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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鳴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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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殷季遷收押已有三日,事涉慕深及其黨派,故封鎖消息京中眾人尚不得知。

只是早早就聽聞皇帝派出禁衛軍,將參政府把控住,饒是消息再密閉,大家猜測紛紛,卻都知曉這是即將完蛋的表現。

那深宅中,朱門緊閉,內外皆是有人把守,謹肅非常,途徑此處的人尚且不敢出聲,那把守之人一個眼神淩遲過去,下一刻恍若要將他們逮捕。

只聞得鷓鴣鳥叫,清亮遼遠,聽得久了便有些刺耳,玉扇還有那些侍女小廝湊在一處,身邊還有脆桃,只是越發心慌:“脆桃姐姐,你說我們會不會有事?”

這間偌大的正堂如今樸素空曠,凡是值錢的都已經被繳走,空出來給他們暫且□□。

大家席地而坐,灰頹著臉,生死未蔔的感覺不好受,只聽脆桃用寧和的嗓音給他們帶來安慰:“放心,咱們不會有事的。”

她是府裏的大丫鬟,也是這群人的主心骨,現在大家都落入了危難之中,互相鼓氣,不要頹喪才是對的。

玉扇隨意撩了一下掉下來的發絲,這頭發幾日沒有清洗過,現在臟得厲害,她卻無心關註,“大人被逮捕了三日,到現在我們也不知他是否安好,還有小夫人,你說,那些禁衛軍會去抓她麽?”

她才走沒幾日,這邊大人便被陛下派人收押,難保那群兇惡的人不會去抓小夫人。

這也是脆桃所擔憂的,不禁揉了揉眉心,臉色十分憔悴,“應該不會罷,小夫人已經同大人和離了,那就是沒有關系,自然不會收押她一起。”

脆桃盡量朝著好的方向想,可實際上,她心裏也沒底兒,自古律法嚴苛,不是沒有過連坐等制,可見但凡涉及到,就不能安然無恙。

她手搭上玉扇的,握在手裏緊緊捏了一會兒,算是打氣,可只聽有幾下腳步聲,是從門外傳來,還來不及擡眼,正堂的槅門便被人轟開。

玉扇等人擡頭看去,一個次衛著甲進來,兩旁多並站著幾人,眸光苛然:“念到名字的,便起身。”

他們是要核對人數。

玉扇眸光一緊,粉荷色的侍服發臟,現在都已經開始核查到她們這些人了,那小夫人豈不是更——

怎麽辦,脆桃姐姐?她二人無聲對視,隱隱比誰都要著急,那兩顆心臟就在一聲聲核查中狂跳。

堂間安靜無比,兩窗子幾日不清整便蒙上了灰土,像極了她們這群人一樣的灰頭土臉。

“都給我安分些!”

他們警告道,沒有多久便將人核查了個遍,巧的是那日前來,無人外出,都在府上這才一網打盡。

緊接著,又是熟悉的闔上槅門聲,一陣腳步這才遠去。

玉扇坐不住,小聲同脆桃接耳:“我知道府裏的狗洞在哪。”

“你是?”脆桃瞬間明白,她是要偷偷逃走,“你要做什麽去?”

她猜的沒錯,她就是要去見小夫人,“對!這些人都開始核查人數了,自然不久就會查到小夫人,我要去找她,讓她趕緊逃。”

那臟兮兮的人堆裏,獨獨數她眼神最亮,皎皎生光,脆桃原是想勸的,可實在是被她這眼神裏的勁兒給感染了,轉念一想。

“這、好,你去罷!”她這次答應的幹脆,也不會再做出什麽背叛的舉動了。

玉扇愕然一窒,胸口繡的荷花停住:“你答應了?怎麽沒有勸我?”

按照以往,她是不會同意的,玉扇還做好準備要跟她吵上一架,並不曾料到她這次竟同意得利落。

地上全是泥土,脆桃想得清楚,若是她逃了出去,見上小夫人也能一起逃走,而呆在這兒,下場最好不過平安無事,最差不過人頭點地,與其呆在這裏,不如出去闖一闖,禁衛軍再熟悉參政府又能熟悉得過她們?

“你盡管去便是,剩下的我來就好。”脆桃伸出手腕,用皺巴巴的衣袖抹了抹頰上的汗。

如今屬於溽夏,又是人擠人地呆在一間屋子,她們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幹凈模樣,說得難聽些,都已經捂出味兒來了。

玉扇也不由跟著用手抹去汗水,可依然有鹹澀的汗液流進嘴裏,可她笑得更加開心了,這次是脆桃姐姐支持她,對她來講,就是底氣,可以試著闖一闖。

一幹人被□□在堂屋裏,過了半日,是到允許他們去趟茅廁的時辰,可暑夏炎熱,出得汗多,喝得水少,哪有多少尿意,大多都怏怏踞坐在那裏。

“有沒有要去茅廁的?”

