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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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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課結束之後,趙雲深找到教授,問了幾個問題。那位教授詳細回答了他。趙雲深覺得今天收獲不小,還挺高興。當他走出實驗室,正好碰見了高年級的學生,以及走在前頭的另一位老師。

老師說:“幾位長得壯、有力氣的男生,跟我去一趟地下室。”

那位老師路過趙雲深,見他靜立不動,竟然催促了一句:“同學,請你過來幫個忙。”

趙雲深猜測:肯定是要搬運器材,或者醫學標本。

趙雲深和一群師兄乘坐電梯,到達了負一樓。他看到了一片水泥墻,冷硬堅固又簡陋。老師朝著他們招手,說:“大體老師都不輕,你們小心點啊。”

老師拉開了櫃門,取出一些被不知名材料包裹的屍體,嘴上還念叨著:“明年寒假,實驗臺改裝,按個按鈕就能擡出標本,你們的學弟學妹有福了。”

趙雲深站得最近。他彎腰接過屍體,雙手一沈,沒想到會那麽重。古怪的氣味包圍著他,四處都是泛黃的昏暗燈光,學長還在一旁調笑:“那邊是不是屍池?”

另一位學長竊竊私語:“06級的師姐說,負一樓屍池鬧過那種事。”

趙雲深作為2009級的新生,自然存有一絲好奇心:“什麽叫那種事?”

學長的面容被陰影遮蔽:“嘿嘿,你想知道啊……”

他的手繞到了趙雲深的背後,瞬間猛拍一把,趙雲深手腕僵硬,差點摔掉了屍體。

老師見到他們的小動作,微怒道:“你們也不是大一新生了,尊重大體老師的教育課還要重上一遍嗎?”

學長連忙認錯。

趙雲深嘆了口氣。他們一行人將幾具標本搬進電梯,拉入實驗室,擺上實驗臺。屍體終於露出了真容。發黃發暗的皮膚黏著骨頭,雙眼安詳地緊閉著。

趙雲深沒有立刻離去。他又待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聽見老師和學長的談話:“我上堂課有個學生割傷了手。你們想做外科的,不能毛躁,手術刀很鋒利,別說你戴著一層手套,就算兩層手套,照樣割開。這一批手術刀片是新的,縫個針就行,汙染過的,還要去打破傷風的針。”

學長卻說:“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做外科醫生呢。”

這時有人接話:“外科內科急診科,輪著來一遍實習嘛。”

學長面露憂慮:“一天忙下來,沒時間吃一口飯,又餓又累,回家還要寫論文。”

他們表現得垂頭喪氣。趙雲深一問,才知道前幾天發生的事——有一位性格開朗的優秀學長,正在醫院實習,晚上值班時被患者家屬打了一頓,造成骨裂。

這種倒黴事發生在陌生人身上,大家不會有太多感觸。但如果發生在熟人身上,便會激發一些憤怒和消沈。

趙雲深倒是樂觀。他覺得,倘若病人想吵架,他會一言不發,吵不起來就沒事了吧。

死亡與病癥面前,普通人很難做到從容坦蕩,趙雲深完全可以理解。

時間一天天過得飛快。轉眼深秋已過,凜冬將至。

趙雲深的課程排得很滿,許星辰比他輕松不少。

平常趙雲深在圖書館自習時,許星辰經常捧著電腦看連續劇。她是美劇的狂熱粉絲,精通於各種類型的覆雜人物關系。某天,她的男女主角正在臥室裏擁吻,忽然有個陌生人敲響了她的桌子。

她擡頭,見到一個打扮樸素的男同學。

那人悄聲說:“我是大一的學生,我們明天早上小測驗,我還沒有覆習完呢。圖書館坐滿了。你要看電視劇,回寢室看行不行?你把座位讓給我。”

如果趙雲深不在旁邊,許星辰是可以離開的。她的作業都寫完了,最近也沒有重要考試。但她轉念一想:不對啊,他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許星辰摘下耳機,回話道:“你們明天要測驗,你就應該早點來圖書館呀。七點半了,你才來圖書館,肯定沒有位置了。”

那人目視四周,只聽見一片筆尖滑動的“沙沙”聲。

他索性取下書包,扔在許星辰的腳邊:“謝謝同學,謝謝你,你讓我吧。我們明天測驗,題目難,還要算入總分。”

許星辰扭過頭,默不吭聲。

除了許星辰之外,附近所有人都在看書、學習、寫作業。

那位男同學忽然大為光火,問她:“你又沒事做,為什麽不能讓啊?你是哪個專業的,這麽自私?”

