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奶奶啊！”

聽到安曼瑤這麽說，安蓉蓉一楞，好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

奶奶？

安老太太要見她？

為什麽？她不是不喜歡她麽？

安蓉蓉直覺就感到了心虛，那名為菲菲的布偶貓的尖爪又在安蓉蓉腦海中閃過，讓她感到了幾分牙疼。

難道她這輩子又要走上討好菲菲進而討好安老太太來一次曲線救國的戲碼麽？

——不不不等等等等……

想到這裏，安蓉蓉猛地反應了過來。

上輩子，安老太太不喜歡她，大概是因為討厭她這個“私生女”，討厭她敗壞了安家的名聲，所以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看，直到她討了菲菲的歡心，這才間接討了她的歡心。

可是這輩子卻不是這樣。

第一點，自然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是私生女，完全沒有心虛、自卑的必要；第二點就更簡單了，無欲則剛，她既不缺愛缺到求著進安家門，求著得到“親人”的承認，更對安家的錢和人脈沒有覬覦之心……既然這樣，她還有什麽好怕的？又有什麽好心虛的？又有什麽好自卑的？

而且換個角度來說，就算不說上輩子只說這輩子，這麽多年來要說對不起，那也是他們安家對不起她，如今安老太太一句想見她，她就要這麽上桿子去給她見麽？

為什麽？

因為那人是她奶奶？

別搞笑了，上輩子兩人關系就是一個努力討好，另一個高興了就丟點骨頭，不高興了就罰。

說好聽點，那是在安老太太手底下討口飯吃。難是難了點兒，可是誰出去打工賺錢開公司賠笑臉不難呢？都是一樣的，忍忍過去了。

但是說難聽點，那安老太太就是養條會說話的狗而已。

要說感情——說個誇張的比喻，封建社會地主跟佃戶感情怎麽樣？

血緣從不代表一切，所謂的天生流淌在血液中的奇妙的親情什麽的都是胡說八道，沒有日常的相處，天降一個女兒孫女誰敢要？

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上輩子安蓉蓉才伏低做小，賣力討好。

但現在卻不同了。

憑啥那安老太太想見她她就得過去給她見啊？

上輩子就沒感情，這輩子更沒有。

於是安蓉蓉禮貌地向安曼瑤笑了笑：“對不起，我不太想跟安家扯上什麽關系。”說著，安蓉蓉就想要關上門。

安曼瑤眼疾手快地抵住門，力氣竟還不小，在外人眼裏一點兒都看不出正在同安蓉蓉拉鋸，甚至臉上還依然不動聲色，不見半分失態，笑得禮貌溫柔，道：“何必這麽見外呢？怎麽說你也是我妹妹，奶奶她也是你的奶奶。這一次說要見你，也不是說想要怎麽樣，就是只是單純地是一個奶奶想見見她的孫女而已……這樣也不行嗎？”

安蓉蓉晃了晃神，然後向安曼瑤微微一笑：“如果有一天一個女人找到你，說她才是你的親生母親，你現在的母親只是你的養母，讓你跟她走，你會怎麽做？”

安曼瑤一怔，手慢慢地松開了。

沈默了一會兒，安曼瑤嘆了口氣，道：“這是不一樣的。”

“不過我明白了。”

“謝謝，今天的見面十分愉快，希望下次再見。”禮貌地向安蓉蓉點點頭，安曼瑤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

安蓉蓉看著安曼瑤的背影，沈默半晌。

此時此刻，安蓉蓉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不由得再一次想到了她同邵則的婚禮的那一天。

那一天，與她一向不是十分親近的安曼瑤找到了她，跟她說了那番話。

——你的年輕、容貌、身世、金錢，或者其它你引以為傲的一切都有可能離你而去，但唯有知識與智慧將永遠伴隨於你。

——你真的要嫁給他嗎？

那個時候安蓉蓉只是以為安曼瑤是單純地勸告她不要將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到了重生回來後最初的那段時間，安蓉蓉也只以為安曼瑤在告訴她邵則不是良人；但當安蓉蓉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後，安蓉蓉才有些疑惑，直覺安曼瑤的那句話應該並沒有這麽簡單才是。

