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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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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瑪一楞。

百裏驍是在問她對“百裏驍”的看法?

她下意識地擡眼看向對方,卻人突然對上他的雙眼。在那雙深邃的眸子下,任何情緒都會無所遁形。

她下意識地偏移了一下視線。不由得思考百裏驍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是覺察到自己的身份不對勁,所以故意試探?

不,以對方的性格來說如果他真的察覺到自己不對,肯定會一刀就解決了自己,怎會如此平靜?

難道他真的只是隨便一問?她思考著,指尖不由得在袖口縮了縮。

百裏驍見她沈默,於是接著道:“他乃是魔教教主百裏一海之子。生性狠辣無情。短短幾天內已經重創了各大門派的長老。汝今親眼見淩泰死於他之手......”

他語氣低沈,如幽深的寒潭,引人淪陷,稍不註意就會順著他的話接下去。

如果蘇瑪不是知道“白瀟”就是百裏驍,很可能和他一起義憤填膺,甚至辱罵起“百裏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來。

但是她知道所有的真相。她知道百裏驍是被冤枉的,她知道對方只是冷漠了一點,並不是心狠手辣。她也知道對方所有的冷漠都是迫不得已。

她不僅知道真相,她還知道未來。

百裏驍現在面對的僅僅是被汙蔑,以後他要面對的,是無窮無盡的被背叛和被拋棄的痛苦。

她若有似無地嘆了一口氣,想說什麽,卻只是微微搖了搖頭。昏黃的燈光下,眸光清清亮亮,帶著平靜從容,似春風化水,梨花初綻。

那是不偏不倚的態度,也是包容一切的心胸。

她不想對“百裏驍”評價什麽。他的所作所為,他的所有遭遇,永遠都不是這些自詡為正道的武林人士和任何人能夠評價和感受的。

指尖蔥白,她蘸著茶水在桌面寫下一句話:“不欲論人,但汝今晚能以藥飲之則宜之。”

對於“小梨”來說,“百裏驍”只是一個陌生人。誰都沒有每晚苦於喝藥的白瀟更為重要。

百裏驍擡眼,看她的瞳孔清澈,倒映得自己的眸子也似乎帶了流光,如寒冰初碎,冬雪消融。

他低下頭,卻似乎想起了什麽,眸中微光猛然碎散。

突然想起一句話:“雖無意,但有其意者則皆為意之。”

一個如劍般鋒利的人從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但是有了在意的人......

說到底,他還是在意。

第二天一早。

百裏驍來到後院。見蘇瑪正給兩匹馬餵食草料。追天的耳朵已經痊愈。此時正親昵地貼在對方的頸側打著響鼻。蘇瑪低頭,長睫在朝陽下若偏飛蝴蝶,掛著和煦的笑意。

百裏驍的腳步一停,他頓了一下才走上前。

“小梨。”

蘇瑪回頭,臉上還帶著笑意。

百裏驍看著她微彎的眼角,道:“賊人已被我折斷四肢,不足為懼。洛城風雨欲來,此地不宜久留,我當送你去青山村。”

微風拂過,馬廄旁的一棵樹發出細碎的聲響。有一只蟬貼在樹幹上振動翅膀,發出聒噪的叫聲。

他話音剛落,眼看著蘇瑪眼底的笑意一點點地消失,就像是夜空褪.去了黑暗,星光散去,迎來的卻不是朝陽,而是無盡的寂寥。

她的瞳孔微顫,嘴角卻很快就掛上了笑意。然後點了點頭。

百裏驍的視線平穩,語氣毫無波動:“今夜若無事,明早即可送你走。”

蘇瑪從嗓子裏擠出沙啞的應聲,對他微微一笑。表示知道了。

百裏驍垂眸,唇.瓣微張,半晌,似乎咽回了什麽話,聲音壓抑且冷淡:“我先回,這裏日頭足,你莫要逗留許久。”

蘇瑪沖他揮了揮手,待看著他的背影消失阿紫拐角,嘴角這才無力地垂下。她轉過身,看著兩匹馬兒毫不知情孩子氣地在她身上撒嬌,微微嘆口氣。

樹上的那只蟬飛到她身邊,輕輕一震翅膀:“其將汝送至青山,此事將敗矣。”

蘇瑪擡起頭,那雙哀愁的水眸卻突然一彎,像是銀瓶崩裂,無數狡黠溢了出來。

她微微倚在木樁上,看似是在傷心,實則嘴唇微動,聲音洋洋得意:

“我怎麽可能會失敗。這次他要送我走,恰好就證明我馬上就要成功了。”

那只蟬動了動翅膀,聲音帶了一些狐疑:“何以言,其欲將汝送至青山豈非嫌汝乎?”

