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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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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廣場二樓有家新開不久的VR體驗店, 夏露一時興起,拉著賀猙去玩VR音游。

這游戲看似簡單有趣, 實際上很考驗人的反應能力和身體協調性。夏露戴著設備, 拿著手柄, 看著那些紅紅藍藍的立體方塊不斷向自己飛來, 一開始還能從容應對, 隨著節奏越來越快,方塊越來越多,漸漸有些力不從心,動作群魔亂舞起來。

三分鐘的音樂結束,夏露摘下設備, 癱在一旁的休息區直喘氣。

賀猙懷裏抱著她剛脫下來的羽絨外套, 似是嗤笑般說:“一個無聊的小游戲,就把你累成這樣?”

“這游戲很難的, 我能打成這樣已經算不錯啦!”夏露不服氣, 然後想起什麽似的,瞇著眼看著賀猙,笑著慫恿他, “誒,要不你來試試?”

說著,她將羽絨服從他懷裏挖出來放到一旁,試圖把賀猙從休息椅上拉起來,說:“正好還有一首歌的時間,去試試嘛!快, 後面還有人等著要玩呢。”

賀猙拗不過她,不情不願地起身走到游戲區,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戴好設備,手裏拿著游戲手柄掂了掂分量。

“右邊的光劍砍藍色方塊,左邊的光劍砍紅色方塊,註意不要碰地雷和障礙物。”夏露在身後不遠處提醒他,饒有興致地說,“加油啊,賀先生。”

選好音樂,游戲開始。

賀猙第一次玩,剛開始時有些不熟悉,分數不算太高,大概過了十來秒,他找到節奏和技巧了,玩起雙劍如魚得水,動作幹脆利落。一分鐘後,第一個節奏小高-潮到來,成堆的方塊飛速掠過,賀猙站姿不動,不慌不忙操動光劍,借用腕部的力量挽劍花似的,被切割的紅藍方塊滿屏幕亂飛。

他像個獨自面對千軍萬馬的劍客,手起刀落,血濺四方,帥得人合不攏腿。一曲完畢,動作戛然而止,屏幕上的分數飛快刷新,他一個新手竟然拿了排行第二的高分!

周圍小小的一片驚呼聲,夏露也拍了拍手,說:“哎喲,不錯哦!”

賀猙似乎很不滿意,沒有摘下VR眼鏡,而是皺眉問:“才第二?”

“因為剛開始那幾秒你沒有玩得很順嘛。”夏露道,“第二也不錯啦!排名第一的好像是D站上一個很有名的游戲UP主,來這刷成績的。”

作為蠻荒大妖的賀猙怎麽甘心屈居人下?他松了松肩,不服輸道:“再來一次。”

這人每次都這樣,一開始對電游嫌棄得要死,一旦嘗試就不贏不罷休。夏露好笑,朝服務臺走去:“好好好,再買十分鐘。”

於是賀猙又玩了一把,如願以償地刷到了排行榜第一。

玩音游消耗了不少體力,兩人就順道去頂樓的旋轉餐廳吃晚飯。

餐廳應該是賀猙提前幾天就訂好了的,進門就有服務生領著他倆去專門的位置落座。室內燈光暧昧,環境高雅,鋼琴和小提琴的曲調悅耳悠揚,鋪著潔白桌布的餐桌上,香檳玫瑰和桔梗花馥郁芬芳。

這位置靠窗,可以俯瞰全城的夜景。空調溫度有些高,夏露脫了羽絨外套,解下圍巾問:“你對牛排紅酒是有多大的執念?”

