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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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猙坐在石橋上, 聽救他的那個小丫頭絮叨,她沒有去處了, 正好祁雲山上的新門派招門徒, 打算去那兒拜師碰碰運氣。

猙在心裏一聲冷笑。

所謂的修仙人類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猙對他們的恨意還是拜袁祁所賜, 一想到他的妖丹竟然成了那騙子的囊中之物, 猙便氣得五臟六腑都疼,此生不殺他洩憤,便難以平息心中徹骨的恨意……

只是沒想到,連救他的小丫頭也要成為那群為善之人中的一員了。

猙並沒有多喜歡那個將他撿回家的瘦弱女孩。所以傷好後,他毅然地選擇了離開, 沒有一點留戀。

一顆心一旦被傷害背叛過, 便再也難以相信他人。這瘦了吧唧的女孩子照顧了他大半年,誰知道是不是在覬覦他什麽呢?既是道不同, 就無須相見。

轉眼十餘年過去、

猙日夜聚靈, 從頭開始修煉,終於能化出人形。但和以前相比,他現在的力量還太薄弱了, 要想打敗吞噬了他金丹的袁祁還需要很長時間,而極度的仇恨已經讓他連一天都等不了,他必須借助同類的力量。

可他沒想到,在打敗窮奇後,自己那麽快就再次見到了當年救他的姑娘。

她長大了,背負長劍, 手執拂塵,穿著一身飄逸的紫衣。可那樣刺目的顏色,總讓猙想起袁祁那個騙子。

因為沒了妖丹,夏露錯把他認成了人類,細心地給他包紮了傷口,並給了他一個人類的姓氏……

濫好心,十幾年如一日地傻。

聽說夏露的師父就是祁雲山的山主袁祁,猙沒多想就答應了夏露想帶他回家療傷的要求。

這些年,袁祁大概很怕仇人來刺殺,將祁雲山的結界布置得密不透風,猙試了好多次都沒能進入結界尋仇,有一次還險些讓對方發現端倪。夏露的出現就像命中安排的那樣巧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能跟著她摸進結界裏,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可萬萬沒想到,袁祁那老王八閉關了,猙撲了個空。

“師父啊?他要閉關好幾年呢,現在祁雲山的事都是我在接手。”夏露換上了幹練的束袖衣袍,正在柴房燒水,笑著問,“你打聽師父的下落幹什麽,莫非也想拜入門下?”

聞言,野性十足的少年勾了勾唇,笑得很涼薄。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而哼道:“你?你根骨不佳,根本不適合修煉,老王八……袁祁怎麽舍得將門派交給你這個小嘍啰打理?”

“咦,你才認識我幾天,怎會知道我根骨不佳?不過,以前這些事都是交給戚師兄做的,他天賦異稟,修為極高,去年卻不知因為什麽和師父鬧翻了,就賭氣叛出師門雲游四海,再後來,師父就選中了我。”

夏露擡指一撚,操控靈力將鍋中的熱水引入沐浴的木桶中,慢悠悠說道:“我的確根骨不佳,入門派好幾年了也只是個燒火端水的外門弟子罷了。不過有一天,師父要找個和他同月同日同時所生的後生,我的生辰恰巧和師父是同月同日同時,於是就被選入內門……”

正說著,一旁的少年目光一凜,猛地抓住夏露捏決的手。感受到她脈息中流淌的熟悉靈力,猙幾乎是惡狠狠地打斷她:“這靈力哪來的?!”

夏露一怔。

強烈的共鳴使得猙不可抑制地發抖,全身的汗毛都快到豎起來。他目光如冰刃凝成,力量大得骨節發白,啞著嗓子惡聲問:“這股靈力不屬於你,分明是……”

這股力量,分明是屬於他那顆被搶走的妖丹!

