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餘簡離開之後, 男人們聚成一團。

“丁哥, 那個女人能信嗎？要是她把我們的事捅出去怎麽辦？”

丁才搖頭：“不會的, 我們也沒有跟別人說賣出去的就一定是新車，生意買賣而已, 你情我願的事, 我們又沒有強迫別人買？”

“可是丁哥，我怕……”

丁才十分淡定：“你就放心吧, 不過是一個小姑娘而已，怎麽把你嚇成這樣？”

“不是啊, 丁哥, 剛才那女人看上去有點不簡單。”

丁才點頭：“我當然知道她不簡單，可就算是這樣又怎麽樣？我們就只是賣給她一輛自行車而已，別的什麽都沒做，她能拿我們怎麽樣？”

小九站在一旁：“可是我覺得她挺好玩的, 還會開玩笑。”

他的話剛說完, 所有人異口同聲反問：“開玩笑？”

小九懵懵地點頭：“對啊, 她不是說還以為我們要跟她打架麽, 我們怎麽會跟她打架？書上都說了，做生意要和氣生財，打架這種事誰會做啊？壞了生意怎麽辦？”

丁才皺眉：“你說的對，打架這件事才是重點，你們試想一下，如果你們, 或者是你們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兒，我們這麽一群大男人站在這裏……”

眾人面面相覷，互相看了幾眼。

他們這樣做苦力活的一個個身體都強壯的很，不說壯的如牛，也比那些瘦不拉幾的男人強壯不少。

“她的膽子可真大。”

丁才點頭又搖頭：“我總覺得她比我們厲害不少，可能是錯覺吧。”

院子裏男人們互相看著。

“她看著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

丁才皺眉：“跟年齡無關，只是隱約的感覺……算了，不管她，我繼續去商場逛逛吧，你們也到處走走，碰到有人想買自行車的，直接把人帶過來。”

眾人紛紛點頭：“知道了，丁哥。”

另一邊，餘簡完全不知道在她離開後，院子裏的這些男人還有這樣亂七八糟的猜測。

這幾年正好是各地生意魚龍混雜的時候，只要願意吃苦，敢拼，誰都能賺到錢。

自行車這東西相對於汽車要安全不少，危險性比較低。

更何況二手自行車、二手汽車等本就是在合理交易範圍內的，丁才這一夥兒只是為了賣出高價，用二手自行車假冒新車而已，嚴格算起來，不過是這筆生意做得不夠光明磊落，倒是沒什麽別的問題。

實際上“生意”這兩個字，本身就代表了“獲取”。

低價賣高價，二手當一手，買賣這回事，本質都差不多，雖然會被大眾斥責，卻還沒有到義憤填膺的地步。

真正會被斥責的從來都不是生意，而是惡劣。

比如說在建造房屋橋梁等的時候偷工減料，或者是往食品裏加一些可能危害生命安全的東西。

除非遇到這種極端惡劣的事，一般的事還沒有到需要餘簡插手的地步。

她要做的，只是管好自己。

騎著屬於自己的自行車，她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好，連帶著顛簸的馬路都沒有影響到她的心情。

就這樣，她一路騎著嶄新的自行車，到了位於S市郊區的另一個工廠。

到了工廠門口不遠處，她跨步下車，雙手握著車把，推著自行車繼續往前走。

走了兩步之後，她才後知後覺感覺到一路顛簸的之後的痛苦。

算了，就算坐公交車，也是一樣難受。

她默默在心裏安慰自己，努力忽視屁股上傳來的異樣，慢吞吞地往工廠門口走去。

剛走到門口，不出意外她又被攔住了。

“請問你找誰？”

這一次餘簡並沒有緊張，淡定開口：“我找你們的任副廠長。”

在來這裏之前，她早就打聽過這個工廠的情況，其中首要打聽的人就是副廠長。

她之前就發現了一個規律，幾乎每一個工廠，管生產的大部分都是副廠長，所以她的目的也是工廠的副廠長，而不是幾乎不管生產，卻職位更高的廠長。

門衛看了眼餘簡，見她手裏推著一輛自行車，又說出了任副處長的名字，下意識將她歸類在無害的分類：“行，你進去吧。”

餘簡沖他笑了一聲，推著自行車往裏走。

到了車棚，她順手將自行車推了進去，又將放在車兜裏的車鎖拎出來，鎖在自行車的後輪上，把車架和輪胎鎖在一起。

做完這一番動作，她拍了拍車座：“看在你現在還挺值錢的份上，可不能被順走。”

說完之後，她轉身往身後的辦公樓走去。

她來這裏之前，確實調查過工廠的情況，知道工廠裏有一位副廠長姓任，但也僅此而已，真的站在這裏，她完全是兩眼一抹黑，要讓她從許多辦公室裏找出一個副廠長的辦公室，比之前在汽車站找到王林那位站長可難多了。