“戚流雲幫忙定的,原本想聖誕節那天帶你出來。”但那天夏露工作太累了沒答應,就推遲到了今天。

賀猙將菜單遞給她,淡淡說,“你點吧,我對這些不太懂。”

“酒就算了吧,我喝不得太多酒……”說著,夏露一噎,被菜單上的價位驚得說不出話來。

吃上這麽一頓,單人至少得四位數起。

一旁的男服務生溫聲說:“我們這裏的牛排都是空運進口的,還有鵝肝和甜點也是點評高分。這位小姐要是酒量不太好的話,可以試試這款起泡酒,草莓味,酒精度數只有11.5。”

夏露點好餐,趁著等待上菜的間隙問賀猙:“你上次賣扳指的錢還剩多少?不會全花光了吧?自從和你認識,我就時刻擔心你會破產。”

賀猙果不其然說:“不用你操心。”

“省著點花,賀先生,別賣完扳指賣手表,弄到最後一無所有流浪街頭。”夏露苦口婆心勸道,“其實你不用整這些,只要兩個人相處舒服,就是待在家裏睡大覺都OK的。”

賀猙心想:呆在家裏有什麽意思,又不能和你一起睡覺。

他說:“在家裏你不黏我,出來才會好一點。”

夏露一怔,幹咳一聲,揉著鼻尖說:“我本來也不是那種黏黏糊糊的性格啊。當初你不就是看中我不煩人這一點,才答應和我結緣嗎?”

自作孽不可活啊!賀猙竟無言反駁,索性閉嘴不語,扭頭假裝認真看窗外。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遠處一片燈紅酒綠,橙藍二色的霓虹光鍍亮了整座城市,高樓上還有殘存的積雪未化,在夜色中浸潤成一片斑駁的藍白。這座鋼筋水泥堆成的大都市是那樣的美麗、冰冷,熱鬧、寂寥,立交橋上車水馬龍,每個人都只是疲於奔波的一顆塵埃,久久沒有落地停歇的時候。

記得大學的時候老師問過夏露縮在的班級一個問題:如果你的生命只有最後一個月了,你會做什麽?

大部分人的回答是旅游、戀愛,花光所有的棺材本,撩最帥的仔,談最轟轟烈烈的戀愛。

夏露是班上唯一一個沒有舉手讚同的人。如果她必須死亡,就該斬斷一切羈絆悄然離開,而不是將痛苦留給別人。若是自己轟轟烈烈了,卻讓別人淒淒慘慘,未免太不負責任。

賀猙的路還很長,她這樣告訴自己。

正想著,服務生上菜了,夏露就收斂心神,專心對付餐盤裏的牛肉。

賀猙那盤是香煎三文魚,夏露的則是一塊雪花和牛,雖然入口即化,極為鮮甜柔軟,但吃多了就會膩。為了解膩,她連喝了兩杯起泡酒,等到最後一道甜點上來時,臉和脖子都開始發燙。

賀猙見她眼尾都泛了紅,又擔心她那病懨懨的身子受不住,就讓服務生換了鮮榨果汁上來。

“不能喝就少喝點,到時候醉了還得我扛你回去。”賀猙對夏露道。

“沒關系,酒勁上頭快的人散得也快。”夏露擡手扇風,紅著臉說,“半個小時就好。”

賀猙擡手看了眼腕表,隨即皺眉:“沒時間了,我們出去。”

“哎,去哪兒?”夏露看著盤子裏沒動的精致甜點,神情因微醺而顯得有些遲鈍,慢吞吞地說,“甜點還沒吃呢?”

賀猙又看了眼手表,沈聲道:“先去廣場一趟,你要是想吃甜點,回來再給你買。”

夏露還以為他有急事要出去,也沒多想,匆匆拿了衣服就跟了上去。

出了大樓,才發現外面下雪了,潔白細碎的雪花像是極細的羽絨飄下,在喧鬧的燈光下顯得如此安靜聖潔。

風吹散了不少酒意,兩人所在的廣場正是上次唱歌的地方。

因為下雪,又是團圓的元旦夜,廣場上的人沒有往常多,只有加班族和些許情侶散漫地走過。上次唱歌的男孩還在彈著吉他,毛線帽上和眉毛上俱是落了一層薄薄的積雪,他卻恍若不覺,依舊用清朗的少年音唱著《千與千尋》的主題曲。

夏露走過去,在他的吉他盒裏投了張紙幣。男孩認出了她,哈出一口白氣,開玩笑道:“小姐姐,今天還唱《小跳蛙》嗎?”