“你怎麽了?樣子突然變得這麽可怕……要不是因為你沒有妖丹,我都快以為你是只面目猙獰的妖怪了。”夏露低呼了一聲‘疼’,掙開手道,“我被選入內門後,師父說他要閉關,必須讓最信任的弟子替他打理門派事務。我和戚師兄都被選上了,但戚師兄不肯,和師父大吵了一架就叛出了師門,後來,師父用了古籍上‘共生’的法子,將他的靈力與我共享。”

“共生?”猙冷哼一聲,“袁祁會舍得將好不容易搶來的力量和你共享?”

“‘共生’是一種失傳已久的禁術,施術者可以讓被施術者享有和自己同等的力量,等於把自己的靈力分享給對方使用。”夏露不在意地笑笑,“我也很奇怪,師父為什麽會舍得將自己畢生的修為分享給我使用……不過話說回來,他老人家都不介意分享靈力,我也沒什麽理由拒絕啦,只能多替他老人家除暴安良,積攢些功德作為報答,好讓他能早日飛升。”

見這個叫‘阿爭’的少年渾身都是血,臟兮兮的,夏露便兌好了熱水讓他洗澡。

猙不肯,他討厭水,所有貓類動物都討厭水。

夏露笑了,眨著眼說:“這麽不願沐浴,你怎麽跟我以前養的黑蛋似的?哦,黑蛋是只貓,山裏撿的。”

猙嗤了聲,對‘黑蛋’這個傻得冒泡的名字十分鄙夷。

在祁雲山的那幾天,猙試了幾次,都沒能靠近袁祁閉關的山谷,那個老王八大約預感到了他會來尋仇,將閉關之處布置得固若金湯,以他現在的修為根本闖不進去,倒讓前來探望夏露的戚流雲抓住了馬腳……

“師妹,你什麽時候養了只妖怪?”大樹被少年攔腰捶斷,戚流雲喘息著躲開。身為曾經的祁雲山大弟子,還是頭一次被一只人形的妖怪逼得還不了手,“餵,我沒有惡意,不想惹出大亂子就收手!”

猙一臉漠然,果然忌憚地收了手。他現在還沒能讓眾妖俯首稱王,若是此時惹出亂子,怕是雙拳難敵眾手。

夏露看了看冷漠狠戾的少年,又看了看笑吟吟一身破敗道服的戚流雲,有種狀態外的茫然:“師兄,你剛才在說什麽?阿爭沒有妖丹,身上的氣息雖然邪門一點,但也不是什麽濃厚的妖味,你為什麽說他是妖怪?”

戚流雲用禿了毛的佛塵掃了掃竹椅,翹著二郎腿在院內坐下,說:“所以說小師妹你還是太年輕了些,傻乎乎的誰都能騙。普通人類可沒有他那樣的氣場和眼神,雖然的確感受不到妖丹,但他絕對不是人類。”

“阿爭?”夏露看向少年。

猙握緊拳頭,目光陰冷地扭過頭,沒有說話。

本以為這一次分別就再也不會相見,誰知之後不到一個月,夏露下山除妖遇了埋伏,被綁在槐樹上送給了北方新上任的妖族首領。

只是那年輕的妖族首領著實面熟。

“這個人於我有恩,不能殺。”猙輕飄飄的一句話,化解了夏露的性命之憂。

“你吃人嗎?”下山的路上,夏露問猙。

賀猙冷冷瞥著夏露,“我雖然討厭人類,卻並不喜歡人肉的腐爛味,也對屠殺沒興趣。我要殺的仇家,只有一個人。”

這麽一來一回,夏露倒是和猙混熟了,成了亦敵亦友的存在。

畫面一轉,到了不知多少年後的冬日雪天。

夏露和戚流雲約了猙在金陵湖畔喝酒,涼亭中擺著一張香案,掛著紅綢緞,又供奉了瓜果等物,乍一看還以為是拜堂。

旁觀記憶的夏露心中一緊:莫非自己與賀猙前世就成親拜堂了,今生只是再續前緣?

