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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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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多,雨還沒停。

窗外,大雨嘩啦嘩啦。

月月趴在床上聽雨聲,不時看著門口,她在等季星遙洗過澡進來。

對孩子來說,等一分鐘都難熬,她手指在床單上信手塗鴉,滿腹心事。

季星遙又去廚房倒了一杯牛奶才來,“寶貝,喝牛奶睡覺啦。”

月月很乖地爬起來,她喝了一口突然擡頭盯著季星遙看,“星星,我想給你介紹對象。”

季星遙失笑,逗她:“好呀,月月要給我介紹什麽對象?哪裏人?”

月月小心翼翼把杯子放床頭櫃,認真地介紹慕靳裴,“叔叔是…北京人。”慕叔叔應該是北京人,“自己有公司。”

說著,突然忘詞,她皺著小眉頭,努力回憶鄰居奶奶是怎麽給尹老師介紹她那個侄子的畫面。

“叔叔他…”慕叔叔到底有沒有北京戶口呀?鄰居奶奶的侄子可是有北京戶口,還有最好的學區房。

她想,慕叔叔肯定是有學區房的。

“有…房子。”

她又想起鄰居奶奶的侄子可是有汽車的,還是北京牌照,聽說搖號搖了三年才搖上。

慕叔叔就比不上那個侄子了,因為慕叔叔每次來都是打出租車。

月月怕季星遙嫌棄慕靳裴沒有車,她試探著問道:“星星,相親一定要有車嗎?要是還沒搖到號怎麽辦?”

說完她跟著惆悵。

萬一慕叔叔三年都搖不上號呢?

那星星可就要跟那個侄子成對象了。

季星遙被逗樂了,她知道月月說的這個叔叔是誰,隔壁阿姨家的侄子。

剛才母親還跟她說,上午帶著月月在小河邊玩遇到了鄰居阿姨,阿姨聽說她去了北京就滔滔不絕說起自己的侄子。

月月雖然是個孩子,可孩子記性好,模仿能力強,又喜歡學大人做事說話。

月月晃晃季星遙的手臂,“星星,沒車不要緊,可以打車,還不用自己開,不用費力氣,多好,對不對?”

季星遙點頭,“對。”

月月松口氣,接著道:“叔叔還是獨生子,家裏就他一個孩子。”

季星遙笑得合不攏嘴,她以前沒發現孩子還能這麽可愛,“還有呢?那個叔叔今年多大呀?帥不帥氣?”

月月不知道慕靳裴多大,“好幾歲了。他很帥,在我心裏他特別帥特別帥,跟我爸爸一樣帥。”

她繼續用鄰居奶奶的介紹模板,“他人好,踏實,穩重。”

季星遙:“……”沒忍住,哈哈笑了出來。

月月以為季星遙是很滿意叔叔這個對象才笑得這麽開心,她也跟著高興,“星星,那你就是願意跟叔叔成對象了,是不是?”

季星遙沒法跟一個六歲孩子說太多感情上的事,說了她也不會理解,“關於對象,關於相親,等月月再大一點我們再聊好不好?”

時間不早,她關了燈,把月月摟懷裏,“小寶貝睡覺啦。”

月月還想把慕靳裴照片找給季星遙看,可季星遙已經親了她的眼睛,還跟她道了‘晚安’。她只好等大一點了再說。

一個月就能再長大一點了吧?應該是。

“星星,晚安。”

房間靜下來,月月安心躺在季星遙懷裏,聽外面雨聲。她暫時沒有困意,小小腦海裏編織著一幅幅畫面。

“星星?你睡著了嗎?”她聲音很小很小,不由屏住呼吸。

“睡了。”

“哈哈。沒睡。”

月月在她心口蹭了蹭,“星星。”

“嗯?”

“今天月亮和星星沒出來,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黑夜哭了呀。”

季星遙揉揉她的腦袋,“睡覺啦。”

——

一首曲子彈完,小布丁合上琴蓋,趴上面一言不發。

科裏給她順著長發,輕輕撫摸她的小腦袋瓜,他能感覺她此時的悲傷,卻無能為力。

他有本事讓鐘表準時,卻沒本事讓時間倒回去幾個小時。

“孩子,累了就睡會兒,我陪著你。”他抄起她的一縷金發給她編小辮兒,編得像模像樣。

小布丁側臉,“你真是無所不能。”

科裏:“謝謝誇獎。”

小布丁瞇上眼,她現在很難過,沒有絲毫跟別人聊天的興致。她找到了真爸爸,她該高興的,不是嗎?