想起那天丟人現眼的歌聲,夏露笑了笑,還沒回答,就聽見賀猙的聲音從身後幽幽響起,召喚所有物般生硬道:“夏露,過來。”

風很小,雪都是靜靜的,夏露沒有聽從賀猙的召喚,而是轉身坐在廣場雕塑旁的木椅子上,插著兜懶洋洋說:“冷,過不去。”

自從結緣後,這小寵物就越發恃寵生嬌了。

既然她不過來,那我過去總行了吧!

賀猙沈沈看了她一眼,邁開長腿步履生風,提著鞋盒和兩袋衣服大步走到她身邊坐下。兩個人就像傻子一樣坐在碎雪紛飛的夜色中,坐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看著對面大廈上的電子屏幕播放一幀又一幀的廣告。

吉他男孩笑嘻嘻地看著他倆,喊道:“小姐姐,你男盆友的眼神都能把我紮死啦!這樣,我給你們唱首歌吧,祝你們百年好合好不好?”

說著,他撥了撥吉他弦,清清嗓子,對著話筒低聲唱道:“遇見你是在夏天,陽光落在清澈的眼,風輕輕吹著,白色裙邊,就這樣撩動心弦……”

鼻尖有些冷,夏露將鼻子埋入圍巾中,甕聲甕氣地問賀猙:“你把我叫出來到底有什麽事啊?廣場上風大,怪冷的。”

賀猙只是擡手看表,等到指針指向八點整,他才松了口氣般道:“夏露,擡頭。”

“擡頭?”夏露依言照做,伸手接住天空中飄落的雪花,笑問道,“你不會把我約出來看雪看月亮吧?”

“看屏幕。”賀猙直直地看著前方大廈上的LED大屏幕,似乎在等待什麽出現。

八點整的廣場,巨大的LED屏上的廣告消失,屏幕陷入一瞬的黑暗。緊接著,屏幕再度亮起,播放的卻不是廣告,而是一段動畫視頻,只見手繪的粉白花瓣紛紛揚揚落下,一行古香古色的字浮現出來,寫著‘夏淺勝春最可人’‘露染黃花笑靨深’兩句詩。

LED屏幕很大,很高,視力好的方圓幾百米之內都可以將這行字看得清清楚楚。一開始夏露還有些疑惑,納悶道:“那是什麽廣告?你讓我看這個幹什……”

話正說著,那兩行字淡去,只有一個‘夏’和一個‘露’還留在屏幕上。她仿佛明白了什麽,不可置信地看著一旁冷峻的賀猙,問:“你弄的?”

‘霸總賀’算是默認,手搭在椅背上,輕描淡寫地說:“他們說這個方法管用。”

夏露哭笑不得,只覺得剛下去的酒意好像又浮上來了,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喉嚨裏好像有什麽東西梗住似的,腦袋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望著那塊還在不斷變化的電子屏。

“哎你看,那塊屏幕上放的什麽?”一對情侶路過,女孩子拉了拉男孩子的手,指著電子屏問。

屏幕上出現一個心形,將‘夏露’兩個字框在其中,又有兩句詩浮現,寫著‘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身為大妖怪還能找出這麽多帶有‘露’字的詩,還真是難為賀猙了。

“是哪個土豪在表白吧!”男孩子回答道,“這塊LED屏出租的話,一秒鐘六百塊呢!這怎麽的也要大幾萬才夠表個白吧!”

“哇!好浪漫啊!”女孩子瘋狂地搖晃著男生的胳膊,撒嬌道,“親愛的,你學著點啊!”