不過就算這樣，她的臉色依然淡定。

好在她來之前換了一身低調樸實的衣服，混跡在眾多工人之間毫無違和感。

在工廠裏饒了一圈之後，她很快確認了辦公樓的位置，徑直往樓裏走去。

這是一個飾品工廠，也是一個零件工廠，之所以說是零件工廠，是因為這個工廠裏生產的主要是衣服的零部件，比如說紐扣、袖口、盤扣、胸針、領帶扣等等。

S市本就是紡織大市，建了不少紡織廠，自然帶動了相關行業的發展，比如說衣服，再比如說與衣服相關的零部件。

這個工廠就是其中之一。

餘簡之所以稱之為飾品廠，還因為這家工廠會在生產衣服零件的同時，生產一些飾品。

與王奇所在的護膚品廠相比，這個工廠並不缺生意，單單只是衣服零件的生產，就可以養活廠裏的許多工人，還能有比較不錯的盈利。

好在餘簡來這裏的目的跟去護膚品廠不一樣。

她找上護膚品廠，是看著護膚品廠的生意一般，所以才會願意做她的小單子，還能對她客客氣氣的。

至於眼前這個飾品廠，它本身廠裏本身的單子就不少，代加工的小單子他們肯定不會同意。

一樣的套路不是在哪裏都能吃的開。

想到這，餘簡已經站在了任副廠長的辦公室門外。

她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敲響辦公室的門。

大門並沒有被合上，餘簡敲門的同時，屋裏的任副廠長也擡起了頭，疑惑地看著餘簡。

餘簡微笑：“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我聽說您這裏在出手一批次品，特意過來看看。”

任副廠長上下打量著餘簡：“你成年了嗎？”

餘簡默默把自己身上的戶口本拿出來，放在任副廠長面前：“任副廠長，我今年十九。”

她倒是想拿身份證，只是身份證上有照片，反而不好拿出來。

她的身份證是剛剛從餘家出來的時候拍的，那時候的她又瘦又黑，頭發還油滋滋的，完全不能看。

她現在的模樣跟之前相比簡直就是天差地別，怕就怕把身份證拿出來之後，反而讓人認為她是在騙人。

想到拿出身份證之後的重重麻煩，她選擇直接遞出戶口本。

反正這年頭戶口本跟身份證的作用差不多，而且很多人心裏更認可戶口本的真實性。

任副廠長掃了眼戶口本，確認了餘簡的身份之後，又一次問道：“你需要多少？”

餘簡沈思片刻：“我可以看一下嗎？您知道的，我們這樣的個體戶生意不好做，一不留神可能就會虧本，所以我想看看您廠裏這些次品的情況。”

任副廠長本來還因為餘簡的年齡不信任她，突然聽到一次又一次陌生的“您”字，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對餘簡產生了一絲信任。

稍微怔楞一會兒之後，他合上手裏的筆蓋，起身擡手示意：“你都這麽說了，我帶你過去看看吧，所有的次品都堆放在倉庫裏，價格都一樣，兩毛錢一斤，你需要多少，直接稱重就可以。”

餘簡跟在任副廠長身後連連點頭。

她就喜歡這種稱斤的算法。

任副廠長帶餘簡到的地方是一個大倉庫，裏面堆了不少用麻袋裝著的次品，所有的麻袋全部敞開口子，任由來客挑選。

餘簡大概掃了一圈，在次品中看到了大量的紐扣。

既然是次品，這些東西自然是有不足之處，比如說好端端的紐扣裂開成兩半，或者說劃了一道口子，又或者沒有底座等等。

除了紐扣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飾品相關的次品。

這時候的飾品主要用布料居多，搭配各種顏色的繩子。

在餘簡眼裏，每一件飾品都土裏土氣的，可她也很清楚，在這時候的人們眼中，這些土氣的飾品算是站在流行前線的。

相比較來說，餘簡更喜歡後世流行的水鉆，她這人俗氣，買不起真正的鉆石，買一些水鉆飾品過過癮也是好的。

不過這時候飾品工業還沒有發展到那個地步，後世最為流行的水鉆在這時候幾乎看不見。

任副廠長等餘簡看了一會兒，開口詢問“怎麽樣？你有什麽想法嗎？”

餘簡點頭，轉過頭看他：“任副廠長，如果這些我都要了，可不可以麻煩廠裏幫忙開車送一趟？”

任副廠長楞楞地詢問：“你都要了？”

餘簡再次點頭：“對，我都要了，可以麻煩送去我指定的地方嗎？”

這一次任副廠長終於不再發楞，連忙點頭，臉上的笑容比之前真誠不少：“當然可以，只要你確定購買，我可以立即派人把東西運過去，順便帶你一起過去。”

餘簡喜歡這樣爽快的生意，笑著伸手：“那就麻煩任副廠長了。”

任副廠長笑容滿面：“不麻煩不麻煩，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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