為什麽難過的想哭呢。

科裏心疼小布丁,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一個小辮子編好,他用另一縷長發紮起來,接著編第二個小辮兒。

“科裏,我找到我的真爸爸了。”小布丁聲音很輕。

科裏:“我知道。”

也對,不然他不會選在這個時候過來陪她,他來的那麽巧,什麽都沒問,只征求她要不要彈琴。

“是誰請你來陪我?假爸爸還是星遙媽媽?”

“慕靳裴。”科裏問:“還記得嗎?”

“當然。他是醫院的老板。”小布丁始終沒睜眼,她一只手有節奏的虛空彈奏。“替我謝謝他。”

科裏想轉移她的註意力,問她想什麽冰淇淋。

小布丁搖頭,這段時間用的藥跟以前好像不一樣了,她吃了冷的東西會刺激得胃更難受。

“科裏,我以為我足夠堅強。”

“你已經很堅強。”

不,一點都不夠。

她應該感謝真爸爸給了她生命,感謝他取消了蜜月之旅來看她,也要感謝他願意承認她是他的孩子。

可她依舊很痛苦。

她跟科裏說出心裏話,“沒找到真爸爸之前,我一直幻想,幻想他也在找我和媽媽,幻想他一直愛媽媽。”

即便她知道愛情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可還是心存幻想。

“我的真爸爸他愛上了別人,他已經結婚了。我應該祝福他的,但當時知道他是我的爸爸,我很丟臉地哭了。”

“我不該這麽自私的,我應該像媽媽那樣,帶著寬容和愛活下去。”

科裏紮好了第二個小辮兒,用指腹刮了刮小布丁的臉蛋,那行眼淚在臉上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痕。

“你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你還是個孩子。”

小布丁搖搖頭,她早就不是個孩子。她下意識咬著唇,“我十二歲了,這麽小,科裏你害怕嗎?你會嫌棄我嗎?”

“我知道你十二歲,怎麽會嫌棄你,你就是個小天使。”科裏說:“十二歲也是孩子。我女兒四十歲了,她在我眼裏還是個孩子。”

“謝謝。”小布丁哽咽了下,“人的想法真的好覆雜,我並不想楚堯何是我的真爸爸,我很喜歡他,兩年前就喜歡他,喜歡他給我講故事,喜歡趴在他心口睡覺,可我一直不敢告訴他我的真實年齡,我還讓假爸爸替我保守秘密,我怕楚堯何害怕,我這麽矮小。”“我所有的幻想都碎掉了。”她把臉埋在胳膊裏。

肩膀不由發顫,那麽小的一小團,孤獨又無助。

科裏抱起小布丁,“我們去花園看看玫瑰花。”

小布丁的眼睫毛濕漉漉的,迎著風,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哭出來後心裏沒有剛才那麽難過了。

科裏把小布丁放在花園邊長椅上,她背對著曬太陽。

清晨,陽光,花園,美麗的玫瑰,清新的空氣,她有假爸爸和星遙媽媽,還有月月和科裏。

她擁有的這麽多。

“寶貝兒。”謝昀呈回來了。

科裏轉臉,不由皺眉,“怎麽搞這麽狼狽?”他站起來拍拍謝昀呈的肩膀,“你看著小布丁,我去給她買早餐。”

“爸爸,你的臉怎麽了?”

“剃須刀不小心刮破了。”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小布丁想伸手摸摸,又怕弄疼了他,下巴處那麽長一道,還滲著血。

“很疼吧?你讓醫生給你看看。”

“不疼。”謝昀呈一把抄起小布丁扛在肩頭。

關於何楚堯,他們心照不宣地誰都沒提。

謝昀呈下巴上那道抓痕三天也沒消下去,他去接機時貼了兩個創口貼在臉上。

月月和小布丁一樣,問東問西,謝昀呈敷衍著。

季星遙斜睨他,這人越來越過分,尋歡放縱到一定程度了,臉上都掛了彩。

“疤好了之前不許你去醫院,別給孩子壞印象!”