“一秒六百塊,這哪是浪漫,分明是浪費!這屏幕上撒的不是花,是人民幣啊!”男孩安撫女朋友,笑著走遠。

頓了幾秒,字又淡去,沒有什麽點名道姓的肉麻情話,只留下一句‘願君新年平安順遂,健康長壽’,落款是‘HZ  XL’。

字母縮寫中間的那個愛心格外顯眼。

夏露的視線好像變得模糊,眼睛熱熱的,霓虹燈都變成光怪陸離的色塊,吉他男孩還在深情地唱道:“空氣裏是你的氣息,腦海裏是你的記憶,不要躲開,擁抱現在,愛情就是這樣不可思議……”

直到屏幕黯淡,吉他男孩的歌聲接近尾聲,夏露仍然怔怔地看著屏幕,過了許久才回神。眼裏的濕熱被冬夜的風吹涼,她擡手揉了揉眼睛,不甚在意地一笑:“雪花落眼睛裏了。”

眼睛被揉得發紅,視野倒變得清晰起來,一分多鐘的小視頻稍縱即逝,屏幕上的桃花和字體都不見了,繼續播放著枯燥無味的粉底液廣告。

賀猙沒有看屏幕,自始至終都在看著夏露的臉。看到她鼻尖和眼尾紅紅的,他很想伸手碰一碰那抹桃紅,然而手擡到一半,就見夏露轉過頭來看著他,笑著說:“誰跟你這麽大仇,慫恿你燒錢?”

這場雪下得真是時候,漫天碎白中,她面色嫣紅,笑起來真好看。

剛開始確定表白文案時,戚流雲提了很多方案,比如說放照片啊、錄視頻啊、點名道姓地說‘我愛你’啊之類的,但賀猙嫌丟臉和肉麻,全給否決了,最後只含蓄萬分地來了這麽一出……現在想想還真應該聽戚流雲的,向全世界宣告主權。

臉算什麽?能圈住小寵物的心才是正事。

心裏盤算著,賀猙深邃冷傲的眼睛映著碎雪和燈光,認真地看著夏露,問:“今天有喜歡我一點嗎?”

夏露楞了楞,隨即目光柔軟下來,回視他道:“我說過,我的答案不會變。”

“可惡……”賀猙的面色僵了僵,扭曲半晌,才齜牙咧嘴地說,“沒事,我過幾天再問。”

不知為什麽,看到賀猙這副樣子,夏露心裏有些悵惘。

她有些匆忙地扭過頭,幾度深呼吸,喉嚨哽得發酸發疼,才勉強將眼中的濕熱壓下去。腦子裏混混沌沌的一片,翻江倒海,像是被什麽東西拉扯著心臟,不疼,就是悶得慌。

她知道自己是個膽小鬼,是個無恥的謊言締造者,她連面對賀猙的勇氣都沒有……

正胡思亂想著,賀猙的聲音再一次傳來:“夏露,你討厭我,是因為我的脾氣,還是因為我是只妖怪?”

溫暖的東西誰不喜歡,我怎麽會討厭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對你心存戀愛幻想,只是每天上班想的是你一個人在家孤不孤獨,下班的路上總想著晚餐做什麽菜才會讓你開心,遇到的好吃總是第一個想要和你分享,忘了說,你變成妖怪的樣子一點也不可怕,毛茸茸的很可愛……以上種種,好像回過神來,就已經陷了進去。

可我不能用短暫的甜蜜換你無盡的痛苦,那太自私了。

夏露鼻根酸澀,回過頭平靜地說:“我不會因為你是妖怪而討厭你……”

“撒謊。”賀猙說。

夏露一怔。

不,他根本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目光如炬地盯著夏露,眼中風雲湧動。

下一秒,低沈而富有侵略性的聲音從她腦海裏傳來:“你的心說你喜歡我,說你已經陷進去了,可是你的嘴,為什麽卻在騙我?”

腦海裏的聲音如此篤定、清晰,帶著一絲說不出道不明的憤怒。那一瞬,夏露的臉騰地一下全紅了,仿佛所有的熱血都沖上了頭頂,眼前一陣又一陣地眩暈,即使平日伶牙俐齒,喉嚨卻像扼住似的,說不出一個字來……

憋了很多天的眼淚,終於在此時滾落,全線決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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