趙雲深搭話道:“你為什麽不能早點兒來?”

他視力很好,看見了那人學生卡上的名字——範元武,2009級軟件工程專業。

範元武今天諸事不順,心情很差。趙雲深剛一發話,範元武嗓音拔高了些:“我跟她說話呢,你插什麽嘴?”

趙雲深將鋼筆一甩:“你是來找座位,還是來找茬?”

趙雲深念高中時,並不是一個好學生。他經常抄作業,還參與過打架鬥毆,只是很少被老師和家長發現,但他骨子裏可能是叛逆的人。他看不慣範元武當著他的面,三翻四次針對許星辰。

範元武也不好惹。他問:“你哪個專業的?”

趙雲深笑得挑釁:“我知道你是軟件工程專業。”

他們這一番交談引來了周圍人的註視。許星辰輕扯趙雲深的衣袖,趙雲深卻將她的手拿走,他的教科書和筆記本都攤放在桌面,展露了一幅無比清晰的人體解剖圖。

趙雲深在重要部位都寫了備註。他那些工整詳實的字跡,充分透露了教科書的主人是個學霸。

範元武伸手要翻書。他想見識一下趙雲深的名字。

範元武快要碰到紙頁時,有人識破他的意圖,拍掉了他的手背,他的皮膚紅了一片——動手的人,不是趙雲深,而是許星辰。

許星辰第一次處理男人們的沖突。她很茫然地說:“大家都是校友……”

冷風穿透窗戶縫隙,乍然吹過桌面。範元武狠狠踩了一腳許星辰的書包,轉身往外面走。淺米色書包留著他的骯臟鞋印,分外刺眼。

許星辰拾起書包,拍掉了上面的灰塵。

趙雲深從座位上站起來,跟緊了範元武的腳步。他推開椅子的聲音不小,許星辰有些緊張。

趙雲深的手機、錢包、筆記本電腦還留在座位邊,許星辰不敢走遠。她飛快地幫趙雲深收拾東西,然後拎著兩個書包,正要起身,忽然另一個熟人的聲音傳來:“許星辰,你待在這裏,我去找那位學弟。”

許星辰循聲望去,見到了李言蹊。

李言蹊氣質出塵,風度翩翩。他很有處理矛盾的經驗。他回憶了一遍自己旁觀過的糾紛,無奈地說:“十幾歲的男孩子,脾氣最沖動。”

本學期,李言蹊開始在醫院實習。他同時準備了一篇論文,即將發表。他是技術與學術上的雙料冠軍,也是教授們的重點培養對象。老師給他布置了不少任務,所以他最近很忙。

李言蹊抽空來圖書館查資料,碰巧目睹了剛才那一幕,他原本不想多管閑事。但是,許星辰的驚慌失措,讓他心生憐憫。

圖書館後門口的小花園裏,月光黯淡,樹影橫斜。兩位同齡的年輕人正在對峙——範元武比趙雲深矮了十厘米,身量也偏單薄。不過他膚色黢黑,體格精瘦,真要打起架來,他也能撐上一段時間。

範元武背靠一堵墻:“你幹什麽跟著我?”

趙雲深視線下移:“問問你自己那雙腳,專踩女孩子的書包,本事挺大啊。”

範元武解開外套扣子,擺出陣勢:“別以為我怕你,別以為我不敢動手……”

趙雲深往前走了一步,踏著一株雕零的雜草。他身後來了另一個人,攔在他的前方:“學弟你好,我是李言蹊,你的研究生學長。”

天氣越發寒冷,屋檐掛著一層白霜。李言蹊拉緊外衣,圓場道:“學生守則上寫了,打架呢,起碼是個記過處分。這位軟件工程的同學,你明天還要參加考試。你為了考試,跑到圖書館找座位學習,幹嘛要跟同學起爭執,抹黑自己的學生檔案?”