當著月月面,謝昀呈沒多解釋。到了停車場他把月月放在另一輛車上,“謝爸爸跟星星有工作要忙,你在這裏玩玩具。”

“哇哦,這麽多娃娃,謝謝。”她親了一下謝昀呈。

兩車一前一後駛出停車場。

季星遙還不知道小布丁跟何楚堯的關系,她以為謝昀呈要說的是小布丁的病情,她看謝昀呈表情嚴肅,她心裏突然沒了底,特別是他把月月放在了後車。

“謝昀呈你別告訴我,已經不可挽回。”

謝昀呈把那兩個創口貼拽下來,用力團了團丟垃圾桶,“我臉上是華晨護著何楚堯時抓破的,何楚堯是小布丁親爸,做了親子鑒定,小布丁也無意中知道,我打了何楚堯。”

季星遙不敢置信地看著謝昀呈,張了好幾次嘴都沒發出聲。

直到現在,三天過去了,謝昀呈說起來還是心口發悶,他打開車窗透氣,公路的風卷著季星遙的長發胡亂揚起,掃了她滿臉都是。

季星遙攏攏頭發,靠在車門對著窗外發怔。

“我這幾天忙著跟何楚堯清算,那個傻逼,我不想跟他有任何生意牽扯。”謝昀呈呼口氣。

季星遙擔心,“你們倆合夥開了那麽多公司,投資了那麽多項目,是他撤出還是你撤出?你手頭有那麽多閑置資金盤下來?”

謝昀呈:“緊巴巴的,不夠再問我外公借點。”

他說了說這麽做的原因,“我的錢以後是要給小布丁的。”

現在何楚堯是小布丁親爹,以後他跟華晨肯定會生孩子,他要是再繼續跟何楚堯合夥賺錢,“我怕華晨會以為何楚堯暗中轉移資產到我這邊偷偷給小布丁。”

這還不是最壞的結果。

萬一到時何楚堯跟華晨生的孩子長大後覬覦小布丁的財產,那時他年紀大了,或者精盡人亡什麽的,小布丁再對管理公司一竅不通,他們趁機打著親情的幌子把他跟何楚堯合夥的公司都偷偷轉移到自己名下,小布丁可不就得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吞?

他要把能想到的麻煩事都消滅在還沒萌芽狀態,省得多少年以後再對峙法庭。也許是他看多了為財產反目成仇的情況。

季星遙委婉道:“會不會,你杞人憂天了?”

謝昀呈:“人性在金錢面前的貪婪,總會刷新你的認知。當然,不是說華晨就是這樣的人,可我必須得先小人。”

季星遙對他的理由沒予置評,因為他大多時候是個純粹的商人,既然他這麽做了自然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

車廂裏安靜片刻。

謝昀呈看著他那側車外,像是自言自語:“小布丁活得太辛苦,我唯一能為她做的就是保證她後半輩子衣食無憂,做她自己想做的任何事,用不著看人臉色,需不著討好誰。”

“她不是想舉辦全球鋼琴巡演嗎?我有的是錢。”

當然,他說這麽多說的口幹舌燥不是沒有原因。

下一秒,謝昀呈忽然轉臉看著季星遙:“我手頭現在沒錢了,都拿去買何楚堯股份,進口藥物和小布丁接下來的治療費,你先墊付,我有筆錢下周到,到時給你。”

季星遙:“不用還,這是我應該花的。”她本來就沒打算讓他養著小布丁,是他非要上趕著往上湊。

到了醫院,謝昀呈帶月月去病房陪小布丁,季星遙直接去醫院會議室,他臉上掛彩,暫時不想看到慕靳裴。

今天一早院方負責人就給他打了電話,說相關方案已經出來,他們十一點開會,讓他過去。

慕靳裴也參加會議。

他沒想到他們連夜商討出方案,不可否認,都是慕靳裴的功勞。他第一次欠慕靳裴人情。

會議室裏,院方的人已經到齊。

慕靳裴坐在會議桌最顯眼的位置,商務正裝,氣場輻射到會議室每個角落,他在低頭寫東西。

季星遙認得那支鋼筆,她以前用過它畫畫。七年過去,他還沒舍得換。

慕靳裴收筆,突然擡頭,跟季星遙的眸光空中相接。她在看他寫字還沒來得及收回。

他視線不動聲色轉個彎,示意醫院負責人可以開始。

季星遙想過治療費和進口藥物費會極其昂貴,沒想到是天價。

負責人把方案遞給她,“生命無價。”