蘇瑪將天道從肩膀掃下去,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他怎麽可能嫌棄我?你剛才沒有發現他對我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我的眼睛嗎?”

蟬低聲:“怎麽說?”

蘇瑪一勾嘴角:“百裏驍這人壓抑冷漠,內心執拗。他若是內心退縮卻絕對不會讓人看出,因此他和我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我的眼睛。那表示他的堅定,卻也暴露了他的內心。”

說著,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握緊了拳頭:“這就證明他已經開始動搖了。所以要趁著對我動心之前把我送走。”

天道歪歪扭扭地飛了一圈,聽聞此言大喜,連蘇瑪把它扔飛都不在意了。它勉強停在她的頭頂,壓抑著興奮:

“此事可慶,但爾將何以仍留之左右?”

蘇瑪聞言皺了一下眉。她上次已經用發燒拖了一次,趕上采.花賊又拖了一次,這一次怎麽辦,難道還要用裝病的方法?

不,不行。百裏驍豈是那麽容易受騙的人。要不然再設計一個升級版苦肉計?

她摸了摸下巴,陷入沈思。

傍晚,天還未暗百裏驍就不見了蹤影,葉鳴在少林方丈那裏商討對策還未回來。

蘇瑪下樓的時候,正好看見門外有一衙役走到道口,猛地一敲銅鑼:

“肅靜!!

我奉太守之命,告眾一事!前日捉拿一采.花賊今日剛暴斃於牢中。太守有令,賊人已死,洛城之女可安心出行!”

“采.花賊死了?”衙役的話音未落,蘇瑪隔壁的門突然一響,徐思思猛然沖了出來。

對方噔噔地沖下樓,瞪著眼睛就擋在衙役的面前:“你說清楚,采.花賊是怎麽死的?”

衙役眉頭一皺,剛想把徐思思摜下,看其長得秀麗,於是勉強壓下不耐,吊著眼睛道:“我怎麽知道他是怎麽死的,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氣了。你若是不信可於菜市場前一看。”

徐思思一聽,大呼暢快。這采.花賊雖然不傷人但傷人名節,有幾個心態脆弱的小娘子已經受不了非議在家上吊自殺了。

且這幾天有愈演愈烈之勢,前天要不是自己和葉鳴及時趕到,小梨可能會慘遭毒手。這個畜生死不足惜!

正巧,徐思思一回頭就看見蘇瑪蹙著眉看著這裏,於是笑著喊道:“小梨,那采.花賊突然死了,這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蘇瑪微微一勾嘴角,卻是輕飄飄地沒有一點欣喜。

徐思思以為她還在害怕,於是向衙役問了地點,轉過頭道:“小梨,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幫你確認下。”

蘇瑪見對方轉身就要走,趕緊追上去。

她拉住徐思思,表示一起去。徐思思雖然心善,但生性沖動,她必須要親自去才能安心。

徐思思見她柔柔弱弱也要跟著,不由得內心一軟。頓時生氣保護欲:“放心吧,只要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受傷!”

蘇瑪不由得一笑。

兩人來到了菜市場前,見眾人齊齊圍在前面。裏面一圈是看守的衙役,正中央擺著一具屍體。

許是為了不招惹非議,這裏沒有年輕的小娘子,只有一圈圈看熱鬧的男人和義憤填膺的老大娘。

因此蘇瑪和徐思思這兩個水靈靈的小姑娘一過來,立刻就吸引了眾人的註意力。

蘇瑪還好,她倒是不在意這些,因此面上平淡。徐思思性格火爆,對那些不懷好意的視線直接就瞪了回去。

兩人相攜擠到人前,看著在空地上的那具屍體,徐思思立刻捂住了鼻子,而蘇瑪則是偏過了頭。

周圍有人“嘖”了兩聲:“這就是那個采.花賊?血葫蘆似的也看不清長啥樣啊。”

“你猜是怎麽著?他在前天晚上調.戲人家娘子,被人家的相公打斷了四肢,這才弄成這樣!”

蘇瑪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唇。

“說來也是慘,太守念其沒有對女子真正下手,就找了大夫幫他包紮。正打算提審呢,沒想到今天就被發現死在牢裏了。”

有人聽不下去啐了一口:“那也是活該。女子的名節就不重要了?他害苦了多少女人,如今死在牢裏那是老天有眼!”

