口，只覺喉中火辣辣地疼：“如松，若你有幸能回大明。到時記得幫我去看看清雲館，還有鳥兒。”

現在想想，何凝不舍的實在太多了。若當初不是她下凡保護呂洞賓那該多好。可轉念一想，若她不下凡，還如何結識李如松？

“如松，你還記不記得在大明的時候，我和你下棋總是耍賴？”何凝說著說著就“咯咯”地笑了起來。

似乎從認識以來，李如松對何凝都比較寬容，亦或說是寵愛。無論她做了什麽，李如松總是由她而去。

“凝兒，還不要再喝點？”李如松把酒壺遞了過去。

“好啊。”何凝又喝了一口，道，“你看，天真的黑了呢。”

待天再次變量時，何凝就會隨著陽光離去。可不知這灰飛煙滅是怎樣的感覺，會不會有些疼呢？

也不知何凝喝了多少，頭開始有點暈乎乎的。眼前的李如松也變成了兩個影子。何凝自嘲的笑了笑：“沒了內丹，就是容易醉呀！”

李如松接過何凝的酒壺，道：“凝兒，你好好睡一覺吧。”

何凝搖搖頭：“睡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是嗎？李如松擡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心中自問道：凝兒真的會醒不過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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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靜謐得令人有些害怕。

李如松懷抱著何凝，一步一步朝野外走去。可他沒走幾步，心中都會多幾分自責。因為這一次，完全是他私心在作祟。

不知是不是李如松的腳步太過沈重，忽然驚醒了一些不知名的蟲子，那些蟲子受到了驚嚇，全部聲嘶力竭的鳴叫起來。

何凝覺得有些吵，將頭往李如松衣服上蹭了蹭。大概酒喝得多，何凝竟然沒有醒來，又繼續睡了過去。

不知李如松走了多久，前方隱隱約約出現了一棵茂密大槐樹，而槐樹之下，正站在一個白衣男子。

待李如松走近，那男子才道：“你終於還是來了。”

李如松卻道：“凝兒很喜歡你給的嫁衣。”

那白衣男子笑了笑，眼神卻從未離開過熟睡得何凝：“時間不多了，開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說我文風很小白，這是真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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