這個行事風格特別慕靳裴,這些人是慕靳裴培養出來,跟慕靳裴說話語氣都如出一轍。

季星遙沒多一句廢話,直接簽字。

只是這麽多錢要一周內到賬,對季星遙來說有點吃力,她卡上的現金不夠,缺口太大。

其他都在理財上,變現沒那麽快。

原本計劃一個小時的會議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結束。

慕靳裴收拾資料離開,整個會議期間他沒多看季星遙一眼。

“慕總。”季星遙大步追上來。

慕靳裴還以為出現幻覺,他趕緊轉身。

季星遙已經到了跟前,“能耽誤你幾分鐘嗎?”

慕靳裴點頭,“去我辦公室吧。”他在醫院有間臨時辦公室,用的次數不多,偶爾接待醫院股東。

辦公室不大,勝在簡單通透,窗臺上擺滿了綠植。

“坐吧。”慕靳裴把西裝脫下來順手搭在椅背上,他解下袖扣,把衣袖上挽,去給她煮咖啡。

季星遙看著他挺闊的背影,突然生出一種錯覺,好像回到了北京的畫室,她在忙構圖,他站在窗邊給她煮咖啡。

每次都煮兩杯,一杯倒在咖啡杯裏,一杯裝進保溫杯。

辦公室飄著咖啡香氣,沈默,也有絲尷尬。

咖啡很快好了,季星遙回神。

慕靳裴把咖啡倒在了專用的一次性咖啡紙杯裏送過去,“湊合用,我不常在這邊辦公。”

季星遙:“謝謝。”

“什麽事你說吧。”說著,他又走去茶水臺,接著煮咖啡。

季星遙沒再繞彎子,“我手頭沒那麽多現金,謝昀呈那邊最近遇到點事。”

其實她準備了治療費用,只是沒想到超出她預算的五倍還多。

當然,她能理解他們開出那麽高的價,畢竟定制藥物本來就麻煩,他們醫院也不是慈善機構,更不是他一個人的。

“想麻煩你能不能今天就開始走申報流程?我保證五個工作日內把錢打到你們賬上。”

如果等她的錢到賬他們再走相關流程,就要耽誤五六天,這五六天對小布丁來說也是寶貴的,她只能盡力爭取。

慕靳裴:“不麻煩。費用沒法給你減,寬限幾天沒問題。”

季星遙再次感謝,之後辦公室又是一陣沈默。還好,咖啡是裝在紙杯裏,她可以拿走,不然面對面坐著也沒話說。

“慕總,那你忙,不打擾你了,我去看看小布丁。”

“等一下。”慕靳裴打包好了一杯咖啡,“麻煩你帶給科裏,他這幾天一直在病房陪小布丁。”

季星遙看著他,“謝謝。”又欠了他一個人情。

慕靳裴送她到門口,沒再刻意往外送,直到她的腳步聲遠去,什麽都聽不見,他才關上門。

等電梯時,季星遙抿了一口咖啡,還是原來的味道。

到了病房,科裏果然在,在陪兩個孩子玩游戲。

“嗨,老朋友,好久不見。”科裏放下兩個孩子。

季星遙淺淺笑了笑,的確好久好久不見了。

科裏過來給她一個擁抱,“我上次見到你時你才十八歲,那時還是個孩子。”現在已經是孩子的媽媽了。

季星遙把那杯打包的咖啡給他,“慕靳裴讓我帶給你,這些天辛苦你啦。”

科裏沒接,他看著咖啡笑了,無奈聳肩,“慕靳裴這混小子,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從不喝咖啡。”

季星遙恍然,慕靳裴打包的這一杯也是給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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