周圍亂糟糟地一片,蘇瑪順著空隙仔細看了一下那個采.花賊的屍體。這種因為欺辱婦女的犯人在牢裏討不了好,因此他的囚衣上到處是被鞭打的血痕。四肢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曲著。雙眸半睜著,露出不甘的光芒。

徐思思看了那人一眼就轉過頭,小聲地道:“我認得這人的眼睛,就是他沒錯了。”

蘇瑪點了點頭。

兩人正待回去,蘇瑪突然感覺不對。

她擰了一下眉,緩緩回身,又仔細地看了那具屍體一眼。

徐思思見她腳步一停,不由得疑問:“怎麽了?”

蘇瑪未應,她直接推開人群擠了進去,徑直來到那具屍體面前。周圍人頓時一驚,衙役趕緊攔住她:“你要幹什麽?”

蘇瑪微蹙著細眉,一把就拉開那具屍體的囚服。

周圍人頓時發出一聲驚呼。那衙役上來就要把蘇瑪拉走。徐思思雖不解蘇瑪何意,但這個時候怎能坐視不理,於是瞬間擋在她身前,沖那衙役一瞪眼:

“你不許碰她!”

那衙役頭一次看到這樣一個潑辣的小姑娘擋在面前,頓時一楞,這手就下不去了。

還是圍在外面的大娘看不下去了,她們見蘇瑪皺著眉恨不得把采.花賊全身都掐遍的樣子,以為這是被欺負過的哪家的小娘子來討公道,頓時勸道:

“官爺,看這小娘子氣得狠了,反正那賊人也死了,你就讓她發洩兩下吧!”

衙役回頭詢問捕頭,捕頭看了一眼蘇瑪。見她長睫微垂,嘴唇緊抿,蒼白的臉上微微見汗,不由得內心一動,下意識地就一擺手同意。

衙役退下,徐思思松了一口氣。趕緊走到她的旁邊小聲問:“小梨,怎麽了?你要是還生氣,那我就幫你再打他兩下?”

如此緊張的時刻,蘇瑪聞言嘴角也忍不住一勾。

徐思思和葉鳴不愧是一對,永遠是這麽興沖沖而又熱心腸。仿佛昨天在百裏驍身上發生的事又在她身上重演了一遍。

許是想到另一個人,她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就回過神來。

這具屍體受了嚴重的傷,四肢都被折斷。死因不明,但官府為了息事寧人,也為了洛城的安定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

但是蘇瑪不一樣,別人看到的是皮相,她看到的卻是筋骨。

她捏了捏這具屍體的骨頭,發現這人的骨頭很輕,且脆弱,定是長期營養不.良,絕對不是練功多年的高手。

她皺了一下眉頭,這人絕對不是采.花賊。

她對這具屍體檢查了半天,看熱鬧的漸漸有些不耐煩了。其中不乏有那賊眉鼠眼的男人,看蘇瑪在一個采.花賊身上動來動去,於是就起了歪心思,不懷好意地叫道:

“那姑娘,你在那男人身上摸來摸去摸了半天,哪裏是洩憤啊,難不成是那晚上......意猶未盡?過來懷念你的情哥哥了?”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響起細碎的壞笑聲,有那按捺不住的也接口:

“我看她打都不敢打,裝模作樣捏了半天,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這麽不知羞恥!”

“那黃衣姑娘!人死都死了你就別傷心了,要是心裏寂寞,爺兒幾個陪你啊!”

聽著這些人越說越過分,幾個大娘聽了瞪起眼睛,不由得為蘇瑪辯駁了幾句,但看蘇瑪半晌不做聲,手上也不曾用力,頓時以為她在心虛,漸漸地這點反駁聲也消失了。

徐思思哪裏是能忍的人,她抽出腰上的鞭子在地上“啪”地一甩:“放你娘的狗屁!再敢說一句小心姑奶奶打斷你們的腿!”

那幾個男人被嚇了一跳,頓時向後一退。

只是她氣勢雖驚人,但這些流.氓們混不吝,仗著官差在此晾徐思思不敢造次,於是你一言我一語地埋汰她,直把她也說成貪戀采.花賊的浪□□子。

徐思思氣得臉蛋泛紅,貝.齒咬得咯吱作響。她不顧周圍衙役,上去就要抽他們幾個。

眼看場面控制不住,捕頭一個眼神下去,衙役就要把兩人拽走。

卻在剛碰到蘇瑪肩膀的同時,只聽一聲清脆的鈴響。

眾人擡頭望去,蘇瑪的指尖在那屍體的下顎上一劃,一起身“啪”地一聲帶下一塊假面來。

周圍頓時一靜。

作者有話說:二更在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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