這個結論讓她思緒覆雜。怎麽說呢,過了一千年了,早已物是人非,她不想成為別人的替代品……哪怕這個‘別人’是她自己。

正心情沈重,記憶中的夏露和賀猙並肩出場了。

“妖族和祁雲山鬥了這麽多年了,早該累了,不如握手言和吧。”記憶中的夏露提議,“你看香案都準備好了,我們三個結拜如何?”

旁觀的夏露:“???”

結拜?這是什麽操作?

不過還好不是拜堂,不用擔心有‘我綠我自己’的狗血情節出現。

猙的反應比想象中還大。他‘哈’了一聲,狠狠甩開夏露的手:“和你們結拜?開什麽玩笑?!”

“不是開玩笑,我們認真的。”戚流雲也提著一壺酒出現,笑著說,“我和師妹都非是激進派,相信這世上人有壞人,妖也有好妖,加上你明著暗著也幫過我們幾次,想來心地還是良善的,何不結交?”

猙咬牙,神情警惕且陰狠地看著戚流雲遞過來的酒壇,冷冷站著不肯伸手去接,只道:“我是妖,你們是人!我救你們,只是因為夏露於我有恩,一報還一報罷了。”

“那又如何?誰規定妖和人不能結拜?”戚流雲說,“以後是一家人了,就不用擔心兵刃相見,多好!你不喝酒?”

“我怕酒裏有毒。”猙陰郁地說。

“你怎麽這麽多戲?好好的,我們毒你作甚?”夏露只覺得好笑,又問道,“既是要結拜,長幼次序怎麽排?”

“那還用說嗎,我是大哥。”又指了指猙和夏露,“二弟和三妹。”

“憑甚?”猙冷笑著反駁,眼裏沒有一點波瀾,“用實力說話,按修為來也該是我做大哥,你們是二弟和小妹。”

“哎,不公平呢。憑什麽每次都是我做小?”夏露插嘴,“依我說得按相貌來,我第一,阿爭第二,戚師兄第三。”

被自家師妹含蓄地損了長相,戚流雲僵硬了一瞬,然而才把著酒盞乜視夏露:“討打!師兄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怎麽就長相排最末了?”

兩人一妖爭論了大半天也沒有結果,結拜之事只好作罷。

“阿爭,雖然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了,可我總覺得我們從沒有走進你心裏過。你豎起一道屏障,看似近在咫尺,實則遙遙無期。”夏露喝得微醺,坐在雕欄上看冰霧茫茫的湖面,問一旁冷峻的少年,“做不成結義兄妹,那我們是朋友嗎?”

猙不說話。‘朋友’這個詞就像是個天大的笑話,使他眼裏凝著萬年不化的積雪。

夏露又說:“總不會是敵人吧?”

“我不需要朋友,永遠都不需要。”猙說。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夏露有些失落地嘆了聲。

“離袁祁遠些。”猙又警告她道,“他不是什麽好人。”

“咦,師兄也這麽說。”夏露道,“你們為什麽都不喜歡他?在我看來他常笑臉相迎,還把自己的功力與我共享,挺好的。”

“那是因為你蠢,誰都能騙。”猙一聲嗤笑,懶得和她廢話,化作黑霧消失在天際,一如既往獨來獨去。

賀猙憎恨人類,如果不是因為有恩情在身,他甚至不想和夏露打照面。可有時候,只是偶爾——他也會渴望有人能不計較他的兇惡和暴躁,安心地陪他看看風景,說說話……

“這句話我說了很多次了,你偏不信。你啊就是太單純了,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袁祁那樣醉心修為名利的人,怎麽會好心把畢生修為給一個根骨不佳的外門弟子共享?而且還得是與他同月日時出生的極陰之子,生辰八字吻合……”