一禁軍上前問道。

眾人不答,他方要鎖門,果然聽見有女子著急聲——“禁軍大人,我們想去。”

他轉頭一看,是兩個柔弱的女子,雖然臟兮兮的,可架不住出落的好看,那兩只小蠻腰像是盈盈一握,纖細得很。

“既然沒人要去,那你們便過來罷!”

他硬聲命令,手也移到腰間的劍上,領著頭帶她們往茅房那邊去。

盛暑之下,響徹天邊的蟬鳴掩蓋住了一切聲響,那邊府墻外的大楊樹投下大片陰翳。

走在前面的禁軍手中牢牢握住了腰上的劍,低聲問道:“你們可著急?”

他像是不經意間一問,常人都覺得沒什麽,反倒拉近了關系,像是為她們著想似的。

脆桃交疊雙手在腰前,依聲回覆道:“不急的。”

前面便是茅房,據玉扇講,那狗洞就在右前方不遠處,走幾步便到了,扒開草叢便是。

但凡出了這狗洞,就可以請一輛客車,將人送到福華長街,可玉扇心中緊張,輕微地喘息,沒能註意到前面那人不可察地回頭一撇。

“大人,我們府上……究竟如何了?”脆桃瞧著這人好說話,便想著向他打聽一番。

可那人頭也不回,不知是否聽見。

嘹亮的蟬鳴就在他們上頭,吵鬧刺耳,還有股屎尿味遠遠傳來。

一只茅草房搭建在那,玉扇心中一喜,讓脆桃姐姐牽制住這人,她伺機而逃就行。

“大人,奴婢著急,想要先去。”她佯裝著急,在這烈陽下立刻便滿頭大汗,容易得很。

本以為馬上成功,就差一步,可沒想到的是,這人夾藏私心,語出驚人,“你快去。至於你,把衣服脫了,陪陪小爺。”

玉扇絕沒有忽略掉他眼中的深意,這意思是,等她不急了,兩人一起。

那一張俏臉又羞又怒,脆桃也是,可架不住他手上有刀,已經出鞘,下一刻便要架到她脖子上了,惶恐不安問,“你怎麽敢?”

那人一直是個流氓地痞,好在家中有權勢,買了人將他送進了宮裏,便成了帶刀的侍衛,如今剛升了職,成了宮中禁衛,越發張揚不可收拾起來。

楊樹的陰翳半遮他臉,嗤笑著露出一排上牙,“恐怕你們不知道,你們參政大人膽敢構陷朝廷命官,這可是大罪,而你們,都將死在這裏,讓小爺玩一玩又能怎樣?”

玉扇只覺心驚,怎麽能有人能如此得不要面皮,簡直無恥到了極點。

以她的性子,肯定是要破口大罵的,可奈何那刀劍無眼,被他拔了出來威脅:“給不給?”

他素來脾氣大,曾經也是打死過人的,如今不過是兩個女人而已,又能多難掌控?

蟬鳴吵鬧,擾亂得人心煩,那人也沒了多少耐心,愈發兇狠起來,不過是兩個下賤的婢女,就是今日死在他刀下也沒什麽,反正是活不過幾日了。

就在那長刀將要揚起前,玉扇悶出一頭大汗,聲音清澈決絕,“好!我同你做!”

熱意盡襲上人,軟綿綿的有些無力。

話畢,脆桃震驚,“不……!”

可那清亮的眼眸十足熟悉,脆桃不是不懂她的意思,休輟在那,腰前的手也緊縮,絞在一起。

那人聽見玉扇說願意,面上不禁一喜,覺得刺激,“這還差不多,小爺我尚且饒你一命!”

他忙要收了劍,誰想到女子速度不慢,輕盈地便出現在他面前,想將刀劍奪下。

她動作已經竭盡得快了,想在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將刀劍奪到手中,可男女力氣相比仍然懸殊巨大,那刀光淩厲,在烈日下閃閃發光,炫目刺眼。

一剎那,脆桃覺得自己雙眼被刀光閃過,人也遲鈍起來,血紅在眼前蔓延開來,開在玉扇胸前那朵粉荷上,綻放出濃烈的紅色。

“脆桃姐姐快走!”

那決絕熟悉的清亮聲音在某一瞬間壓過高昂的蟬鳴,又被蟬鳴聲掩蓋,脆桃凝神,那男子肋間傷到,並非要害,仍有餘力將那佩劍狠狠插入玉扇胸膛,碗口大的蓮花緩緩開出——

四周的茂樹上零稀驚走幾只雀鳥,四散而起。

沒人註意。

脆桃腰前的手再也交握不住,狠狠垂下。在挪動腿腳的一瞬間,她餘光看見玉扇倒地,身體還在本能顫抖,可自己只能逃,往狗洞那裏逃。

雲翳壓下來,那雙清亮的眸子暗淡許多,再也回不到當初那樣亮晶晶了,可是她眼中死也帶著希望。

後面的事她不知道,脆桃只知道聽她的話,一把扒開了野草叢,跪趴著從那裏爬了出去,同樣的粉荷色沾染了臟泥,身後依舊是嘹亮的蟬鳴聲,茅房味道掩蓋了夏日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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