範元武沒做辯解,跑出了花園。

那人逃竄的背影就像一只糧倉裏撞見貓的耗子,趙雲深心想。他有點不耐煩。李言蹊又忽然喊住他,語重心長道:“我同學和你一樣,勇敢熱血。上周五,他在實習醫院值班,跟患者家屬起了口角,被人用不銹鋼的杯子猛錘手指,當場骨裂了。”

趙雲深笑道:“你想告訴我,不能跟笨蛋計較?”

李言蹊搖頭:“趙雲深,你是我們專業的學弟,我才敢攤開了跟你講,忍字頭上一把刀,你要做一個好醫生呢,脾氣就不能急躁。”

趙雲深走到他身側:“我可沒打算痛扁一頓範元武,雖然他那人確實欠扁。我原本的計劃是,拖著他,浪費時間。他很慫,不會先動手。明天早晨不是要考試嗎?我陪他消磨一晚上,他明天可能就考不好了。”

李言蹊和他相視一笑。

站在後方的許星辰拎著兩個書包,望向了趙雲深。她輕輕叫他的名字,他就牽住她的手:“回去吧,我們接著自習。”

許星辰惋惜道:“我剛收好你的東西,座位就被別人占領了。今天圖書館的人特別多……”

趙雲深當機立斷:“不學了,我帶你出去玩。”

許星辰雙眼一亮:“去哪裏玩呢?”

“我們先回寢室放書包,”趙雲深思考道,“西門對面的游戲廳沒關門,那兒還有小吃一條街。”

夜裏八點,許星辰跟著趙雲深進入了游戲廳。

游戲廳裏的玩家多半是學生。許星辰換了一把游戲幣,擺弄起了拳皇,她的操作很精準,趙雲深和她對打,兩人的水平竟然不相上下。

許星辰非常高興,炫耀道:“我玩小游戲,很少輸給男生。”

她說著,還跑向另一臺抓娃娃機。她的滑鐵盧從這裏開始——她投了五個游戲幣,連個影子都沒抓上來,許星辰簡直驚呆了。

趙雲深觀察片刻,便說:“夾子的抓力太松,好幾次都是差一點。”

他摸上許星辰的手背:“換我來。”

許星辰分給他十個游戲幣:“抓不上來就算啦,娃娃機不好操縱的。”

趙雲深用行動證明了他的實力。他旋轉游戲桿,推動了某一只娃娃,恰好掉入洞口。那是一只粉白色的小熊,毛絨絨的,僅有巴掌大,脖子系了蝴蝶結,許星辰喜歡的不得了。

她將小熊揣進懷裏,誇獎趙雲深:“你真牛叉,第一次就弄到手了。”

趙雲深掂量了一下剩餘的游戲幣:“小意思,你還想要哪一個?”

許星辰拉著他走向另一側:“我們換種機器,好不容易來玩一趟。”

游戲廳午夜十二點停業。許星辰和趙雲深玩到了十一點半,又在街邊嘗了一碗白涼粉和龍抄手,吃完夜宵,時間是零點過五分,學校宿舍已經封閉了。

天幕暗沈如一方潑墨,路上的人影逐漸稀少。許星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片,介紹道:“山雲酒店在做活動,今天和明天入住可以打三折。”

她牽著趙雲深的袖口:“你去不去?”

趙雲深沒用語言回答。但他走向了山雲酒店。這家酒店距離學校很近,大概三百米的距離,價格偏高,不過生意興隆。他踏過地毯時,稍微猶豫了一會兒,許星辰就松開他的手,直接邁進了酒店大廳。

趙雲深搶在許星辰之前,付錢開了一間標準雙人房。打折後的雙人間大概四百來塊,許星辰有一點心疼,提出和他AA制,他就說:“你去問問別人,哪有跟男朋友出來開房還自己掏錢的女孩子?”

許星辰驚訝道:“我們這樣就叫開房?”

趙雲深推開房門,獰笑道:“呵,你現在想跑也跑不了。”

許星辰進屋,換了一雙拖鞋,一頭栽倒在床上:“幹嘛要跑呀?你要了雙人間,而不是單人間,就說明你沒那個意思吧,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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