可是既然這樣，為什麽安曼瑤要提點她？

為什麽又不肯明確地告訴她？

安曼瑤究竟知道了多少？

還是說這些都只是她想得太多？

安蓉蓉猶疑不決。

上輩子，她已經為了一個很傻的理由做了很多很傻的事了。

而至於這輩子怎麽過，安蓉蓉早已在休學的那一年想過了。

她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說自己喜歡的話，見自己喜歡的人。

上一世安曼瑤的那句話裏頭究竟包含了什麽，或許她這輩子都沒辦法再知道了，但……這些都只是“其他”的人而已。

其他的人，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安蓉蓉緩緩闔上門，但就在即將關上門的最後一刻，安蓉蓉猛地一個楞神，而後推開門，叫住了即將消失在她眼中的安曼瑤。

迎上安曼瑤疑惑的目光，安蓉蓉走到安曼瑤身前，向她微微一笑。

“我改變主意了。”

·

為什麽會改變主意？

這件事直到安曼瑤回到安家，她也沒有想明白。

對於安蓉蓉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堂妹，雖然安曼瑤沒有什麽惡感，但是倒也稱不上有什麽好感。可是既然安蓉蓉已經註定是她的堂妹了，以後更是說不準還要相處多久，所以安曼瑤自然想要了解這樣一個素未謀面的堂妹是怎麽樣的一個人，這才在奶奶提起這麽一個堂妹的時候自告奮勇地前來邀請她。

而她也沒有白跑一趟，在方才那短短的幾句話裏頭，安曼瑤就已經大致明白了安蓉蓉的性格——強勢。

是的，強勢。

無論安蓉蓉在同她說話的時候多麽溫柔禮貌，但那個關於生母養母的反問，就已經直接撕開了溫柔的表面，露出了裏頭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強勢。

這一點安曼瑤雖然有些意外，但倒不是十分反感，因為安曼瑤知道，這樣的性格，若是只是泛泛之交，那麽相處起來不但不會感到不滿，反而還會十分舒心，而至於深交——她們有深交的必要麽？

所以在得知這一點之後，安曼瑤還是十分滿意的，畢竟誰也不想搭上一個攪事精或者心懷叵測的親戚，只是性格強勢一點，對比起圈子裏那些糟心事兒來說簡直再好不過了。

但是，問題正是出在這裏。

性格強勢的人基本上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決定，他們通常習慣一條路走到黑，所以在得知安蓉蓉的意願後，安曼瑤就幹脆地放棄了。

但她沒想到的是，最後安蓉蓉卻又改變了主意……

她為什麽會改變主意？

她是因為什麽才改變主意？

在那短短的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安曼瑤百思不得其解。

安曼瑤從小就是個認真的人。

因為認真，所以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做過第二；因為認真，無論是對於什麽人，她都努力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也因為這份認真，安曼瑤在從家門口走向安老太太的屋子的路上，一直都沒能放下這件事。

不過認真這件事兒，有好處自然也是有壞處的，比如說因為太過認真地思考，所以不小心走岔了路這件事。

瞧著眼前有些陌生，以前基本沒來過的屋子和走道，安曼瑤有些哭笑不得。

微微搖頭，安曼瑤扭頭就準備離開，但就在這時，從走道微微打開的窗戶縫裏頭，隱約的話語從外頭飄來。

“……我知道……這些都是那個人的錯……”

“……當年如果不是……他又怎麽會……”

“……是啊，我知道……當年我也是……只是沒想到……”

這是什麽？

安曼瑤只覺得飄來的聲音有些耳熟，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究竟出自誰的口。

但比起這些不明所以的話來，安曼瑤更在意的是那兩個人為什麽會在這兒說話。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下頭應該就是安家的小花園了。因為二十多年前，安家改建過，曾經的大花園擠成了小花園，位置也變得比較偏，客人基本上也不會到這個地方來。

所以在這兒說話的人會是誰？

安曼瑤有些好奇，向著窗戶靠近了兩步。

將窗戶微微推開，還沒等安曼瑤探出頭，一道像是刀子般的視線便掃了過來。

安曼瑤心中一驚，直覺向後一縮，躲開了那道視線。

——那是誰？

安曼瑤心中越發好奇起來了。

而在下頭，聲音仍在說著一些不明不白的話。

安曼瑤想要離開，但方才那像刀子的一眼卻勾著她，讓安曼瑤怎麽都舍不得這麽離開。

於是安曼瑤便將窗戶再推開了些，幹起了以前從沒幹過的“偷聽”的事兒來。

但就是這麽一聽，卻讓安曼瑤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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