戚流雲不知什麽時候酒醒了,伸了個懶腰說,“如此苛刻的條件,難說不是另有圖謀。當初我就是看不慣他當面一套背地一套,披著偽善的皮囊做盡缺德事,才狠心叛出師門,下山雲游的。還有,我聽說‘共生’是有個極大的弊端才被列為禁術的,至於什麽弊端,我暫且不得知。總之小師妹你要小心些,若是也叛出師門隨我雲游,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我會小心的。”夏露蹙著眉,“這滿身不屬於我的靈力充斥在體內,有時候也的確令我惴惴難安,總感覺是我搶走了別人的東西似的。還實在不行,等師父出關後我同他說,將‘共生’解除。”

可她終是沒有等到那天。

第五年,袁祁出關。

那是個滿月之夜,雲層很厚,星星很少,猙將洞穴翻找了個遍,才在布滿蛛網的角落裏翻找出了那根綴著銀鈴的紅頭繩。

應該是思索很久後才做出的決定,他將紅頭繩系在了手腕上。今夜要是能覆仇成功,放下恩怨和那兩師兄妹結交也不是壞事吧……

姑且,就信他們一次。

帶著手下的妖族殺上祁雲山,猙站在黑暗的陰影裏,目光如刀,冷冷盯著斷壁負手站立的袁祁——這麽多年了,他靠著體內那顆不屬於他的強大妖丹,依舊保持著無比年輕的樣貌,偽善的笑容實在令人作嘔。

“我來取被你搶走的東西。”猙說。

袁祁再強大,可體內的妖丹畢竟不屬於他自己,猙稍加意念控制,妖丹的狀態便波動不穩起來……終於,猙一躍而起,五指成爪朝袁祁的胸膛掏去!

“阿爭,不要!”一聲驚呼,紫衣飄然而下,夏露站在了出現在了猙身後。

但是為時已晚,猙尖利的爪子已經刺入了袁祁的胸膛,狠狠一掏……濃稠的鮮血一股一股噴湧而出,卻,並不是袁祁的血。

感覺到不對,猙第一時間將手從破損的胸口中掏出。袁祁的皮肉飛速愈合,毫發無損,除了衣襟破了一個口子外,連一滴血都沒有流下,好像剛才猙刺破的只是一團可以自動覆原的軟泥……

猙楞了一會兒,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袁祁沒事,那這血……是誰的?

身後傳來噗通一身悶響,倒下的是夏露。

猙渾身一僵,緩緩轉過頭去,不由瞪大了雙眼,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夏露的心口破了一個血糊糊的窟窿,鮮血染紅了她整個身子,可她仍睜著枯死的眼睛,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對試圖靠近的猙張了張蒼白的唇。

她應該是明白了什麽,有千言萬語的真相想要訴說,卻只來得及吐出兩個字:“快……跑!”

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他明明殺的是袁祁,為什麽倒下的是夏露?!

“孽畜!你竟敢濫造殺孽,殺了我最愛的徒兒!”烏風獵獵中,袁祁拍了拍破了一個口的衣襟,眼底一片偽善的悲憫,“我這徒兒雖然愚鈍,但一心向道,積攢功德無數,只差立地成仙,你殺她是會遭天雷轟頂的!”

“你到底做了什麽?!”手腕上銀鈴顫動,猙面目妖化,嘶吼道,“你對她做了什麽?為什麽我會,我會……”

“為什麽你明明殺的是我,死的卻是她?”袁祁逆著風哈哈大笑,好不猖狂,“共生共生,除了共生,還能替死。她太好騙了,殊不知享用了我的靈力,就得替我去死,施術者遭難時,所有的傷害都會轉移到被施術者的身上,這就是‘共生’的代價!”

吼——

再一次被卷入騙局,猙的身形拉長變大,化出巨獸原形,發出仰天長嘯,振聾發聵!恨到極致,連眼睛都在滴血,巨大的妖獸死死地盯著渺如螞蟻的袁祁,每動一步,都有銀鈴的細響窸窣,每根毛發都在豎起發顫……

“你猜,她能替你死幾次?”

他說,周身妖氣縱橫翻湧,遮天蔽月,整座祁雲山都被籠罩在一片淒慘的血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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